第二百八十一章
雙腿雙手早已麻木,她只能本能地閉緊雙眸,臉色煞白,喉嚨裡抑制不住發出驚恐的尖叫,身子在急速往下滑去。
這就是天劫嗎?看來,今日她是決然逃不過去了!
急速下滑中,忽地,一道驚雷響徹,直直朝淺墨劈來,淺墨驚恐地看著那徹亮的閃電,卻是避無可避,心中已然絕望。
可是恰在此時,她眉間迸出一道耀眼的白光,白光中,一道青色的身影旋即飛舞而出,一聲聲宛如歌唱的鳴叫響徹耳畔,青色的光影將淺墨週身包裹起來,她墜落的速度明顯變緩,竟是堪堪避開了那道驚雷。
「鸞兒……」淺墨已是痛到說不出話來,迷濛的視線裡,只能看到青鸞黑漆漆的眼珠子盈滿恐懼和擔憂。
淺墨知道鸞兒在擔心什麼,以鸞兒的力量,根本就無法與驚雷抗衡,到時候她不但不能救她,反而連鸞兒自己也會被雷劈到。
「鸞兒,別管我!」淺墨想要趕青鸞離開,但是青鸞卻是固執地將她背起,展翅飛起,不斷躲閃著那隆隆驚雷。
雷聲愈加密集,似是一隻巨大的猛獸被激怒後發出的怒吼,震天響過,鸞兒右翅被擊中,黑煙起,青色的翎羽漫天飛舞,她身子一蹌,淺墨頓時從她背上摔落。
「鸞兒!」透過紛飛的青絲,淺墨看見鸞兒失去平衡,比她更快的墜落,不由驚恐大叫,風灌進她口中,喉嚨頓時像是被刀子割裂一般。
青鸞也是發出悲鳴,她還想去救淺墨,可是右翅受重創,她根本就是自顧不暇。
此時,淺墨離地面還有百丈距離,雖然早已知曉結果,但是心中還是漫過難以抑制的恐懼和顫抖。
看來今天,她沒有被雷劈死,也要摔成肉醬了。
可是,淺墨卻沒有像是想像中那樣摔落,半空中,忽然響起一陣衣袂當風的聲響,淡淡熟悉的男性氣息迎面撲來,眼角,有一襲白衣掠過。
淺墨慌忙睜眼,便撞進一對冰藍色的眼眸裡,此時,眼眸的主人正緊緊擁著她,神情肅穆沉重,縱身飛躍在萬丈懸崖之中,天邊的驚雷依舊轟隆,卻被他週身縈繞的白光阻擋在外,那一道道驚雷閃劈在白光上,頓時撞出點點火花飛舞。
轉眼,他們已落在地上,洛音將淺墨緊緊護在懷裡,鸞兒在落地前也被洛音擋了一下,是以除了右翅受傷,並無不妥,此時,她已化作了人形,疾奔過來。
「好鸞兒!好好看著黛!」洛音拍了拍鸞兒發頂,將淺墨早已鮮血淋漓,失去知覺的身體交給鸞兒,自己則是盤膝而坐,念起咒語,結出更為強大的結界以抵擋天雷。
淺墨已是陷入半昏迷狀態,她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她只知道那雷聲轟鳴,不斷在她耳畔炸響。
雷聲漸漸小了下去,洛音起身,抱起淺墨,脫下外衣裹住她早已破敗不堪的嬌軀,冰藍色的眼眸裡佈滿了心疼。
他輕輕歎了口氣,「為何他將你傷成那樣,轉生時,你已然選擇魂魄分離,這一世卻仍然還要選擇他?」
淺墨睜開迷濛的雙眸,她在心底苦笑,若是能再選一次,她無論如何都不要再遇到他!
情劫,實在是太苦太傷人了!
洛音抱著淺墨離去,可是就在轉身的那一剎那,他眉心忽然輕輕蹙起,手指撫在淺墨纖細的腳踝處,可是那腳環猶自緊緊吸附著不肯掉落,洛音冰藍色的眼眸漸漸轉深,口中輕輕吐出一串咒語,淺墨恍然聽見一聲悲鳴,右腳處的溫暖已然消失。
終於,她和他之間最後的牽連也斷了!既是如此,那就斷地更加徹底吧,淺墨手一軟,手心裡一直緊握的麒麟玉珮也在那一刻掉在了雪地裡。
他轉眸看向身後青鸞掉落在地的大片已被燒焦的翎羽,修長的手指一彈,一道白光閃過,那些翎羽霎時化為一灘灘血跡和墨衣碎片,其中掩蓋著碎肉斷骨,如此的觸目驚心。
「鸞兒,走吧!」洛音道。
白衣瞬即消失在茫茫雪色之中。
漫天的風雪下的愈發緊了,沒完沒了,彷彿一輩子都不會再停下,那茫茫大雪瞬間便將滿地的血跡和碎肉斷骨掩埋。
這一場雪足足下了一個月,封了山也封了路,整個帝都的春天便在這樣大雪茫茫天寒地凍中度過,淺墨離去那一天齊綻的百花也在夜幕降臨時同時凋零。
欽天監夜觀星象,竟是發現福佑天岱的那一顆天女星失去了蹤影。
那一個月內,帝都大雪,南方卻發旱災,西北部地動山搖,東南方颶風肆虐,諸侯王更是藉機蠢蠢欲動,安定了數年的天岱頓時陷入恐慌之中。
夏侯楚煜那日被丹青打暈帶回王府後,便病倒了,這是他自有記憶以來生的最大一場病。
他躺在床榻上,身上時而感到寒冷,時而感到燥熱,冷熱交替,日日折磨著他,高燒不斷,可是他腦子卻依舊清明,心頭,眼前,滿是那一襲墨影翩舞徘徊。
他知道,那是他的墨兒,她的音容笑貌,在心頭縈繞,無論如何也揮散不去,他也不想揮散。
她走了,如今,他也只能在夢裡才能見到她。
那一日,他想起了一切,心膽俱碎,欲自我了斷,卻被丹青打暈帶回,醒後,他一怒之下,罰了丹青去軍營做了伙夫,更是下令圍剿深山密林,將那裡所有的野獸剿滅殆盡。
一想起他的墨兒嬌美的身體被那些猛獸嚙咬,他的心就像是被生生剜去一般,沒有一滴鮮血,喉嚨更像是被一隻大手扼住,痛到他無法呼吸。
每到夜幕降臨,他更是感到格外的孤獨,凝視著窗外茫茫雪光裡暗淡的明月,他終於體會到什麼是刻骨銘心的思念,什麼又是侵入骨髓的痛苦。
思念,讓他如夢如幻,他根本就已分不清白天和黑夜,弄不清這一刻他自己是在夢中還是醒來。
只要他一閉眼,他便會看見她一身墨裙,站在他掌心裡,輕盈若墨蝶翩然起舞,抑或是偎依在他懷中,淺笑盈盈。
他的心好痛!
他多希望他可以就此沉睡不醒,與她在夢中相攜相伴,可是那樣美好的時刻卻偏偏短暫,猶如曇花一現,多少次當他在夢中將她冰冷的嬌軀擁進懷裡,下一刻,他卻立即發現懷裡抱著的不過是虛無的空氣,他的手止不住顫抖,她明明就在前面轉眸看著他笑語盈盈,可是無論他怎麼奔跑,卻都追不到她,當他眼睜睜看著她的身影消失在眼前,他的心立即被巨大的驚恐和悲傷填滿。
他從不流淚,即使是幼時遭受那樣的屈辱,他仍咬牙強忍,當初身中麒麟血毒,日夜遭受非人的折磨,他亦是鐵骨錚錚,可是如今,夜夜醒來,他卻都是發現自己已是淚流滿面。
他也極少飲酒,然,這些日子,雖是在病中,他卻依舊日日豪飲。
酒,真是一個好東西,可以一醉解千愁,以前他不允許自己喝醉,那是因為他不能容忍自己被酒控制心神,他要讓自己保持清醒,他是天岱睿智的楚王,他有他的抱負和雄心,他要保證自己所做的每一個決定都是正確無誤。
可是,現在,他卻希望自己能夠一醉不醒,這樣,他便可以日日見到她,他也可以將這當做一場夢,她仍活著,當他醒來,她便會依然在他身邊,對他盈盈淺笑,或者是嬌叱怒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