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星閃爍,明月清朗,位於聖彼得堡冬宮當中的原沙皇辦公室內,此刻已然由一名中年男子佔據了其中。牆壁上的彼得大帝和亞歷山大二世戎裝像被毫無懸念的摘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幅卡爾?馬克思的巨型油彩:房間內所有關於羅曼諾夫皇朝的勳章和雕塑也都被清理乾淨,於富麗豪華之中又多了一絲空曠之意。
明亮的水晶吊燈之下,早年以「列寧」為筆名的烏裡揚諾夫正在寬闊厚重的辦公桌前奮筆疾書:儘管旁邊座鐘的時針已經指向了凌晨一點,但他仍是目光炯炯,精神十足。自從感受到大權在握那宛若毒品一般的滋味之後,烏裡揚諾夫就徹底沉溺在了這主宰一切的激動中裡,整個人如同一台上了發條的機械一般不知疲倦,夜以繼日地處理著各種新生的布爾什維克政權所面臨的各種事情。現在他才恍然發現,自己此前那43年的人生旅程簡直如同清水一般索然乏味,當前這種縱橫萬里疆土、統御億兆國民的情形,才是一個男人真正的價值和使命!
「篤篤。」細微的敲門聲倏然響起,在寂靜的夜空裡顯得格外清晰。烏裡揚諾夫心中微微一動,張口吐出了一個請進的音節。一名三十餘歲的男子步履沉穩,緩步走到了辦公桌前:他身材中等,唇上蓄著兩撇濃密的大鬍鬚,整體容貌上並無太多出眾之處。然而其深邃的目光中,卻隱隱蘊藏著一絲鷹視狼顧般的陰鷙;這種感覺就宛若一匹狠厲的蒼狼,會為了自己的利益而不惜使用一切手段。
「烏裡揚諾夫同志,托洛茨基同志連夜從布列斯特發來了同盟國所提出的停戰要求。以德國人為首的同盟國。要求我們割讓波羅的海三國、白俄羅斯、烏克蘭和南高加索一部,同時交出大量重型裝備,並在十年內賠款300億馬克。只要我們一天不能滿足他們的這些條件,他們就一天不會停止在前線的進攻。」
大鬍子男子將一封電放在了烏裡揚諾夫的面前,語氣中也帶上了幾分難以遏制的憤慨之情:「這些帝國主義國家果然都是一個德行。他們除了掠奪無產階級的勞動果實之外再不會幹其他任何事情。這一連串苛刻至極的條款,哪裡是一個正常國家所能接受的?該死的德國人,他們當年就應該在匈奴王阿提拉的上帝之鞭的懲罰下被斬盡殺絕!」
「鋼鐵同志,你可不能有這樣的想法。如果德國人都死絕了的話,誰又來為我們無產階級指引出一條通往光明未來的道路?要知道,偉大的*先驅者馬克思和恩格斯同志可都是德國人。」烏裡揚諾夫在一份件上刷刷寫下自己的決定。隨即抬起頭來對面前之人說道。被稱作鋼鐵的大鬍子聞言放緩了語氣,道:「您說的是。不過烏裡揚諾夫同志,此番德國人所提的條件實在是超出了我們所能承受的底線;這根本就不是和平,而是帝國主義對我們的殘酷掠奪和剝削!」
烏裡揚諾夫眉頭微微一皺,將大鬍子帶來的那封電報拿到眼前仔細觀閱起來。過不多時。他的目光便驟轉凝重,一股難言的憤怒之意在心中滾滾翻騰,最終化為了捶向書桌的重重一拳。
事實上,早在布爾什維克與德國人相接觸的第一天起,烏裡揚諾夫就已經對他們的目的看得通明瞭。這頭帝國主義豺狼之所以會找上自己,其核心用意就是將自己的革命力量作為一隻母雞豢養起來,以便等到今後下出金蛋作為償還。而那個俊逸如畫的年輕帝國主義頭子和自己的會面,則更是讓他確信了這一觀點。由於當時布爾什維克的活動正因1905年革命的失敗而陷入前所未有的低潮。亟需恢復元氣的烏裡揚諾夫,便欣然和對方達成了這筆交易,以借助這支半官方的力量來恢復布爾什維克的實力。對於這一和境外勢力合作、並明顯是要對自己國家不利的行為。烏裡揚諾夫沒有半分的良心有愧:自己的終極目標就是實現馬克思的理論,建立起一個無產階級專政的國家,而如果不將沙皇推翻的話,屬於勞苦人民的政權又從哪裡來?更何況自己的韃坦祖系也是被沙皇迫害的一員了!
然而現在,雙方之間那意識形態的尖銳對立,卻是隨著自己革命的成功而被完全激發了出來。母雞養成的德國人撕下了偽善的面皮。開始手持尖刀向自己索要金蛋作為此前的飼料回饋:而這個金蛋的數量還不是一個兩個那麼簡單!
繁星閃爍,座鐘吊掛孤獨地擺動;烏裡揚諾夫盯著眼前的電。心中已經轉過了萬千個念頭。戰場格局、國內情形……種種因素如同潮水一般將他淹沒卷溺;隱隱的,還有意思對權力的渴望夾雜其內。這股感覺在一片複雜紛亂的事務海洋中變得越來越強烈。最終徹底佔據了他的內心,吞沒了其他所有的一切。
無論採取何種手段,自己都必須要保住這來之不易的布爾什維克政權。如果自己今後再度被迫流亡海外、並靠著那一點微不可查的稿費來勉強維持生計的話,那簡直比殺了他還難受!自己已經再也回不去當年那種馬克思式的清貧生活了,要麼穩固住政權締造出一番大業,要麼隨同自己的野心一道在俄國大地上被埋葬,除此之外,他再也不會選擇第三條路徑!沉默半晌之後,烏裡揚諾夫終於開口說道:「鋼鐵同志,請你通知所有的中央委員,讓他們在七點鐘準時到議事廳中開會。現在是到了我們做出最關鍵性的決策的時候了。」
次日清晨,天色尚未轉亮,一間會議廳裡便坐滿了布爾什維克的核心黨魁。前線談判的細則消息已經傳到了他們這裡,此時所有的與會者們都是一片愁眉緊鎖,心中對德國人的這背後一刀的行徑也不知道詛咒了多少遍。少頃,頭頂中央光亮一片的導師烏裡揚諾夫進入會場,並隨即向眾人表述了自己的意見。
「列位同志,現在我們比任何一方勢力都要渴望退出戰爭!」烏裡揚諾夫特有的雄渾聲音迴盪在房間內,於苦痛之中又蘊含了幾分堅定之意,「我們現在不僅沒有一支能抵擋德國人的軍隊,國內卻還有大量敵視蘇維埃政權的反動勢力、和心向沙皇的殘留餘孽;他們都希望我們重蹈羅曼諾夫和臨時政府的覆滅前景,然後就狠狠撲上來啃食我們的屍體!當前,蘇維埃政權的諭令只能傳達到俄羅斯在西部歐洲的一小部分領土,大量地方仍舊不尊奉蘇維埃的
的號令;在這種情況下,我們不可能有將戰爭持續下去的底氣。因此,我主張接受德國人的條件,立即平息西線那已經崩壞的災難性戰局。」
儘管烏裡揚諾夫已經將當前的事實擺在了眾人面前,甚至極為誅心地表露出了布爾什維克政權只有靠立即與同盟國締結和約才能保住情形,但由於托洛茨基傳回的和平條款實在是過於苛刻,大量與會者均表示無法接受。以布哈林為首的一小撮人更是主張要和同盟國繼續進行世界大戰。他們聲稱:眼下馬上就到了冰雪解凍的初春時節,俄羅斯大地很快就會變成一片泥塘;無論是車輛馬匹還是人員輜重,在這種環境中活動的難度都還要更甚於嚴冬時節。因此,俄國將獲得近2個月左右的天然喘息時間,而這無疑可供布爾什維克重整軍隊再戰強敵。
對於這一意見,烏裡揚諾夫完全嗤之以鼻:莫說兩個月,就算是給自己兩年,布爾什維克都未必能夠平定國內這片因沙皇的垮台、而造成的各家勢力佔山為王不奉中央的混亂局面。至於重建一支軍隊,則更是要花上遠多於此的時間:英國陸軍實現從布爾戰爭的陰影中蛻變,少說也用了六七年!沒有一個在西線長期有效的和平條約,當前自己的政府也是根本不可能維持得下去的!
僵持不下的雙方隨即舉行了委員公投。讓烏裡揚諾夫面色不善的是,他的妥協方案連同自己在內只有4個人投了贊成票,另有3票棄權和8票反對,如此結果便毫無懸念的將他的主張給否決了。布哈林的戰爭策略同樣以多數反對被送進了廢紙簍。當前布爾什維克委員們仍舊處在一個相當矛盾的混亂狀態:他們既不敢和德國人繼續打下去,但也無法接受簽訂如此喪權辱國的條約!
「或許我們可以採取中間路線?戰場上的軍隊按照正常的程序復員,與德國人停戰,但不籤條約,即以一種不戰不和的方式處理當前的西線戰局。」一名委員提議說道。然而他話音剛落,烏裡揚諾夫就立即一針見血地指出這根本就是弱勢一方不切實際的幻想:沒有得到賠款的同盟國勢必還會繼續向前進攻,而在軍隊已經復員的情況下,俄羅斯的大門就是完全向對方敞開著的毫不設防!不出一個月,德軍就能兵臨聖彼得堡城下,這種策略完全是與自殺無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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