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五十二章不攻自破
雖說城中糧食緊缺,但宮中的宮女內侍,還是可勉強溫飽,日子過的著實不錯,一點也沒感覺到身處圍城之中有什麼了不起。可今天晚上他們終於知道錯了,而且這個錯誤還十分嚴重,毫無轉還的餘地。
只見一大堆好似沒頭蒼蠅般的亂軍衝入宮中,東一堆,西一堆,宮中侍衛被無數亂軍分開了圍攻,幾乎已成了各自為戰的局面。夏侯惇所率援軍約有十來萬,此時雖未全部到齊,卻也到了大半,再加上數萬百姓扛著掃把、大棍之類在後相幫,聲勢更甚。宮中御衛不過萬餘人,且分散各處,倉促間聚集起來的不過二兩千人,如何是亂軍的對手?斗不多久,便死傷枕籍,台階上、窗台上,殿柱前,香爐旁到處都是屍體。太極殿前的漢白玉台階被鮮血洗了一遍,此時早已成了紅色。
兵士嘩變最忌見血,大凡人一見到血,便會產生噬殺之念。此時到處都在屠殺,血肉橫飛,要見到血當真不是件難事。亂軍見了血後,兩眼隨之變成紅色,登時忘了宮女個個天姿國色,留下來大有妙用。人人像發了瘋一般,嘴裡亂喊亂叫,只顧殺人。
宮裡的內侍宮女,大多沒有武藝,哪是亂軍的對手,紛紛驚聲尖叫,四下亂竄,自相踐踏之下,立時便有不少人被活活踩死,剩下的也好的到哪去,有的被亂軍撞見,大刀一揮,變成兩半,有的被同伴擠到水裡凍死,有的忒也倒霉,被人推到了井裡,說什麼也上不來,只好隨遇而安了。真正逃出生天的不過十之一二。
既便他們中有人逃出了皇宮,那也只是走完萬里長征中的一小步,沒有什麼可高興的,宮外的情景其實不比宮內好多少,四下都是餓瘋了的亂民,見到這些肥肥白白的內侍宮女,如何不垂涎三尺?如何不把來當飯吃?待到宮女內侍們將這些非常人所能忍受的磨難都經歷一遍,跑到城外的時候,早已精神崩潰,歇絲底裡,又笑又跳,好似瘋子一般。
便在這時,城外傳來隆隆戰鼓聲,一陣響似一陣,一陣急似一陣。三通鼓罷,大隊大隊漢軍壓境而來,逼關為陣,開到弩箭將及處,便即退住。此時鼓聲已歇,除了馬蹄聲,鐵甲聲,大風吹旗聲外,卻無半點人聲喧嘩,端的是軍紀嚴整的精銳之師。
曹洪站在城樓上,望將下去,四面八方旌旗招展,實不知有多少人馬。他回頭向城內望去,只見城北、城南、城東、城西每一處都有七八個火頭,火焰上下飛舞,火星四濺,大火越燒越旺,漸漸的連成一片。火光中只聽得兵刃相互碰撞之聲越來越響,顯然城內戰鬥十分激烈,卻是不知官軍和亂軍哪一方佔了上風。他憂心如焚,在城牆上來回走了兩圈,實在不知該如何是好。驀地裡一陣蹬蹬蹬地腳步聲傳來,一名副將上了城樓。曹洪轉了半個身子,道:「怎麼樣,太尉脫險了沒有?」
那副將搖了搖頭,道:「還沒有,太尉仍被圍在街心,手下親隨奮力死戰,衝突不出。末將所帶兩千人馬被大批刁民堵在街口實在衝不進去,只好回來向將軍請示機宜。」
曹洪瞪了他一眼,道:「沒用的廢物,下去。」身子像是被人擰了發條,又開始轉了起來,兩隻手搓來搓去,只道:「這該如何是好?」
漢軍陣中鼓聲又起,漢軍向兩旁分開,賈仁祿在十多位武將的簇擁下,趾高氣揚,馳馬出陣,心道:「他娘的,你們末日到了,要想活命,快撿一千名上好大姑娘,送將出來,不然鐵蹄到處,定叫你們死無葬身之地!」雖然這是他的心聲,但在如此端重的場合,卻怎麼也說不出來,不然不但城上魏軍將口噴鮮血,就連城下的漢軍怕也有半數要趴到地上去了。他咳嗽兩聲,揮了揮手,陣中湧出十數名身材魁梧的大漢來,扯著嗓子大喊大叫:「城上軍民人等聽著,魏國地盤越來越少,實已到山窮水盡的地步,轉眼便要滅亡,你們再為昏君賣命,只有死路一條。如今城中糧草匱乏,兵士百姓飢寒交迫,卻仍要沒日沒夜上城為昏君曹丕守城。而昏君曹丕卻躲在深宮中摟著美女,吃香喝辣,聽歌看曲。這樣不理百姓死活的皇帝,配叫皇帝麼?這樣高高在上,不恤民情,不知民間疾苦的人,配當皇帝麼?」
城上魏軍大多都已數日粒米未沾,軍中為他們準備的冬衣又甚是單薄,站在獵獵風中,身子瑟瑟發抖,肚子咕咕亂叫,聽了這裡,都覺得的漢軍說的十分有理,他們為了維護國家安寧累死累活,流血流汗,到頭來卻連肚子也填不飽,可曹丕什麼事也不用做,卻有吃有喝,還有妞可以泡,這樣實在太不公平了。眾人越想越氣,老臉均漲得通紅。
曹洪見眾將士臉有怒色,顯是頗為意動,暗暗叫糟大聲叫道:「這是漢軍蠱惑人心的言語,切不可聽!」
一名兵士大聲叫道:「漢軍蠱惑人心?前些日子我們弟兄幾個被分派在全明門一帶巡視,經過銅雀台時,遠遠望見台上鼓樂齊鳴,不少宮女在台上翩翩起舞。請問將軍,皇上若是心裡裝著咱小老百姓,又怎會在國難當頭聽歌看曲?」
原來那段時間曹丕日日忙於國事,頭暈腦漲。那日夜間他實在是沒有精力再處理正務了,於是忙裡偷閒,命人於銅雀台上擺宴,叫上郭皇后和幾個特別寵愛的妃子登台飲酒,碰巧被那幾個巡城兵士看見了。這事要是擱在平時倒也不算什麼事,可偏偏在這個節骨眼上發生,便成了一場巨大兵變的導火線。曹丕事後要是知道他自詡固若金湯,敵人怎麼也無法攻下的鄴城竟是敗在他辦得一場小酒宴上,不知道是該哭還是該笑了。
人群中幾名兵士叫道:「正是,正是。那日我也見來。」
兵士們沒想到曹丕在此緊要關頭仍然歌舞昇平,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心中均是不忿,三三兩兩的湊在一起悄聲議論。
曹洪肚子裡的墨水有限,不懂得引經據典,子曰詩雲,一時不知道該如何回答,瞪了他一眼,道:「你是個什麼東西,敢這般和我說話?」
那兵士道:「我是活生生的人,當然不是什麼東西。將軍還沒有回答我的問話,難道理屈詞窮,不知道如何回答了?」
曹洪道:「反了,反了。你一定是被漢軍收買,在此妖言惑眾。來人,將這個奸細抓起來。」
身後親兵大聲應是,正要上前。但聽得嗆啷啷之聲不絕,數百名守城軍拔出佩刀,站在他身前,一名兵士大聲叫道:「陳二哥說得沒錯,皇上要是關心我們就不該日飲酒,夜笙歌,就該親自巡城鼓舞士氣。可如今皇上只在漢軍臨城時才看到他上城來,平常時連個影子都沒看到,我們這些兵士日子好不好過,肚子餓不餓,他根本就不知道。別說皇上,就連將軍大人怕也不知道我們生活得有多苦吧。」
曹洪氣得身子微微顫抖道:「胡說,我天天統帶你們,怎會不知你們生活有多苦。皇上也有皇上的難處,你們也要為他考慮考慮。」
那兵士叫道:「好一個皇上也有難處。城裡糧食緊缺,這我們也知道。皇上搞不來糧食,我們也不怪他。如今鄴城危如累卵,皇上就該和我們同甘苦,共患難。可皇上在我們餓得肚子咕咕亂叫的時候,竟還大張筵席,聽歌看曲,這就不對!」
一名中年漢子道:「對的,對的。當年鄴城也被漢軍圍過,那時武皇帝在位。城池被圍時,他老人家親自巡城,與兵士同桌用飯,吃同樣的食物,又命妻妾為兵士端茶送水。你們說說,他老人家如此待我們,我們能不為他玩命麼。可如今皇上貪生怕死,那日一見到漢軍樓車上射出長矛,嚇得一溜煙似的跑了個沒影,之後就再沒見他上過城了,更別說和我們一起吃飯了。大伙說說,這樣的皇帝值得我們賣命麼?」
曹洪心中怒極,只道:「反了,反了。你們想要做什麼?」
那中年漢子道:「不做什麼,我們只想問問將軍,就光這道城牆上一天有多少弟兄餓死,你知道麼?」
曹洪平時都在官邸裡摟著姬妾看歌舞,只在最關鍵時上城巡視一下,激勵士氣,自然不知道他這道城牆一天餓死多少人了。好在昔日周勃身為丞相尚且不知錢谷、盜賊之數,他不知道死人的具體數日,倒也不足為怪。當下他微微一怔,尷尬地道:「這……這……不對,你們我的屬下,有什麼權利質問我?」
那中年漢子毫不畏縮,道:「怎麼樣,大人不知道吧。」
曹洪道:「這個我自然知道,不過沒有必要和你說。」
那中年漢子冷冷地道:「是這樣麼?還是我來告訴您吧。遠得不說,就昨天這道城牆上就有一百二十六人餓死。那可是一百二十六個活生生的弟兄,前一日還和我們有說有笑,轉眼間就成了一具具冷冰冰的屍體,被我們用破草蓆一卷抬到甕城邊草草掩埋……」說到這裡喉頭哽住,再也說不下去了。
曹洪心頭一酸,淚水在眼眶裡轉來轉去,險些掉將下來,雖說沒有流眼淚,但他還是用袖子擦了擦道:「慘啊,慘啊。沒想到昨天一天就死了這麼多弟兄,不,那都是國家的棟樑之才,真是怪可惜的。這些人既是死於王事,為何不用上等棺材厚葬,卻葬得如此草率?」
此言一出,立時引來一片哄笑聲,曹洪有些不好意思,卻又不知哪說錯了,問道:「這有什麼好笑的?」
那中年漢子道:「曹將軍您身為皇親國戚,沒當過家,自然不知道柴米有多貴。現在城裡棺材多少錢一口您知道麼?」
曹洪道:「這我哪知道?」
那中年漢子道:「城裡天天都在死人,城外雖有千頃好木卻又運不到城裡來,棺材這勞什子,如今在城中已成了稀罕之物。上好的楠木棺材一口就值三百匹絹,這還要看時候,有些時候就是出一千匹絹也買不到。您說我們這些無權無勢的小卒子配睡在這麼精貴的棺材裡麼?能有一方草蓆,已是不敢嫌了,不少窮苦的老百姓還不如我們呢。」
曹洪沒想到士兵們竟窘困至廝,叫道:「這伙奸商,竟敢乘這個時候囤積居奇,待我奏明皇上,重重治罪!」
那中年漢子道:「重重治罪?他們要拿得出棺材來,敢賣那麼貴的價錢,都不用皇上,光我們就能扒他一層皮。」
曹洪道:「這個……這個……」
那中年漢子道:「這些事情連您都不知道,那個處在深宮裡的皇上就更加不知道了。他不知道這些,又怎麼知道我們有多苦,城裡的百姓有多苦。百姓們跑到宮裡找皇上理論,也不過就是為了要一口糧食,可皇上卻說他們造反,唉,皇上這不是硬生生的把他們往絕路上逼麼?而我們也不過就是想讓皇上知道我們有多難,您卻說我們造反。反正都活不下去了,今天我們還就他娘的造一回反,也好叫宮裡那個皇上知道,我們這個小卒子也不是好欺負的!」
話音猶未落邊上不少兵士大聲附和,曹洪雖然同情他們的遭遇,卻對他們這種表達方式,不敢苟同,喝道:「你們知道你們再幹什麼?你們這是在造反,那是要殺頭的。你們的委曲,我都已經知道了,且稍待幾日,待我向皇上申奏,皇上自會有給你們一個滿意的答覆。
此言一出,登時引起呸聲一片,有人竟一口氣連呸了近百聲,有沒有破吉尼斯世界記錄那就不知道。那中年漢子冷笑道:「等皇上給我們一個滿意的答覆,那豈不要等老了人?我們看在武皇帝的份上,已經忍了這麼久了,再也忍不下去了,今天皇上再不給我們一個滿意的答覆,我們就進宮向皇上要一個滿意的答覆。」
曹洪叫道:「反了,反了。來人,將這伙犯上作亂的逆賊給我拿下!」
守城將士一聽也不守城了,倒轉長槍,排成幾排,如銅牆鐵壁一般向曹洪壓將過來。曹洪見槍頭在火光的映照下閃耀生光,晃得兩眼直花。饒是他驍勇善戰,也不禁有些犯怵,向後倒退了幾步,走下台階。
曹洪親隨雖然武藝出眾,卻也好漢架不住人多,不由自主的向後退卻。守城軍得理不讓人,步步緊逼,曹洪額頭見汗,一步步向後退卻。叛軍人數雖多,卻見曹洪從容鎮定,心中忌憚,不敢過分逼迫,沿著台階緩緩而下。
忽聽「哎喲」一聲慘呼,一名親隨倒著下台階時,心下慌亂,一腳踩空,骨碌碌的滾將下去,撞倒十餘人,跟著他一齊滾了下去。如此多人一起滾,場面倒也尉為壯觀。
叛軍中有人大聲叫道:「他們也害怕了,弟兄們齊上,先殺昏官,再殺昏君!」數萬大軍齊叫:「殺!」衝了下來。曹洪奮力死戰,胳膊中了兩槍,腰間中了一矛,渾身是血,好不容易才突出重圍,狼狽向宮中奔去。
叛軍大聲吶喊追了上去,這時城上叛軍放下吊橋,大開城門,迎漢軍進城。
賈仁祿揚起馬鞭,指著城門,笑著對張飛說道:「怎麼樣,我說的沒錯吧。鄴城的城門果然向我們敞開了。」
張飛一臉興奮,兩手扯著衣襟向外一分,好好一領淡青蜀錦長袍登時裂成兩半,隨風飄落,叫道:「弟兄們,隨俺衝!」提起馬鞭,便要催馬上前。賈仁祿搖頭苦笑,伸手拉住他的轡頭,張飛叫道:「又怎麼了?」
賈仁祿道:「魏國以暴失國,我們不可再重蹈覆轍。這次進城非比尋常,本不該讓將軍前往,可我怕將軍惱將起來,將我大卸八塊,只好破一破例。不過須得約法三章。」
張飛道:「只要你讓俺第一個進城,別說三章,就是三十章,三百章俺也依你。」
賈仁祿道:「好。第一,不可夜宿民宅,所有進城兵士,一律睡馬路。」
張飛道:「至於……」瞥眼間見賈仁祿面色不善,道:「好,好,好。就依你。」
賈仁祿道:「第二,不許妄取百姓一物。」
張飛道:「這個自然。」
賈仁祿道:「第三,不可胡亂殺人。」
張飛之所以要第一個進城,就是要殺得過癮,一聽這條,心中鬱悶,叫道:「這……這……這……倘若我抓到曹丕,難道也不能殺麼?」
賈仁祿道:「你要能抓到曹丕,自然任由你處置,我是沒什麼意見,不過皇上有沒有意見,我就不知道了。不過有一個人,你若是撞到,不妨順手除去。」
張飛叫道:「誰?」
賈仁祿道:「司馬懿。」
張飛道:「那小子沒什麼功夫,小菜一碟,這事包在俺老張身上。這下可以讓俺進城了吧。」
賈仁祿微微一笑,道:「去吧。」
張飛大叫:「弟兄們,殺啊!」領著一幫流氓攻進城去。
銅雀台上,曹丕聽聞外間喊殺聲大作,先時英明神武的樣子又不知跑到哪裡去了,身子抖個不住,只問:「怎麼樣?怎麼樣?夏侯惇將暴民驅散了沒有?」
忽聽一個清脆悅耳的聲音說道:「皇上,你下旨令夏侯大將軍領軍將暴民驅散?」原來是郭皇后到了。
曹丕道:「對呀,怎麼了?」
郭皇后道:「怎麼了?皇上您真的沒有看出不妥?」
曹丕問道:「有何不妥?」
郭皇后搖了搖頭,道:「百姓聚在宮門口也是因為餓得沒飯吃,想要皇上幫他們想辦法而已。」
曹丕道:「我要有辦法,早就出去和他們見面了,這不是沒辦法麼。」
郭皇后道:「我說了皇上一定不高興,可我還是要說。皇上為什麼不事先和我商量一下。」
曹丕道:「你剛懷有身孕,我這不是不想驚動你麼。」
郭皇后歎道:「沒想到我們的小寶寶竟生在這個多事之秋。」
曹丕道:「朕應運而生,誰能奈何得了朕。眼下的難關只是暫時的,不久定會轉危為安。」
郭皇后道:「皇上把事情看得太過簡單了。」
正說話間,忽見一個內侍渾身是血,踉蹌進殿,伸手一指殿外,叫道:「不……不……不……」砰的一聲,一個側身,倒在大紅地毯上,兩腿蹬了兩下,就不動了。
曹丕嚇了一跳道:「這……這是怎麼回事?」
郭皇后道:「最可怕的事情還是發生了。唉,現在說什麼都晚了,皇上趕緊收拾收拾,暫幸他方,以圖後舉。」
曹丕道:「朕堂堂一國之君,卻要避賈福這個宵小之臣,朕誓死不為。」
郭皇后道:「都這時候了你還在逞男子漢大丈夫的威風。你要真是男子漢大丈夫,當時就該去見見那些飢餓已極的百姓。」
突然間,不遠處傳來宮女內侍的驚聲尖叫,跟著便是乒乓嗆啷的兵刃相擊之聲。
曹丕原本昂首挺胸,傲然而立,確有君臨萬方的氣概,可一聽見兵刃碰撞之聲,腿肚子不由自主的抽起筋來,身子也矮了半截,一張臉白得嚇人,好似一張白紙,嘴裡嘀嘀咕咕,只道:「這是怎麼回事?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郭皇后向台下望了一眼,道:「定是夏侯惇的兵馬沒驅散刁民,反為刁民所蠱惑,倒戈助敵,殺進宮來了。」
曹丕道:「這怎麼可能。元讓所部都是中原軍馬,和鄴城百姓都不相識,如何會受他們蠱惑?」
郭皇后道:「他們同禍相濟,同病相憐,又何必相識?」
便在這時殿外響起一個女子說道:「皇上,娘娘,你們怎麼還在這裡。叛軍已攻到文昌殿,離御花園不遠了,皇上,娘娘還是趕緊跑命吧,遲了就來不及了。」說完也不走進來服侍他們逃跑,身子一轉,幾個起落便繞到了殿後,覓路逃生。
曹丕身子一軟,一屁股坐在地上,臉若死灰。
郭皇后道:「這會不是發呆的時候,趕緊走吧。」
正說話間,夏侯惇渾身浴血,一步三級,走上台來,甫一進殿,便道:「此地不宜久留,臣拚死護駕,保護皇上突出重圍。」
曹丕坐在那裡,不言不動。
郭皇后道:「大將軍來了,我們便沒什麼好怕了。」
夏侯惇叫了幾聲,卻見曹丕始終沒有答應,焦急起來,招呼親兵上前,架起他便要向台下走去。
曹丕啊地一聲,叫了出來,道:「地道,地道。」
郭皇后心下大喜道:「皇上是說這裡有地道?」
曹丕表情木然,點了點頭。
郭皇后環顧四周,沒見有什麼地方不對勁,道:「機關在哪?」
曹丕伸手一指御座。夏侯惇搶步上前,四下摸索,只覺右邊扶手上的龍頭似可轉動。當下不暇細想,握住龍頭,向左一轉。只聽扎扎扎之聲響起,御座緩緩後退,地下露出一條甬道來。
曹丕在兵士攙護下,走下了地道,忽的想起一件事,叫道:「傳國璽,傳國璽!」
夏侯惇道:「臣這就去取來。」
郭皇后道:「且慢,傳國璽在文昌殿,這會已在叛軍手中,大將軍不必去了。」
曹丕道:「這是傳國重寶,象徵天命所歸,萬萬不能丟了。」
郭皇后道:「傳國以德不以璽,若是有德,即便無璽,也一樣能號令天下。若是無德,空有玉璽,又有何用?」
夏侯惇道:「娘娘說得甚是。當務之急,唯有速離此地,方是上策。」
曹丕掙扎著還想上去,夏侯惇一聲呼哨,眾親兵拖著他走下地道。曹丕掙扎不脫,右手高舉,指著文昌殿方向,口中雖有千言萬語,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任由兵士拖著,越走越遠,最終消失在黑暗之中。
此時程昱、司馬懿被兩群百姓分開圍在駭心,已衝突良久,仍是衝突不出。二人親隨都驍勇善戰,以一當十,怎奈百姓實在太多,死了一個上來兩個,前卜後繼,直是無窮無盡。又鬥了一柱香的功夫,程昱這邊的親隨已個個筋疲力盡,不死帶傷,百姓仍如潮水般的湧來。程昱見形勢越來越不利,今天說什麼也衝不出去,當機立斷,命親隨護著他衝入一條小巷。果然一進了小巷,百姓無法形成合圍,局面登時有了轉機。程昱等一干人心中一喜,奮力死戰,穿過幾條小巷,眼見追兵越來越少。他們奮戰良久,至此終於看到生的希望,精神無不為之一振。
可他們都是中原人,不熟悉鄴城街道,慌不擇路之下,竟走進了一條死胡同。等到了巷尾才發現此路不通,不禁暗暗叫遭。眾人正要原路退回,忽聽前方喊聲大作,百姓如影隨形,已圍了上來。
程昱暗叫:「我命休矣。」瞥眼間只見右首邊上有一個小院,院中黑洞洞的,像是無人居住。當下不急細想,叫道:「大伙先到那小院躲避,再作區處。」
眾人進了小院,幾名親隨守住院門。眾百姓沖了幾次,卻衝不進去,便一層層的圍在外面,以之相峙。
程昱繞著小院走了一圈,卻見小院四面為高牆環繞,只有一個門戶可供出入,就是他們來時的那道小門,除此之外,再沒有別的門戶可供他們逃生了。程昱眼見上天無路,入地無門,心中不禁焦急萬分。他是個智謀之士,知道事情越是危急,越要冷靜。當下定了定神,又仔細察看一番,越看越覺得這小院建得有些古怪,到底怎麼古怪,卻說不上來。此時外間喊聲震天,老百姓越到越多,將小院密密匝匝的圍了個水洩不通。
程昱來到一塊大石上坐好,雙眼緊閉,對外間的呼喊聲,似是充耳不聞。又過了一會,他忽得睜開雙眼,拿起地上一截樹枝,來到正中的一間小屋,用樹枝不斷敲擊地面。驀地裡一聲歡呼,拋開樹枝,趴在地下,伸手在石板上摸索。突然間摸到了一個凹槽,裡面有個小小拉環。他心中一喜,提起石板,地下出現了一級級台階,不斷向下延伸。原來這個小院原是甄家產業,此時早已人去院空。沒想到這麼好的事,竟被程昱碰上了,真可謂是天無絕人之路。
程昱等人大聲歡呼,當下程昱定下計策,讓令人四下縱火,待大火著將起來時,眾人便由地道逃生。院外百姓見院內著火,忙擔水救火,等大火完全撲滅之後,小院早已面目全非,唯剩一片瓦礫,眾人都道程昱已被燒死,也懶得搜尋,一哄而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