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七十五章
壓抑的聲音微微顫抖著,辛尼曼對巴納占說道。『那可作為的空基地,同時也是太空梭的射台。堪稱人類史上大的航空機……不,該叫它空要塞才對。』
要塞造成的影子所吞沒,掠過雲海的德戴改頭上,機翼下方懸吊著太空梭的「迦樓羅」正一陣一陣地抬升高。巴納吉重凝望那幾乎佔滿視野的巨大機體。光可見的範圍內,設置於機體各處的ga粒子炮台就有座。應該是被艙門隱藏著的對空機槍,則根本想像不出會有幾挺。凸出於機翼的引擎數來有二十具,機翼內側亦有眾多噴嘴。高千公尺的天空對「迦樓羅」來說等於是低空,仍有餘力攀升至高處這一點,可以從引擎游刃有餘的噴射狀況確認到。對方肯定是要上升至平流圈,以利太空梭抵銷空氣阻力的環境下射出。
奧黛莉就那裡面。鼓舞起似乎就要被嚇倒的身心,巴納吉瞪向頭上的怪鳥。對於守候著機會接近的「獨角獸」不屑一顧,「迦樓羅」以龐大的質量逼退大氣,使其巨體脫離周圍的雲海。
開展眼底的雲海連綿至視野遙遠的彼端,也為千公尺底下的大地覆上了蓋子。澳洲大陸早就已經從後方遠去,「葛蘭雪」目前理應抵達加勒多尼亞群島的上空,但是由船艙並無法窺見地平線與海平線。放眼望去,只有雲朵編織成的絨毯鋪滿週遭,劃清了與天空的界線。
俯瞰著腳底的雲海,「迦樓羅」正緩緩提升高。那是歷史上由人類打造出的大航空器,即使相隔近五十公里,依然能清楚地辨別其機影。披掛著大氣雲彩,悠然飛翔的龐然巨,物宛如一隻異形鵜鶘,相較下,隨航的護衛機不過芝麻點大。注視著放大視窗讓人遠近感失序的景象,就布拉特咂舌之時——突然間,放人視窗閃過雜訊,粉紅色閃光佔滿了茫面窗戶。
掠過船體的光束穿透雲朵,使得剛由雲海浮出的「葛蘭雪」一陣激盪。隔了一拍,近似店鳴的轟然ㄈ響隨即搖撼艦橋,布拉特用不輸警報聲的嗓門大吼:「迴避!」位於操舵席的亞雷克一臉拚了老命地打舵,橫向g力朝著字航行的船體撲來。以肉眼捕捉到連續出光束閃光的「迦樓羅」,布拉特對為數眾多的火線感到毛骨悚然,他將視線轉到監控船體損傷的螢幕上。管沒讓光束貫穿,挨飛散粒子的外部裝甲正閃爍起警示燈。『艦橋!讓船接近「迦樓羅」!』無線電迸出的艾邦喊叫聲,卻有大半都讓掠過頭頂的ga粒子轟鳴聲掩蓋掉了。
『這種距離下,我們的光束根本就是射程之外。把船開到「迦樓羅」上頭,讓我們下去!』
「別開玩笑,你要我們衝進那傢伙的彈幕裡面嗎旁邊還有可變機護衛耶!」
亞雷克隔著螢幕瞪向艾邦的「吉拉。祖魯」,口沫橫飛地罵了回去。「葛蘭雪」憑藉近乎極限的低空飛行接近特林頓基地,以錯身之勢成功回收到艾邦的「吉拉﹒祖魯」。而目前從「葛蘭雪」的上方甲板挺出半截身軀的這架,就是這艘非武裝的偽裝貨船上唯一能揮守護作用的炮台。雖然克瓦尼的「吉拉﹒祖魯」也有回收上來,卻喪失掉一邊手臂,正船內接受應急修理;達卡戰鬥會合的「傑。祖魯」則已斷絕消息,卡克斯司令的「薩克1」聯絡不上也有好些時刻了。至於從欽布根據地個別參加襲擊的零散機體,實際上「葛蘭雪」就連確認它們成功逃脫與否的手段都沒有。
手裡架著光束機槍預備,艾邦機注視「迦樓羅」,貌似隨時都可以撲上去動攻勢,然而它濃綠色的裝甲上也受到了無數損傷。面對無線電傳來『要不然還能怎麼辦!?』的反駁聲,布拉特緊咬住嘴唇,將「走投無路」這個字眼硬吞進心裡。
『公主人明明就「迦樓羅」上面——』
閃光再次湧現,無線電冒出的雜訊掩蓋住下半句話。強過陽光的光芒渲染艦橋,猶如被亂流捲入的震盪侵襲向「葛蘭雪」。側眼看著亞雷克降低高、讓船底近雲海的舉動,布拉特將無線電的麥克風拿到手裡。管對高熱粒子灑落的霹靂啪啦聲響感到畏縮,他仍扯開喉嚨大吼:「這裡是『葛蘭雪』,呼叫船長!」
「敵人彈幕太厚,我們沒辦法接近。下次再找機會會比較高明。既然已經回收到小鬼與『獨角獸』,就可以把這當籌碼——」
『不行。你們繼續待「迦樓羅」的射程外進行跟蹤。要是現退卻,我們會對不起欽布部隊的人。』聽見雜訊傳來的強硬聲調,布拉特後頭想說的話也跟著雲消霧散。當辛尼曼用這種口氣說話時,表示他連一絲一毫都不會動搖。布拉特凝望放大視窗的「迦樓羅f尋找起混護衛機編隊的德戴改機影,接著怒罵:「你打算怎麼辦!?」『搭上「迦樓羅」。』無線電的喇叭傳出辛尼曼回答的這句話,讓布拉特嚥下去的一口氣再也吐不出來。
『我會讓德戴近到極限,再利用繩垂降登上去。只要能潛入裡頭,事情就等於我們的掌握之下了。』
「你要從哪裡進去?近之前會先被射成蜂窩!」
『總會有辦法。救出公主之後,我會信號給你,別錯過。一定要來接應。』
無線電斷後經過一秒,圍繞「迦樓羅」週遭的護衛機頓時散開,開始朝巨大機體射對空機槍的火線。八成是德戴改與搭上頭的「獨角獸」一起對「迦樓羅」展開行動了。芝麻般難以辨別的機影胡亂舞動,好似聚集巨象身旁飛舞的蜂群一般,令人眼花撩,亂。「要……要怎麼辦……」亞雷克出猶疑的聲音。「還能夠怎麼辦!」布拉特乘勢回以怒吼,總之先開啟了與艾邦機之間的通訊回路。「就算射程外也好,你隨便開火,將敵人的注意力吸引過來。」朝無線電如此吩咐後,他的目光再轉回通訊視窗上。
糾纏住朝四面八方展開火網的「迦樓羅」,有只蜜蜂彷彿要將護衛機驅散似地猛衝。瞧見感染到辛尼曼固執的機體動向,布拉特明白,即使再用「見好就收」云云的常識說服對方也沒用。一面立下覺悟,他回顧和「獨角獸」牽扯上之後的種種厄運,然後朝切斷的無線電拋下一句無法傳達的怨言:「拜託你,也考慮一下自己的年紀……!」
光束機槍特有的間斷光軸,正從「葛蘭雪」船上伸出。管受阻於大氣濕,掃過的光彈已喪失大半威力,仍綻放出足以讓人神經緊繃的光芒穿越高空。
可變式從圓盤狀的舉升體機身張開雙腳,緊急煞停,對光彈採取迴避的態勢。組成編隊的其他可變機體亦隨之傚法,察見航道出現些微空隙,辛尼曼命令操縱席上的貝松道:「衝進去!」
德戴改的推進器點燃火光,載著「獨角獸」的扁平機體隨即加速。眼看著「迦樓羅」接近的巨大形影逐漸佔滿艙罩,辛尼曼感到一陣膽寒。從極近距離內仰望的巨大機腹,就像一道浮空的高牆。而且那還是設置有無數對空炮台,能以零點八馬赫速將氣流撕裂的城塞高牆。
除定期維修之外並無著陸的必要,可以半永久地持續繞行地球的空母艦──米妮瓦公主就那裡面。心裡只想著這些,辛尼曼認為自己已讓畏縮的身心鎮定下來,他拉上機內準備的駕駛裝拉鏈。辛尼曼戴上聯邦軍的制式頭盔,將其與脖子周圍的扣具扣一起後,又朝貝松說道:「跟它後頭。」德戴改穿過十字炮火,繞到了「迦樓羅」正下方。就機體急速迴旋的過程,辛尼曼望見停後方巨大貨物艙門上的運輸機。雖說「迦樓羅」的體型龐大,看來也無法將起飛自特林頓基地的舊式米迪亞型機完全收納進腹內,因此才會開放艙門當作台階,暫時將機體停上頭。
公主已經換乘到「迦樓羅」上頭了嗎?辛尼曼看著被數條鋼固定的米迪亞,凝神注視起機體背後隱約露出的艙門內部,接著他從操控台的螢幕叫出迦樓羅級艦的數據。地球的防空圈共計分配給艘巨艦,旨一生狀況就能立刻派遣進行應對,這種防衛態勢即為迦樓羅構想。然而戰後紛擾已讓巨艦喪失大半,眼前身為此艦種先河的「迦樓羅」,肯定是少數存活的一艘。縱使經過改裝又改裝的機體堪稱空要塞,構造依舊與以往的迦樓羅級大同小異。從螢幕上離陸、著陸的簡圖,辛尼曼可以大致推敲出機體的內部構造。只要能潛入裡頭,他們應當是有勝機的——
「聽好,巴納吉。等我們搭上去之後,『德戴改』就交給你操縱。你要對『迦樓羅』動攻勢,讓他們調降機體的高。我們會趁機把公主搶回來。」
一面將迦樓羅級的數據傳給「獨角獸」,辛尼曼透過設為接觸回路的無線電作出指示。巴納吉執意救出米妮瓦的氣概似乎與他相同,回答『我會辦到』的聲音裡,有一股沉靜的魄力。
『不過,逃走時該怎麼辦?』
「只要讓高降到二千,跳降落傘就用不上氧氣面罩。哪怕它再大艘,終究還是一架飛機。機身到處被開孔的話,為了保持機內的氣壓就非得調降高才行。只要照這計劃干,他們就連太空梭也沒辦法射出去。」
太空梭懸吊「迦樓羅」的右翼下方。那是足以搭載兩架的型太空梭,連推進器內全長應達五十公尺,但懸吊巨大機翼下的模樣卻只像顆小型飛彈。如果讓「迦樓羅」到達平流層,將載有米妮瓦的太空梭射出去,就等於萬事休矣——德戴改掠過「迦樓羅」後方,一降低高隱沒於雲海,辛尼曼則看準這個時機喊道:「要上啦!」
「飛到『迦樓羅』正上方。先收拾光束炮台,能瞄準正上方的炮台有四座——」
『讓我來操縱!』
打斷的聲音一震破辛尼曼耳朵,機體便突然轉為橫向,讓他差點從副駕駛座被甩出去。光束的粗大光軸擦過急速迴旋的德戴改機側,迸裂的飛散粒子燒灼著艙罩。火線並非來自「迦樓羅」,而是其他方位。辛尼曼抓緊操控台,目光則掃向視野不良的雲海,雲氣縫隙間可以看見黑色機體露出其身影。敵機趴圓盤型可變上頭,手的光束步槍直對德戴改,辛尼曼還來不及確認形狀,對方就已消失於雲氣。
由「獨角獸」操縱的德戴改再次急掉頭,機上掃射而出的光束格林機槍火線,而後被吸入雲層間。不知道是否來自繞到身後的敵機,亮甚機槍火線的ga粒子彈穿過「獨角獸」頭頂,綻放出劇烈光芒,大幅搖晃的德戴改也一口氣掉下一公尺的高。巴納吉立刻重整態勢,讓機體上升,辛尼曼一面將性命托付他的操縱上,一面也靠推進器火光尋找敵蹤。守候著瞄準畫面,辛尼曼黑色敵機橫越前方的瞬間,按下裝備於機體兩舷的火神炮射鈕。
「墜落!」
對用的十公厘火神炮出低鳴,比率每五里安排有一的曳光彈,雲層間描繪出略帶綠色的火線。辛尼曼的眼睛沒放過俐落閃避的黑色敵機,只顧持續按下射鈕,然而巴納吉叫道『不行!』的聲音讓他愕然地睜大了眼。同時間德戴改也抬起機,失去標靶的火神炮雲海徒然刻劃下火線的光軸。
「巴納吉……!?」
『你攻擊的是瑪莉妲小姐!她就坐那上面!』
辛尼曼心臟猛然跳了一下,之後便好似停了下來。「你說什麼……?」擠出聲音問道,他開始用目光追尋從下方閃過的敵機。將用以代步的可變機一舉拉升角,漆黑機體轉向飛昇,凶光閃過它頭上的金色尖角。雙眼底下高漲著敵意,單手握著光束步槍的黑色「獨角獸」正毫不猶豫地朝這邊逼近。
瑪莉妲。當辛尼曼心裡低喃的剎那,視野橫轉,飛散粒子迸裂的聲音接連傳出。那對過去一直待辛尼曼身旁的蔚藍雙眼,默默回望自己的瞳孔的印象被閃光抹去,一股比g力沉重的壓迫感正苛責他的身心。
避開光束麥格農的攻擊後,「迦樓羅」灑下的火網豪雨正等著穿過雲海的「獨角獸]巴納占靠護盾擋下閃躲不及的機槍彈,打算由佔據頭頂的巨艦射程逃脫,但從正下方穿透而上的殺氣卻迫使他將德戴改往側面傾斜。
麥格農彈的光軸,掠過了幾乎傾斜十的德戴改機腹。突破雲端噴湧而上的豪光亦掠過「迦樓羅」機翼,高空豎起一道伸向天頂的光柱。搭圓盤型可變機——ra-96「安克夏」上頭的「報喪女妖」隨即衝出雲海,緊接著就舉起光束步槍開火。就德戴改受衝擊波翻攪而打轉的當下,「報喪女妖」駕著「安克夏」取得高,來到能背對太陽俯瞰「獨角獸」的位置。
「瑪莉妲小姐!」
金色尖角底下閃爍的雙眼,與抹消一切感情的蔚藍瞳孔重疊一起。咂舌的巴納吉用光束格林機槍作出一次牽制射擊,接著又為了閃躲接連射來的麥格農彈而避走雲端。「要是你聽不見……!」如此咕噥著,巴納吉一面從右臂側面的掛架取出光劍,並將那砸向緊跟背後的「報喪女妖」。處於振狀態的光劍邊回轉邊劃過天空,變成一枚直擊「報喪女妖」的閃爍飛鏢。
管用護盾擋開了飛鏢,體勢不穩的黑色機體顯得陣腳大亂。沒放過機會,巴納吉踩下腳踏板,讓「獨角獸」從德戴改上頭奮力躍起。機體利用湧上的氣流跳往後方,接近音速的相對速下衝撞向「報喪女妖」。黑色機體從「安克夏」上頭被趕下,僅與「獨角獸」空飛舞了一瞬便雙雙劃破雲層,開始猛然下墜。
「瑪莉妲小姐!是我,巴納吉!」
讓糾纏住的兩架機體緊緊靠攏,巴納占順勢朝接觸回路呼叫。高時時刻刻都下降,此時「報喪女妖」微微動了頭,將面罩底下的雙眼望向「獨角獸」。
「船長他也。你應該記得『葛蘭雪』的辛尼曼上尉?他是你原本的atr。」
急速下降的德戴改趕上墜落的兩架,先一步繞到了機體腳邊。巴納吉制住掙扎著打算脫身的「報喪女妖」,並且點燃姿勢協調推進器,讓墜落的預測曲線能夠配合德戴改的行進方向。
推進器接觸前夕噴,機體一面抵銷掉墜落的速,一面降落德戴改上頭。承受兩機份重量的德戴改高大幅下滑,「報喪女妖」乘勢抓住「獨角獸」因衝擊而鬆開的手。「獨角獸」擒制打算反撲的「報喪女妖」,將其壓倒平台,巴納吉傾全身力氣大喊:「拜託你醒醒!」
「你們以前是那樣地信任、支持著彼此。我絕對不會看著你變成船長的敵人!因為你是──」
『普露十二號。我的atr是亞伯特﹒畢斯特。』
透過接觸回路,冷淡的聲音傳進駕駛艙。漆黑裝甲的縫隙冒出金色光芒,滑不溜丟地亮起的雙眼回望巴納吉的瞬間,「報喪女妖」大臂一揮,推開了「獨角獸」。
「瑪莉妲……!?」
『atr說過,只要能確保駕駛艙與駕駛員就好。要是你抵抗,我會將機體破壞。』
「報喪女妖」掐住「獨角獸」的面罩,把對方壓向平台。其右臂的光劍掛架隨之開展,功率經過收斂的粒子束一噴出,化作解剖刀的光劍就抵住了「獨角獸」脖根——相當於人體頸動脈的動力系統交錯點上。
瑪莉妲,不,「報喪女妖」通曉與自己擁有相同身軀的「獨角獸」的構造。無法逼退騎身上的黑色機體,抵要害的光劍讓巴納吉咬牙切齒,此時他聽見喚道『瑪莉姐……』的另一個聲音闖入。「報喪女妖」似乎也從接觸回路捕捉到同樣的聲音,迷惑般地停下了手臂的動作。
『你真的是瑪莉妲,沒錯?能聽見我的聲音嗎?』
聲音從德戴改的操縱席流露而出,話者彷彿像觸碰一處腫瘤般小心翼翼,但語氣仍蘊藏著絕不退縮的堅強,使得纏鬥於機頂的兩架獨角獸型悄悄出顫抖。然而靜止也僅一瞬間,「報喪女妖」立刻將光劍重抵向「獨角獸f而辛尼曼接著說道『財團那些傢伙,是對你做了再調整?』的聲音,這次確實讓黑色機體全身僵硬了。
『但是,不要緊的。他們不可能這麼短的時間內對你進行外科處理。你只是被藥劑與洗腦迷惑了而已。』
『你到底,說什麼……?』
毫無表情的黑色機體,吐露了明顯帶有動搖的聲音。『瑪莉妲,振作一點。』辛尼曼持續喊話,宛如尋找聲音的主人是誰,「報喪女妖」的頭部無法鎮定地左右轉動著。
『普露十二號只是個編號。現的你已經有了實實的名字,你要想起瑪莉妲這個名字的意義。』
「報喪女妖」的兩眼失去殺氣,低喃著『意義……名字……』的聲音傳進眾人耳底。『只有我跟你才知道這名字的意義。』一邊聽辛尼曼如此強調,巴納吉試著將眼前的雙眼與他記憶的藍眼重疊。「拉。凱拉姆」上遭瑪莉妲壓制時,巴納吉曾看見她眼底閃過某種光芒。如果那透露的是瑪莉妲原本的意志,表示她還——後半句並未心成形,巴納吉屏息等待「報喪女妖」的反應過了數秒。隔著黑色的肩膀,他忽然窺見其他機影,沉默的時間於是被強制斷。
不等巴納吉的**作出反應,偵測到危機意識的「獨角獸」已經先舉起光束格林機槍開火。接近的機影回轉一圈,零散分解的圓盤狀機體為水蒸氣之幕所覆蓋。其機體並未四分五裂。構成圓盤的裝甲向上翻起開展,各自轉變成包裹住肩部與前臂的裝甲。機體下方的推進組件彎曲了十,只見其變形為下半身與雙腿後,裝備聯邦軍傳統防風鏡的臉孔便朝「獨角獸」直視而來。
「是……!?」
兩臂配備長炮身光束炮的「安克夏」,正撕開水蒸氣之幕急速接近。瞄準彼此的ga粒子彈雲海交錯,被光束擦過而搖晃的德戴改有如落葉般搖曳失衡。巴納吉讓「獨角獸」的腳部固定於平台握柄,以防止自己交戰被甩落,同時他也看見即刻脫離的「報喪女妖」飛舞至半空。才看見對方運用吹護盾上的風壓,抵銷墜落速,巧妙地協調自機的姿勢,下一瞬間機體已輕靈地降落變形為圓盤的「安克夏」上頭。
明明瑪莉妲小姐好不容易才要跟船長互通某種意念的。心裡埋怨著,巴納吉讓機體握住德戴改的握柄,開始追尋「報喪女妖」繞到正下方的機影。『瑪莉妲——!』辛尼曼悲痛叫道的聲音響起,「報喪女妖」取回原本殺氣的雙目雲層間露出凶光。『先讓我混亂再動偷襲,真像是你們這種苟且之人會用的手段……!』瑪莉妲的話聲,一字一句都巴納吉鼓膜留下刺耳的聲響。
「不是的!我剛才是——」
『別再說了!「鋼彈」是我的敵人!』
喊叫嘒遠去,光束麥格農旳能源塊使雲層蒸散。一直線伸向天際的光軸掠過「獨角獸」,雲海打出大洞,巴納吉頓時感到毛骨悚然。明明「迦樓羅」就上空,瑪莉妲攻擊時卻絲毫不意。她腦完全沒想到要和護衛隊配合,傳達過來的,唯有針對「獨角獸」的敵意。看到對方瞄準閃躲的德戴改,並且毫不猶豫地射出第二光束,巴納吉為了確認「迦樓羅」的位置而提升高。一面讓視野被緊追而來的ga粒子彈所佔滿,他拉高音量叫道:「別開火!瑪莉妲小姐!」
「『迦樓羅』上面有奧黛莉,米妮瓦公主就搭那上面啊!」
沒有回答,無線電裡傳來的,只有彷彿感染了瑪莉妲的混亂的雜訊。第三次的光芒追著「獨角獸」穿透雲海,巴納吉只得被迫撒下彈幕牽制。威力相當於艦炮的ga粒子彈疾馳於藍天,掠過的光軸行經「迦樓羅」的垂直尾翼之後,翼長五公尺的怪鳥巨軀貌似也為之顫動。彷彿攔腳而來的刺痛衝擊搖撼著地板,使震動逐步傳導至高高的天花板上。米妮瓦扶著吊艙的伸縮桿,支撐住就要被絆倒的身體,隨後一陣將視野染白的光芒又讓她不自覺地閉上眼。霹靂作響地撼動空氣的轟鳴聲隨後傳來,流進甲板的風聲被掩蓋了短暫一陣。米妮瓦硬睜開眼,轉向背後的她,眼裡映出的是搭乘德戴型f上頭的機影。
這艘「迦樓羅」的甲板,要比「拉﹒凱拉姆」的格局遠遠大出許多。幅寬十公尺,縱深近兩公尺,而挑高超過三十公尺。作為出入口的後部貨物艙門同樣規模巨大,但現兩片厚實的門板正朝上下開敞,與甲板銜接的下方艙門,則可以窺見米迪亞運輸機坐鎮底下的模樣。
結果,自特林頓基地空倉起飛的那艘大型運輸機,目前正被艙門的拘束具與數條鋼拴「迦樓羅」尾部,翼長七十公尺的機體有大半都暴露高空之。隔著米迪亞的機體,搭乘f的只從後方天空橫越過一瞬,然而米妮瓦已將明顯為「獨角獸」的機影燒烙至網膜。白色機體遭到隨後出現的「報喪女妖」驅離,才消失視野斜上方,再膨的閃光與巨響便空曠的甲板上迴盪開來。
米迪亞的機體因逆光而形影模糊,高千公尺的外部空氣正由艙門外流入。雖說氣阻仍讓甲板內保持正壓,溫冰點以下的強風依然冷得令人結凍。米妮瓦拉起飛行夾克的前襟,虛空追尋著兩架獨角獸型機體的身影。她剛受到收容,馬上就生了戰鬥,眾人落得蔽不了風的甲板上坐以待斃的下場,只是十分多鐘的事。畢斯特財團的黑衣部下站周圍,注視的方向同樣是艙門之外,他們正臉色鐵青地觀望著戰鬥的展。整備兵全都殺氣騰騰地來回奔走,「迦樓羅」的幹部乘員之所以沒有出迎,不知道是打算要讓財團眾人直接換搭太空梭,還是讓預料外的戰鬥忙得焦頭爛額的緣故。就米妮瓦思時,ga粒子彈的光軸引雷霆般的巨響,瑪莎焦急道「就不能關閉艙門嗎?」的聲音傳來。其一名黑衣部下立刻將臉湊向無線電:「你們打算把貨艙門開到什麼時候!?快點將運輸機開走!」
『講話的是哪個蠢蛋!?空戰途哪能讓運輸機出去送死!是客人的話就先去太空梭的射甲板上待命!』
無線電的話對像——八成是待飛行甲板上的「迦樓羅」機長怒罵回來。拖曳著米迪亞就無法提升高,不能射太空梭。盤算不出把麻煩客人送走的方法,實際上焦急的人可能是機長。「如果流彈命太空梭要怎麼辦口待射甲板根本保不了命!」黑衣部下才剛辯駁,分不出是第幾次的巨響立刻又震耳欲聾地傳出,至今為止大的一次震盪襲向「迦樓羅」。由大量鋼筋支撐的空曠甲板出可怕的怪聲,支撐米迪亞的鋼緊繃至極限。「光束擦過了!」「開火的不會是『報喪女妖』口」側眼看著鼓噪的部下們,冷冷說道「狀況呢?」的瑪莎將目光移到白衣男子身上。
「檢體的腦波出現混亂。照這樣下去,催眠效果恐怕會有破綻。我想讓她先退下可能比較好……」
待運至甲板上的觀測裝置前,男子把童山濯濯的那顆頭從螢幕上轉向瑪莎,聲音畏怯地作出答覆。貌似人類研究所所長的老人旁邊,還有晚一步抵達「迦樓羅」的亞伯特身影,不過他從方才就一直緊盯著螢幕,對於週遭的喧噪顯得漠不關心。瑪莎將視線投向他,冷冷地接著說:「亞伯特,她的atr是你喔。」渾圓的肩膀微微出顫抖,亞伯特把焦躁的臉轉向了瑪莎。
「只有『報喪女妖』才能壓制住『獨角獸』,你想點辦法。難道你輸給弟弟也無所謂嗎?」
弟弟,這個不搭調卻又現實無比的字音扎進米妮瓦耳裡,她注視亞伯特。一陣語塞後,把視線從瑪莎面前別開的那張臉,確實是與卡帝亞斯﹒畢斯特有幾分神似。難道說……如此思的米妮瓦越專注地凝視,而亞伯特則是背對她,重把臉面向觀測裝置的螢幕。亞伯特拿起無線電:「普露十二號,是我,atr。你有聽到?」混雜呼嘯而過的風聲,呼喚的聲音變得模糊微弱。
「你只需要聽我的話。其他訊息都是敵人為了讓你陷入混亂的伎倆。聽好了,我要你捕捉『獨角獸』,然後帶來這裡。那傢伙是『鋼彈』,是從你身上奪走『光』的敵人,只要能把那傢伙帶過來,你的『光』就不會被搶走。」
被奪走的「光」,字眼裡像征的意義,那股不祥感刺入胸口,讓米妮瓦感到全身上下起了雞皮疙瘩。
那就是瑪莉妲受到的緊箍咒嗎?那就是迫使她情緒激昂地衝上戰場的原動力?若是如此,現推動著瑪莉妲的就不是對於敵人的憎恨,而是自責。這種念頭會通往將一切破壞殆的終點,包括她自己。瑪莉妲只是將潛的自殘傾向投映「鋼彈」這個關鍵詞上面,目前的她根本不受atr的控制——米妮瓦瞪著繼續朝無線電喊話的亞伯特,感覺到從對方背影流露出的罪惡感,打算走向前的她突然止步。兩名黑衣部下阻擋了米妮瓦的去路,隔著他們的肩膀,米妮瓦看見瑪莎瞇眼望向自己的白晢臉龐。
沒用喔,如此吐露笑意的嘴猛朝左右咧開。瑪莎對他們所按下的是什麼開關渾然不覺,她應該只會把出現異狀的瑪莉妲歸咎於系統狀況不佳而已。即使費唇舌說明,米妮瓦也不認為事情會有變化,只好讓視線迴避至後部艙門的方向。「獨角獸」與「報喪女妖」似乎已穿過「迦樓羅」頭頂,艙門外看不見兩架的蹤影。名為「安克夏」什麼的可變機編隊四處飛竄,無法干預戰鬥的圓盤毫無建樹地閃避著。
從這裡到後部艙門,頂多只有一公尺。也沒有其他路可逃,乾脆……如此低喃的米妮瓦受衝動所驅,握緊了抖的拳頭。就此時,黑色機影凝聚天空的一點,她看見黑點的濃正急速加深。
疑似戰鬥機的機影轉瞬間變大,並趕過「安克夏」的編隊,朝「迦樓羅」接近而來。那道機影剛後部艙門前減速,爆性的水蒸氣隨即將其包圍,只見飛行機的形影崩解,機體衝進了甲板。是「德爾塔普拉斯」──米妮瓦理解事態前,化為人型的機體已穿過米迪亞運輸機的機翼下方,著陸的巨響與熱流甲板上膨。震懾於突然闖進的巨人,手持指揮棍的乘員連忙從艙門閃避。
「搞什麼!?」「哪來的……!?」毫不理會黑衣部下們嚷嚷,著陸的勁道讓「德爾塔普拉斯」暴沖數十公尺後才蹲身停住。深灰色的裝甲被焦痕玷污,管已失去右手掌,米妮瓦依然可以從像是無角「鋼彈」的臉,斷定那就是將白己運來地球的機體。正當黑衣部下們圍繞瑪莎身邊退避時,米妮瓦抱著某種預感仰望了「德爾塔普拉斯」。其腹部的駕駛艙蓋開啟,內部的艙門一打開,正如她所料,熟悉的駕駛裝從裡頭現出身影。
「那傢伙竟然追到了這裡……!」
亞伯特喃喃自語似地開口。對於仰望白己的數道視線不以為意,利迪站上駕駛艙旁邊的升降,從跪下的「德爾塔普拉斯」降落到甲板上。他掀起頭盔面罩,堅定的目光只注視著米妮瓦。隔著立刻擋到身前的黑衣背影,米妮瓦也只凝視著利迪。
這是段難受的時光。兩人無暇顧慮彼此走到這一步的經過,只能深刻體會著苦澀的預感,就這當下,說道「利迪少尉,我不記得白己有下著艦許可喔?」的亞伯特站到了米妮瓦身旁。利迪沒有停步,堅毅表情亦未動搖的他朝米妮瓦走近。亞伯特伸出下巴示意,黑衣部下正打算壓制上他的駕駛服的剎那,利迪緩緩將兩手繞至脖子後頭。等黑衣部下將手伸進懷裡時已經太晚,利迪的手迅雷般地伸向正面,手槍槍管則直朝亞伯特。
利迪大概是預先將武器用膠帶黏頸部。他將槍口迅速轉向左右,牽制住周圍的黑衣部下,接著又站到米妮瓦跟前約兩公尺處。黑衣部下們仍把手插懷裡,一步一步地包圍住利迪;一面觀察他們動向,利迪與槍口一體化的視線再定亞伯特身上。感覺到旁邊的亞伯特退了一步,米妮瓦沉默地繼續注視利迪。利迪以兩手瞄準的手槍紋風不動,棕色的眼睛只朝米妮瓦望了一瞬。
「我來接你了。」
斬釘截鐵地從口說出來意後,利迪轉回槍口的目光立刻又牽制住財團眾人。對方眼被逼急的神色印證了米妮瓦的預感,她將不出聲音的臉轉向利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