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
白晃在管理處人員的帶領下，來到了新鋪就的草坪邊，只看了一眼，眉頭就擰成了男生寢室的電腦線。
怎麼解都解不開的那種。
整方整方的大塊草皮，居然有一多半，全都變得發黃乾枯起來！如果不是周圍的綠樹成蔭，白晃險些就要以為，現在是進入了萬物蕭瑟的冬天。
蹲在草坪邊上，白晃一把抓下去，直接連草帶泥巴摳了一塊出來。然後掐斷兩根枯黃的草莖，捏在手裡捻了捻，還放在嘴裡嚼了兩口。
檢查完草莖，他又扒拉開草根上的泥土，入眼全是一片焦黑乾枯的物事，像是經歷了一場火災似的。
「李主任，這個草皮……說實話，不像是我們苗圃的問題啊，倒有點被人故意搞破壞的意思。」白晃一邊說著，一邊扯下來兩縷龍鬚一樣的草根，還放在嘴裡嚼了兩口：「呸，呸！好酸，有些人真是會弄，不曉得搞死我這麼多草皮，要用多少硫酸才行！」
其實在場這些人裡面，除了白晃之外，幾乎全都是外行，就連公園管理處的兩位，也都行政幹部出身，對於園林一竅不通。現在聽他這麼說，全都將信將疑地瞄著他，等他下一步的解釋。
「硫酸？白總是說，這些草皮的根子上，被人潑過了硫酸？」李主任頓時含含糊糊起來，一副無比為難的神色。
如果是白晃的草皮出了問題，那麼讓他給換一批新的，大家也就皆大歡喜了。
可要真如同白晃所說，是有人暗中使壞，給草皮根子澆過了硫酸，那就是他們看守不力的責任了。
因為這些草皮並非是當天運到，當天就鋪設起來，而是前一天晚上運過來後，在公園裡過了一夜。
「到底是不是，李主任大可以拿去化驗嘛，這些草根被灼燒過的跡象，還有泥土上附著的濃酸，都能很簡單地指出問題所在。」儘管白晃早就知道，不可能是自己這裡出了問題，但親自證實了猜測以後，他依舊是沒什麼好臉色。
這一段時間以來，發生的情況也太多了點，不管是被人偷拍監視，還是此時冒出來的硫酸，都讓他有種陰謀的感覺。
就彷彿在視線之外，有一張無形的大網，正向著他步步緊逼。
「白總說有問題，那肯定不會錯了，但我就是很想不通，為什麼會有人來破壞這些草皮？」李主任眼珠子一個勁兒地轉著，不知道在想著什麼念頭。
「公園裡面沒有監控嗎？」
白晃沒注意到對方的神色，忽然眼睛一亮，站起身子揉了揉太陽穴：「李主任，你們公園裡面，應該有監控視頻吧？」
他這陡然一站起來，嚇了那個主任一大跳，又聽白晃問起這個問題，連忙苦著臉擺擺手：「有是有，但也只有部分區域安裝了，畢竟整個公園這麼大，想要全部監控起來，也不太現實。昨天對方草皮的地方，就正好是監控盲區。」
見白晃越聽眉頭皺的越緊，他趕緊又辯解了一句：「畢竟這裡是公園，有些地方設置監控也不方便……」
能有什麼不方便的？白晃翻了個白眼。
難道來公園裡面的遊客，還有什麼見不得人嗎，需要你們來進行**保護工作？這裡白天都是人，當然要多裝一些監控防小偷！至於晚上，那火箭筒亂轟都炸不到人，就更需要監控攝像的保護了。
算了，現在不是糾結這個問題的時候。
白晃想了想，又退而求其次地追問：「那不用這裡的監控也行，只要讓我看看昨天傍晚到今天早上，有什麼可疑的人進出公園……四個大門口總不會沒有監控吧？」
「這個，有是有……」
李主任腦門上豆大的汗珠都要滴下來了，瞅瞅白晃的手下都在研究草皮，趕緊一把拽住白晃，把他拉到了路邊上：「白總，你看這個事情，能不能就這麼算了。我們也沒有對外聲張，就通知了你的人，就連建設局那邊都不曉得。你乾脆也給我一個面子，不要追究了，直接再拖一批草皮過來。」
什麼意思？
見白晃還在愣神，李主任咬咬牙，最終還是透露了實話：「最近局裡有消息，說是我們這些下屬事業單位，要做一個大的調整……」
晦氣，真是晦氣。
李主任這話一出口，白晃就知道他是什麼意思了。
既然能用檢測確定，白晃的草皮沒有問題，那麼要為這次事件買單的，就是公園管理處了。誰讓你們不好好看著草皮，最後被人潑了硫酸的？
如果是往常，除了這樣的問題後，也不可能怪到李主任頭上去，最多就是個管理不嚴罷了。
可現在正值事業單位崗位調整，如果被有心人，抓住管理處的此次失誤做點兒文章，那豈不是讓人欲哭無淚？
別看只是一個公園管理處的主任而已，職位聽起來沒什麼實權，但經手的油水卻相當豐厚，而且又勝在清閒，沒有繁瑣的事務纏身。
所以一聽白晃打算較真，李主任立馬著急起來。
「呃，這個……」
白晃一拿腔作勢，年長他二十多歲的中年男人立馬就急了，結結巴巴地盯著德魯伊：「白總，我們彼此的合作也有這麼長時間了，多多少少還是有點兒情分吧？你看這……這個……現在確實是老哥的關鍵時間，出不得什麼岔子。」
「我這要不說清楚，別人還以為我的東西質量不好呢。」白晃無語地斜著他。
他對這位主任也算是無語了，一大把的年紀，進取心還這麼強烈，非要賴在主管幹部的位置上不挪窩。
其實就算是做出調整，又能把他委屈到哪裡去？建設局下屬的事業單位，又有哪個就差了？
「不會的，不會的！」李主任趕緊搖身一變，變成了分析利害的紹興師爺：「本來再買你們的草皮，就要重新過一次帳了，我怎麼可能說出去？大家都不吭聲，我拿錢你們送草皮過來，這一批死掉的，我也馬上找人處理掉。」
又仔細考慮了一番，白晃終於勉為其難地答應下來。
反正是順水人情，自己也不損失什麼，要是這位李主任還在建設系統，那也算是條人脈嘛。
不過在答應他之前，白晃又提了另一個要求：「行，我馬上再送一扯草皮過來，你們趕緊連夜鋪好，這都不是問題。不過我還有個要求，監控視頻，你還是要給我看一下。」
白晃的要求，簡直就不算要求。
李主任也咂摸到了一點味道——感情這位白總，是覺得有人在針對他？
不過他想來想去，還是覺得別人針對自己的可能更大一點。
但有一句話，叫做人算不如天算。
可能這麼說不太恰當，稱之為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要更合適一些。
就在李主任和白晃談妥了條件，正準備請白晃一干人等，去公園外面的沙龍宴大酒店**一番時，政府辦公室的某位大秘書，找上了公園管理處。
「啊？市府辦公室的秘書？辦公室的秘書找我幹什麼？」李主任摸著後腦勺想了半天，也沒理出個頭緒來，最後也只好對白晃示意了一下，又急匆匆地往管理處辦公室趕去。
官場上的事情，就是麻煩！
看著李主任一路小跑，氣喘吁吁的背影，白晃聳聳肩膀表示了毫不羨慕後，就打算帶著人離開。
市政府來了人，估計這位主任也抽不出時間，陪著自己喝酒瀟灑了，還是趁這個空當，去安全監督科看看視屏比較好。
可就在他帶著手下，當逛到管理處的安全監督科時，李主任又氣喘吁吁地跑了回來。
哭喪著個臉，一副要死要活的太監樣兒。
沒等白晃絞起眉毛髮問，他就先一步哆嗦著厚嘴唇，結結巴巴地湊了上來：「白總，這一次完了，我們都完了……」
「怎麼，你收受賄賂的事情被捅破了？」白晃瞧這傢伙慌裡慌張的樣子，還以為有什麼了不得的事情。
要不是瞧兩人年紀相差太大，也沒到可以胡亂調侃的程度，德魯伊險些就是一句「你老婆跟人跑了」。
李主任的眼神空洞而僵直，「完了」這兩個字，不停地無意識重複著。
白晃搖搖頭，伸出食指在他眼前晃了晃後，依然沒什麼反應，於是自顧自轉身就走。
「哎，白總！這一次老哥我的前途，就在你一句話上了啊……」見白晃要走，李主任立馬恢復了神智，一把撲到白晃身邊，拽著他的胳膊，滿臉又是羞愧又是咬牙切齒的豁出去模樣：「來的是郭秘書，說是郭副市長接到舉報，公園的植被更新工程有貓膩，有官商勾結的情況……」
「很中肯啊，我們是官商勾結啊？」白晃點點頭，不明白這個檢舉有什麼說錯的地方。
不過看李主任語無倫次的架勢，顯然不準備配合一把，秀秀幽默感什麼的，於是白晃一針見血道：「人家一個大市長，會有空來關心公園草皮？你也太小看別人的眼界和心胸了吧？」
這才多大點兒工程量，所有款項加起來，統共還沒有30萬，也值得一位副市長過問？
「郭……郭市長是管財政的……」
「就算是管計劃生育，也不會無聊到來找你麻煩吧？」白晃白了他一眼，要內部處理有建設局，要公開問責有紀委檢察院，一個秘書來過問具體市政工程，簡直比他白某人還不要臉。
「放心吧，我去會會這位大秘書，看他到底是什麼來意。」
李主任期期艾艾說了半天就等著白晃這句話呢，聞言趕緊點頭：「白總，我看郭秘書來者不善，你可一定要幫幫我啊。」
這廝並不知道，人家過來是為了找德魯伊的岔子，還以為是有狠人手眼通天，請動了市府秘書來整治自己。
但白晃早就通過一些不尋常的味道，嗅到了那個郭秘書的真正來意。
於是他大包大攬地點點頭：「放心吧，『坑定』會的！」
……
說到做到，見了那位倨傲的大秘書以後，白日光只說了一句話：「咦，怎麼回事，你們公園的非洲狒狒跑出來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