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2-05-17
黑夜是寒冷的,尤其是在遠東的大地之上,雖然今年的冬天非常奇怪,雪一直沒有下來過,但是天氣的寒冷卻保持了以往的同期水平,萬里無雲,皓月當空,天上的星星繁星似海,如同一塊天鵝絨布上閃閃發光的寶石,耀爍著綻放出異樣的光芒。
現在的蘿北城外可以說是燈火通明,一堆堆,一處處整齊劃一的篝火比天上的星星還要稠密,映照著整個蘿北堡之前的場地就好似黑夜中的天堂似的耀眼奪目。在空地之中,用數十輛馬車堆砌起來的一架高台聳立其中,高台的之上如同白晝一般,在台的中央前部,有一個人手中舉著一個鐵製的喇叭筒,正在揮動手臂情緒激動昂揚的說些什麼,他的頭上有用紅綢緞綴上白紙,寫的是烏拉部訴苦大會七個碩大的黑字,在台下坐著一片片按照百人區域劃分,坐好的烏拉部普通士卒,在這些人的外圍佈滿了各種嚴密的崗哨,五百全副武裝的青年軍士卒保持著嚴整的軍姿,警惕的監視著場中的一舉一動,而兩百剛剛加入新附軍的烏拉偽軍們則是在場地裡面來回走動著,負責維護全場的治安秩序的完整性。
龍天羽剛剛吃晚飯,同一班人手下的將領們悄然無聲的走了過來,整個場地的佈置和一些具體事務的程序與進行的步驟根本不需要他操心,那都是政治部早在很久之前就已經準備好了的模板樣式,現在的他只是觀察效果的,看看母親推薦的這個辦法到底管不管用。話說,以前青年軍也不是沒有用過這種方式,但哪畢竟是小批量的試驗,攻破一個、兩個寨子最多只有幾十人參加,但效果還是不錯的。上次攻打努爾哈赤的營寨,因為考慮到有李成梁的現實壓力,還有建州女真勢力並沒有一次性拔起,用這種憶苦思甜的方式,有可能造成建州地區舊式女真貴族的反彈和敵視,所以他最終並沒有採取這個方案。但今天的形式和那個時候完全不同,在海西女真裡面,烏拉部的有生力量完全被消滅,葉赫部已經成為籠中鳥兒,被沈有容部的明軍圍得是水洩不通,輝發部一貫騎牆,肯定是不敢輕舉妄動,而哈達部這些年原本就被葉赫部打的和狗一樣,沒了過往霸主的那份精氣神,這個時候在遠東地區,誰還敢扎刺兒?什麼?你說建州女真?呵呵,哪更是不可能了,尼堪外蘭現在和努爾哈赤的幾個叔父狗咬狗天天你打我一下,我打你一下,雖然都是小摩擦,但是關係相當的惡化,他們還巴不得能夠獲得龍天羽的支持呢,對於建州女真之外的事務,他們根本沒有任何的野望和想法。現在反而是龍天羽希望有人能夠跳出來,打著反對自己的旗號成為下一個攻擊的標靶,很可惜,他自己知道,這種事情現在是絕對不可能再發生了,在遠東這塊地域,沒人會冒天下之大不韙,跳出來當這只出頭鳥兒的,所以,原本哪些可能觸動一個階層的政策,自己完全可以毫無顧忌的拿出來使用,觀察效果,吸取經驗,不需要再去前怕狼,後怕虎的忌憚些什麼反撲,什麼敵視,可以隨意在遠東這片白紙之上繪畫自己的篇章,探索一條成功的道路。
眼下這一千人的戰、降俘訴苦大會,是建立在瑪達的配合之上的。要知道,有了瑪達這一批烏拉部偽軍的配合,很容易就能夠找出一部分身上背負著血仇,或是同某個烏拉貴族之間有著各種怨恨的人,他們被區分了出來,作為青年軍拉攏融合的第一批主體。這些粗略篩選出苦大仇深的烏拉普通部民,有了他們的存在,將成為一根有利的槓桿,撬動整個烏拉部的部族文化的傳統,進而摧毀舊有烏拉部的統治秩序。發動群眾斗貴族,用這些烏拉普通士卒們的手,將烏拉部過去高高在上的,哪些精英貴族們從**、到精神一步步的抹去,削弱傳統統治階級對於烏拉部的統治力量,最終讓烏拉部這個名稱,祖先的符號成為過去,使這一千人之中的大多數人成為一個新青年城的居民,成為一個有新標準,新要求的新漢人,融合進遠東地區龍天羽建立的特殊漢民族文化氛圍之中,這才是他所需要達到的最終的目標。
一行人繞道走到後台,剛剛臨近,就聽到前面的高台之上,台上的政治訓導部長高明大聲用女真話疾呼道:「誰上來?誰先上來訴苦,立刻就能領到一份油花花的紅燒肉和白乎乎的大饅頭,誰來?」這吃肉的橋段自然也是政治部預先安排好的,說到這裡就要從白天開始說起。在這之前,必須先看到,為什麼今天白天龍天羽要當眾將烏拉部的大王滿泰和王弟布占泰處死,說透了,就是一種打破舊有統治階級的手段,讓眾人看到過往尊敬如神的大王、海西女真的第一勇士,也會死,也要死,也能被處死,如此下去,舊有統治基礎開始破裂,龍天羽和他的屬下們,用新利益來填補舊有利益的得失,進而逐漸的達到一個新的平衡點,這個過程將會促進一大批新興利益者的出現,這些新興的利益者們,必然是要踩踏舊有利益者的頭顱和鮮血,割裂舊有利益的分配製度為己所用,進而創造出新的利益制度和階層。
在白天結束了兩個多時辰的戰役之後,很快中午吃飯的時候到了,這個時候按照既定的政策,將所有被俘人員劃分成了若干個成分,貴族階層、軍官階層、士卒階層,降兵階層,戰俘階層,按照不同的事情發展的階段,不同的身份進行了細緻的劃分,每個人憑借自己固有的身份將領取和別人不同的物資配給,比如說,蘿北城中的降兵貴族可以領到一塊肉,甚至還有點點酒,軍官可以領到一塊肉,士卒有兩塊糠餅子和一塊醃菜,至於蘿北城外衝鋒的戰俘麼,不管是士卒還是軍官、貴族全部只有一塊小小的糠餅子。分配食物的時候自然是所有的烏拉部士兵、貴族、軍官們都分配在一起,但吃飯的時候則是劃分開來,是不可能在一起的。青年軍按照既定的計劃,將高級軍官和上層貴族篩選了出來,單獨進行看押,避免他們在製造混亂的時候利用過去的威望和權勢,對行動造成破壞,再將烏拉部中下級的貴族和十夫長還有降卒、戰俘士卒關押在一起,目的就是要在一些內部誘因的狀態之下,讓他們彼此之間的矛盾擴大化,最終達到分而化之,為己所用的目的。
什麼是內部誘因?自然是瑪達的烏奸了,龍天羽和政治部按照固有的計劃,利用烏奸在這些人中推波助瀾,作為一種促進彼此間仇恨、怨怠的催化劑。我們接著看下去,在用食物這種實際利益劃分出新的階級層面之後,按照龍天羽和政治部的用意,就是用這種直接的食物作為利益去釋放出一種信號,讓一眾烏拉部的士卒們發現自己過往的利益分配改變了,原本高高在上的貴族,在新利益分配之上,可能還不如過去一名最卑賤的士卒,如此必然會製造出分歧和矛盾,甚至是仇恨。可誰也沒有料到,矛盾、仇恨產生的如此之快,是大大出於龍天羽和政治部的想像的。最先產生矛盾的就是在第二波攻擊之中率先出城的王族衛隊們,他們作為戰俘每個人只能分到一個小小的糠餅子,這在激烈運動了很久的壯漢來說,恐怕塞牙縫都不夠。飢腸轆轆的釋放出來的對於事物的本能,讓王族衛隊看到同自己關押在一起根本沒有出城死戰的普通貴族們居然有酒有肉,而普通軍官也有肉吃,最讓他們氣憤的是,甚至連普通的投降士卒都比他們要吃的多一塊餅子和鹹菜,矛盾立刻產生了。要知道王族衛隊的存在一般都是烏拉部的貴族子弟和族群裡面最勇猛的士卒,他們可以說是王族最忠實的擁躉者,和舊有利益的獲得者,這些人從來就是保持了高高在上的天性,原有烏拉部平日裡利益分潤他們都是站在最頂端的優先者,但今天一切秩序被打破,他們居然從天上掉落凡塵,吃的東西比起城內的投降貴族、投降軍官不如也就算了,連城內投降的普通士卒也不如,要知道哪些士卒過去在他們的眼裡不過是狗一樣的存在,是最卑微的螻蟻,這種狀況王族衛隊這些既得利益者們怎麼可能容忍呢?很正常的,在他們的心裡面產生了一種理所當然的想法,你們這些過去的賤民,過去的低級軍官應該保持一種天然的恭順情緒,將好的東西留給自己這些貴族,這些在外衝殺的勇士們,而不是留給自己享用,如此是違反統治傳統和習俗的,是不能夠被允許的。俗話說的好,不患寡,而患不均,嫉妒是一種原罪,很快在這種負面情緒的影響下,在有心人的挑唆下,在青年軍的縱容之下,於是欺負,搶佔,奪取,利用舊有身份霸佔食物配給的事情開始了,王族衛隊利用貴族和上層軍官的身份優勢和既有傳統統治基礎所產生的壓力,搶奪食物,打罵士卒,凌虐普通降兵們;在這個時候,哪些下級軍官、普通降兵們各個還沉澱在過去舊有統治者權威性的基礎之下,都只是敢怒不敢言的默默忍受著這種被統治的命運。此時,在瑪達挑選的烏奸控制之下,他們發揮了相當大的作用,有的人故意站出來成為反抗的英雄,有的人則是成為被人蹂躪重傷的悲情者,還有的人被偽裝成舊有王族貴族中的一員對普通士卒、下層軍官進行殘酷的打罵折磨,在短短的不到一個小時之內,混亂被有效的製造了出來,成批士卒之間的互相肉搏出現了,集體的搶掠開始了,雖然最後被青年軍用皮鞭、鐵棍、刀槍壓制了下去,但是這場混亂最終導致二十三人死亡,四十多人受重傷,如此嚴重的結果,導致仇恨的嫌隙就此產生了,在降兵和俘虜、低級軍官和貴族、貴族和士兵、軍官和士兵這數種關係之間,原本存在的固有統治結構開始出現了裂痕。這些裂痕有身份上的,有現實利益的,有剛剛結下的互相搏擊之間的怨恨,在這個時候,烏奸們再次活躍了起來,將過去的一些大家耳熟能詳的事例舉了出來,什麼某某貴族仗著是大王的外甥如何如何欺壓良善,又是什麼哪個王族衛隊的某個頭目仗著大王的寵幸殺人奪妻,反正是有的沒有的,可以提出一些過往普通士卒被欺負的慘痛案例,蓄意放大過去一些彼此間的怨氣和仇恨,在普通士兵們之中開始保持著不滿情緒,而且在他們的推動下,這種情緒在擴大,在沉澱,在不斷地萃取,最後等待一個時機爆發出來。
很快時間到了晚上,所有人都因為下午的騷*亂而取消了有待制度,所有人一視同仁的只有一個孤零零的餅子,好麼這種狀態下,自然所有的仇恨在飢餓的籠罩之下更加的凝聚了起來。這個時候,瑪達他們接到了一個新的任務,挑選出一千名戰、降俘參加會議,要求是,這些戰、降俘第一必須是貧民階級,第二盡量挑選一些有血仇有苦仇事例的人,第三則是要瑪達再次派出幾位潛伏者作為暗中呼應之人,從中起到誘導發酵的作用。說真的,這個要求其實並不難,烏拉部的部民們本來大多數都是窮人,根本沒有多少人是有錢人,按照猛安謀克制度來說,大家都是統治老爺們的近似奴隸的存在罷了,要真的論起來的話,恐怕這近萬烏拉士卒之中,活著的和死去的,除了數百人是中上層統治階級的富人們之外,剩下的都可以算作是貧民,因為他們往往在冬天的日子裡面多多少少都要過上挨餓的日子,只是在貧困和赤貧之間的區別罷了;至於苦大仇深這種事情,瑪達更是覺得輕鬆,說起來原本就不存在什麼苦大仇深之說,誰家裡面沒被上面的老爺們欺負過?別的不說,就說這出征,家裡面哪裡來的刀槍,弓矢,這一切不都是從猛克老爺那裡借來的,一切都是要算錢的,只是這些錢從戰爭後的戰利品中扣除,當然,如果你死了,哪是你命苦,但是欠賬還要還,只是從大王對於士卒的撫恤裡面扣除罷了,有人問,哪這些士卒還願意去戰鬥?自然是願意的,因為冬天來了,不去戰鬥就要餓死,你不死,餓死的就有可能是老婆孩子,如此說來,你說他們要不要去戰鬥下去?肯定是要為活著戰鬥下去,拚命的戰鬥著~!當然第三條,也自然不是問題,不用裝扮,瑪達找的烏奸裡面就有很多人是貧民階層,本身就通舊有既得利益者們有著各種各樣的仇怨,他只需要將整個任務佈置下去也就好了,自然大把人願意湧現出來,抓住這種立功行賞的機會,來討好新主子,以期待更加好的回報和榮華富貴。
回到剛才訴苦大會之上,一眾千人團被按照百人隊攏在了台下,聽著台上的掰活,各個面沉似水透露著幾分麻木,也是,畢竟白天的戰爭剛剛發生,至少在烏拉部的這些殘存士卒心裡面,對於龍天羽這邊還保留著深仇大恨的敵人印象,因此在這種狀態下,怎麼可能有人輕易的站出來,去訴什麼苦呢?再說了,他們這些普通士卒,說起來一個個都是沒有文化的代表,都是粗人,平日裡連飯都吃不飽,哪裡還有機會識字,所以這種事情對於他們來說,同天方夜譚沒什麼區別,說透了,啥叫憶苦思甜他們不懂,當然,不懂憶苦思甜,並不妨礙他們對於白麵饃饃的渴望和紅燒肉香氣誘惑的嚮往。
就在台上的政治教導員高明不斷重複喊叫顯得有些單調繁複的時候,從人群裡面站出來一位身形並不算高大的女真漢子,做出一副怯生生的摸樣看著政治訓導員高明,嘴裡面說道:「大人,我願意來,我有話想說~!」
高明自然明白這人的出現是暗地之中安排的托兒,但是面上卻是絲毫不露,顯出一副和藹可親的摸樣請這位女真漢子上台,先從姓名開始問起,然後逐漸用上了一套心理的技巧,開始了誘導性的發言。很快這位士卒作為一個托兒,講起了他的親身經歷,其實並不複雜,無非就是一個欠了猛安謀克老爺高利貸,父死娘亡,舉家為奴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