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嫂臉憋得烏青,已經說不出話了,只能用哀求的目光瞧著黑五更,兩行淚水從眼角淌了出來。
黑五更終究不是窮凶極惡之人,他看到夏嫂的樣子心中一顫,手不由自主地就鬆開了。
夏嫂臉色由青轉紅,又咳嗽了半天才漸漸恢復過來,不過仍舊驚恐地道:「黑、黑司令,如能平息司令的怒火我情願一死,希望不要怪罪我家仙子,她也是個苦命人,倒也不是故意騙婚——」
黑五更一聽又惱了:「桃代李僵還說不是故意騙婚,我要娶的是雲朵兒怎麼會變成了你?」但是這一回他沒有再動手,他原本就不是一個衝動的人,否則又怎麼會為了血海深仇蟄伏山寨數年,他剛剛只不過是乍一發現自己受騙而氣急了。
他很清楚殺了夏嫂的嚴重後果,別說軍規不容,還會讓剛剛接受改變的白雲寨成為敵人,而且,得罪的不僅僅是一個白雲寨,那些心懷鬼胎並不是真心接受改變的山寨只怕是也要藉機鬧事,整個大別山綠林大好的局面將會因為自己的一怒而毀於一旦,他這時已經完全恢復了冷靜,。
夏嫂見黑五更沒有再動手,這才壯著膽子道:「當初趙司令跟我們仙子說要兩家聯姻,但是並沒有說定聯姻就是要我們仙子嫁給黑司令,我們仙子還以為趙司令是要強娶她為妾心裡很不高興,所以一心二心想要贏了抗日同盟軍,誰知道最終趙司令還是贏了我們仙子,等到派人上白雲寨求親時才知道趙司令是要給黑司令聯姻——」她說到這裡偷眼看了黑五更一眼見他臉色陰沉並沒有在發飆的跡象,這才繼續道:「以黑司令的身份地位配我們仙子自然綽綽有餘,但是因為一個原因我們仙子無法嫁給你——」
「什麼原因?」
「因為黑司令跟白雲寨以前的樊大當家的長得太像了,我們仙子一見到黑司令就會想到樊哈兒。當年正是樊哈兒把我們仙子搶上山寨做壓寨夫人毀了她的清白,我們仙子對樊哈兒自然是恨之入骨,所以——」
黑五更接著道:「所以你們仙子連我也恨上了?」怪不得雲朵兒跟自己第一次見面就橫挑鼻子豎挑眼地看自己不順眼,原來是因為那個死鬼樊哈兒。
黑五更對夏嫂的話倒是深信不疑。他說不上是生氣還是鬱悶。他奶奶的,老子怎麼這麼倒霉啊。不過,心裡好受了不少,畢竟雲朵兒拒絕自己並不是因為看不起自己。
夏嫂卻是心裡有鬼,這個理由畢竟是自家仙子挖空心思想出來的。聽米五斗說前寨樊哈兒和黑五更長得並沒有那麼相同,如果非說長得像的話最多有兩分比較像,那就是都是高大健壯膚色黝黑,至於五官也差不多都是一個鼻子兩個眼睛,但是絕對不一樣,可是這件事根本無從考證了,倒也不用擔心露餡。於是。她又大著膽子道:「我們仙子本來想直接拒絕了聯姻之事,又擔心影響到白雲寨和抗日同盟軍的關係,當然,更怕讓黑司令丟了面子。不得已才出此下策的。」
「這樣不是一樣讓老子顏面掃地?」
「我們仙子說黑司令可以找個什麼借口寫封休書,然後把我送回白雲寨就是,這樣在外人的眼裡黑司令休的是我們仙子,丟臉的就是她,與黑司令的顏面無損。」
「哼,說的輕巧,這場婚事鬧得驚天動地的,我們抗日同盟軍上下忙碌了這麼多天,這個該如何補償?」
「黑司令如果還心氣難平的話就——就讓我留下來多陪黑司令幾天,等黑司令厭煩了再寫休書把我送回山寨即可。」她說到最後聲音低微一副羞不可抑的樣子,這個倒不是雲朵兒安排的,而是她自己的想法。
黑五更心裡有些意動,夏嫂雖不如雲朵兒國色天香,卻也十分漂亮,更比雲朵兒顯得溫婉可人。但是,他立刻就想到這樣做不但敗壞了自己的名聲,也敗壞了抗日同盟軍的名聲,立刻收斂心神冷笑了一聲道:「雲朵兒號稱仙子,對待手下就是這般心腸嗎?虧得你處處為她著想,但是他何曾把你當姐妹了?讓你培俺老黑睡覺等厭煩了再送回白雲寨這不是把你當青樓裡的婊子了,把俺老黑當什麼了?把俺當嫖客了。」
夏嫂被斥責的面紅耳赤心中卻莫名其妙多了幾分歡喜,囁嚅道:「黑、黑司令,對不起!並不是仙子逼小女子這麼做,其實是、是我自作主張。」
黑五更聽她為雲朵兒辯解就冷哼了一聲,似不相信,也似是對夏嫂這麼不遺餘力地維護雲朵兒不滿。
夏嫂低聲解釋道:「雲仙子於我有再生之恩,如果不是仙子我要不在這個世上了。」她見黑五更臉色稍緩就接著道:「我十歲那年因為家裡窮被三斗苞谷賣到夏家做童養媳,我名義上的男人才四歲,我等於是到夏家做丫鬟,那個小孩在八歲那年害病死了,那一年我十四歲,被夏家人逼著與死人拜了天地,然後我正式成了夏家的媳婦,同時也成了寡婦。夏家公婆把他兒子的死歸咎在我身上,他們罵我剋夫是掃帚星,裡裡外外的活都是我幹的,給他們家做奴才還要經常挨打挨罵,以前挨打挨罵覺得還有希望,等自己男人打了就好了,但是後來覺得絕望了,小男人死了,我還能有什麼希望?我只能一輩子做寡婦,就這樣在夏家做牛做馬又熬了十幾年。」
「那年的冬天,鵝毛大雪一連下了好幾天,家裡的乾柴燒完了,夏家人逼著我俄著肚子去撿柴,又餓又冷就昏倒在雪地裡,後來還是一個打獵路過的好心大哥把我救了,又送我回家。夏家人就罵我偷男人,把我吊起來毒打直到我昏死過去,我半夜醒來才發現自己就躺在在羊圈裡,身邊擠著幾隻羊,是那些羊給了我溫暖才沒有讓我凍僵,我害怕第二天還繼續挨打,我更害怕這挨打挨罵做牛做馬的日子日復一日沒有盡頭,於是我狠下心連夜逃離了夏家,臨走的時候偷了兩個饃和半截蘿蔔,啃了一個冰涼的饅頭和半截蘿蔔我才有力氣走路。但是,我又不知道該逃到哪裡去,娘家已經把我賣了十幾年根本沒有來往顯然是不能再回去了,天地之間白茫茫一片,我就在雪地裡走啊,走啊,不知走了多遠,也不知道走到了哪裡,最後走到一個村子時實在是走不動了,就倒在一家門前的雪地裡,狗的叫聲把那家人驚醒了,發現了我才把救了,也對虧了人家好心地收留了我,要不然那一夜我就會被凍死在雪地裡。原以為自己終於逃出了牢籠,誰知道第二天一早夏家人發現我逃跑了就順著腳印一路追了上來,最終還是逃不過他們的毒手。」夏嫂說到這裡已經淚流滿面了。
黑五更這個硬漢也挺的眼睛發酸,原來這個女人的命也是這麼苦。
「他們誣陷我半夜與野男人私奔,我的那個公爹扒了我的衣服用放羊的皮鞭抽我,一邊抽我一邊罵我一塊肥田便宜了外人來耕,我被逼急了就罵他不要臉早就對我不操好心,他惱羞成怒一頓猛抽直到我昏死過去,我醒來時卻發現自己被裝進了一個籠子裡,他們說是我不守婦道忤逆公婆按照族規要把我浸豬籠。我知道這是因為我揭露了那個讓夏家的男人對我不操好心而招來的殺身之禍,夏家是個大家族絕不會允許讓家族蒙羞的事情發生。」
「那年冬天太冷了,河面上結了厚厚的冰,他們要先砸開冰,聽著他們砸冰的聲音我突然感到一陣輕鬆,離開這個罪惡的社會對我來說或許是一種解脫。河面上結了半尺厚的冰,他們砸冰時耽誤了不少功夫,卻也給了我活命的機會,白雲寨的弟兄正好趕上把我救回了山寨,後來我才知道白雲寨的弟兄並不是湊巧經過才救了我,之前那位救了我的打獵的大哥原來是白雲寨一個下山送信的弟兄,他回去後就把我的情況給仙子說了,仙子就專程派人下山救我的,仙子也是苦命的女人,所以只要是苦命的女人她都救,山寨的不少苦命女子都是她救上山的,原來這個世上苦命的女子並不是我一個。」
「我在山寨養好了身體,雲仙子說要幫我找個好人家嫁了,但是我像其他姐妹一樣選擇了留在山寨,因為苦命的女人再嫁仍舊不會幸福,留在山寨不會挨打受氣也能活出了一個女人的尊嚴。」夏嫂說到這裡神色變得堅毅起來,「仙子為我們做了那麼多,我們難道不該為她做一件事嗎?別說是我,山寨上所有的女人都願意為仙子做這件事,只不過是她們都——都不如我——」她說到這裡突然想到了什麼急忙抓起床頭的白布巾緊緊地攥在手裡。
「那是什麼?」
夏嫂神色不安地道:「是、是」吞吞吐吐半天仍沒有說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