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五十九章攻其不備
原來曹仁接到鄴城被圍的消息並不是無動於衷,而是五內俱焚,恨不得擦上一雙翅膀飛到鄴城去。可他跟著曹操混久了,多多少少也學到幾分本事,知道這種情況下最忌衝動,需要冷靜分析。他定了定神,仔細分析當時情況,尋思幽州北接鮮卑烏桓,西鄰并州,東靠遼東,四戰之地。自己若孤注一擲,領軍往解鄴城之圍,極有可能偷雞不成蝕把米,萬一有人乘他不在,佔了幽州,他進退失據,不但解不了圍,很有可能連小命也要搭上。
當下他把自己關在小黑屋裡,閉關用功,過了三天三夜,終於想出了一條驚天地泣鬼神的妙計來。由於用腦過度,他頭上多了幾十根白髮,看上去像老了十來歲一般,有所得必有所失,這也是在所難免。
匆匆數月,秋盡冬來,北國風光,千里冰封,萬里雪飄。曹仁估計遠在遼東的曹植既便知道他遠征在外,也無法趕來偷襲,當即令人帶著大批金寶分別前往軻比能及步度根所在的王庭,求其假道攻打并州。其時鮮卑早已無昔日檀石槐領導時的輝煌,部落一分為三,其中柯比能與鮮卑名義上的首領步度根不和,互相傾扎,戰爭不斷。幾年內戰打下來,雙方都疲不能興,再無力向外擴張。況且鮮卑大人只知彎弓射鵰,根本不知道假途滅虢的故事。眼見一箱箱珠寶擺在面前,哈拉子不由自主的流了下來,跟著拍著胸脯答應只要曹仁喜歡,隨時都可以經由自己的土地到他想去的地方,如果他不識的道路,當地牧民隨時可以當他的嚮導。
使者回轉言道鮮卑二部均答應假道,曹丕高興得險些從矮榻上蹦將起來,跟著興沖沖的來到校場,點起五萬騎兵,誓師出征。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恐慌,他事先並沒有告訴軍隊要到哪裡去。他御下頗嚴,將士們雖有滿肚子的問題要問,卻也不敢多問一句。
大軍馬不停蹄,在道非止一日,經居庸、涿鹿向北而至廣寧。在此略加休整,武裝上鮮卑人的裝束,這樣一來可以混淆事聽,讓敵人做出錯誤的判斷,二來鮮卑人的裝束頗為暖和,大軍既便冒著風雪前進也不用擔心會被凍死。
換好裝束後,眾軍翻過白山進入鮮卑領地,在大草原上行進。一眼望將出去,前後左右儘是皚皚白雪,雪地中別說望不見行人足印,連野獸的足跡也無。眾軍四顧茫然,便如處身於無邊無際的大海之中,風聲尖銳,在耳邊呼嘯來去。
其時天寒地凍,地下積雪數尺,在如此惡劣的條件下漫無目的行軍對將士士氣打擊甚大,虧得曹仁平時統兵有方,此時也是身先士卒,和兵士們同甘苦共患難。麾下將士對他十分愛戴,別說只是要他們走走雪地,就是要他們上刀山下油鍋,那也是說去便去,連眉頭也不會皺一下。
行到第三日上,眾人翻過彈汗山,在雪原上漸行漸南,經強陰、善無、武州等地,進入大漢所置西河郡。一路上溝谷縱橫,千丘萬壑,與前幾日走過的大草原相較,又是另一番景象。這些地方原都是邊境名城,當年漢匈相爭曾在此上演一幕幕刀光劍影,血雨腥風的悲劇,可是黃巾之亂後,昔日的名城成了不毛之地,這裡再無人煙,變成一座座死城。其時這些城塞早已破敗不堪,成了一片廢墟,大軍只能從偶然露出雪外的巨石一角得知這裡曾經是一座城池。
此行曹仁是傚法當年曹操遠征烏桓的壯舉,對行軍路線自是詳細斟酌,繞過了敵人的防線,所行又都是荒無人煙的不毛之地,令敵人難以發現他們的行蹤,他們便可突如其來的對敵人實行致命一擊。可這樣一來,隱蔽是隱蔽了,消息卻變得十分的閉塞。一路之上積雪甚厚,路滑難行,大軍在道上頗耽誤時日,等他們翻過呂梁山,進入太原郡境內時,已是魏黃初四年二月初,此時鄴城早已被漢軍拿下,曹丕也已竄身臨淄,改元正始,按魏國的黃歷,現在應該叫正始元年二月初,這些他們竟然毫不知情。不過知不知道這些已經不重要了,他經過長途跋涉,犧牲了無數弟兄,克服常人難以想像的困難,終於來到了懸甕山腳下,勝利離他們僅有一步之遙。
晉陽城中,郝昭朦朦朧朧醒轉,只見窗紙上樹影扶疏,明月窺人,又聽見遠處綁綁綁三聲清脆的綁子響,他喃喃自語,道:「三更了。」披衣而起。
他有個毛病,幾乎每隔一個更次便會自動醒來一次,真比鬧鐘還要靈。他久駐西域,整日價都在和天良泯滅的殺人犯、流氓、土匪及非我族類的異邦人士打交道,不多長一個心眼,立時便死得很難看。這是他長期戍邊養成的習慣,說什麼也改不了了。
夫人許氏乃太傅許靖之女,當年郝昭征服烏孫、大宛二國,回京述職,許靖見他長得一表人才,很是喜歡,便將女兒許配給他。許氏樣貌雖說不像貂嬋、甄宓那樣格外出眾,卻也是難得一見的美人,更難得是她溫柔婉孌,端莊賢淑。郝昭在西域打了許多年光棍,突然間得了一位嬌妻,自然是高興的了不得,對她也是關愛有加,呵護備至。還好許靖不知道郝昭有這毛病,否則這門親事肯定是黃了。不過許氏可就苦了,每隔一個更次就要隨著他醒來一次,總也睡不踏實,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當真是苦不堪言。
許氏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問道:「怎麼又起來了?」
郝昭道:「你接著睡吧,我到城上巡視巡視便回。」
許氏一臉鬱悶,道:「你總是這樣,二更天方才巡視回來,這才睡了不到一個時辰,怎麼又要巡視?如今大漢攻取鄴城,拓地千里,晉陽已不再是前線了,還有誰會來攻打?你這個毛病也該改改了。」
郝昭道:「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晉陽雖已深處腹地,可西邊一帶均是荒無人煙的不毛之地,羌胡之人可由此南來,襲取城池。他們生性凶殘,一旦城破老幼不留,不可掉以輕心。不過說是這麼說,天寒地凍,他們也不一定會來。我去巡城,不過是例行公事,去去便回,你接著睡吧。」
許氏歎了口氣,服侍他穿好衣衫,取過一領皮裘替他披上。郝昭帶上幾個親兵,來到西門,上了城樓,只見將士們有的縮在牆角邊,有的橫七豎八的躺在地下,呼呼大睡。郝昭長眉一軒,揮了揮手,兩名親兵扛起大鑼一面,一名親兵取過一柄鼓槌,對準大鑼,敲將下去,發出噹的一聲大響。
眾軍睡得正熟,忽聽得鑼聲響起,大驚而醒,叫道:「敵襲!敵襲!」蹭地跳了起來,便要覓路逃跑。
郝昭冷冷道:「要真有敵襲,你們還有命在?皇上給你們餉銀,是讓你們在城牆上睡大覺的麼?都給我打起精神來,若再偷懶,軍法從是!」說到最後幾句已是聲色俱厲。
眾軍這才想起,一個更次一度的巡城時間又到了。他們原本是想乘郝昭巡完城回去睡覺這一個時辰的空檔好好睡上一覺,在他再度光臨之前醒來,這樣就神不知鬼不覺了。可是他們沒有郝昭的本事,做不到時間到了,自然醒來,而負責望風的兵士也因實在支持不住,往見周公了,這樣一來就徹底睡過了頭。既然被抓住現形,那就沒話好說,一個個紅著臉,低著頭,大氣也不敢出一口。
郝昭道:「保家衛國的廢話我就不多說了,都給我各歸崗位,一會我還來,有哪個再敢偷懶,可別怪我沒有提醒他。」說著邁步向北門走去。
眾將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怔了片刻,各就各位,用心巡視,不敢再有絲毫懈怠。郝昭來到北門,北門負責望風的兵士沒有睡,聽見西門鑼響,立馬將其他人叫醒。當郝昭到時,所有城守兵士都堅守崗位,執行巡城職責,嚴肅認真,一絲不苟。郝昭瞧了瞧他們的表情,就知道是怎麼一回事,也不點破,勉勵幾句,查察一番,邁開腳步,正要走向東門。忽聽得身後有人叫道:「快看,狼煙!」他猛地回頭,只見西城烽火台上狼煙沖天而起,心中一凜,叫道:「不好,西門出事了。你們堅守崗位,不可輕舉妄動,我去西門看看。」轉身向西門奔去。
甫到西門,一名斥候急匆匆的跑上城樓,道:「報,鮮卑大軍突然壓境而來,望將軍早建良策,克敵制勝。」郝昭點了點頭,從城牆上望將下去,只見一隊隊身著異族服裝的騎兵,開抵城下,人頭湧湧,實不知到了多少。他眉頭一皺,傳令道:「命駐守城中的兵士緊急集合,於各營待命,隨時聽候調遣。命人和梁大人取得聯繫,讓他召集百姓上城協同防守,不得有誤。劉貴妃及甄夫人尚在城中,再給她們加上兩千護衛,一定要保證她們的安全……」
傳令兵一個個恭身接令,分頭幹事。
梁習也是個閒不住的人,要是到了現代,一準會被評為勞動模範,此時他正在書房裡挑燈批閱公文,佈署州事。忽聽鑼鼓之聲大作,嚇了一跳,披上一件皮裘,飛奔出屋。來到院子裡一看,只見西面幾股濃煙直衝霄漢。他著實吃了一驚,忙令親隨備好馬車,趕往西門。
走到半路,他便接到消息:「大批鮮卑騎兵來犯,鎮西將軍郝昭請大人安撫民心,並召集百姓上城防守。」
安撫民心可是他的拿手好戲,當下他挨家挨戶走訪,好言撫慰。他平時勤於政務,愛民如子,百姓們都對他死心踏地的心服,再加上鮮卑騎兵凶殘成性,暴虐無道,年紀稍長的百姓大多都吃過苦頭,百姓們對其恨之入骨,聽了梁習的話,義憤填膺,自發組織起來,扛起武器,上城協防。
曹仁大軍若是以本來面目示人,城中百姓心裡害怕,倒也不一定會這麼聽話。可他們什麼人不好扮,偏偏假扮百姓切齒痛恨的鮮卑騎兵。老百姓不明就裡,還道是鮮卑騎兵真的來了,自然同仇敵愷,和守城軍士一起誓死守城,這樣的結果,卻是曹仁始料未及的。
劉貴妃、甄宓聽說鄴城被佔,當即便要趕去和夫君團聚。可是賈仁祿和劉備都不想左擁右抱、胡天胡地的歡樂時光過早的結束,差人來告訴她們,鄴城雖已拿下,但騷亂不時發生,仍不太平,讓她們再在晉陽呆上一段時間,等到局勢穩定了,自會差人接她們前去團聚。這兩個女人都是千伶百利,自然知道她們的老公心裡在打什麼鬼主意。
甄宓知道賈仁祿前些日子著實辛苦,此時胡鬧胡鬧,放鬆放鬆,倒也無可厚非,何況他只是胡鬧,並不會做出什麼出格的事情。她接到家書後,只是微微一笑,便沒再說什麼了。
劉貴妃由一個窮苦丫頭一躍而成劉備最寵信的貴妃,富貴榮華來之不易,她最怕的就是別的女人將劉備迷得神魂顛倒,奪了自己的寵愛。鄴城皇宮中沒逃出去的嬪妃還能少了?劉備本來就是個花心大蘿蔔,見到這些鶯鶯燕燕,怎能不意亂情迷,大叫投降?倘若任由劉備呆在城中,自己的地位可就岌岌可危了,為了自己這來之不易的貴妃之位,為了劉永將來能君臨天下,說什麼也要將劉備給揪回來。
正如她所料,劉備進城之後,舊時曹丕的妃子宮娥都對他加意巴結,貢媚取憐。曹丕所選的妃嬪自都是千中挑萬中選,其中還有幾個江南粉黛,天香國色,堪比西子。劉備一見之下登時忘了自己姓什麼,連日來他都流連於美人石榴郡下,當真是此間樂不思蜀。
只可惜他在皇宮中尋訪了不下千百遍,卻說什麼也找不到曹操留下的那幫娘們,真可謂是眾裡尋她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還是不知道在哪裡,劉備的失落可想而知。世人都知道曹操以好色出名,眼光獨到,他看上的女人既便不是西施、昭君,卻也相差無幾。曹操去世後,曹丕稱帝,這些女人都是他母親一輩,自然不敢亂摸,在皇宮中撥了幾處相連的院落,讓她們居住。宮中發生騷亂時,曹丕只顧著自己逃命,竟把老娘給忘了,撇在一邊不管不顧,任其自生自滅。
劉備對曹操幾位夫人那是聞名久矣,只盼一見。衝進皇宮他啥也不幹,像箅谷子一樣將皇宮箅了一遍,別說找不到卞太后、劉夫人、環夫人,杜夫人、秦夫人、尹夫人,就連什麼宋姬、孫姬、趙姬、周姬、李姬、王姬等等也一個沒找到。他曾詳細詢問宮女內侍,都說不知。當時兵荒馬亂,大家逃命不疊,哪有空理會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劉備不死心,多方詢訪,終於得到消息,有人曾看見她們微服出宮,此後便不知所蹤,想是死於亂軍之中了。有打戰總會有傷亡,這也是在所難免,劉備聽見傷感不矣,好在徘徊在他身邊的嬌繞尚多,個個百媚千嬌,沒找到曹操留下的美人雖有些美中不足,卻也不算什麼大事。
劉備也知道劉貴妃那隻母老虎不好惹,來了一定會和他沒完沒了,故下了道嚴旨,不許劉貴妃離開晉陽。劉貴妃礙於聖旨,雖有一肚子怨氣,卻也無法可想,只得忍氣吞聲。
兩個女人此時都在晉陽行宮,且都沒有睡下,而是連床夜話。絮絮叨叨的說一些家長里長,當然說的最多的還是男子漢的薄倖無良,喜新厭舊。甄宓對劉貴妃十分反感,本不想和她多說一句,可形格勢禁,不得不說,只得虛與委蛇,有一搭沒一搭的和她聊著。
正說話間,忽見外間紅光耀眼,耳邊鼓聲陣陣。劉貴妃嚇了一跳,翻身而起道:「出了什麼事了?」
甄宓嚇得花容失色,道:「不知道。像是敵軍來犯。」
話音猶未落,但聽得外間一片大嘩:「鮮卑騎兵攻城了!」「大伙快上城防守,若讓那幫天殺的進來,個個都要死無葬身之地啦!」「和他們拼了,說什麼也不能讓他們進來!」
劉貴妃身子抖個不停,顫聲道:「鮮卑騎兵?」她曾在匈奴混過,最怕聽到了就是這四個字,一聽到這四個字就意味著將有一場大災難。
甄宓道:「娘娘放心,伯道善於用兵,一定不會讓胡人得逞的。」
劉貴妃道:「但願如此。」
忽聽外間有人叫道:「娘娘可安好?」
劉貴妃渾身發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甄宓代對:「娘娘安好。你們來做什麼?」
那人道:「末將奉郝將軍將令,特來保護娘娘夫人。」
劉貴妃長長地吁了口氣,只道:「那就好,那就好。」
晉陽東南一處院落裡,一個中年漢子坐在石凳上,仰望著天上明月,喟然長歎。驀地裡舉起酒爵,咕的一聲喝乾了,跟著又斟了一爵酒,一仰脖又喝乾了。如此一爵接著一爵,也不知喝了多少爵,忽聽外間大聲鼓躁,他心中一動:「天不絕我,今天終於有機會逃出去了。」這人不是別人,正是被軟禁在此數載的夏侯淵。
諸葛亮愛惜人才,捉到他之後不忍將他殺了,而是將他軟禁在晉陽。本來這樣的人物是要提到長安,交由劉備親自審訊。可晉陽離長安千里余,山遙路遠,夜長夢多,稍有一個閃失,讓他給逃了,放虎歸山,那可不是鬧著玩的。好在晉陽駐有重兵,有這麼多人看著他,當真是插翅難飛。劉備曾連遣十數批說客,各逞絕藝,賣力勸說,可夏侯淵說什麼也不降。劉備也愛惜人才,總是不死心,他相信時間能改變一切,雖經挫折,卻仍是不斷派遣說客遊說。此番劉備前往晉陽,其中一個目的就要親自會會這塊茅坑裡的石頭,勸他苦海無邊,回頭是岸。可進得城來,沒休息多久,便接到前方戰報,又趕回前線去了,這勸降活動也就不了了之,反正夏侯淵肯定不會投降,勸不勸也都一樣。
自從夏侯淵被軟禁在此間,便一心一意的想要逃出去。本來他可沒這麼舒服,郝昭怕他逃走,將他關在籠子裡,籠子外面駐有兩百名兵士,各執弓箭,稍有異動,亂箭如雨,立時便能將他射成一隻刺蝟。夏侯淵倒也聰明,裝著老實巴交,又拐彎抹角的流露出願降的意思。郝昭見他服軟,又礙於劉備傳下的不得太過為難人的口諭,對他的看守已不如原來那麼滴水不漏了。只是他雖身得自由,要想要跑出小院,還是難於登天。他一直在等一個機會,可能是天不絕他,這個機會竟硬生生的被他盼來了。眾親兵聽得喊殺聲,嚇了一跳,紛紛擁到大門口,查察究竟。小院裡只剩夏侯淵和一個煮酒的小廝。夏侯淵心念一轉,拿起酒壺來晃了一晃,對那小廝,道:「酒沒了,你再去酒窯裡拿幾壺來。」
那小廝應道:「是。」退了下去,不多時取來一隻托盤,裡面裝著幾瓶酒。
夏侯淵道:「煮酒。」
那小廝答應一聲,放下托盤,正要煮酒。忽聽夏侯淵叫道:「你看那是什麼?」
那小廝循指望去,卻什麼也沒發現,正在納悶。忽覺一隻手掌掐住了他的脖子,驀裡五指收緊,向裡一拗。只聽嗒吧一聲輕響,那小廝脖子被夏侯淵扭斷,氣絕而死。夏侯淵迅捷無比的掉換了兩人的衣衫,兩人個頭差不太多,那小廝的衣衫穿在他身上,倒也合身。他抱著那人坐在石凳上,叫道:「酒我自己煮,這裡不用你侍候了,下去吧。」跟著學著那人的聲音應道:「是。」提起托盤,向外便走。
甫到月洞門前,忽聽有人大聲叫道:「莫中了奸細調虎離山之計,趕緊去看好欽犯,若是欽犯跑了,唯你們是問!」
只聽眾親兵齊應:「是!」
腳步聲雜沓,看守他的親兵迎面而來。
他低下了頭,迎了上去。
方將下令那人是個中郎將,負責看守此間,問道:「幹什麼去!」
夏侯淵逼緊嗓子,答道:「夏侯淵不要我侍候,讓我下去。」
那中郎將大吃一驚,道:「不好,那小子要跑。」
夏侯淵笑道:「將軍大多心了,他喝醺醺的,哪還能跑得了?」
那中郎將吁了一口氣道:「也是,這小子每天都要喝得爛醉如泥,不然不肯罷休。」他心裡還是放心不下,指揮人馬到園中一看,只見「夏侯淵」趴在石桌上睡得正熟。
他見人還在,放心不少。夏侯淵平常經常這樣,而且他醉後有一個毛病,倘若有人靠近,他會突然間跳將起來,拳打腳踢,將那人打得鼻青臉腫,面目全非,然後接著呼呼大睡。眾親兵大多吃過這個苦頭,可奇怪的是他卻不乘機逃走,打完人就睡,若還有人接近,起來再打,打完再睡。上面有命令,只要他不逃走,想做什麼由他。眾親兵雖然對他恨得牙癢癢,可一來打他不過,二來上面有命令,倒也奈合他不得。如今眾人見他又醉倒了,都不想被打,誰也不敢上前。遠遠的圍上一圈,嚴加看守。
夏侯淵字妙才,這個字倒不是白起的,真有些妙才,只不過不是諸葛亮的對手而已,對付這些小角色,還是游刃有餘。他故意醉後打人,為來為去,就是為了這一天,如今總算讓他等著了。他捧著托盤,來到酒窯,覷了個破綻,從後角門溜了出去。
其時城中已開始戒嚴,街上每隔十數丈便有幾個兵士守把,城中所有人家關門,買賣鋪戶上板,任何人未經特許不得在街上隨意走動,否則一律視為奸細,格殺無論。這一舉措主要是為了防止奸細混入伺機破壞,以城外軍隊裡應外合。夏侯淵統兵已久,對此自然再熟悉不過。可是此時他就是奸細,見漢軍佈置的有如銅牆鐵壁一般,不禁焦急萬分。當下他乘漢軍崗哨尚未佈置到他所在街道上,展開輕功,橫過大街,鑽入一條小巷。他在小巷裡拐來拐去,走了數十丈,來到一條小巷的近頭。探頭向外張望,只見前面是條大街,街上佈滿崗哨,還有幾隊人馬來回巡邏,防衛嚴密異常。他熟知其中門道,見一切都佈置的井井有條,也不禁佩服郝昭統兵有方。
他正不知該如何混出城去才好,忽地遠遠望見街那頭來了一行人,簇擁著一輛馬車。夏侯淵忙縮身一堆垃圾堆之後。這行人漸漸走近,夏侯淵見當先是一隊御林軍。後面一輛馬車,馬車兩側各有一隊騎兵護衛,車後跟著是數十名內侍宮女,手裡捧著各形各色的器皿。
夏侯淵見這一行人排場聲勢,知道馬車中必是大有來頭的人物,多半還有劉備。既然不知如何脫險,不如行險一博,擒賊擒王,成功了固可以挾持他出城,至不濟給人亂刀分屍,勝似窩窩囊囊的被人所囚。眼見馬車越走越近,他不由得心跳加劇,驀地裡大喝一聲,撲將上去。
他去勢好快,直如狂風驟至,只聽見砰地一聲巨響,兩名侍衛中掌,跌下馬去。夏侯淵足尖在其中一匹馬鞍上一點,就這麼一借勢,飛身鑽進馬車。出乎他意料的是馬車裡坐的不是劉備,而是兩名女子,一般的杏眼桃腮,天香國色。不過此時他無心欣賞風景,倏地伸手抓住離自己最近那名女子的手腕。
隨從侍衛大驚,紛紛呼喝,舉刀上前攔截。
夏侯淵心想這馬車級別甚高,按禮儀是供皇后乘坐的,想來這裡面的定是皇后皇妃無疑。大叫道:「都退後,不然我掐死她。」左手扼住了她的咽喉。
被他制住的那人也不什麼皇后,而是甄宓。她歷史上曾當過皇后,此時雖然不是,卻也有幾分母儀天下的氣概,夏侯淵把她當成了皇后,倒也不足為奇。
原來甄宓聽說鮮卑人襲城,正和守軍發生激戰,不由得慈悲心大勝,說服了劉貴妃。兩人乘車到城樓上犒軍,鼓舞士氣,並為傷兵包紮傷口,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哪知剛走到這裡竟然碰上了夏侯淵。
甄宓只覺手腕、脖子像是被套在兩個鐵箍之中,痛得兩行痛淚撲簌簌的流了下來。她雖然身處逆境,腦子卻還是清醒的,只一瞬間便已對局勢做出了判斷,靈機一動,使勁一推劉貴妃道:「娘娘快走,別管我!」
這話當真比任何救命良藥都要管用。夏侯淵心中一凜,忍不住暗叫:「慚愧,原來她不是皇后,看來只不過是皇后身邊的貼身宮女。」他也來不及細想皇后的貼身宮女如何能穿得這樣體面,又如何能和皇后並肩坐在馬車上?眼見劉貴妃一腳已踏在車帷之外,他暴喝一聲,右臂陡長,抓住她的手腕,順勢向後一拗,將她右臂拗到了背後,疼得她啊地一聲尖叫。
甄宓握拳在夏侯淵頭上,背上亂打。夏侯淵惱將起來,抓住她的衣領,叫道:「去你的!」向外擲出。甄宓身子凌空飛起,只覺耳朵邊上呼呼之聲響個不停,忽地天旋地轉,失去知覺,什麼聲音也聽不到了,這下耳根子總算清靜了。
護行的中郎將見車上有人飛出,嚇得六神無主,覷定方向,縱馬迎上,倏地伸手,將她抱住。伸指在她鼻底一探,還有氣息,這顆心總算是放到肚子裡了。
劉貴妃突遇變故,也沒空細想這一切全都是甄宓在搗鬼,叫道:「大膽逆賊,竟敢劫持我,不怕殺頭麼?」
夏侯淵獰笑道:「小人不敢冒犯娘娘,只想出城。只要娘娘隨我出城,我立即放了娘娘。」
劉貴妃見侍兵手執鋼刀一步步逼近,叫道:「都別過來,向後退十步,放下刀。」
那中郎將將甄宓交給其他侍衛,聽了命令,叫道:「是,大伙退後十步,把刀放下。」
眾侍衛依言後退十步,放下了刀。
劉貴妃笑道:「這樣還滿意吧。」
夏侯淵道:「娘娘倒挺識時務,怪不得能當上皇后。」
劉貴妃此番出行一切排場儀仗都和皇后一樣,這可是劉備金口許下的,夏侯淵見了這儀仗,還以為真是皇后駕臨,所以才會這麼說。劉貴妃聽了心裡別提有多高興了,笑道:「你不是要出城麼,出城的令牌就在我懷裡,你放開我,我拿給你。」
夏侯淵笑道:「當我是三歲小孩?我放了你,你就跑了,還會拿令牌給我?」
劉貴妃道:「那好,你自己過來拿,總可以了吧。」
夏侯淵不虞有他,心想她一個弱女子能耍什麼花樣?身子向前一湊,左手繞過她肩頭,向她懷裡探去。他不是正人君子,一雙眼睛自然不客氣,向那兩團高高墳起的椒乳上瞄去,下意識吞了吞口水。
劉貴妃不用回頭,便已感到兩道灼熱的目光正盯著自己的胸脯,笑問:「我好看麼?」聲音膩得讓人全身骨頭髮酥。
夏侯淵意亂情迷,道:「好……好看!」
劉貴妃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夏侯淵道:「夏侯淵。」
劉貴妃道:「原來是夏侯將軍,皇上可是對你讚不絕口呢。說你……哎呀,你看那是什麼?」
夏侯淵被那聲音迷得頭昏腦脹,忘了剛才自己就是這麼殺了一個小廝,一聽她叫喚,下意識的向前望去。
劉貴妃一側頭,左手兩指倏地伸出,探他雙目。夏侯淵心中一驚,拗她右臂的力道登時鬆了。劉貴妃右腕微微圈轉,夏侯淵只覺得一股十分怪異的力道突然生發,跟著劉貴妃的纖纖玉掌便如游魚一般從他的手裡滑了出去。
夏侯淵沒想到看似風吹就倒的皇后竟有功夫,吃了一驚,剛要伸手再抓,忽覺眼前一花,劉貴妃已不知道轉到哪裡去了。車裡空間十分有限,她竟也能隨意轉折,這門功夫委實不可思議。驀地裡夏侯淵只覺後腰一痛,身子漸漸軟倒。跟著屁股中了一腳,骨碌碌的滾下馬車,眾親兵發一聲喊,一擁而上,將他捆了個結實。
劉貴妃拉上車帷,正中一坐,冷冷地道:「連個人都看不住,一幫廢物。傳令下去,將負責看守夏侯淵的將軍推出去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