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2-03-06
黑夜裡面雖然沒有光線,但是車伕老四的眼光依然那麼炯炯有神,淡淡的望著李洛的面容,說道:「孩子,他不讓你去,是為你好,要知道哪裡有鮮血、有陰謀、還有屍體,這些都不應該讓你看到的東西,你要真的喜歡他,就要去理解他,接受他,說起來,今天你鬧著來本來就不是一件正確的事情,要知道這是在干正經事,帶著一個女人像什麼樣子,你的黑炭頭,不僅僅是你的,」老四用手指了指在黑夜之中依然站這筆直,保持著絕高警惕的鐵衛戰士們說道:「他還是這些人的頭頭,所以你要多站在他的立場想想,這才是長久之計,一味的撒嬌,卻不懂得男人做正事時候的心理狀態,那麼你和這個男人,別怪你四叔多嘴,哪是長久不了的,也許你現在還不懂這個道理,但你是個聰明的孩子,相信會思考清楚的。」默默的點了點頭,李洛面上帶著幾分思考的情緒。
且不說李洛如何,咱們回過頭來看看龍天羽帶著鐵衛向著靈巖寺裡面摸去。以專業有組織的力量,對仗無組織無紀律的羅教匪徒,誰贏誰輸,用屁股想到知道最後的結局如何,一幫羅教匪徒紛紛作鳥獸散狀,四下逃生而去。而邵博自然也沒有了前面威風凜凜的摸樣,如同喪家之犬一樣,夥同陳煜、周衛石向後山逃去,可想而知這為羅教特使最後的下場如何是不言而喻的。
很快龍天羽一行人就來到了千佛殿前,這下子在場上的士紳們,可是如同見了親人一般,有的嚎哭,有的歡笑,紛紛圍了上來,同朝廷的人馬訴苦,自己如何如何的悲慘,羅教黨徒又是怎樣的凶殘,一時之間是聲淚俱下,真正是醜態百露,把龍天羽鬧的是哭笑不得。他一邊敷衍著士紳們的話頭,一邊吩咐人趕快去將在後面等待消息的曾山請過來,這幫老爺們還是丟給曾山去操心吧。只有哪剛才倒在地上裝死的老者孤零零的一個人,帶著滿面的陰狠厲色,從地上爬了起來,撣了撣灰塵,坐在一邊不言不語,摸樣甚是古怪。
龍天羽正打著哈哈,心裡煩悶的不行的時候,王五回來稟告說,匪徒已經清理乾淨,其實他就是在暗示已經將這些鄉紳的證據拿到了手上,正好這個時候曾山來了,於是龍天羽藉機脫身,同王五一起去了後殿,想要看看那些具結書和證據的情況。轉到後面,見到陳煜正低眉順眼的站在哪裡,手中捧著一打紙張,龍天羽笑嘻嘻的看著他,捶了捶他的胸膛,語帶親熱的說道:「這件事情幹的不錯,我果然是沒看錯人,有前途。」
陳煜聽到這話,眉開眼笑的嘴都合不攏,腰更彎了,阿諛的說道:「哪裡有小人的功勞,都是大人教導有方,部署得力,小人只是運氣好而已,一切儘是大人的功勞才對。」
點了點頭,龍天羽沒有搭理他的馬屁之詞,一邊從他手上拿過了具結書和借據觀翻看起來,一邊淡淡的說道:「你的功勞我是銘記於心的,以後日子處長了我的為人就知道,是絕對不會將下面辦事之人的功勞據為己有的,總是不能叫你們流血流汗,還流淚吧。」這話說得陳煜心裡面暖烘烘的,一時之間眼眶都有些紅潤了起來。
翻了翻文書,龍天羽皺了皺眉頭,右往回翻了一遍,在邊上偷眼觀瞧龍天羽神色的,陳煜頓時心中一緊,連忙疾聲說道:「大人,是不是有所不對頭的地方?」
「嗯,剛才我在外面看到,鄉紳一共有三十七人之多,這裡面怎麼只有三十六人的文書,你是不是遺漏了一個人的?」晃了晃手中的紙張,龍天羽淡淡的問道。
這個,陳煜一時語噎,他沒有想到龍天羽如此的厲害,這麼片刻的功夫就將士紳的人數觀察的清清楚楚。仔細的思索了片刻,他發現了問題所在,連忙躬身回答道:「大人,果然明察秋毫,果然有一個人的遺漏在外,不過這裡面有些情況。」於是陳煜就將剛才邵博殺了一名年輕人,以為老者癱倒在地上不起,原原本本的說了一遍。
正是說者無心,聽者有意。陳煜如此一說,讓龍天羽立刻心裡面一陣翻騰,強壓著激動的神色,問道:「這姓丘的老人,你沒有聽錯,是官居吏部尚書一職榮休的?」
陳煜又想了想,用肯定的語氣說道:「大人放心,這點小的絕對不敢哄騙,哪被邵博殺害的年輕人的的確確是這麼說的,不信您問周大人。「龍天羽轉頭朝周衛石看去,見他也點了點頭,心裡面自然有數這事情是真的了。想到這裡心中一驚,難道說這丘蕣居然來了這裡?覺得不大可能啊,要知道丘蕣可是朝廷的尚書,一品大員,哪可不是什麼末等吏員,想走就走,想留就留,哪怕就算是告老還鄉,但他頭上依然頂著南京尚書的閒職榮銜,自然不可能無聲無息的來到靈巖寺之中,就連曾山都不知道,他到底想要幹什麼?
龍天羽想到這裡,問陳煜道:「知不知道他是什麼由頭來靈巖寺的?」
陳煜搖了搖頭,倒是身邊的周衛石開腔說道:「看他的摸樣似乎身體有病,好像是到靈巖寺來求醫的,心塵和尚在濟南這個地界的醫術可是遠近馳名,不少達官貴人都找他問診。」
若有所思的龍天羽聽完周衛石的分析,心裡面仔細琢磨了一下,心裡面下了決斷。不管怎麼樣,這也算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冤家路窄了。原本還說要去找這老小子的麻煩,為張懋修報仇,卻不成想送上門來了,是不是要就藉著這個機會將丘蕣除去呢?想來想去,要是真有想有所動作,恐怕還是要落在陳煜的身上,自己是不適合出面的。於是龍天羽回身上下打量了陳煜幾眼,將陳煜看得是渾身發緊,不知道哪裡出了事故。帶著幾分皮笑肉不笑的龍天羽,沉默了會兒,最終同陳煜說道:「那老頭應該叫做丘蕣,字茂實,諸城人,後舉家遷移到陽信,嘉靖二十九年進士,曾奉旨查處過張居正一案,可謂譽滿天下的能人,離職前乃是官拜南京吏部尚書一職,現在告老還鄉回到了山東老家休養,只是麼,至於他為何出現在這個地方我卻是不大明白。要知道曾山的法會可沒有邀請他過來。」
聽到龍天羽如數家珍的詳細描述對方狀況,越聽陳煜頭上的汗也就越冒越多,如此一位在職官員居然被自己得罪了,孫子還被殺了,雖然並不是自己親自殺的,可殺他孫子的時候自己是在現場,恐怕無亂如何吃脫離不了干係,就算邵博是自己親手殺的又怎麼樣,吏部尚書大人還能饒了自己?唉,這可是潑天的大事,人歪歪嘴,說不好自己就要身首兩異,沒有個好的下場。急的滿頭大汗的陳煜,只敢在心裡面腹誹,不是你說要死幾個人才能讓富紳們覺得有了危機感,進而使得他們對你的解救心存感激麼,現在將責任都推到我的頭上,果然這些大明的官員沒一個好東西。當然陳煜也就只敢在心裡面想想,他是知道的,自己現在就只有龍天羽這一根救命稻草,只要對方隨便動些腦筋,自己的命運必然不堪設想,覺悟倖免的道理,因此寧願得罪鬼神,也不能得罪眼前的管事大人。想到這裡,陳煜噗通一聲跪在了龍天羽的面前,拜伏在地上,口中顫抖的說道:「大人救命啊~!都是小的辦事不利,才招惹下了如此彌天大禍,還請大人法外開恩,幫小的闖過這個難關,小的必然做牛做馬,割草啣環為大人效力,今後如有背叛之心,必遭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龍天羽要得就是陳煜這話,笑了笑也不說話,只是附身在周衛石的耳邊嘀咕了一陣。周衛石面上雖然流露出了驚詫之意,但轉瞬平靜了下來,彎了彎腰,表示自己明白自家魁首的意思。點了點頭,龍天羽不在多話,逕直走出佛堂,也不看陳煜的摸樣,望著後殿不遠處的一顆老槐樹感慨道:「此樹果然高大,看來是有近千年的歷史了。唉,人世間滄海桑田,也不過是朝夕之間,任何事情都不可能是永恆的呢,想要茁壯成長的如此高大,還不知道要經歷多少風雨的吹大,唉,什麼事情都是有得有失,就看你時機掌握的准不准了。」
陳煜跪在地上不敢動彈,趴伏在地上的他只能看到人的雙腳,聽著人的話語,卻無法分辨人的面部表情。聽到龍天羽的此番話語,他的腦子裡面若有所思,但是卻又有些恍惚,不明白龍天羽無緣無故發表這麼一番慨歎是什麼意思,難道是說要自己面對風霜?正糊塗之間,卻沒料到一雙有力的大手將自己扶了起來。陳煜抬頭看去,原來這雙大手的主人,不是別人,正是周衛石。只見這位龍天羽身邊的貼身總旗,笑嘻嘻的看著自己,面帶親近之色,靠近耳邊,小聲說道:「陳兄弟有些糊塗麼,哪裡有如此嚴重。我家大人最是念舊,陳兄弟能立下如此汗馬功勞哪能不管不顧的弟兄的難事。只是麼,大人他也難啊,你不在朝野之中是不知道其中的道道,哪文臣專門盯著我們這種皇上的親近之人攻擊,別說我家大人,就是東廠的廠督張鯨張公公也是不得不小心翼翼的度日,平日裡不敢有半分的差池。你自己想想看,尚書大人是何等官職,乃是朝廷一等一的大臣,而我家大人不過是個不入末等的官員,哪裡在如此大人物之前有他的說話的地方,你這件事情可是為難我家大人了。」
聽到這話,陳煜的腿都軟了,原本他以為脫離了羅教賣身朝廷,總歸是能落個好前程,誰曾想又弄出這麼一攤禍事,同尚書老爺的孫子的死扯上了瓜葛,面帶惶恐,不知所措的,嘴裡面喃喃自語的說道:「這可如何是好,這可如何是好~!」
那邊周衛石自然明白陳煜的心態,低聲說道:「要說起來呢,也不是沒有可能解決這事情,但你總是要落得些干係的,承擔些風險才是。只是麼,」故意說了一半停了話頭,滿臉躊躇的摸樣,猶猶豫豫的不往下說下去。
這個時節的陳煜,腦袋都成漿糊了,哪裡還有什麼想法,聽到周衛石如此說話,立刻激動了起來,如同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的人兒一樣,死死的不肯放手,連忙疾聲問道:「周老哥,周爺爺,這些天的接觸,你還不知道我的為人麼,有什麼您就痛快說,但凡小弟能做到的那還不是水裡水裡去,火裡火裡來麼,絕不至於讓周哥你為難不是~!」
裝著一副一心為了弟兄的意圖,周衛石故意的咬了咬牙,面上青筋抽動幾下,歎了口氣,帶著凝重的神色,同他說道:「唉,罷罷罷,衝著咱們的交情我也要說個明白,不過法不傳六耳,今天的事情出了我的嘴巴,進了你的耳朵,走出之間佛殿之外,我是一概不認,你就當我什麼都沒說也就是了。要說辦法也確實是有,索性不如,一不做二不休,讓那老王八早登極樂,豈不省事?」說著為了表達語氣的力度,還用手比劃了一下抹脖子的動作。
「啊~!」陳煜大驚失色,連連擺手搖頭說道:「這如何使得,使不得,斷然使不得。」剛說完這句話,就見到對面的周衛石面色一沉,流露出了不高興的顏色,要說陳煜也不傻,他立刻醒悟過來,要除去哪什麼吏部尚書的那裡是這周衛石,一定是龍天羽的意思,只是這種陰私的事情,自然不可能領導出面,要吩咐手下的人去辦。
周衛石望著對方的摸樣,皺著眉頭,面上的那副割頭換頸的神色漸漸淡去,換成了一副平淡的摸樣說道:「怎麼?害怕了?呵呵,那倒也是,說起來麼人畢竟是朝廷的一品大員,只是麼這年頭想要不擔風險,就要享受富貴榮華,恐怕是沒有那麼便宜的事情。人麼得到一樣東西,他總是要失去一樣的,就看你其中的機遇把握的如何了,你要是不敢做,那就當我沒說,剛才的話不過是閒著無聊打屁罷了。」說完也不等陳煜有所反應轉身就向殿外走去。
望著對方轉身離去的背影,以及剛才的神色表情,陳煜突然醒悟過來,心裡明明白白的清楚,既然自己周衛石給你出了這麼一個主意,定然是不可能輕鬆放你過關的,你不答應,不上這條賊船,立時就要變成對方的敵人,到時候自己兩頭不靠岸,那個時候恐怕日子定然是不好過。陳煜既然明白了其中的道理,哪裡顧得上那麼多,連忙上去一把扯住周衛石的衣袖,面上帶著哀求之意低聲說道:「周爺,我也沒說不敢啊,只是剛才咋聽這消息太過震驚了,實在是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唉,早知道剛才就應該動手,直接將哪老小子除去才好,現在外面那麼多人,卻是無法動手了,總不能就這麼著,無緣無故衝上去將他殺了吧?」
剛才的走,不過是周衛石故意擺出來的摸樣,逼一逼陳煜的舉動罷了。正如陳煜所想,既然你都知道了裡面的道道,再想不幹,哪是癡心妄想。周衛石翻身過來,親熱的搭著陳煜的肩膀說道:「這還不容易麼,等會兒你去那邊,我這裡尋著機會將眾人引開,你一個壯小伙子,還不知道怎麼對付一個老頭兒麼,怕什麼,只要你動手殺了這老頭兒,裡裡外外都是咱們的人,到時候順順利利的逃走還不是很容易的一件事情麼。殺人的時候你蒙住頭臉,完事之後,你就往後山逃跑,我們的人會去追趕你,然後再拿特使邵博的人頭回來頂數,就說是賊人躲在一邊,見有人過來,怕被發現,於是倉促之下動了殺機,這事情不完美的緊麼。」
此時的陳煜還能說什麼呢?他知道這件事情是不成功則成仁差事,可到了這個地步,也是無計可施。人什麼都給你想好了,就連退路都安排妥當,而不是只想將你用完了就丟開,於是咬了咬牙,應承了下來。說起來,陳煜也是有些決斷的人,要不然當初也不會手刃厲信,在他的內心深處是明白這個道理的,要想舒舒服服的活下去,首先就要拚命的掙扎下去,對別人狠,對自己狠,才是成功的道理,帶著滿臉的殺氣去一邊埋伏去了。
看著陳煜走開,龍天羽才晃晃悠悠的走了回來,見著周衛石的面,問道:「如何?」
周衛石恭敬的行禮,略微遲疑了一下,還是問道:「回魁首的話,他已經應承了下來,只是麼屬下有些不明白,為什麼咱們要冒這麼大的風險去殺一位告老還鄉的老倌兒?雖然做起來麻煩不會太多,但就怕手尾太長,畢竟說起來他也是朝廷的一品大員,門生故吏遍佈天下,要是死在這裡絕對不是個小事情,朝野震驚恐怕也是在所難免的。」
聽著周衛石的話語,龍天羽點了點頭,表示贊同他的意見,但隨即搖了搖頭,說道:「你以為這個丘大人活著,對我們就有利了?他的存在完全有可能打亂曾山陞遷的步子,你信不信?這裡是濟南府,正是曾山管事的地方,出了這麼大的事情,羅教黨徒公然衝擊寺廟,逼死一名和尚,殺死一位有朝廷勳位的後生,你以為就這麼輕巧的能夠過去?恐怕最後曾山擔一個失察的罪名都是輕的,弄不好官位都保不住,要說起來,最恨丘蕣的不是我們,而應該是曾山才對,但要是丘蕣死了則不同,那時候,沒有人多嘴的話,怎麼上報還不是都在曾山一個人身上,這是其一;其二,哪丘蕣為什麼悄然無息的來到這裡?我分析無非有兩種情況,一種是有意,一種是無意,如果是無意,這麼恰巧的時機,我們剛剛將山東的巡撫、布政使拿下,他就過來了,這點真心讓人不能不多想一層,如果說是有意,那麼他就一定是有目的而來的,說句不好聽的,你家大人我同這些文官老爺們就是死對頭,往歪的地方想,說不得人也是來對付我的,來尋找我在濟南證據,為文官集團背書,這就不能解釋,連曾山都不通知,這老頭兒青衣簡從的來到靈巖寺的緣由了,你說不殺他殺誰?你前面也說了,這老傢伙門生故吏一大堆,文官集團原本就在睜大著眼睛盯著我的一舉一動,希望能夠將我這只皇家往外滲透的手斬斷,眼見來了機會,有了借口,到時候群起而攻之,估摸著,就是皇上也頂不住,這是其二;其三,嘿,原本我就和這老傢伙有些仇隙,這也是順手而為的事情,所以啊,不管怎麼說,這位吏部尚書大人都有取死之道。」
若有所思的周衛石也是個明白人,他見龍天羽分析的頭頭是道,知道此刻自己的便宜妹婿是下定了決心要將丘蕣除去,於是他行禮說道:「既然魁首如此說,那麼丘蕣對我們來說就是必除的對象,那麼屬下這就去安排,萬一要是陳煜失手的話,咱們的人再補第二下,反正無論如何也要將這條攪屎棍給滅了。」點了點頭,揮了揮手,龍天羽示意周衛石趕快下去辦,自己則是背著手,往千佛殿的殿前走去,想要看看曾山的狀況如何。
剛轉到正殿,就發現曾山正朝著丘蕣施禮,很明顯曾山已經認出了這個老大爺是誰。想想也是,作為一府的父母官,要是曾山連在自己治下的頭面人物都不得而知的話,那不是笑話麼。說起來曾山也是倒霉,他可沒真心沒有想到,在靈巖寺裡面還有如此一位大神,剛開始的時候被一幫士紳纏著沒有發現,現在看到了丘蕣的存在,此刻他鬱悶的連死的心都有了。當初曾山定策邀請大戶過來參加法會,真心沒有什麼私心,只是想要同羅教爭奪精神上陣地的高低。後來在龍天羽的提點之下,他倒是有了新的想法,發動這些大戶出錢出力確實是件好事情,畢竟人要是不參與進來,都是浮皮潦草的表面功夫,那麼整個法會最終的意圖也是難以實現的,要知道哪些富豪鄉紳可不是什麼易於之輩,各個都是老狐狸,嘴上說著漂亮話,背地裡面可是任何齷齪事情都能幹出來的,所以能逼著他們出錢出糧,錢糧多少倒是並不重要,就是要他們明確表態支持朝廷官府的一種方式。曾山當時想得挺好,並沒有敢去找丘蕣這種牛人出面,因為他知道,自己的面子也許在濟南的普通鄉紳豪強面前還算得上是個人物字號,但是在這種一品大員、翰林前輩面前狗屁都不是,人怎麼可能一張請帖就乖乖的過來參加法會呢,所以他只是派人去只會了丘老爺一聲,看看丘老爺是什麼意見,果然不出所料,丘蕣當場回絕了他的邀請,只說自己身體不適,不宜外出,這自然是借口,你丘老爺不能來,難道近親子侄都不能來?只是人地位太高,來不來的曾山也控制不住,也就沒有多想,反而有一種慶幸的感覺,你不來,我可以主持局面,你來了,那麼恐怕就是個難題,是你領導我還是我領導你?要是曾山做主的話,傳到外面去,恐怕名聲就要受損,人會說他不尊重老前輩,但是要是丘蕣主持的話,自己的面子又放到哪裡去呢?更何況萬一這老倌兒,要是出什麼ど蛾子,那時節不是自找沒趣,這是曾山三請四請的緣故。
可你丘蕣現在在幹什麼,這不是在打自己的臉面麼。做人,做官不帶這樣的,請你來不來,自己悄悄的帶著人來靈巖寺,你想幹什麼?我曾山什麼時候得罪過你了,平時過年過節孝敬不斷,從來都是將你們丘家供得高高的,你弄這種小動作想要幹什麼?唉,要說你來了也就來了,看不起我曾山,敲打我的臉,也算了,反正我也是沒有後台的人,你想踩就踩吧,算不得什麼。但你千不該,萬不該的來了還給我找出一大堆的事情來,好死不死,居然是你那個得了朝廷正九品散階登仕郎的孫子死於非命,這不是要了老子的命麼,要知道法會是我組織的,邀請的,而在這個法會之上居然死了朝廷的命官,失察的罪名可是跑不掉了,原本自己得到遼東巡撫的承諾就是有幾分幸進的隱憂在裡面,有了這個借口哪些眼紅這次官階替換的老爺們,還不各個都要如同打了雞血一樣興奮起來,撲上來咬自己幾口,就算咬不死也要搞臭你,最後,我當不上巡撫,你也比相當上。
一想到這裡,曾山的牙齒根兒,就恨的癢癢,只是恨不得上去一把揪住哪老兒的衣襟問問他為什麼吃飽了沒事幹,說不來還要來。只是此刻,曾山就算再怎麼樣有脾氣,也不可能對著人丘蕣發洩,一則人就算返鄉養老,可名義上還有南京吏部尚書的榮銜,可不是自己一位小小的知府能夠發作的;二則麼,丘蕣剛剛死了親人,自己要是對人流露出了半分的脾氣,流傳出去,一個不近人情的名聲定然是要戴到自己的頭上來的。所以曾山只能如同吞嚥了一隻蒼蠅一樣,低聲下氣的,給丘蕣行禮請安,還要在面上帶著幾分安慰之色和慚愧之色,表示這對這位老大人的慰問和哀悼,說道:「尚書大人台鑒,實在是下官治理地方無能,居然貴親遭了羅教的毒手,我必定向朝廷請罪,真的是愧煞面對老大人和一眾士紳。」
丘蕣見著曾山七情上面的表演,說真心話,他的內心也非常膩歪,做慣了官的他自然知道曾山這番舉動到底是真心還是表面文章。說起來,這老頭到底為什麼要來這裡呢?還真的被龍天羽猜對了,他來這裡就是為文官集團背書的。要知道丘蕣雖然回陽信老家休養,但本質上面是擺脫不了其文官集團急先鋒的身份,不然的話,當年他也不會那麼酷厲的面對張居正的家人,哪怕是這次告老還鄉,說實話也是面對首輔家人手段過於激進,而被迫下野。所以他的一生都是以維護文官集團為己任,他的政治抱負也是以此為根基,如此就算身體不舒服,告老還鄉又如何?依然是不可能放棄堅持了一輩子的信念。就這樣,當聽到一夥東廠侍衛到濟南來,有可能是為了山東巡撫和布政使的時候,立時在他心裡面就對這伙番子起了警惕之心,常年政治*鬥爭養成的習慣,讓他後續的情況極為關注,說到這裡,就不能不讓人佩服丘蕣這個老傢伙的政治敏感度,確是有其獨特的地方,並且立刻敏感的認識到有可能是皇帝陛下對朝廷裡面的文官集團要動手了。很好下面的舉動,丘蕣派了大量的人員到濟南府去打探消息,並且派人日夜兼程去給文官集團的黨羽送信,提點大家一定要小心這次**的態勢。原本在丘蕣看來,事情並沒有到不可收拾的地步,要知道這年頭大明官場,還沒有聽說過有那位朝廷的地方大員,是因為東廠番子們的調查而落馬的。卻不成想這司馬端、聞顯二人,居然做賊心虛,盲動起來,先是派人攻打東廠番子,接著還打輸了被人連鍋端,眼下整個濟南都落入到了這伙番子的掌控之中,用的名義還讓人無話可說,刺殺天使,誰讓那伙錦衣衛有皇帝陛下的聖旨呢。
一直派人暗中監視一切的丘蕣,收到了這股風聲之後,是決然不敢相信司馬端、聞顯二人居然會如此愚蠢,更不能相信這伙子番子如此的厲害,在兩種不信的驅使之下,決定親自來濟南看一看,就近指揮掌控局面,收集一下具體的消息證據,看看自己能不能對文官集團應付皇權的撲擊而起到作用和幫助。至於曾山的邀請麼,他不是不知道,但是從曾山後續的動作看,丘蕣已經將曾山當成了文官集團的叛徒和敵人,將他看成了出賣文官集團投靠皇權的對象,自然不可能將自己來濟南的事情同他一一說起。這些天來,丘蕣可不是白來的,派遣屬下收集了一大批各種各樣的證據,什麼擾民啊,橫徵暴斂啊,勾結羅教啊等等之類的罪名是樁樁件件描述的龍天羽和曾山就是民賊,就是民脂民膏的害蟲,社會的敗類,大明的渣滓。證據收集好了,原本他就想要回去,但轉念一想,有想到對方要搞一個法會,如此的話,自己應該再留下來看看這個法會的內容到底是什麼。說真的這個法會出現的時機有些蹊蹺,要知道在山東官府震動的這個關鍵時候,曾山不想著怎麼迎接接踵而來的政治反撲,反而輕輕鬆鬆的辦起了法會,其中必有緣由。所以丘蕣決定看完法會之後的第二天再回去,說不定有能夠從中揣測出一些端倪,進而找到新的罪證,和政敵下一步的舉動。卻沒成想,這一留,卻留出了禍事,自己的一個孫子死於非命不止,還暴露了自己的行蹤,丘蕣這個時候心裡頭也是極其悲痛的,要知道這個孫子可是他最疼愛的一個,要不然也不會將朝廷的勳爵散階放到他的身上。但悲痛的同時,丘蕣的心思也愈發的清明,心裡疑慮不斷。在他看來,似乎這伙錦衣衛同哪些羅教黨徒之間的確有些什麼勾連。要不然的話,怎麼可能來的這麼巧,時機掌握的這麼準確,這邊剛剛所有的士紳豪強寫下了具結書和借條的時候,那邊官府的人就趕了過來,不費吹灰之力就將羅教黨徒一掃而光。但就算有了疑心,丘蕣心裡面怎麼痛恨曾山,面上也自然不可能表露出來,等到事後查證起來,有了確實的證據,那時節自然有怨抱怨,有仇報仇。而現在丘蕣只是淡淡的表示:「曾大人多慮了,我不過是一個已經退下來的老朽罷了,個人算不得什麼,我的孫兒雖然直面羅教而死,但那也是死得其所,誰叫他食君之祿呢,自然就要擔君之憂嘛。所以曾大人不必過分介懷,現在的問題不是我孫兒的問題,而是羅教如此猖獗讓人擔憂,為了國家,為了朝廷,都必須割除掉這個毒瘤,所以還要曾大人能夠盡最大的力量懲治毒瘤,救民眾於水火之中。」接著丘蕣表示自己累了,要休息。
曾山還能說什麼?人都站在正理之上,沒看到邊上的哪些豪紳們明白了這位老人真實身份之後,再聽到這老狐狸的一番煽乎,各個面上都帶著崇拜的神色。不過曾山也確實有些佩服這老傢伙的忍耐力,果然是了不得啊,剛剛死了個孫子,人頭才被收斂起來,這邊就如同沒有事的人一樣,這份心性著實不能不讓人寫個服字。於是他只能捏著鼻子,低聲下氣的朝著一眾士紳和丘蕣前倨後恭,口口聲聲的說道:「下官一定嚴查,給濟南府的士紳們有個交代,絕不姑息枉縱,定然從嚴從速百里。」說完之後接著,吩咐兩名出現的小沙彌扶著丘蕣回去西邊的禪房休息。
望著對方離去的背影,曾山瞇著眼睛半天沒有說話,雖然丘蕣沒有交代他到底是為什麼來這裡,但很明顯這個老傢伙的到來引起了曾山的疑心。只是他再疑心,拿這位尚書大人也沒轍。只能惡狠狠的在心裡面罵了句老不死的,歎了口氣,剛才怎麼羅教的黨徒怎麼就沒有下狠手將這老傢伙給除了,哪才是真的一了百了。不過曾山也知道這不過是自己的一種奢望,想的再多有什麼用,眼下還要將精力放在這幫士紳身上,想來通過了今天晚上的教訓,大傢伙兒都明白了羅教的危害性,應該不會都會站在朝廷這邊反對羅教了吧。
曾山恭送丘蕣消失在眼前之後,回過頭來,望著士紳們,帶著幾分笑容的說道:「諸位仁兄都是山東的精英,也是鄉間的代表,看到羅教如此無法無天,自然是明白其中的危害了吧。唉,原本我這次開啟法會就是要同大家宣佈一件事情,朝廷很快就要在山東對羅教動手了,只是麼,有些事情不能只是朝廷出面,還要大家一體維持才是,畢竟咱們都是大明的子民,自然有報效朝廷的義務,還請平亂大軍一來,各位多多維持才好。」
這話一出,士紳們面面相覷起來,搞什麼,原來法會是這個目的,真的是無妄之災麼。朝廷剿匪戡亂,哪是朝廷的事情,和自己有什麼關係,這曾山剛才話裡話外的意思,不就是為了要糧餉麼,你要這些士紳們表面上做出同仇敵愾的摸樣,倒是容易,反正不觸及自己的利益,但是要他們真金白銀的往外掏銀子哪就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了。就聽到人群裡面有人高聲喊道:「大人這話說的真是好沒道理,朝廷自然有朝廷的規制,哪裡有要我們這些人出錢征戰的道理。」有一個人說話,自然其他人都起哄了起來,剛才面對羅教這幫傢伙是在鋼刀之下,自然要卑躬屈膝,但是到了曾山面前就完全不同了,要知道大傢伙兒家裡面都是有功名支撐的,你就是一府的府尊想要輕動自己也必須按照朝廷的規制來,而只要你講規矩,你就不能胡亂動手,哪些士紳怎麼會害怕這種事呢,自然吵吵個不停,把曾山鬧的頭都大了,是罵又罵不得,打又打不得,鬱悶的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