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2-02-11
元開惠既然敢說,自然是心裡面有所盤算,他抓住的是司馬端當下的心理,就是想要將責任推開,將自己摘乾淨,趕快脫身,不要沾染到這缸污水裡面來,所以他不動神色的說道:「中丞大人明鑒,別的咱們不說,就從他聞顯開始分析,為什麼這位山東布政使如此緊張,事事要爭個出頭,並且要將事態拿捏到自己的手上?很顯然,恐怕聞顯的屁股是山東官員裡面最不乾淨的一個,他自己深知這一點,如果哪伙東廠番子查下去,恐怕對於聞顯來說將不單單是丟烏紗帽這麼簡單,估摸著生死之局也是難免,所以對於他來說,只有除去這伙番子,拉上所有的山東官員陪綁才是能夠獲得生機的唯一出路。而大人麼,正是可以利用他的這一點急切的心態,將所有的事情都推到他們的頭上去,要知道山東官場現在的摸樣,大人你能同皇上爭一時,難道還能同皇上爭一世不成?始終是要有人出來頂這個死貓的,要不然皇帝陛下的臉面是蕩然無存,今後還怎麼執政,還怎麼統領大明天下,管制朝廷裡面的文武百官?我看大人在山東任職多年,又多有管制軍隊,手下自然有不少親信之人,我建議您尋找機會,吩咐他們帶兵潛入濟南城中,等山東總兵鹿昆年、錦衣衛指揮使富達求出動之後,要去攻擊那伙錦衣衛的同時,咱們趁機發動,將他們和那伙番子們一起拿下,然後再直接將聞顯控制住,接著咱們上奏朝廷,就說聞顯為了掩飾自己的罪行作亂,攻擊朝廷的東廠侍衛,製造濟南案件,但被大人撥亂反正,一舉將反賊叛徒擒獲,可惜救援不力,最終東廠的番子們力戰而亡,如此不也就圓了大人的手尾,禍水東移了麼,想必如此朝中的王公也不可能置大人於不顧,一定會周全起來的。」嘿嘿,看來這元開惠和元八爺果然是本家,出的主意都是如出一轍,沒有什麼變化,也是河北真定府的那一套,換湯不換藥罷了。
這個主意不錯,司馬端暗自在心裡面點了點頭,有些心動了,但是他面上卻是不露分毫,滿臉只是流露出擔憂之色,說道:「這從城外調人進城,又要隱蔽不被旁人發現,可是困難,山東總兵鹿昆年是聞顯的姻親,守城的兵丁都是他的親信,想不走漏消息有些難度;而且這件事從時間上來看,將士卒運進城內,可不是一朝一夕能夠做到的,就在今天下午,聞顯他們決定了晚上,就要去試探東廠番子的動靜,這時間上肯定是趕不及的,再說要是那些番子真的服軟了,咱們總是沒有了動手的理由,到時候可就不大好辦了。」
哈哈一笑,元開惠朝著司馬端拱了拱手說道:「中丞大人,按晚輩的想法,這施壓之事麼,可一就可以二,更何況以我對那些番子的瞭解,對面東廠管事喚作龍天羽的,可不是一般的普通人,絕對是心志堅毅之輩,絕對是皇上、貴妃的忠實走狗,他是不可能屈服的,你們壓力越大,對面的反彈必然也會越大。這件事情一定會是越鬧越大,絕對不可能是平息下來,所以中丞大人放心,今天晚上雖然時機不對,我相信,隨著時間的推移,後面的機會還有的是,就看您要不要抓住,或是想不想抓住了。」
司馬端雖然在朝中是緊隨王錫爵的步伐,但不代表他就沒有自己的思想,不管這個元開惠說的天花亂墜,最終也要看今天晚上的結局如何,如果結局是皆大歡喜的,自己何苦去趟這種混水,如果結局是不好的,到時候再做打算也不算太晚。正是這麼想,所以他也不回答元開惠的話,只是輕描淡寫的將話題轉開說,帶著幾分噓寒問暖的神色道:「開惠遠道而來,看著面帶風塵僕僕之色,想必一定是舟車勞頓,這樣,就先在我的府邸之中住下,休息兩日再說。事情總是不急的,欲速則不達麼,等我好好思量一二,籌劃籌劃再說。」說完喊來管家,當著元開惠的面,吩咐下去要好好伺候,不能有絲毫怠慢之色,一應供給規格都按照自己的比例進行,接下來自然就是端茶送客。
元開惠在邊上聽到司馬端如此說話,面上不由得一僵,可隨即又緩和了下來,面上自然要帶著感激之色,口裡面連連稱謝,接著跟著管家下去休息去了。因為他知道,話說到這裡,該說的都說了,該點的都點了,下面就看他司馬端如何選擇了,就算自己再心焦,在這濟南府,離開了他司馬端自己一人也玩不轉,所以心急也沒用。你要跟他吵鬧更是自找沒趣,沒得惹人厭煩,還不如順其自然,靜心養氣的等待機會出現,到時候自己瞅準時機,再出手將龍天羽置於死地,為叔父報仇,為自己的前程鋪路,向自己背後的主子顯露忠心之色。
無獨有偶,就在司馬端接見京城來的使者的時候,龍天羽這邊也同樣出現了意料之外的不速之客。在安福客棧的後牆,先是有一個人冒出頭來,鬼鬼祟祟的四處張望了一會兒,一副小心謹慎的摸樣,見四下無人,用力一翻跳進客棧之中。此人身著平常百姓服飾,只是身上的白皙皮膚和眉宇之間的清秀,似乎流露出了他不同與尋常民眾的體貌特徵。跳下牆壁之後,他沒敢動彈,只是半蹲著側耳聽了聽周圍的動靜,見沒有什麼可疑之處,緊接著屏住自己的呼吸,躡手躡腳的往客棧裡面溜了過去。可就在此人走了還沒到兩步的時候,地上突然有一陣叮呤噹啷的鈴聲響起,隨即他就感覺到腳下一軟,慘叫了一聲,跌落進陷坑之中,摔了個鼻青臉腫,眼冒金星。就在哪喬裝打扮的男子被摔的暈頭轉向的時節,侯武帶著幾個鐵衛走了過來,眼巴巴的看著掉到坑裡面的人,哈哈一樂說道:「嘿,這可就奇怪了,按照咱的估計,怎麼著也是晚上才能來人,現在日光日白的,就有魚兒上鉤了,看來你們也真是夠蠢的。來呀,左右將他撓上來,綁了丟到一邊,嚴加看管,過了今天晚上的熱鬧,再詳加審訊。唉,也是晦氣,要不是大人吩咐,還留什麼留直接都殺了多好,浪費人力麼。」
侯武的話剛說完,掉到陷坑中的男子,也顧不得摔的全身疼痛,立刻大聲說道:「千萬勿綁,我乃是大明魯王家中之人,受魯王殿下之命,來面見你家大人的,快快帶路,耽誤了事情,你們幾個可是吃罪不起。」
幾個鐵衛哪裡管什麼魯王,東王的,用撓鉤將他勾了上來,就要按照命令將他綁縛起來,這邊侯武卻是聽到了他的話語,略微思索了片刻,卻沒有阻擋手下將其坤包起來,他皺了皺眉頭,問著被捆成豬蹄狀的漢子:「既然是魯王殿下的家人,可有憑證?」
來人聽到對方如此一問,立時吼道:「自有憑證,就在裌衣兜內,還請這位大哥取之。」
見對方似乎滿面理直氣壯的摸樣,應該沒有作假,於是侯武也不客氣,直接伸手進男子的懷中掏弄了片刻,取出一封信箋,在這封信件的封口之處,還真的蓋有魯王的印鑒。他看了一看,說真的,侯武也分不出真假,只是麼有了這個東西,自然要上報魁首知道,由魁首處理才行,於是他朝著來人拱了拱手說到:「雖然看上去,你的確是身懷信物,但是現在局勢波詭雲譎,我也不能如此就輕易放過你,恐怕還要委屈這位信使大哥一番,等見了我家大人之後,再做打算。來啊,弟兄們,將他帶去見咱們大人,是不是真信使自有上面分辨。」
說完,幾名鐵衛也不客氣,推推搡搡的將哪所謂的魯王信使,就直接帶到了龍天羽的面前。龍天羽看了看站在眼前的信使,又看了看手中的信箋,其實別說侯武,他也分辨不出這個印記是真是假,而且恐怕整個鐵衛裡面都沒有人能看得出來真假。龍天羽撕開信箋,裡面只有薄薄的一頁紙,他展開信紙,看了看上面所書寫的的內容,信不長,只有短短的幾行,但是大概的意思很明顯,就是龍天羽來濟南查訪山東官員的事情,魯王殿下已經知道了,所以要龍天羽實心辦事,盡快查明山東官員的*事件,還山東朗朗天空一片清淨,如果在山東期間,他有什麼事情需要魯王幫忙的儘管開口,魯王作為朝廷分封山東的藩屬,自然要竭盡全力為朝廷分憂,為皇上擔責。這份信上寫的東西,從字面上來看,龍天羽是半點不信,雖然他並不認識,也不瞭解這位魯王的人品性格,但他卻是知道大明王朝的王爺們都不是什麼好鳥,每天除了貪財好色,就是搶男霸女,可以說就是社會的蛀蟲,國家的敗類,這種人怎麼可能站出來幫龍天羽吆喝背書呢?想到這裡,龍天羽用清澈冷靜的目光,上下打量了一會兒站在對面的這位所謂的王府信使,見此人倒也鎮定自若,還略有幾分氣度,看上去也不是凡俗之輩。於是,他晃了晃手中的書信對面前的人說道:「敢問尊駕姓甚名誰?在王府擔任何等職務,要知道此時乃是非常時期,大家總是要謹慎為妙,所以啊,我心裡面有些疑問是不吐不快還希望你不要見怪,有失禮之處還請原諒則個。」
對面的人倒也不張狂,用不卑不亢的語氣說道:「好說,我明白現在的狀況,大人小心些也是應當應分的。小的也沒什麼身份,只是布衣一名,乃王府書吏侯文,平日裡給王爺抄抄寫寫而已,算不上什麼大人物。有什麼問題,請管事大人儘管說,一定有問問必答,絕不遮掩。我既然來了,就是為了起到溝通王府和你這邊的作用。」
滿意點了點頭,龍天羽從對方的身份裡面聽出了味道,這位所謂的王府書吏,估計就是魯王的親信人物,要不然給王爺抄寫文書,何等機密的事件,豈會讓一位不信任的人士擔當。明白了這點,龍天羽也不點破,笑了笑,滿面和風細雨的摸樣說道:「嗯,那就好,我這人說話直接,還請侯書吏勿怪。王爺性格剛正不阿,維護綱紀的舉動,著實讓人感佩,而報效朝廷,替萬歲爺擔責的心思自然是感天動地,讓人敬服。只是麼,我沒弄明白,以我這小小的東廠顆管事、船舶吏目的九品官階的身份來說,同魯王千歲可以說差的十萬八千里,往日又素無來往,一非親,二非故,千歲爺殿下為什麼要冒著違反藩王不能干政的祖制,冒著得罪整個山東官員,得罪他們背後哪些政治勢力的狀態下來幫我呢?先生如果還是對我說些空話,假話之類的東西,咱們可就沒有必要再談下去了,既然是魯王有意折腰結交下官,雙方總是要坦誠相見才是,要不然,彼此哪裡有結交的基礎呢?」
淡淡的笑了笑,對面的侯文呵呵一樂,點了點頭說道:「嗯,大人這話說得好,說真的,要不是大人因緣際會,恰恰趕上了整個山東官員騎在我們魯王府的脖子上拉屎,嘿嘿,不好意思,晚生這話粗魯了些,就你們這些狗屁灶的事情,我們家王爺哪裡回去理會這麼多,你們就是打出了狗腦子來,和他老人家也沒有半個大錢的關係。至於闔省的官員背後的政治勢力麼,呵呵,王爺還沒有看在眼睛裡面,我們王爺一不造反,二沒有貪圖權利的意思,皇上能耐我們如何。」接著侯文將山東官員們如何偏幫東廠都督張鯨的親屬侵吞河田的事情說了出來,並且面帶忿忿不平之色說道:「這闔府的官員們就沒有一個好東西,上上下下都不是什麼省油的燈,我說龍大人,你來山東查探可是來對了,這就是個貪官的窩點。」
一邊聽著侯文的掰活,龍天羽的心裡面呸了一聲,什麼山東是貪官的窩點,你魯王也不是什麼好東西,說起來不過是因為沒有吃到太多的肉而不忿罷了,要是山東的官府給了你相當的好處,將你喂的飽飽的,難道你們還會會跳出來找別人的麻煩了?蛇鼠一窩罷了。明白了其中曲直的龍天羽,此刻心裡面又生出了另外的疑竇,想了想他又說道:「是,侯書吏剛才所訴說的種種情由,前因後果我已經明白了,但我還有一點不大清楚,依然需要侯書吏賜教,既然是你們魯王府和山東官府有過節,那麼和張鯨張廠督不是一樣有過節麼,要知道在下隸屬東廠管轄,也就是說,張廠督是我的頂頭上司,按照道理來說,你們也應該記恨有加,哪裡有來幫我脫難的道理麼。」
「呵呵,龍管事問的好。我家王爺就知道你有此一問,所以他要我來同你說四個字,潞王、李洛,他說你自然就會明白其中的關節和道理了。」侯文聽了龍天羽的話之後,拱手朝天,不慌不忙的回復到。雖然對面的侯文再也沒有多說什麼,但此刻的龍天羽卻是明白了過來,原來潞王朱翊鏐和李洛,在京城也沒有閒著,已經將海貿的消息開始往外擴散,在往這個圈子裡面接納新的勢力,很明顯魯王就是這個圈子裡面的一份子,曾經被朱翊鏐和李洛二人提點過,怪不得他能在這個時候出面相幫呢。只是魯王到底在事情裡面參與多少,龍天羽就不得而知了,不過魯王派人來和自己說話,表達善意,並且將他和張鯨爭奪田地的事情,毫不猶豫的告訴自己這個東廠的番子,估摸著李洛和朱翊鏐兩個人早就將自己的來歷和背景,都同他交代清楚了,魯王要不然不會不將自己看成是張鯨的人,看來魯王是支持海貿的。
當然,龍天羽現在也沒有必要知道,畢竟魯王什麼樣子,在這件事情裡面參合多少,日後自然明白,現在說的太多反而不妙,畢竟魯王也沒有要眼前的侯文知道太多。更何況眼前的魯王能幫自己什麼?說真的,他還能派王府侍衛出來直接幫自己對抗山東官府不成?肯定是不可能的,如果那樣的話,反而讓事情複雜化了,你和當地的藩王混在一起,在朝野,在萬曆皇帝面前,無私也變成有私,不正是給了山東官員一個最好的借口,勾結藩王作亂麼,到時候萬曆皇帝的心裡面對自己的印象一定會變壞的,哪對自己的處境將大為不利。果然,還不等龍天羽說話,對面的侯文,帶著幾分複雜難明的神色,微微歎息了一聲接著說道:「可惜魯王殿下能幫你的不多,不過他老人家應承了,如果濟南事危的話,你可以獨身退入魯王府中,他自然要保得你性命的周全。」從這段話裡面龍天羽分析出來,可見魯王自己也明白,派人過來聲援是屬於道義上的,如果事有不諧,能保住龍天羽這個人的性命也就算是對京城裡面潞王和李洛有個交代,這樣上下都不得罪,可謂兩全其美。當然既然魯王有了這種保全性命風險上面的投入,自然是要有收穫的,如果說要是龍天羽勝利了,這位魯王肯定是要跳出來,分潤上一筆利益的,官位權利什麼的他是不在乎,也不敢在乎,但是錢財、田地對他來說可是多多益善。所以此時的龍天羽,心裡面如同明鏡一樣,他點了點頭,表示理解對方的處境,笑著說道:「嗯,好,我明白了,請代為向王爺問聲好,多謝魯王千歲維護周全之意。只要濟南的事情我龍天羽能夠趟過去,王爺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不要說哪些丟失的田地肯定是沒有問題的,我看還能再找多找些新田,弄上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所以一切還請轉告王爺千歲,說我龍天羽拜謝王爺了,此番心意銘記在心,絕不忘記。」
聽到對面這個貌不驚人的年輕人如此胸有成竹的話語,再看看人處變不驚的氣度,侯文在王府裡面也是見過世面,知道什麼是天高地厚的主兒,不由得不感歎一句,此人非是池中之物,難怪王爺就是冒著天大的風險也要保全他的性命,果然是有可取之處,也許整個山東官場恐怕都在他的夾袋算計之中吧,此一刻的侯文心裡面沒來由的對眼前這位青年人的話語充滿信心,連聲不迭的應承了下來,回去一定轉告魯王千歲知曉管事大人這番報效的意思。
接著,龍天羽吩咐鐵衛拿來兩個金元寶往侯文的懷裡一塞,笑著說道:「來,侯書吏,你我二人一見如故,相談甚歡,這是山東官場剛剛給我送的銀錢,正所謂獨樂樂不如眾樂樂,你也幫著花差花差,沾點富貴。只是麼,我這裡太過危險,今天晚上恐怕還會有些動靜,就不多留尊駕了,等事情完結之後,小弟擺上一桌酒宴,一定要請侯書吏賞光才好。」
就剛才龍天羽說的這番話,不說送金子的事情,且說事情完結之後擺酒一事,他侯文到時候能不來麼,明顯的,傻子都要來。如果說事情完結之後,龍天羽還有興致擺酒宴客的話,自然是他站了上風,贏得了最終的勝利,這個時候侯文來和勝利者談笑風生一番,勾連上關係,從中獲得自己的好處,是多麼自在的事情,怎麼會說拒絕的話呢,再加上哪金子的作用,肯定是好上加好,連連好的事情,侯文定是要說一通討喜的話,什麼馬到功成之類的言辭,然後返身揚長而去。在侯文走了之後,龍天羽感歎了一會兒,剛才魯王來使說起李洛,倒是叫他想起依然呆在京師的佳人,不知道在水一方的她,好還是不好。不過隨即他搖了搖頭,將這些兒女私情拋擲到腦後,對於他來說,現在可不是談這些的時候,晚上還有一場大茶飯等著呢。要知道在今天,濟南府的夜晚注定是一個漫長的夜晚,牽動著千萬人的心。
十月二十四日的這一天在很多人的眼裡似乎來得特別的漫長。總算天色到了黃昏時分,太陽下降到了天際的邊緣,碧藍的天空之上,晚霞分外妖嬈,而在這個美好的天氣襯托之下,如果是平日裡的濟南城內,此刻一定是熙熙攘攘,人頭湧動,大傢伙兒尋親訪友,好不自在。可眼下的濟南城內的,街面之上早已經是空蕩蕩的一片,沒有一個人在街上行走,除了偶爾有一兩隻野狗遊蕩,還能帶起一點活的氣息之外,到處都瀰漫著一股蕭瑟肅殺之意,要是有詩人看到眼前這副場景,進而描繪一幅末世的情景,說不定又是一部傳世的佳作。濟南府的百姓們誰也不是傻子,在近乎本能的直覺驅使之下,各種謠言滿天飛的狀態下,大家都不用費什麼氣力,就能猜度到今天晚上必定不是一個不平靜的夜晚。可對於這些平凡的百姓們來說他們又能做些什麼呢?除了滿心之中的惶恐和不安,以及向漫天的神佛祈禱著自己和家人的平安,希望動亂不要延續到自己的身上,他們什麼都做不了。百姓們都非常清楚,這年頭官兵如賊,賊似官兵,要真的是在晚上亂了起來,那些官兵們可各個都是如狼似虎,瘋狂了起來,一定比積年的老賊還要凶悍,殘暴;如果再加上平日裡那些潑皮無賴們趁火打劫,恐怕濟南城內將沒有一處宅院能得到安寧的。
在這種高壓的不安分氣氛之下,濟南的官府中人不是不想管,而是沒辦法管。大老爺們現在全副的心思和注意力,都放到了那伙東廠番子的身上,民眾麼,死傷多少和他們又有什麼關係呢?到底是自己的前程重要,還是百姓重要,兩廂一比較,其結果可想而知,而下面的差目吏員們則是各有各的勢力範圍和圈子,三三兩兩的聯合起來形成了護衛自己家的武力,可以說現在的濟南府已經陷入了一種古怪的無政府狀態之中,無序的瘋狂似乎在慢慢形成,整個濟南城如同進入了一種狂亂的前奏曲,讓人心慌意亂。
當然有人不管,自然有人就想管,有人不在意,自然有人在意,世間的事情就是如此的古怪蹊蹺。就在百姓們在家無法心安的時候,濟南的各條街道上都出現了穿著紅袍的羅教黨徒的身影,口裡面輕輕念著羅教的經書,輕拍各處的門板,同他的信眾們分發小紅旗,要他們插道門楣之上,並開言稱道,叫信眾們放心,官府不管百姓們的安全,羅教來管,今天晚上每條街道之處都有羅教的護法神兵和護教神將們把守安全,如果有人侵擾鄉里,想要趁火打劫,不管是官兵、還是匪賊、又或是哪浪蕩無賴,羅教是第一個不答應的,一定會盡全力保護大家的安全,完全做出了一副萬家生佛的摸樣和態度。只是呢,這種管理,羅教由於人力有限,逼於無奈,首要保護的自然只有羅教的信眾,至於信眾之外的百姓麼,哪就對不起了,誰叫你不信羅祖呢?因此,請你自求多福吧。就這樣,沒有安全保證之下的百姓們,在突然有人伸出了這麼一根救命稻草,他們都會做出什麼選擇,自然是不言而喻的。羅教的這次突擊傳教行動,可以說效果是明顯的,整個濟南城內,不信羅教的貧民百姓,十有**都轉信了羅教,繳納了哪看上去微不足道的幾個大錢奉獻錢,而哪些原本就忠實的信徒,則更加的虔誠了起來。至於剩下的那些不信羅教的,不是官宦人家,就是富戶士紳,在他們看來,維護自己安全的自然還是要靠手中牢牢掌握的刀把子,而不是什麼羅教之類的狗屁東西。
陳煜坐在一處宅院的正堂處,面上帶著幾分得色,正同濟南城裡面羅教分教主厲信說話。說起來,厲信和陳煜一樣,都是屬於羅教之中的少壯派,都是羅祖一手培養出來孤兒,所以兩人之間的交情非淺。厲信他對陳煜這次想出來的計謀是相當的滿意,所以談性相當的高,咧著大嘴,面上泛著紅光,哈哈一陣狂樂,嘴裡面誇讚之詞不斷:「好好,兄弟這手段硬是要得,趁著官府和那伙子東廠的番子斗的熱火朝天,咱們不聲不響的從中就落得了天大的好處,這可真是鷸蚌相爭漁翁得利啊~!要是處處都是如此的話,咱們羅教何愁大業不成。」
「嘿嘿,這不是我的計策好,實在是官府太無能。滿城百姓們的心,既然他們不要,自然是我們來收。我看哪,這場紛爭還要延續一會兒,咱們必須是要抓住時機,爭取多發展些信眾在手上,這年頭有了人,就有了一切,沒有人,你就是神仙也不靈,像我們羅教這種性質的組織自然對於人的要求是多多益善,掌握了人心,才是我們對抗官府最大的依仗所在,咱們平日一定要注意名聲,保持良好的形象,這才行。」陳煜瞇縫著眼睛,從嘴裡面一字一句的蹦著言辭,不過他倒是確實沒說錯,羅教離開了民眾他還能有什麼呢?官府不看重、士紳豪強們不信任、甚至連商戶人家都對他們沒好感,所以他們的立身基礎只有在那些衣食無著的貧民百姓身上,只有這些人才能成為他們起來造反的根源所在,和野心的犧牲品。
此時的厲信,說到這裡也興奮了起來,延著陳煜的話語,他的思維彷彿更加的開闊,仔細的想了想,舔了舔有些發乾的嘴唇說道:「嗯,這樣光給實惠不行,咱們也要學學官老爺們,給個蜜棗,給個巴掌,要讓哪些信眾心裡面清楚誰是為他們保駕護航的力量。等今天晚上亂了起來,我們就慫恿一批無賴子,專門去打劫哪些沒有加入到咱們羅教之中的民眾,再弄上幾個大戶人家作為示例典範,讓城裡面的哪些力量們看看,不信服咱們可是沒有什麼好下場,最後呢,咱們再來個代天執法,殺一批無賴子,算是為民除害,你看如何?」
這個時候的陳煜,倒是從剛剛的得意之中冷靜了下來,他搖了搖頭,否定了厲信的說法,開聲道:「你前面無賴子去打劫貧民的舉動我是贊成的,但是後面對大戶人家這一招,恐怕不行,濟南不必其他地方,官員之間盤根錯節,大戶之間平日裡也多有來往,要是別的地方如此弄倒也無所謂,但是在濟南,假設要是有幾戶大戶人家被人洗劫,那麼大老爺們的心思就會被觸動起來,會有一種兔死狐悲的情緒參雜在裡面,更別說背後可能就牽連著這些官員自己,你說說看,要是有人站出來指責我們羅教幾句的話,那麼咱們會有什麼後果?估摸著到時候恐怕是要偷雞不成蝕把米的。所以啊,要我說大戶人家不能動,但是貧民是可以殺幾戶來做做樣子沒有什麼問題,如果有幾戶,甚至幾十戶普通民眾被無賴子哄搶,甚至殺死,這對於大老爺們來說並算不得什麼大事,稍微遮掩也就過去了。咱們不能沖昏了頭腦,必須清楚,官府之所以在今天放任我們這麼公開的傳教,也就是因為他們知道可能會出現民亂,如果有我們羅教能夠維持住地方秩序的話,對於官老爺們來說可不是一件壞事情,既不要他們操心,又能控制全城的動作,哪些精明的大老爺們又何樂而不為呢。」
聽完陳煜的話,厲信有些不滿了,貧民能有什麼油水,只有大戶人家才能有相當油水,恐怕搶一百戶的貧民,可能還值不得搶一處大戶來錢快。他撇了撇嘴,有些不爽的瞟了陳煜一眼,嘴裡面發著牢騷,說道:「唉,老弟啊,你是不知道,老哥我身上的任務重啊,羅祖哪裡為了備荒備戰,可是給每一個地方都下達分配了財物的任務,濟南作為山東的首府,人口基數不少,上面派下來的任務相當的重。可老弟你應該清楚,之前由於官府在濟南相對集中,咱們在濟南教派的力量就不能太過強大,必須低調,所以一直不敢加大傳教力度,收上來的奉獻自然有限的緊,眼下哥哥我這個分教主看上去光鮮,其實背地裡可是窮的都要賣褲子了,要是沒有今兒個這一遭的話,估摸著今年的任務咱是完不成了,那時節,恐怕我屁股底下這個分教主的位置也就坐不穩了。再說了,城裡面的大戶多是聽信哪什麼狗屁憨清大師的話語,認為我們是邪教,對羅教是相當的仇視,不拿出點厲害給他們看看,一味的退讓,恐怕只能讓他們得寸進尺。因此,要我說,就選幾家關係背景不是太深的大戶動手,如此既能斂些錢財,又能讓他們知道知道咱們羅教的威風和厲害。」其實從心裡面說,什麼羅教奉獻不過是厲信的托詞罷了,其實說透了就是厲信想從中間撈取自己的油水。說真的,像陳煜這種對造反富有野心和激情的教眾太少了,像厲信這種羅教黨徒,也許開始的時候是純潔的,但是到了濟南這種花花世界裡面,他們這些原本的窮棒子們,反而很快的就墮落了,失去了自己的本心,成為了金錢的奴隸,因為他們知道沒有錢,在這個花花世界裡面什麼都是虛的,至於造反大業,那種東西對於厲信這種羅教黨徒來說不過是順帶而為,是為了自己的利益服務的工具罷了。
聽到此處,陳煜歎了口氣,他也知道對方的底細,可有什麼辦法呢,現在像厲信這種現象在羅教之中也不少數,厲信還算好的,做事相當不錯,也多少想著羅教的大業,有的地方的分教主,連事情都不做,對他們來說羅教這兩個字只是為自己私利服務的借口罷了,羅祖也不是不知道下面的情況,可卻拿那些人沒有辦法,要是將這些人都抓了起來,還有誰為羅教辦事,恐怕羅教自己不需要外力就已經散架了。所以陳煜逼不得已的點了點頭,表示對厲信的意見贊成,但是他想了想,又強調著說道:「厲兄弟說的在理,是小弟考慮不周,不過麼,既然要做,就要做的乾乾淨淨,記得別動女人,搶完了錢,將所有的活口都殺掉,再放把火,燒的乾乾淨淨,可不能留下手尾讓人拿個正著,到時候傳揚出去,可就被動了。」
見陳煜不再反對拿大戶開刀,厲信算是喜笑顏開,立刻連聲不迭的說道:「這點兄弟儘管放心,不是我自吹,幹這種事情,下面的小的們早就已經輕車熟路了,絕對不會出什麼紕漏的。如果出了紕漏,兄弟你儘管拿我開刀頂缸,將我填補出去,幫羅教挽回名聲,那時節我厲信要是皺皺眉毛就不是站著撒尿的主兒。」厲信之所以對陳煜的意見如此看重,一則陳煜是上面派到濟南來的特使,多少要讓他同意了才好做事,二則陳煜一向是羅祖收養的孤兒裡面最有威望的一個,被視作下屆羅祖的接班人,所以能得到他的認同自然是件好事情。那邊,陳煜見厲信如此說話知道這都是廢話,真要出了事,你恐怕第一個就跳起來了,還拿你出去頂缸,不是扯淡麼,當然厲信這麼說,陳煜也就只能這麼聽,面上帶著微笑連連說著好兄弟,似乎兩人之間真的親密無間,絕對沒有半點隔閡似的。
說完羅教,咱們回過頭來看看今天晚上山東兵丁的行動。說起來,鹿昆年將自己的親兵八百人全都帶來了,原本還想再將守城兵丁調一隊過來的,後來想想殺雞蔫用牛刀也就算了,畢竟他對自己的親兵有信心。一則,他的這些親兵可都是山東各地精選上來的好漢子,還有不少綠林巨盜隱身其中,個頂個的都是有些武藝在身的,要說起來有什麼缺陷,估計就是因為山東太平了太久,這些兵丁中的很大一部分都還沒怎麼見過血;二則,在鹿昆年看來,自己的兵力是對方的四倍,如果再加上錦衣衛的部隊的話,最少是在對方的六到七倍左右,如果這都不能將對方打敗的話,只能說明自己的兵太無能了,自己還不如早早的掛靴回家種田去;更何況鹿昆年為了保險起見,還特意從軍械庫裡面弄了不少的攻城器械,做了不少的事前準備,正是有了這些充足的人員、裝備、事前的作戰計劃的完善,給了鹿昆年充足的信心。他想著一鼓作氣給那幫東廠番子來次刻骨銘心的教訓,讓他們服服帖帖的曉得山東人的厲害。從鹿昆年的觀點看來,前面哪些文官們所說的什麼別將事情弄大,說透了,就是一點,只要別傷了哪東廠顆管事的性命就行,至於其他的東廠番子,死幾個,又或是全部死了,在他看來沒有多大的關係,畢竟不死些人,殺些番子,又怎麼能顯示出自己的力量,到時候盡玩虛的,哪些番子們還以為自己不敢真的動手呢,倒是讓人小瞧了。所以鹿昆年正是有了這種想法,要讓那幫東廠番子吃個大虧,他才連虎蹲炮都弄過來了,就是想要來個一炮定乾坤。
眼見著天色已經完全黑暗下來的,鹿昆年卻沒有下達行動命令,而是滿心急躁的在原地打轉,按照道理來說,約定好的動手時間已經到了,可眼下讓人惱怒的卻不是作為敵人的哪些東廠番子們,而是富達求哪個王八蛋,他居然到現在還沒有到,鹿昆年已經派人三催四請,要他迅速過來,可哪小子嘴上總是說好好好的應付著,可就是不動窩,簡直就是一塊滾刀肉,哪裡還有半點朝廷三品大員的摸樣。這讓鹿昆年非常的鬱悶,要知道缺了富達求,到時候背黑鍋的人就少了一個,難道今天晚上真的要自己將所有的事情全部抗下來麼?正在他氣的不行,準備親自出馬想要去錦衣衛衛所,直接找富達求算賬,逼他無論如何都要過來的節骨眼上,就聽到邊上的親兵千總指了指遠處一個方向,嘴裡面喊了句:「大人,似乎是來了,您瞧,那邊不是跑過來了一行火點麼,看上去有個幾百人的摸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