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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遼東 第五百五十一節 崖上 文 / 玉泉居士

    更新時間:2012-09-02

    通過士兵的匯報,龍天羽清楚的瞭解到,整個回春谷之中已經基本肅清了戰鬥,所有的殘留人等和亂軍都已經被繳械集中看管起來,發現了大批的漢人工匠和一支近百人的明軍小隊,而在西崖溫湯之上,還有一小撮女真人正在負隅頑抗,他們要求見到龍天羽,並且和龍天羽談判。

    聽到這個消息,龍天羽心裡可是高興萬分。敵人負隅頑抗是很正常的事情,畢竟任何人看到了昨天一夜亂兵的摸樣,不負隅頑抗,那才是腦袋有病;在這裡出現大批漢人工匠的消息,他龍天羽也是早就有內線消息知道,不但知道這一點,張凱賢小動作他都全部清楚,畢竟整個遼東官場就剩下這麼一顆眼中釘,作為地頭蛇,龍天羽又怎麼能不重點照顧呢?

    只是原本他就沒有打算出手對付張凱賢的這次買賣軍用物資的事情,因為對於這批工匠的到來,龍天羽也是極端的眼紅,要知道青年城現在就是缺乏這種專業技術方面的人才;再加上說不定能夠通過這件事情抓住張凱賢什麼痛腳,將他轉化為自己人也未嘗可知,所以他是極度歡迎張凱賢運送物資到回春谷的舉動,這對於他來說絕對是個好消息。

    也正是因為如此,在做軍事行動之前,他曾經重點吩咐過,任何人都不能傷害谷中的工匠漢人,要不然必然嚴懲不貸,現在看起來,亂軍雖然被錢財,美色沖昏了頭腦,但是卻沒有忘記這一點,對於工匠卻是秋毫無犯,不過恐怕其中或多說少,也是因為這些工匠都是男人,而且全是窮鬼的緣故吧。

    可這裡出現明軍這是龍天羽完全沒有想到的,這不是給自己送把柄來了麼,有這隊明軍在手,恐怕張凱賢是脫不了干係的。畢竟工匠、物資可以推說是被人劫掠,甚至在庫房裡面隨便找個理由就能漂末一部分東西,這是明朝官員常年慣用的手法,根本抓不住什麼東西,但是有了人就完全不一樣了。

    有了這隊明軍在手也就意味著,張凱賢通敵賣國,盜賣軍用物資有了人證,在明朝的官員糾察體系之中,可不和現代一樣,要有繁多的證據鏈支持一個人是否犯罪,大明王朝畢竟是人治,不是法治,有了證人就能夠支持對一個人的審查,乃至是審判。

    想到這裡,龍天羽很是有些好奇,是什麼原因,居然讓張凱賢冒著被人抓住痛腳的危險,將人派到回春谷之中呢?他決定去先放一放哪被人派來倒霉的明軍,這人哪,你放一放他,他心裡面就要打嘀咕,原本的依仗和堅持立馬就要軟化,龍天羽就想看看能不能從這位關鍵的大明軍官的嘴裡面找到什麼好處,以便下一步有不時之需的時候使用。

    說真的,要知道如果一位正兒八經的大明文官要是豁出性命,不要前途,和你死磕,也是一件非常頭痛的事情;而龍天羽想不通的地方也在這裡,張凱賢也是從基層的官員一步一步的攀爬上來的,怎麼會不知道這盜賣軍資問題性質的輕重?是什麼理由支持他去做如此大的賭博,常言說得好,沒有無緣無故愛,也沒有無緣無故的恨,他張凱賢如此豁出身家性命要同自己對著幹,必然有其根本的原因,而這個原因是龍天羽非常感興趣的。

    當然飯要一口一口的吃,事情要一件件的解決,現在關鍵的問題並不是張凱賢,而是當務之急哪些守在西崖之上的女真人。當然他們喚龍天羽過去談條件,用屁股想,這位年輕的魁首都能想到,對方在打什麼如意算盤。

    說透了無非就是想找個借口,要再次降服於自己,換取活命的機會。只是這一點麼,龍天羽並不想答應,因為他知道這個時候能夠躲到西崖之上的人,都不可能是普通的女真人,而必然是有一定身份的女真貴族,又或是他們的追隨者們。

    這些人是建州、乃至整個女真的隱患,放過他們?對於龍天羽來說可不是什麼好事情,只是麼,這件事情還要慎重,畢竟不能給外界,尤其是活著的女真貴族、或是女真平民,留下自己嗜殺,又或是有意識在消滅女真族群存在的想法,要不然的話,對於今後的民族融合和整個青年城新區域的安定團結將會大為不利,會產生很多不必要的麻煩。

    畢竟做任何事情,尤其是政治又或是道德上的決定,都必須站在道義的高度去審判,這就是規則,如果不遵守這個規則,必然造成思想上,乃至整個行為上的混亂。

    想明白了的龍天羽,心裡面有了一本賬,於是吩咐邊上的雲童言道:「走,跟著我先去看看俘虜,等會兒恐怕這裡面還有很多人都有用。」

    前往俘虜看守集中地的路上,雲童見到四處都是斷垣殘壁,死屍和鮮血,甚至還有未熄滅的火焰,焦臭、血腥傳入鼻腔,讓人感到非常的不舒服,這白雪苦寒之中的一片綠洲,這個時候除了醜惡,再不見任何春般的色彩。

    行走不到片刻,他見到魁首停下了馬匹的腳步,帶著疑問往前觀瞧,當看清楚前面的狀況之時,卻是心裡一歎,這兵災最苦的恐怕還是老弱婦孺了。也許這些婦孺都是女真貴胄的近親,也許孩子長大之後一樣會拿起刀槍對著青年城的後人狠狠的紮下去,但這都不是扼殺人性的道理,因為這個世界規則的存在,更多的應該是捍衛人性,而不是扼殺人性的存在。

    難怪雲童會深有感觸似的發出莫名的感慨,在龍天羽駿馬的前面,有一具幼童的屍體,看上去緊緊只有四、五歲的年紀,頭顱被削去一半,紅白相間的腦漿流淌了出來,一隻手上還抓著用稻草梗做的小人玩具,殘留破損的一半面頰之上不滿恐懼,眼神無力而又帶著某些對於生的渴望和期盼望著側面的一個方向,而那裡是一具全身**的女屍,顯然哪是他的母親,而這位死去的孩子在臨死前的剎那,希望自己的母親能夠救救自己被人殘酷殺害的生命。

    雲童見到龍天羽久久沒有說話,他也不敢多言,畢竟這種事情,作為一名下屬,說多了不好,說得不對心思也不好。而沉默良久之後,原本以為龍天羽會說些什麼什麼的雲童,卻發現自己的魁首不再停留,策馬前行,而此刻的他,似乎身形愈發的挺拔了起來,整個人煥發著更加強大的意志,也許,雲童的心裡面暗自想到,也許他想通了些什麼。

    不管如何,當龍天羽來到哪些被集中看管起來的俘虜面前,他恢復了一位上位者本身就應該具有的威嚴和穩重,策馬而立,饒有興致的打量著,這個原本是反青年城聯盟練兵所用的廣場之上,被分門別類跪倒在地雙手抱頭的幾群人。

    王五和劉震見到自己的魁首來了,連忙上前幾步,鄭重的行了個軍禮言道:「見過魁首~!」

    點了點頭,龍天羽跳下馬,回了個禮,笑著先是對王五言道:「五哥,密道那一端的進攻,弟兄們沒有太大的損失吧?我看你們火起的時間,似乎比之前預定的要早些麼,碰到了意外麼?」

    搖了搖頭,王五滿面的輕鬆言道:「回魁首,我們並沒有遇到太多的反抗,弟兄們只有幾位負了並不算太重的傷,剛剛出隧道就碰到了驚慌失措想要外逃的禮敦夫人娜仁和她的幾名管事,然後幾乎是兵不血刃的佔領了整個禮敦府邸,至於火麼,呵呵,可不是我們放的信號,哪是因為有禮敦府的下人看到情形不對,想要放火延遲我們的進攻,進而逃跑所放的火。」

    「嗯,這就好,」轉過頭來,滿意的龍天羽回頭指了指地上分成三五人群而跪的俘虜,對劉震言道:「騷亂份子之中,你去甄別一下,哪些人犯了奸*淫罪的,不需審問和轉交軍事法庭,直接宣告罪名,然後立即當眾處死,至於那些沒有做過奸*淫之事的騷亂份子,一律交軍事法庭審訊,按照軍規法律十年的苦役是跑不掉的;」

    再有所有的大明工匠,你要做好安撫登記工作,讓宣傳幹事和政工幹部多做些宣傳工作,再把他們的家庭情況摸清楚之後,方便日後讓政府那邊安排人將他們的家人接過來,家人過來了,咱們再給房子,給地,給銀錢,想來他們也就安撫下來了;至於這些女真俘虜麼,」

    說到這裡,龍天羽略微沉吟了片刻,接著說道:「這些女真俘虜,將幼童抽出來,進行甄別教育,其他的不管男女還是老者全部充入苦役營之中,服五年的苦役為其家人做出的事情恕罪。嗯,就這樣處理吧,好了,咱們沒有必要去為這些人浪費太多的時間和精力,來帶我去西崖看看。」

    劉震和王五*不敢怠慢,連忙把龍天羽帶到了女真人頑抗的西崖之前,劉震指了指西崖,苦笑一聲說道:「魁首,此地太過凶險,剛才讓弟兄們攻了幾次,還沒走數步,就被上面的亂世砸下,還好見機的快,沒傷到人,要是真的強攻,恐怕損失小不了。」

    龍天羽仰頭向上看去,饒是龍天羽見多識廣,也不由得深吸一口氣,他奶奶的,這裡實在是太險峻了。這處西崖地離地大概百米左右,上山只有兩人寬的一條石道階梯,蜿蜒盤旋而上,上面是陡峭的山壁,下面是亂石岩塊,完全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架勢,怪不得這些女真人,能夠有勇氣和自己談條件,呵呵,如此得天獨厚的一塊地理位置,就是換做自己負隅頑抗之時,佔據了如此絕妙地利,也算心裡面多少能有幾分底氣,做一做困獸掙扎之事。

    看了劉震一眼,龍天羽問道:「這上面都是些什麼人?查清楚了麼?另外山上的地形和情況都透了沒有?」

    沒有遲疑,很乾脆的回答說道:「魁首,都查清楚了,這裡面覺昌安一系的精華都在其中,禮敦幾兄弟、極為親近的鐵桿親信和死忠的衛士、還有一些家眷大概有百多人左右。這山上有一處山洞,山洞之中有活水溫泉,乃是覺昌安一系洗浴的專門地方,裡面糧食之類的物資我已經查問過了,有一些,但不多,最多夠上面的人三五七日之用。」

    滿意的笑了笑,劉震還真的是劉震,打起仗來人稱劉瘋子,但是做起事情來卻也是滴水不漏的主兒,山上的情況給他摸的透透的,這對下一步工作非常有利。想了想,他回頭喚來烏骨倫和豐必額,面上不帶感情的言道:「現在整個回春谷都已經被我們控制在手上,你們要做的就是立刻同我們準備好的軍隊出發,趁著這個時候消息沒有外洩的情況之下,掌控住整個覺昌安一系城寨的局勢,穩定住不能再發生動亂,你們二人有沒有信心?」

    有沒有信心?這話說得烏骨倫和豐必額二人全身激動不已,如此重任托付在肩頭,怎麼可能沒有信心。這個時候龍天羽這個魁首越是將更多的重擔加到自己的肩頭上,愈是代表著日後自己將會得到更多更豐厚的政治回報和經濟利益,他們二人哪裡會說沒信心?

    更何況在崖上依然有女真人反抗的時候,並不要自己二人去和他們對陣,而是將自己差遣出去,這份關愛之意,這份心胸,讓豐必額和烏骨倫兩人都有些熱淚盈眶的感覺,真是感到自己投對了主子,如此體恤下屬的上司到哪裡去找?二人對望一眼,連連搖頭,彷彿搖得要是慢了些,都體現不出自己對於魁首的滿腔忠誠之心。

    只是麼,話是這麼說,但事情不能這麼做。因為烏骨倫覺得自己應該做些什麼,畢竟這西崖之上有他們的血親親人,要是沒有得到這些親人的消息,閉著眼睛掩耳盜鈴式的什麼都不想,也就算了;可是既然親人就在眼前,如同之前豐必額之前所說,不管是道義還是親情的份上,自己都必須做些什麼,要不然日後在眼前這位建州、海西廣大區域的實際統治者面前必然留下極壞的印象。

    更何況現在這石崖之上的問題,自己和舅舅豐必額二人能夠解決的話,哪也就是等同於幫助魁首解決了難題,這才是**裸的忠誠,才是一位做下屬應該做到的本分。所以不管從何種角度出發,他都必須站出來,承擔起痛苦的後果,而不是去接受相對輕鬆的工作。

    略微遲疑了片刻,烏骨倫跪伏下去,語帶泣音的言道:「魁首大人,您的好意我烏骨倫心領了,只是請您允許我上去勸降,我會讓他們放下武器,下來歸順於您,接受一切懲罰,請您給我一次機會,畢竟,畢竟他們是我的親人。」

    而邊上的豐必額看著自己的外甥跪了下去,也只能跟著跪伏在地上,嘴裡面同樣說著,請魁首垂憐之類的話語。

    龍天羽心裡面有些意外,他是真的沒有想到自己,原本不想烏骨倫和豐必額插手進來,就是擔心自己要是將二人強硬的塞進這件事情裡面,到了最後他們心生怨念,有了嫌隙之意,畢竟龍天羽思想就把這兩個人作為千金馬骨的代表旗幟,好好的利用起來,讓其他女真人能夠從他們二人身上看到未來前途的光明和希望,進而在青年城找到某種歸屬感和認同感。

    可他卻大大低估了烏骨倫和豐必額的投誠的態度和決心。是,龍天羽知道,這兩個人說出這番話語,雖然有可能是出於某種投機的心態,但是不管如何,如果他能夠主動這麼做,就是態度,這個世界態度決定一切。

    而且從解決事情的實際導讀出發,倒是也同樣免去了龍天羽的不少麻煩。因為到時候消息外傳,其他人知道他將覺昌安一系誅絕,也不會覺得自己在道義方面存在嗜殺的名聲,因為你可以看到,不是青年城做得過於殘忍,而是覺昌安一系不顧大義之道,最後他的兒子都站了出來與他們決裂,並且親手將他們推上了斷頭台,這就是正義的選擇。

    只是有些話,龍天羽還要說,還要表演下去,扮演好上位者的角色。

    淡淡的看了跪伏在地上的二人一樣,龍天羽回頭看了看山上的西崖,默默的扶起他們兩人,言道:「我青年城,從來是有功必賞,有過必罰,你二人誠心投靠於我,就是我的下屬,就是自己人,我視我的下屬如手足兄弟,因此絕對不會讓他們為難。這次整個大軍出征的根源,就是背叛。因此,背叛者必須得到嚴懲,關外建州、海西的秩序才能得到恢復,才會減少殺戮,帶來和平和發展,所以我不讓你們參與這件事情,說透了,就是不希望你們親自染上你們親人和族人的鮮血,因為他們罪無可赦。」

    通通通,三個頭磕了下去,烏骨倫雙眼通紅,額頭磕的烏青,嘴裡面卻毫不怯懦,毅然決然的言道:「魁首,您說得好,既然我和我的舅舅被曉以大義,棄暗投明,投奔了青年軍,這就代表,我和我舅舅二人,生是青年軍的人,死是青年軍的鬼,這輩子都會聽從魁首的命令。但是也正是恰恰因為如此,屬下絕對不能因為個人的私利,而影響公義,我願意上去勸說他們放下武器,不要一錯再錯,也算是盡了屬下的本份,做人臣子的絕對沒有將痛苦推給主人,而自己感受輕鬆的道理,請您務必一定要讓我去這麼做,這是我的唯一的請求。」

    好麼一番看似誠懇,其實媚顏卑骨的話語,把邊上的幾位青年軍的將領們說得都快要吐了。這個烏骨倫果然是毫無廉恥可言,為了吹噓拍馬,竟然到了如此的地步,要是他真的是如自己所宣講的這麼正義凜然,那麼還為什麼要背叛自己的父族?什麼大義,還不是利益二字。當然,在青年軍內部,由於制度的各種原因,這種馬屁小人是不可能看到的,所以一眾將領對他極為不屑,甚至是鄙視。

    但龍天羽並不是單純的青年軍的統帥,他是一位魁首,是一位上位者。而上位者的定義是什麼?那就是能夠融合、包容、調動一切可以為自己所用的力量來為自己的事業創造優勢,所以小人也罷,奴顏婢態也罷,對於龍天羽來說都不重要,關鍵是這個人到底對自己有沒有用,有什麼用。

    所以烏骨倫的這番**裸的表忠心的阿諛之詞,龍天羽安然笑納,很是親切的上去將烏骨倫扶了起來言道:「好,好,吾得之我家千里駒也,烏骨倫你如此深明大義,我們青年城絕不負你,你去吧,上去說服的你的親族,我可以答應你,你們親族之中每一系可以留下一位男丁,算是血脈的延續,這是你為你們家人爭取來的福利,去吧。」

    聽到這話,就算早已經有了心理準備的烏骨倫,也不由得渾身一抖,一股寒意從心底湧出,魁首果然下手好狠啊,他就想要刀刀誅絕整個覺昌安一系。只是事情到了這個田地,烏骨倫再也沒有回頭的勇氣和後退的地步了,只能滿面感激涕零的神情言道:「多謝魁首,我去也。」說完沒有任何遲疑,邁著大步直接衝上了西崖。

    豐必額看著向上大踏步而去的烏骨倫,心裡面確實如同開了鍋一樣,自己這個外甥看來*經過自己的點撥是開竅了,就不知道這到底是好是壞,想到這裡,偷眼朝龍天羽看去,見這位年輕的魁首面無表情,微瞇雙眼,卻是看不出什麼端倪,只得在心裡面暗歎一句,一切都是命,半點不由人啊,以後還是看看運數吧,在這雄主之下,誰知道是福還是禍?

    且不說豐必額如何腹誹,回頭看著烏骨倫,大踏步邁上懸崖,心裡面是越走越緊張,腳下也是越走越沉重。畢竟崖上的人最後就是被自己出賣,才有了家破人亡,族滅身死的下場,而下面剛才魁首所言,只放過對方一人,如此大勢,也不知道自己的父親、叔父一眾人等,會如何面對,會不會在絕望之下將自己大卸八塊,以洩心頭之憤。

    不過事情到了這個地步,可是沒有任何的退路,今天不是我活著用性命博出一片天地,就是咱們覺昌安一系抱成團去見祖先也就是了,伸頭也是一刀,是縮頭也是一刀,還不如痛痛快快,轟轟烈烈給自己博個前程不是?

    想清楚了道理的烏骨倫腳下也定了心,如同生風一樣,呼呼的走到半山腰,就聽到上面有人用漢話喊道:「坡下之人且住,來者何人,是不是被派來談判的使者?」

    「呸,上面是哪個不開眼的玩意兒,你家烏骨倫少主在此,奉青年軍魁首之命,前來勸降,還不快快開關放行,更待何時?」雙眼一瞪,烏骨倫氣勢擺的很足,腳下卻沒有停步,依然快速往上行走,而張口就擺出一副上命使者的摸樣,這叫做先聲奪人。

    坡上聽著烏骨倫的話語,沉默了半晌,突然一陣喧嘩之聲大起,就聽到有個帶著憤恨得粗豪嗓音高嚷道:「好小子,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來投,嘿嘿,烏骨倫啊,烏骨倫,你這個叛徒,女真的罪人,居然還有臉在這裡勸降,來啊,左右,將這個不忠不義的白眼狼給我綁上來。」

    話音剛落,呼啦啦從坡頂上衝下來三、五條身影,直接上去七手八腳就將烏骨倫圍住,準備捉拿與他。好個烏骨倫,到了這個關鍵的時候,反而絲毫不露怯懦之意,仰首哈哈大笑起來,言道:「好個糊塗的界堪,都死到臨頭了還在這裡耍山大王的威風,逆天你大侄子我烏骨倫來,就沒準備活著回去,也罷,也罷,來來來,你們朝這兒來,砍了我的腦袋,覺昌安的子孫們一起去地獄裡面再續恩仇。」

    這圍上來的幾名武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望著這陌生而又熟悉的烏骨倫張狂的摸樣,楞是沒敢動手。哪是自然,這烏骨倫可是大傢伙兒最後活著的希望,界堪哪所謂的報仇喊叫之聲,不過是虛張聲勢罷了,只是想在談判之中能夠佔個先手的位置,可不是真敢動手,在性命的威脅之下,什麼怨恨,什麼仇恨,都是狗屁罷了。

    帶著蔑視的眼神一掃周圍的幾名武士,微哼一聲,烏骨倫輕推幾人,言道:「讓開,等我上去再說,我這人畏高,要是腿軟*掉了下去,大家可就只能給我墊屍底了,到時候,咱們也算是手挽手,黃泉路上一起走,大傢伙兒也不寂寞。」

    你還別說,烏骨倫越是張狂,這些人包括剛才大聲呵斥的界堪反而不敢出聲,畢竟自己的小命捏在人的手上不是?只能乖乖跟著烏骨倫的腳步一步一步的往上面退,卻不敢做出什麼絲毫不敬的動作出來。

    很快來到了山頂之上,烏骨倫一眼看到這裡已經建起了不少石牆壁壘,一副要堅守此地以死抗爭的摸樣,再回頭看了看站在哪裡面上帶著悲憤之意,一雙雙眼睛之中流露出來的恨意,似乎要將自己生吞活剝的一眾叔父,很是淡定的言道:「烏骨倫,見過諸位叔父,不知我父王何在,是生是死,還請諸位帶我一見,我有要事相商。」

    「嘿,小六兒,還真沒看出,你小子果然能耐,是個好手,這扮豬吃老虎的相真是讓人一點端倪都揣測不出,這一刀可是捅的厲害,著實本事~!你還有臉提你哪苦命的阿瑪?他都被你氣的吐血臥床不起了,你不知道?說吧,這次你來是作甚的,是不是下面那幫子匪人,派你來招降我等?」額爾袞面上慘白,不陰不陽的語氣慢慢言道。(烏骨倫在覺昌安一系小子輩,平輩之中排行第六)

    淡淡一笑,平靜的如同一瀾死水般的烏骨倫笑了笑,搖了搖頭,說道:「諸位長輩,你們就讓我這個使者,晚輩站在這裡說話不成?還是讓我進去吧,有什麼當著我阿瑪的面,說個清楚明白,省得等會兒還要再解釋幾遍,侄兒我也累了一個晚上,沒這個力氣。」

    界堪聞言大怒,伸手一指,破口大罵道:「小畜生,你,」

    剛說出口,就感到邊上塔察篇古輕輕的捅了自己一下,只得住嘴,要知道在之前早就已經說好了,如果有人來談判,界堪是混不吝,耍橫,額爾袞是敲邊鼓,而塔察篇古則是做好人,最後搞不定了,再去通報禮敦,讓禮敦出場收拾局面,眼下塔察篇古必然是有自己的主意,所以界堪也不好多說什麼,只能忍住心中的怨氣,重重的哼了一聲,閉嘴不言。

    塔察篇古這邊面上帶著和善的笑容,仿若自己對烏骨倫一向是親暱有加的摸樣,言道:「小六兒,你既然如此說,那麼咱們進去再說,有什麼說開了說透了,也就是了,說起來,你也不是外人不是?斷然不會將咱們至親之人推到火坑裡面去不是?走,走,小六心中惦記自己的阿瑪身體也是難免的事情,咱們進去裡面談。」

    說著,擺了擺手,示意烏骨倫前行,自己跟在後面。那邊界堪故意落後幾步,偷問塔察篇古道:「我說老五,你搞什麼鬼?怎麼不按計劃動,就直接放他進去面對老大?」

    輕歎口氣,塔察篇古搖了搖頭,指了指烏骨倫說道:「三哥,你是糊塗啊,你看看這烏骨倫,哪裡還有半點過去那種小心翼翼做人的摸樣,現在人佔了上風,是得志的一方,咱們可壓搾不出什麼東西來,現在只能盼著老大作為阿瑪的威風依然存在,還能壓他一頭。」

    聽完塔察篇古的話語,額爾袞在邊上也是輕聲言道:「老五說的沒錯,咱們現在可沒什麼機會了,這人心隔肚皮,別看眼下好像周圍的衛士們似乎忠心耿耿,哪是因為他們的家人家眷都在這山崖之上,在我們的兒子、侄子的手中,要不然的話,恐怕這幫傢伙早就割了我們的腦袋到下面請賞去了,老三形勢比人強,咱們得忍忍才是。」

    兩個兄弟都是如此說,他界堪又不是瘋子,還能說什麼呢?只能默不作聲的跟著烏骨倫走進山壁之上的巖洞之中。

    烏骨倫剛進洞,就見到自己的父親緊閉雙眼,躺在一處石床之上,面目慘白,毫無人色,而自己的弟弟鄂圖滿面驚慌的坐在一邊,守著哪裡不敢出聲,見到烏骨倫這個哥哥進來,眼睛裡面立刻流露出仇恨的光芒,忽的站了起來,根本不顧別的,直接抽出腰邊的鋼刀,嘴裡面喝到:「烏骨倫你還我娘性命來~!「

    烏骨倫是不躲不避,不慌不忙,如同忽視了鄂圖的存在,逕直的跪了下來,朝著禮敦叩首,言道:「兒子烏骨倫,見過阿瑪~!」接著站起身來,面色一轉變成堅毅,大聲的喝道:「青年軍魁首特派談判使者烏骨倫,見過大王、二王、三王和五王當下。」

    額爾袞、界堪等人哪裡可能容得鄂圖傷害烏骨倫,畢竟大傢伙兒的性命可是攥在人的手上,界堪上去一把抓住鄂圖的手臂喝道:「你小子想幹什麼,這裡還輪不到你做主,我們這些做長輩的還沒有死絕呢。」

    言完也不等鄂圖言語,奪下他手中的鋼刀,一把推搡開來,直接吩咐人將鄂圖架了出去,以免在裡面激化彼此之間的矛盾。而這個時候額爾袞、塔察篇古兩人則是顧不上鄂圖的相反,只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被烏骨倫的摸樣驚住了,他們心裡面有數,知道這位侄子在表態,自己現在不是什麼覺昌安的子孫,只是那青年城魁首龍天羽委派的使者,私情之類的東西對於他來說現在是不考慮的,只講公事,這侄子似乎一夜之間長大了,了不得麼。

    禮敦細長的眼睛睜了開來,用重未有過的目光,認真的審視站在自己面前這位不卑不亢的大兒子,面上湧起一層紅暈之色,咳嗽幾聲,清了清嗓子,用不急不緩的聲調說道:「烏骨倫,你說說吧,哪龍天羽有什麼條件。」

    在這一刻,禮敦他並沒有訓斥自己的大兒子什麼叛徒之類的廢話,作為一名智者來說,輸了就是輸了,光逞口舌之利,沒有任何的意義,重要的是以後,是未來,而不是過去,現在禮敦清楚的很,多保住一些覺昌安一系的血脈,就算是天神庇佑了,其他的都是扯淡。

    別人不知道自己爹爹的厲害,但是烏骨倫是知道的,這個爹爹可不是一盞省油的燈,於是也不墨跡,直截了當,毫無表情的簡短說道:「魁首有令,覺昌安一系每一血脈只能留下一條根,其他的都必須死。」

    禮敦瞳孔微凝,如此苛刻的條件?呵呵,果然是梟雄心態,了不得啊,了不得。邊上的界堪聽了可是沒有禮敦的好休養,立刻面上血氣上湧,面部猙獰扭曲,上前就抓住烏骨倫的衣襟,憤怒的說道:「你,你這個吃裡扒外的王八蛋,既然這樣,咱們大家還談什麼談,不如一起死了算球,我活不下去,你也要死。」

    而額爾袞在邊上雙腿一軟坐倒在地,整個人癱軟成了爛泥一樣,嘴裡面直喊道:「完了,完了,覺昌安一系是上了絕路了,老天爺啊,你睜開眼睛看看吧,我們是造了什麼孽了啊,怎麼就沒了活路了?」

    那邊塔察篇古雙眼也是通紅,根本顧不得旁得,幾步竄上去,一把推開界堪,然後噗通一聲跪了下來保住烏骨倫的雙腿,哭泣著說道:「大侄子,大侄子,算叔求你了,行行好吧,成麼,叔的孩子們都小,你就是讓叔死了,也無所謂,千錯萬錯,都是叔的錯,是叔的野心害了族人,能不能去跟人求求情,就放了哪些孩子們吧,成不?」

    這個時候的烏骨倫面上依然毫無表情,根本不看界堪、額爾袞、塔察篇古等人,只是眼定定的看著自己的父親禮敦不言不語,彷彿其他的人都是空氣一樣。

    禮敦突然斷喝一聲:「夠了,都給我住嘴~!咱們覺昌安的子孫就是死,也要死的有骨氣,死的明明白白,別做這種小兒女摸樣,讓敵人見了只能笑話,讓祖宗見了,只會蒙羞~!」

    然後轉頭,同烏骨倫言道:「你說的是最後的條件,沒有任何更改的餘地?」

    烏骨倫搖了搖頭,依然是面無表情的昂著頭,言道:「沒有,兒子不過是個傳聲筒罷了,更改不了什麼。」

    點了點頭,禮敦面上流露出一副明白的神色,又淡淡的言道:「好吧,老二、老三、老五,別哭了,自從我們踏上了這條不歸路就應該想到這個結果,眼下這結局算是不錯的,總算覺昌安一系沒有死絕,認了吧。」

    「大哥,大哥啊~!」界堪、額爾袞、塔察篇古三人面臨死亡的威脅,心裡面是又驚慌,又難受,已經完全沒了主意,只知道哭著喊著叫著禮敦。

    禮敦並不理會這三人的那副模樣,也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支撐著他坐了起來,看著自己的兒子烏骨倫,眼神之中流露出慈愛的神態,微笑著揮了揮手叫他過來,說道:「兒子,你不錯,真的不錯,能夠做到這一步,是我建州智者的後代,呵呵,為父死在你的手上倒也不冤;」說到這裡,揮手擺了擺,阻止烏骨倫的想要解釋些什麼的話語。

    接著言道:「你不用說什麼過程,為父只是要你記住,要帶著自己的弟弟妹妹們好好的活下去,我死了,你就是覺昌安一系的大哥和族長,龍天羽看來是雄主,青年城必然是一塊可以展示自己的舞台,過去你阿瑪昏了頭,一時之間被野心蒙蔽了雙眼,現在看起來,你的選擇是正確的,好好的走下去,對龍天羽要忠心耿耿,也許日後覺昌安一系的復興就在你們這代人的身上了。」

    烏骨倫到了這個時候還能說什麼呢?再也忍不住什麼,眼眶通紅,嘴裡面只知道喊著:「爹,爹,是我對不起,是我對不起你啊~!兒子不是什麼勇士,是個懦夫,是一個貪生怕死的懦夫,我對不起你,對不起祖宗。」

    「癡兒,癡兒,現在還說這些幹什麼?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誰是誰非還重要麼,眼下重要的是將來,而不是過去。你懦弱也罷,是貪生怕死也罷,那都是過去,今天的你讓我看到了一個完全不同以往的烏骨倫,也看到了覺昌安一族興旺的未來,我的路是走錯了,現在就看你的了,阿瑪相信你能夠比我走得更好,忘記仇恨,復興覺昌安,記住了~!」禮敦這個時候面部完全是紅暈,一副神采奕奕的摸樣,完全沒有臨死前的頹廢直接同烏骨倫說道。

    烏骨倫此刻還能說些什麼?除了淚流滿面,和不停的點頭之外,就只能是失聲痛哭,他知道這是父親在交託遺言,在對自己托付覺昌安的未來,他已經準備用死去保住覺昌安一系唯一的血脈能夠傳承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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