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七章
燭光下,夏侯楚煜薄唇勾起自嘲的弧度,「墨兒,你是不是覺得我很可笑?」
淺墨並沒回答他,眼中卻在此時氤氳起水汽,她抿緊了粉唇,垂下眸去,溫聲道:「別說了,夜深了,歇息吧。」說罷站起身想要去吹熄燭火。
「墨兒,」夏侯楚煜卻拉住她,他靠在床邊,俊顏隱在幔帳之後,鳳眸微微瞇緊,眼圈周圍有淡淡的陰影,他看上去很累,下巴上也冒出青色的胡茬,傷口處不時傳來針扎似的抽痛,但他的嗓音卻是異常堅定,「墨兒,從一開始我就想要告訴你尋就是我,但是每當我看到你在我面前笑得那麼甜,我就又猶豫了。我喜歡你在面對尋的時候的樣子,沒有拘束,沒有隔閡,那般自然清新,那一晚,當你在我掌心翩舞的時候,你知道我多想立刻告訴你我就是夏侯楚煜,我多想能將你緊緊摟在懷裡,可是我還是沒有那樣做,因為我怕一旦我說了,就會永遠失去你。」
夏侯楚煜抬眸,深深凝望著淺墨,他頓了頓,語氣中透出一絲落寞,「可是你和我在一起的時候,卻只有冷漠和防範,即使後來我們關係改善,你看我的眼神仍然時時冷淡,我知道我曾經那樣對你,你不可能不恨我,可是我還是希望你能原諒我。」
在夏侯楚煜的記憶中,他似乎從來沒說過那麼多話,他從小性格便剛強冷硬,從來就不會和人軟語相向,更不用說向人道歉,況且,就算他做錯了事,也沒人敢要求他道歉。
一直以來,他都想能祈求淺墨的原諒,可是數度話到嘴邊又被生生嚥了下去,因為可笑的驕傲和自尊令他實在不知道該如何開口,也無法開口,如今他終於說出來了,心中不由鬆了口氣,可是當他看見淺墨卻依然是一副無動於衷的冷淡表情時,鳳眸沉了沉,眼底乍然劃過一絲寂寥。
是啊,他還沒愛上她的時候,就折磨她,羞辱她,愛上她之後,又欺騙她,她怕是不會再原諒他了。
淺墨聽到他的話,心中早已觸動不已,她承認她一開始確實是被尋絕世俊朗的容顏所吸引,然後被他所救,心中存了感激,再後來與他相處,他們之間更是有著琴簫和鳴的默契,以及掌心翩舞的浪漫。
而且每次只要他看她,或者是身體上有了碰觸,都會令她臉紅心跳,那時候她剛剛發覺自己愛上了夏侯楚煜,所以她便在心中一直告訴自己,她不愛尋,她只是喜歡和尋在一起的感覺而已。
可是她的心卻不會被她欺騙,她確實是愛著尋的,在愛著夏侯楚煜的同時,也愛上了尋。
她怎麼能不愛他呢?他是那樣的細心,對她是那麼的好,和他在一起,她有一種被全心呵護的感覺。
若說她對夏侯楚煜的感情是細水長流,日積月累的瞭解之後才萌生的愛情,那麼她對尋便是轟轟烈烈的一見鍾情。
恐怕所有的女人在面對這兩種感覺的時候,都是後者更令人震撼難以忘記吧。
其實她也曾想過,若是她還沒有愛上夏侯楚煜,她便一定不會管那一紙婚書的約束,放任自己的心隨心所欲。
可是她卻做不到,因為她的心早已深深銘刻進了一個名字。
但是,至今她的心底仍然有著落寞的酸澀,每個女人心中都會幻想能有一場盛大的婚禮,能和自己愛的人共度一生是何其的浪漫,可是當初她穿越過來的時候,已經是在洞房裡。
雖然他們有著夫妻之名,而今也有著夫妻之實,可是她卻沒有任何和夏侯楚煜拜堂的記憶,或者說,他們根本就沒有拜堂,以他當初對溫青蘭的痛恨,他娶她不過是想要羞辱她而已,他又怎麼會許她以天地為鑒一生一世的承諾?
所以當她發覺自己愛上尋的時候,她也曾自責過,因為她所憧憬的愛情是一生一世一雙人的爛漫,她希望夏侯楚煜能給她這樣的愛情,可是她不能接受自己竟然會同時愛上兩個男人。
當她察覺他們可能是同一個人的時候,她的心中竟是滿滿的悸動,可是那樣的悸動卻立即被羞辱感所取代,她多麼希望他們是同一個人,一個可以同時給她兩種感覺的男子,可是她又怕一旦證明了他們確實是一個人,她該怎麼辦?
離開嗎?不,她捨不得。
可是不離開,她的自尊與驕傲卻又無法容忍被他這樣戲弄。
淺墨靜靜地坐在床邊,她的手和夏侯楚煜未受傷的大手一直握在一起,她沒想到夏侯楚煜那樣一個高傲的人竟會在此時說出這樣一番話來,就是之前他那般折磨她,羞辱她,害她遍體鱗傷,他也從未說過任何抱歉的話語,而只會以行動來代替。
淺墨忽然抬眸,淡聲問道:「若是我說我不原諒你,你——會放我走嗎?」
夏侯楚煜聞言,瀲灩的眸光頓時黯淡下去,那一瞬間他握著淺墨玉手的大手也不禁顫抖,薄唇更是抿就了刀鋒般的弧度。
淺墨定定看著他,黑眸沉靜而幽深,可是當夏侯楚煜大手鬆開她的那一刻,在她眸底最深處,卻陡然劃過一絲緊張。
「不會!」夏侯楚煜劍眉擰緊,眸光異常堅定,他重又握緊了淺墨玉手,「無論如何我都不會放你走,不管生死,你都只能是我的人!除非——」
「除非什麼?」淺墨追問。
夏侯楚煜眸中忽然劃過一抹黯然,「除非你說你從來都沒愛過我!」
說完這句話,夏侯楚煜便看著淺墨,他的臉色此時異常蒼白,傷口處也疼得厲害,但是他卻無暇顧及,他活了二十多年,卻是第一次嘗到愛情的味道,他好不容易才確認自己的心,他不能就這麼輕易放棄,其實他心中知道,就算淺墨說不愛他,他也絕不會放她走,可是他卻依舊擔心她會說出那樣一句話來。
夏侯楚煜剛說完,窗外忽然掠過一陣冷風,淺墨只聽「噗噗」幾聲輕響,屋內四角數盞油燈竟是同時熄滅,那一剎那,她的眼前陡然陷入一片漆黑。
彼時,淺墨站起身,夏侯楚煜眸光一緊,眼底劃過痛楚,他就知道,墨兒她一定是不願意原諒他。
可是就這麼讓她離開嗎?不!就算她不愛他,就算她不願意原諒他,他也不會讓她離開!
「別走!墨兒,別走!」夏侯楚煜立刻拉住淺墨,順手一帶,將她擁進懷裡,沉聲在她耳畔說道,他的嗓音中帶了絲顫抖,是因為傷口的疼痛,抑或是其他……
「我不走,燈滅了,我去點燈。」淺墨輕聲說道,她雙手撐在他健壯的胸前,卻不敢掙扎,她怕會碰裂他傷口。
夏侯楚煜高大的身子一僵,他更緊地摟住淺墨,可是他雙肩都有傷,唯一完好的右手乍一使勁,便傳來一陣酸麻難忍的痛楚,他微微皺了眉心,將下巴擱在淺墨發頂,低低喘著氣,「不,別點燈!」
淺墨感覺到他的肌膚冰涼,心中一凜,她忙問道,「怎麼了?是不是傷口很疼?」
夏侯楚煜搖頭,傷口再疼,他都能忍受,可是一想到她不愛他,那心上的痛卻令他連呼吸都感到悶的難受。
淺墨見他不出聲,不由擔心起來,她掙扎了下,卻沒掙開他,便輕聲道:「快放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