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午後,田野裡沒有一絲風,陽光白花花地耀眼,空氣中就像是滋滋地燃燒著透明的火焰,秋莊稼已經半人深了,在烈日的暴曬下蔫巴巴地沒有了多少生氣。
就是這樣大熱天,鄉村裡不論男女老少依然在烈日下揮汗如雨,眼下正是除草的關鍵季節耽誤不得,兵荒馬亂的人命還不如草,生活艱辛人也蔫巴巴的,田地如果再荒蕪了這日子就更沒法過了。
趙家二小子趙翰青扛著鋤頭手裡還提著一瓦罐涼茶興沖沖地走在烈日下的田野裡。他就像是剛剛飛出鳥籠的鳥兒,歡快地在田野裡飛翔,雖然熱得滿頭大汗的卻也顧不得擦一下,就連從草叢裡撲稜稜飛出來的花翅膀山雀也沒有引起他多大的興趣,他的一顆心已經飛到了自家的苞谷地裡。
學校放暑假後,他一直被老爹逼著在家讀書,他捧著書本心思卻沒有在書上,總想著家裡的十幾畝薄田,全靠老爹和嫂子耕種,眼下大伏天還要在田地裡鋤草,自己半大的勞力了怎麼能在樹蔭裡心安理得的坐著?他最要好的夥伴門墩比他還小半歲去年就已經在漢王寨村的保長劉老根家扛長工了。他坐在樹蔭裡腦海中總是縈繞著烈日下老爹佝僂的背影和嫂子細皮嫩肉的在太陽下曬得又黑又紅的樣子,讓他恨不得手裡的毛筆一下子變成鋤頭。
今天他軟磨硬泡了半天才讓娘鬆了口,答應讓他給老爹和嫂子往地裡送些涼開水,喜得他背著鋤頭提留著一瓦罐清熱敗火涼茶一溜煙出了村。村東漢王寨到河灣鎮的路邊有自家三畝半苞谷,嫂子就在那兒鋤草,而老爹是在西崗的另一塊地裡鋤高粱,趙翰青出了村直接往村東去了,他是一門心思給嫂子送涼茶,給老爹送涼茶他可不敢,如果老爹看到他不在家好好讀書一定會臭罵他一頓的,為了不挨罵只好讓老爹渴著了。
趙翰青的老爹趙老庚雖然是個莊稼人,但是一直希望兩個兒子能夠博取功名混個一官半職來光宗耀祖。趙家在漢王寨村是小門小戶,沒少受其他大姓人家擠兌,他最大的願望就是兒子們有出息了他也好直起腰桿挺起胸脯在村裡走個來回,所以,趙老庚為了這個心願就勒緊褲腰帶苦筋巴力供養兩個兒子讀書。
趙家大兒子趙翰章人雖然聰明,但是學習平平,從玉州國立中學畢業後沒有考上大學,就去南都城最大的洋行盛鑫源商行做了學徒。老二趙翰青比哥哥更聰明,讀書也肯用功,三歲就會背詩,五歲就會寫字,七歲就會自己作詩,十四歲就以河灣鎮第一名的成績考上了玉州國立初級中學,是是遠近聞名的小神童,趙老庚就把全部的希望寄托在趙翰青身上了。
趙翰章的媳婦葉秋韻是河灣鎮上學堂國文先生葉老夫子的女兒,是這一帶數一數二的俏女子,溫婉賢淑,兼且識文斷字,算得上是才貌雙全。她跟趙翰章是學堂的同窗,二人在學堂時眉來眼去有些情意,葉老夫子雖然是前清的末代秀才,但是並不古板,看趙翰章模樣周正,人也聰明,趙家雖然不是高門大戶,但是有十幾畝山田,家底也算過得去,而且趙家也是良善人家,他並不期冀女兒嫁入豪門做少奶奶,所以,就同意了這樁親事。
葉秋韻雖不是大家閨秀,但是出身書香門第,在家根本沒有摸過鋤頭,因為趙家田地少雇不起長工,她嫁到了趙家之後也開始下地幹農活了,可真是難為她了。
苞谷地裡,葉秋韻鋤到地頭,順手取下包在頭上的手帕擦汗,抹了把汗,口乾舌燥的想要喝口水,但是看看瓦罐裡的涼茶已經見底了,乾嚥了口吐沫又放下了瓦罐,離天黑還早,如果把水一下子喝完了剩下的大半晌可就難熬了,如果再返家去來回要走好幾里路又太耽誤幹活了,她擂了擂酸沉的腰,又俯下身子開始鋤起來。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從田埂上傳來,葉秋韻抬頭一看,只見小叔子一溜小跑往這邊來了,她就拄著鋤直起腰,看著小叔子到了近前就往前迎了一步,問道:「翰青,你怎麼來了?是不是妞妞在家哭鬧了?」
趙清漢喘著粗氣站在了她的面前,咧著嘴巴笑道:「妞妞乖著呢,娘讓我給你送涼茶,再順便幫你干會兒活。」其實這後半句是他自己添加上的內容,但是他說得坦然,絲毫沒有假傳聖旨的心虛。
趙翰青說著話打量著嫂子,只見她的瓜子臉曬得紅彤彤的掛滿了汗珠,就像是沾滿了露珠的花瓣一樣艷麗動人,露出的那截脖頸卻仍舊是白生生的可愛,他見嫂子並沒有曬黑,他這才放心了,又有些納罕,嫂子細皮嫩肉的怎麼就曬不黑呢?反而越曬越漂亮,她整個人在這苞谷地裡一站,就成了烈日下田野裡最美的風情。
葉秋韻接過瓦罐溫煦地一笑道:「涼茶早已經喝完了,我正口渴得很呢。」趙清漢已經跑到地頭幫她拿過來粗瓷碗,她倒了一碗,咕咚咕咚一氣喝完。
趙翰青看著嫂子仰脖子喝水的時候,白皙的喉部一陣滾動,發出細微的吞嚥聲,他頓時覺得自己的心裡也是無比的清涼,在他的心目中嫂子比跟娘一樣可親,她不但漂亮賢惠,而且知書達理,待自己就像親弟弟一樣。
葉秋韻喝完了水才發覺趙翰青目光灼灼地正盯住自己,想來是自己剛剛喝得太急了大概跟牛飲一樣不雅,難怪小叔子的目光有異,連她自己也覺得赧然,不過,臉本來就曬紅了,想來小叔子也看不出來她的臉羞紅了。她看趙翰章滿臉的汗珠子,把手帕遞給他,輕聲道:「看你熱的,快擦擦汗。」
趙翰青接過手帕胡亂抹了抹臉,手帕上有一股子淡淡的幽香,不是脂粉的香味,像是女兒家身上特有的那種體香,他又擦了擦嘴巴和鼻翼,趁機又深吸了一口那股很好聞的味道,心裡麻酥酥的,然後才戀戀不捨地把手帕還給了嫂子。
葉秋韻倒沒有覺察到趙翰青的異樣,吩咐道:「你回去溫習功課吧,可不敢讓你鋤地,這毒日頭的暴曬中暑了怎麼辦?」
趙翰青挺了挺胸脯道笑道:「嫂子,你一個女人家家都不怕曬,我一個男子漢還怕嗎?曬黑了更好,省得同學們老說我是小白臉——」說到這裡覺得說漏嘴了急忙閉上嘴巴,沒得讓嫂子笑話。
葉秋韻果然撲哧一下笑起來,自己這個小叔子才十五六歲,雖然個子已經長得不低了,不過一臉的稚嫩,無論怎麼看都還是個孩子,男子漢的話從他嘴裡說出來有些好笑,而且他俊眉俊眼的確實是不折不扣的小白臉。
趙翰青漲紅了臉,不好意思地道:「嫂子,連你也笑我。」
葉秋韻忍著笑道:「別人那麼說你是嫉妒你長得俊嘛。」說到這裡又怕羞了小叔子的嫩臉,急忙道:「我相信你是一個男子漢了,但是男子漢志在四方,更應該好好讀書,長大才有出息呀。
趙翰青心裡這才舒服些,舉起手裡的鋤頭笑道:「書也要讀,莊稼活也要干,葉老師不是也教育我們不能做五穀不分四體不勤的書獃子嗎?」
葉秋韻見他搬出了娘家老爹的話,就不再說話了,指了指瓦罐笑道:「那你先喝口水歇口氣再幹活。」她說著又揮動了鋤頭開始鋤草了。
趙翰青因為剛才跑得急了真有些口渴了,也倒了半碗涼茶,咕咚咕咚一氣喝完,抹了抹嘴巴,這時忽然發現了茶碗邊上有一片淡淡的紅印,他愣了一下,馬上就醒悟那是嫂子剛剛喝茶時留下的唇印。
葉秋韻端莊秀美,天然風韻,平時並不喜歡塗脂抹粉,但是,趙翰章是在南都城洋貨鋪子裡做夥計,有時候回來也會給她帶些脂粉口紅之類的西洋貨,她大半的時候都不會用,這時候抹這種油脂的口紅顯然是怕天乾裂了嘴唇。
趙翰青想起來自己剛剛也是用這個水碗來喝水了,心中就有些異樣的感覺,禁不住巴咂了一下嘴唇,又伸手擦了一下,見沒有一星兒紅色才鬆了口氣卻又有些許的遺憾,看看嫂子已經鋤出老遠了,他急忙放下碗,拿起鋤頭也鋤起來。他自小到大幹得最多的就是幫老爹放牛,地裡的農活他還真沒有怎麼幹過,拿住鋤頭一時不知道該怎麼下鋤才好,不過,莊稼活不用學,人家咋著就咋著,他學著嫂子的架勢雙手攥緊鋤把,前腿弓後腿蹬,雙手一送一拉倒也有模有樣的。
葉秋韻一氣鋤到了苞谷地的另一頭,回頭看看小叔子的架勢就跟打虎似的,就抿嘴一笑。
趙翰青雖然擺開的架勢很像,但是終究是第一次摸鋤把力氣使得不順,全身繃得緊緊的,沒有鋤到半遭雙膀子就有些發酸,渾身也汗出如漿,褂子就完全粘在了身上,不過心中充溢著勞動的喜悅,而且還是跟嫂子一起幹活,心裡自然高興,他直起腰喘了口粗氣,再看看半空裡白花花的太陽,隨口吟道:「鋤禾日當午,汗滴禾下土,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
葉秋韻看小叔子在在那兒搖頭晃腦的吟詩,不由覺得好笑,知道他已經感受到了握鋤把跟握筆桿子是完全不一樣的滋味兒了,想想自己第一次下田還不如小叔子呢,就沒有笑話他的意思。
趙翰青看嫂子已經從苞谷地的另一頭往回鋤了,自己被拉下的太遠了就覺得有些赧然,把醞釀了好久才想到的半句「烈日當空照」又嚥了回去,又舉起了鋤頭。
二人一南一北,很快就鋤到地中間碰頭了,趙翰青舉起鋤頭剛要彎下腰時,目光漫不經心地往前看去——突然如遭雷擊一樣楞在那裡了,他的目光落處雪白一片,眼被刺花了,心裡也像突然長出了荒草。他從來沒有想到女人的那個神秘而神聖的地方能給他造成如此大的震撼。
原來,葉秋韻因為天熱地裡又沒有人,她就鬆開了斜襟衣衫領口的兩個紐扣,站著身子的時候也就是露出一截白生生的脖頸和一小片胸肌,但是彎腰下去的時候,肯定會走光,她也沒有留意,所以,一不小心就雷到了趙翰青。
領口裡面可以清楚地看到紅艷艷的兜肚上繡著花兒和鳥兒,但是趙翰青的目光可沒有在那些花兒和鳥兒上流連,而是盯在了紅兜肚裡包裹的東西上,兩個沉甸甸的白色「葫蘆」倒掛在那裡,飽滿而豐盈,隨著主人鋤草的動作顫巍巍地大幅度擺動,又像是可愛的「小白兔」在歡快跳躍。
他心底呻吟了一聲,只覺得渾身的血洶湧澎湃起來,彷彿一下子都湧到了頭上,腦海裡頓時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