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惠忽然感到有一絲惶恐,難道自己猜錯了,他開始像困獸一樣坐臥不寧,來回踱步。
就在這時,從滏水上游武始渡口方向,一人獨騎飛奔而來,一邊跑一邊大喊:「副盟主,不好了!呂布過河了!呂布過河了!」
劉惠突然感到腦袋嗡嗡作響,眼前金星亂晃,差些栽倒在地,跟在他身後的田裕眼明手快,將劉惠扶住,劉惠才堪堪站穩身子。
劉惠顫聲問那報信的親信將領:「武始渡口水流湍急,呂布是怎麼搶渡的?」
那將領哀聲道:「呂布軍中有十架大弩,射出長矛,長矛上系有粗繩,連通兩岸,中央軍再放舟楫,那些粗繩將舟楫攔住,上面鋪設木板,不到一個時辰,他們就搭好了浮橋!」
劉惠澀聲道:「沮饋何在?他那一萬人馬擋不住?!」
那將領是劉惠放置在沮饋軍中的心腹,他悲歎道:「武始渡口兩岸相距不到四百步,中央軍的大黃弩能射五百步,中央軍出動了三千弩兵,掩護他們的輔兵鋪設浮橋,我軍前去阻止多被中央軍強弩擊殺。沮饋見盟軍大勢已去,而沮饋的族兄沮授在兩軍陣前巧動口舌,三言兩語就將沮饋勸服,沮饋帶領沮家六千人馬當場反水,將我們的四千人馬擊殺,只有末將殺出重圍,前來報信!」
劉惠顫聲道:「那呂布的人馬是不是攻過來了?!」
那將領吐出一口鮮血,哀聲道:「副盟主。呂布的五萬人馬過了河以後,馬不停蹄,就往邯鄲而去!」
「不好!」劉惠大叫道:「鄭公在邯鄲!我們天下世家全賴鄭公聚集在一起。他是我們討呂聯盟的領袖,若是邯鄲被呂布攻破,鄭公被呂布擒殺。我們討呂聯盟必定四分五裂,再無今時今日的同仇敵愾!我們要趕緊回援!回援!」
田裕在一旁勸道:「邯鄲裡面尚有兩萬人馬,呂布短時間內攻不進去。不如我們乘著呂布攻打邯鄲之時,強渡滏水,攻打鄴城,若是我們把鄴城拿下來,將太后天子以及中央軍將領家屬掌握在手中,呂布縱然攻破了邯鄲。也無法改變大勢。」
劉惠冷冷地瞪了田裕一眼:「呂布在鄴城留下了三萬精兵,又有兩萬郡縣兵協同守城,另外呂布麾下大將高順、徐榮、魏延帶領五萬人馬不日就抵達鄴城,在邯鄲被圍士氣低落的情況下,你覺得我們這十萬人馬能拿得下重兵防守的鄴城嗎?!」
田裕哀歎一聲:「那看來只有速速回援邯鄲城了!」
五月天,雖然沒有那麼寒冷了,但這十萬叛軍趴伏在泥土上三個多時辰。手腳都有些發軟,頭腦發昏,又困又累,當他們聽說呂布已經在上游武始渡口強渡滏水直逼邯鄲城,他們這十萬叛軍只好苦逼地往邯鄲緊急進發。軍心都不由得為之大沮,每個人都意興闌珊。
經過最近七八個月呂布中央軍潛移默化的宣傳,冀州、并州一帶大部分佃農、奴僕都意識到自己一家被世家大族世世代代欺壓不是命中注定的,不是合情合理,是完全可以改變的,雖然鄭泰善於忽悠,可這十萬叛軍裡面大部分都是佃農奴僕出身,真心實意願為世家賣命的底層士卒連三成都沒有,他們現在只是被壓制著按照過去逆來順受的習性麻木地往前走著,但他們內心深處都有反手一刀把騎在他們脖子上拉屎的世家子弟砍翻在地的衝動。
劉惠回頭掃視著世家叛軍的士卒們,每個人眼神裡都是空空洞洞的麻麻木木的,有不少人眼神裡流露出的怨毒、憎惡,讓他心裡一驚,他不由得喟歎,世家之不得民心可見一斑,但他身為世家子弟,自然不會為這些泥腿子的喜怒哀樂而動搖自己撕裂呂布的決心。
田裕亦看出有些不妥,他低聲對劉惠說:「邯鄲城內尚有兩萬多郡縣兵,那些郡縣兵原來都是呂布中央軍退下來的老兵所訓練所統領的,中央軍在那些郡縣兵裡深有影響,我們用雷霆行動,把隊長以上的將領斬殺,可那些郡縣兵都受到了中央軍的謊言影響,軍心恐怕比我們這些人還要不穩,若是呂布用之前對付高覽部隊的花招,站在邯鄲城前一陣大喊,那些郡縣兵紛紛倒戈,邯鄲可就不保了!」
劉惠也知道之前高覽與盧沖拿下鄴城之後,呂布兩萬精騎一天一夜從汜水大營殺回鄴城,呂布單人獨騎站在鄴城城前一番慷慨激昂的演講,就讓高覽麾下那兩萬人馬大部倒戈,高覽那上千親信死無葬身之地,鄴城輕而易舉地落入呂布手裡,楊彪、鄭泰、邊讓好不容易鼓動起來的鄴城內亂竟然被呂布旦夕而滅。
劉惠歎息道:「你擔心得一點沒錯,雖然呂布是寒門庶族出身的野蠻武夫,但不可否認,他很得軍心,在中央軍在冀州很有威望,我們是要加快行軍速度,早日趕回邯鄲,以防呂布故伎重演,輕取邯鄲。」
就這樣,因為擔心邯鄲被呂布輕取,劉惠和田裕加快了進軍步伐,他們派人前去通告中間那個渡口的一萬叛軍緊緊趕上早點到達邯鄲救援鄭泰。
劉惠這時再行動身,已經被呂布中央軍甩開了四十里,劉惠也知道這個距離,他想早些趕上去,就緊急催促這十萬叛軍往邯鄲進發,他還特別命令那些世家子弟出身的各級將領若遇到懶散不前者一律斬殺。
那些世家子弟都騎在高頭大馬上,自然體會不到身披盔甲手持兵器邁開兩腿走幾十里路的辛苦,他們只會掄起馬鞭往那些停下來喘口氣的士卒身上狠狠地抽打過去,有些暴虐一點兒的世家將領甚至直接掄起馬刀,將那些稍微停頓的士卒頭顱斬落。
從黎明破曉走到日落西山,靠著鞭打刀砍,世家叛軍史無前例地走了六十里地,距離邯鄲還有四十里地,叛軍士卒們都疲累得渾身沒有一點兒力氣,每個人都把刀槍支在地上當成枴杖,一步一趨地往前挪。
田裕見士卒的疲累模樣,有些憂心地對劉惠說道:「副盟主,士卒疲憊不堪,難以征戰,若是此時遇到中央軍,該如何是好,不如停下歇息一番。」
劉惠指著前面的官道:「喏,越過那片坡地,就是一處村莊,我們便在那裡歇息。」
有一條筆直的官道連同鄴城和邯鄲,官道過了滏水三十里後,便由平坦無垠的平地轉成這樣略有起伏的丘陵,面前的官道便是從一處丘陵上開闢出來的,兩側坡地上草木茂盛。
田裕懷疑地指著那兩側坡地上一人多高的荒草樹木:「恐怕上面有中央軍的伏兵。」
劉惠不以為然道:「你仔細聽聽,那山坡上傳來的聲音。」
田裕側耳靜聽,那坡地上竟然有清脆的鳥叫,有咕咕的蟲鳴,還有汪汪的狗叫聲,世家叛軍走得近一點兒,更有數十隻野鳥撲稜稜地驚飛起來,看上去根本不像有伏兵。
田裕還是不太放心,他知道呂布這人太過狡黠多智,不可輕視,便派出一些士卒探路,那些士卒在剛才的趕路過程中早已疲憊不堪,現在被田裕強制著爬上土坡,在荊棘荒草中搜查有沒有伏兵,他們根本懶得費勁,稍微走了幾步,看看似乎沒有什麼異樣,便爬下土坡,向田裕回稟說沒有伏兵。
田裕轉告劉惠,劉惠下令全體世家叛軍十一萬人馬要快速通過這片長達七八里的兩坡夾一溝的官道。
兩側山坡上濃放的野花奼紫嫣紅,將陽春五月的春光閃現得分外明媚,和煦的春風吹在人的身上無比舒服,再聽著山坡上的鳥啼蟲鳴,讓素有才子之名的劉惠禁不住詩興大發,想詠詩一首。
只有田裕凝視著那如血的殘陽,心裡的陰雲一直濃重不化,他雖然同意快速通過這片山谷,但他留了一個心眼,悄悄地把田家僅剩的三千家兵放在隊伍最後面,等下出了什麼問題也好掉頭逃走。
又走了半個時辰,太陽已經落山,月亮也已經掛在天邊,夜幕開始低沉,世家叛軍這十萬人馬都進入了這一片土坡,這十一萬叛軍經過一天辛苦的趕路,疲憊不堪,距離上頓飯已經過了五個多時辰,他們又飢腸轆轆,再加上這一路上因為走得慢被斬殺了一千多士卒,剩下的叛軍士卒多半心存怨氣,只是他們敢怒不敢言,低著腦袋,一聲不吭地往前走。
忽然幾聲巨響在這片谷地的兩側響起,世家叛軍的前方人馬慘叫道:「去路堵死了!」留在後方的人馬亦大叫道:「退路堵死了!」幾塊巨大的土塊從坡地上滾下來,幾十根粗實的樹樁從坡地上推下來,將前面和後面的官道牢牢堵死。
一瞬間,山坡上冒出無數中央軍士卒,他們頭戴草環,身上的戰袍染成草綠色,趴伏在一人多高的荒草裡,難怪世家叛軍絲毫覺察不到,這些中央軍將士或端著弩機,或持著大弓,或拎著標槍,無數箭羽標槍飛向叛軍陣營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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