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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第五百五十一章 鄴宮驚變 文 / 關駒

    第五百五十一章鄴宮驚變

    正規軍和泥腿桿子本來就沒有什麼好打的,不到一頓飯的功夫,河西村民紛紛放棄抵抗,跪地投降。河東村人總算是脫離了苦海,不過他們一小半葬身火海,一小半中了陷坑,一小半成了鋤下冤魂,活下來的不過十之三四,而且個個帶傷,衣衫襤褸,哀聲遍野,實是狼狽不堪。

    高蠆叫道:「冤枉!我犯了何罪,你們憑什麼抓我?」

    那身著金盔的武將冷冷地道:「冤枉?我哥哥呢?快說」正是馬岱。

    原來那日高二在城門口的古怪表現,還是沒能逃出有識之士的法眼,人群中有幾個人覺得事有蹊蹺,在利益的驅使下,他們自發的組織起來,尾隨高二到了河西村。其時高二心裡想著只是事成之後如何使用這筆不義之財,渾不知身後竟有尾巴。那些人眼見高二走進了高蠆家中,情知高二定然知道通緝令上二人的下落,於是推舉一個慣盜前去打探。那人經常潛入他人家中偷東摸西,飛簷走壁對他來說,根本不算個事。不過高蠆院牆一角正好有一個狗洞,他為圖省事,便鑽將進去,雖然和飛賊的名頭不大相符,但總算是達到目的了。條條大路通羅馬,既然爬著能到,也就沒有必要用飛的了。

    那人去不多久,便見到高蠆與高二正在密謀,可是高蠆說話聲音實在太輕,那人又伏在房頂上,聽不真切,只是斷斷續續的聽了些零星言語,模模糊糊知道他們要找的那人現正在河東村。至於高蠆打算放火燒村之事,他卻沒有聽到。

    回來之後,眾人生怕錯報了消息,沒領到錢,反領到板子,特地又讓那人潛到河東村哨探。那人知道馬超武藝高強,未免打草驚蛇,倒也不敢溜到欒祁家附近打探,只是乘馬超出獵時遠遠一張,好在那御用畫師手段甚是了得,那人隔得雖遠,卻也認得真切,河東人那個怪人的確是官府懸賞緝拿的要犯,當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

    當下眾人不敢怠慢,飛也似的趕到安陽,報知安陽縣令。安陽縣令不知事態緊急,又命縣中衙役下去複查,查證確實後,這才從容申報河內太守。安陽本屬魏郡,可漢朝尚無魏郡編製,只得暫歸河內,屬河內太守該管。河內太守不識得馬超,可見這尋人詔命是皇上傳旨下發的,還是不敢等閒視之,為求穩妥,也命差役下去覆核。那差役倒也敬業,除了查到馬超的下落,還打聽到河西裡魁高蠆正策劃一場陰謀,意欲不利於河東村,那人不知事關重大,又查了幾日,這才趕回河內。雖說河內太守一收到消息,便即差人飛馬報到漢軍大寨,但這一來一回,還是耽擱了不少時日。其時賈仁祿陪同劉備巡視晉陽,兩人重要領導都不在,大寨由郭淮鎮守,郭淮見此公文,嚇出一身冷汗,忙命馬岱領五千鐵騎前往河西村尋人。馬岱知悉兄長消息,又驚又喜,點起軍馬,馬不停蹄,披星戴月,哪知緊趕慢趕,還是來遲了一步。

    高蠆道:「你哥哥?我們這窮鄉僻壤的,你哥哥哪裡會到這裡來?」

    馬岱道:「明明有人看他到了這裡,你居然還敢抵賴,快說,不然我定叫你生不如死!」

    高蠆打了個寒噤,心想今天肯定是討不過好去了,可他的哥哥到底是誰,一點頭緒也沒有,怎麼回答?正焦急間,猛地想起一個人來,心道:「難道是他?」說道:「難道是那個連自己是誰也不知道的怪人?」

    馬岱道:「正是,快說他現在哪裡?」

    高蠆怎麼也沒想到那個武功高強,卻傻了巴嘰的怪人竟是這位統兵將領的哥哥,眼見弟弟尚且如此威風,那哥哥豈能差了,一想到這裡,心中一凜,背上汗水流將下來,顫聲道:「他……他……他到底是誰?」

    馬岱急道:「你管那麼多做什麼,快說他在哪?」

    高蠆道:「有人看他向西北方向去了。」

    馬岱手搭涼棚,往西北方向望去,只見火光耀眼,上下通紅,馬超去了那裡,定是凶多吉少,心中一酸,眼淚忍不住流了下來,狠狠瞪了高蠆一眼,道:「回來再和你算帳!」帶著兩千鐵騎,冒煙突火,在烈火中尋了一圈,生不見人,死不見屍。地下雖然躺著不少屍體,面目焦黑,不可辯認,不過身材個頭,和他差得太多,馬岱和馬超份屬至親,自然連再細微之處也認得真切,當下一一辯認,卻沒有一具屍體是,不禁大為鬱悶,。

    又找了良久,仍沒有發現,馬岱頹然而返,令人將河西村民押往河西村中分別關押。河西村民在兵士的押送下垂頭喪氣的走了。馬岱令副將指揮兵士救火,又令兵士幫河東村人搭建茅屋,權且安身,自己引著親隨來到高蠆家中,將他家大廳當成公堂,正中一坐,親隨分列兩旁。

    馬岱大喝一聲,道:「帶高蠆!」

    兩名親兵押著高蠆,推推搡搡走進廳來。高蠆雖然彪悍,見此陣勢,也嚇得腿肚子抽筋,身子抖個不停,撲通一聲,跪了下來,不住磕頭,道:「小的有眼不識泰山,冒犯了大人的哥哥,還請大人饒命啊,饒命啊。」

    馬岱道:「你對我哥哥無禮,還想活命?現在擺在你面前的只有一條路,那就是實話實說。你要是老老實實,我就給你個痛快的。若有半句假話,你也知道咱們的老祖宗給咱們留下許多有趣的刑法,比如五牛分屍,又比如用大石碾將人活活碾死,再比如將人扔到鼎裡煮熟等等等等,這些我都只在古書裡看到過,從來沒親眼見過,覺得挺好玩的,咱們今天就來試試,不知你想試試哪一種啊?」

    高蠆沒想到世上竟有這麼多古怪的刑法,自己除了五牛分屍之外,其他竟連聽也沒聽說過,聽他說的十分恐怖,連想一想都覺得十分痛苦,何況親試?不禁嚇得魂飛天外,尿水長流,一疊連聲叫道:「這些小的都不想試,不想試,小的願實話實說,還請大人開恩,大人開恩。」一面說,一面咚咚咚的磕頭,從進來到現在,他到底磕了多少個頭,自己也記不清了,只覺天旋地轉,頭暈腦漲,身子搖了幾搖,便要栽倒。

    馬岱道:「你真的親眼見到我哥哥往西北方向去了?」

    高蠆強打精神,連連點頭,道:「正是,正是。不但我見到了,村裡其他人都見到了,大人不信可去問他們?」

    馬岱道:「那為何我找來找去,就是找不到人?定是你們這幫奸滑刁民所言不盡不實。來人,將個滿嘴胡說八道的傢伙拉下去烹了。」

    親兵大聲答應,高蠆孤漏寡聞,不知道什麼是烹,卻又不敢多問,任由親兵將他架出了大廳,來到村口,火光下但見不遠處架起了一口三隻腳的怪鍋,鍋底下堆滿了柴草,紅焰火舌,上下翻飛。那口怪鍋甚是高大,看不到鍋裡的情形,不過聽得鍋裡不斷傳出咕嘟咕嘟之聲,也知裡面裝滿了水,而且水已經燒開了。

    列鼎而食可是士大夫的特權,故主父偃曾曰:「丈夫生不五鼎食,死即五鼎烹耳。」尋常小老百姓只能用尋常鍋灶做飯做菜,鼎長什麼樣,那是從來沒有見過的,是以高蠆見到了大鼎茫然不識,還以為是什麼怪鍋。他正不知道親兵們要怎麼對侍自己,猛地想起馬岱方才說過一種刑法是將人扔到鼎裡活活煮熟,看來這口怪鍋就是鼎了,既是如此,自己豈不要被扔到鍋裡活活煮熟。一想到此,他只覺眼前金星亂舞,一口白沫從嘴裡噴將出來,身子晃了一晃,一個側身,砰地一聲,倒在地上。

    馬岱聽親兵說他嚇得暈了過去,微微冷笑道:「真沒用。」

    高蠆被人用冷水潑醒,押了進來,馬岱又問了幾句,料想他也不敢再說假話,馬超的確是和一個女子向西北方向逃了,可自己方才親率二千騎兵沿西北方向搜尋了十餘里甚至過了小河搜到河西村後的荒山之中,卻什麼也沒找到。他不死心,命人將高蠆押下,又點起軍馬出去搜尋。

    高蠆被關在自家柴房,他做夢也沒想到原先這個自己從不涉足的地方,今晚竟成了自己的寢室,至於明天這腦袋還會不會在脖子上趴著,這還兩說著呢。他現在好後悔當初做的那個決定,原來那兩張榜文貼在一起不過是上天和他開得一個小玩笑,這人根本不是什麼通緝犯,而是失蹤的朝廷要員,這個簍子可是捅大了,現在唯有寄希望於那傢伙官職不大,自己還有活命的希望。當下他大著膽子,走到門邊,問站在門口的親兵道:「敢問兩位大人,那個怪人到底是誰啊?」

    站在左首親兵道:「還怪人怪人的,不要性命了?」

    另一親兵道:「你反正也怪要死了,和你說了也不妨。站好了,你口中的怪人,就是咱大漢五虎上將之一,官居右將軍的馬超馬孟起也。西涼錦馬超聽說過沒?你得罪了他,還能有好日子過?」

    高蠆雖說是個芝麻小官,卻對官場上的建制不甚明瞭,渾不知右將軍是個什麼東西,西涼錦馬超又是個什麼玩意,不過聽那人說的煞有介事,也知這官絕對小不了,登時嚇得頭昏眼花,幾欲暈去。

    正搖搖欲墜間,忽聽外面有一個男不男女不女的聲音朗聲叫道:「皇上駕到。迎駕!」眾人便都跪了下去。

    但聽得履聲陣陣,一人自外而入,說道:「可有孟起消息?」那聲音頗為急促,顯是說話之人對馬超失蹤深表關切。

    院中一人道:「啟稟皇上,馬岱將軍聽村裡人說馬超將軍向西北方向去了,已帶人前往搜尋暫時還沒有消息。」

    那人長歎一聲,便沒在言語了。

    高蠆從沒見過皇帝心中好奇,從門縫中望將出去,只見小院中站滿了人,正中一人身著一領黃袍,袍子上繡著各種龍紋圖案,約摸五十出頭,慈眉善目,兩鬢蒼蒼,臉上滿是憂鬱之色,兩道淚水沿頰而下,哭泣甚哀。高蠆為其所感,也忍不住想哭。

    正是那人正是劉備,那日他收到徐庶攻克陳留的消息,興奮異常,連夜趕到賈仁祿下榻之處與之商議。二人均認為漢軍在中原連戰皆捷,攻略名城,收取要郡,對鄴城軍民人等士氣打擊甚大,正是兵不血刃,攻下鄴城的大好時機。當下二人商議停當,決定連夜出城趕往大寨佈署一切,劉貴妃和甄宓,都打算隨夫同去,但兩個大男人都認為這會大大妨礙他們進城之後的行動,便沒有同意,以前線太過危險為由,將二人晾在了晉陽,二女雖說心中不忿,但還是經不過二人的軟磨硬泡,終於點頭同意,灑淚而別。兩人互視一眼,像打了個大勝戰一般,會心的笑了。

    二人一路快馬加鞭,甫到大寨便接到消息,說已發現馬超行蹤,不過正有人欲對其不利,這會怕是凶多吉少。劉備又驚又喜,當即便令賈仁祿坐鎮大寨,總督軍馬,自己則帶著五千御林軍馬連夜趕到河東村。

    只聽柴房門口一名親兵道:「啟稟皇上,此間關押的便是縱火主犯高蠆。就是這小子害得孟起將軍下落不明的。」

    劉備朝柴房內一張,黑漆漆的也看不清楚,道:「哦,將此人帶到廳上,朕要親自審問。」

    高蠆做夢也沒有想到,他這一輩子竟有幸能見到皇帝,並和他說話,更沒想到的是見皇帝的時候手上腳上還帶著官府免費附送的純鐵手鐲、純鐵腳鏈一副,走起路來發出叮鈴噹啷的聲響,倒也甚是好聽。

    當下高蠆在御林衛士簇擁下走進原本屬於自己的大廳,當然進廳前經過嚴密搜簡,該摸不該摸的地方,都被摸過,連頭髮也被箅了三遍。來到廳上,一名衛士伸腿在他膝蓋彎上一撞,他不由自主的跪將下來,磕頭如搗蒜一般。

    劉備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高蠆道:「高……高蠆。」

    劉備板起臉道:「你居然打算放為燒死朕的愛將,膽子不小啊。」

    高蠆嚇蒙了,該做啥也不知道,只是磕頭,道:「小人有眼不識泰山,請皇上饒命啊。」

    劉備道:「你為何要放火焚燒河東村一五一十的給朕招來,若有半句虛言,你也知道會是什麼下場。」

    高蠆剛才險些被人當成豬肉拿去煮了,心中猶有餘悸,一聽劉備如此說,心中一驚,跟著哆哆嗦嗦的將事情經過原原本本的說了出來。劉備本來打算籍此發現些蛛絲馬跡,好找尋馬超,可聽他反覆反覆講的都是百餘年前的陳年舊事,河東村人如何擅自發動攻勢,殺了他們村多少多少人,又如何將他父親鋤得腦漿迸裂等等等等。劉備乃一國之君,關心的是天下蒼生,萬民福旨,對一個村的禍福自然沒什麼興趣,何況這兩個村為一件小事居然能打上一百多年的群架,足見半斤八兩,都不是什麼好鳥。他只聽到一半便頭大如斗,實在不想再聽下去了,揮手將他打斷,氣極敗壞的令人將其押回柴房,明日午時三刻於村中斬首示眾,明正典型。高蠆沒想到今天居然是他在人間的最後一天,一聽判決,登時嚇得魂不附體,連連磕頭,求劉備饒命。劉備雖然心慈但手絕對不軟,殺起人來可一點也不含糊。尋思此事既便沒有馬超,光他放火焚燒村落,致使上百人無家可歸,就夠將他五牛分屍了,只是斬首,已經是便宜他了。當下劉備雖見他磕頭不已,血流如注,卻仍心如鐵石,一疊連聲的叫人將他拖走,明日行刑。

    高蠆見求肯無效,不禁心如死灰,又驚又怕,雙眼一對,暈了過去。御林衛士也不跟他客氣,向拖一隻死狗似的將他拖了下去。

    鄴城銅雀台上,曹丕來回走著,急得猶如熱鍋上的螞蟻相似。自從那日夏侯惇偷襲賈仁祿不成,反吃了個大敗仗之後,直到今日,他為了應付各種雜七雜八的爛事,一天僅睡兩三個時辰。饒是如此,上天仍不打算讓他好過,睡著時惡夢連連,經常大叫驚醒,醒來時全身是汗,就和掉到水裡,剛被人撈起來似的,如此非人的折磨,當真只能用痛不欲生,欲哭無淚來形容。他原來引以為傲的一頭烏黑靚玉的秀髮,也不知是誰染的,竟已完全白了,想從中找出一根黑髮來,都是件很困難的事情。

    這些日子裡,漢軍四面築起長圍,將城圍困,本來要破此法倒也不難,那便是集中優勢兵力正面攻打,突出重圍。可漢軍早就防著這一手,城圍築得十分牢固,堡壘處處,一方遇警,蜂火相望,短時間便有大批軍馬趕來救援,實在難已攻破。這還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城中糧食緊缺,樹皮草根,一切能吃的東西都被吃光了,不少人家已在易子而食。城中餓殍填街塞巷,比比皆是。巡城兵士根本來不及收拾,至有整家人家同日餓死,無人掩埋,屍體發臭之事發生。百姓傷親戚之死,日夜號哭。守城官兵餓著肚子露立於風雪之中,紛紛心生怨恨,三五成群的聚在宮門口,大聲抗議,報怨這個朱門酒肉臭,路人凍死骨的野蠻社會。

    曹丕雖勒緊褲腰帶,一再節衣縮食,將三餐改成兩餐,兩餐改成了一餐,但省下來的糧食還是不夠將士們塞牙縫的。此時城中的大戶早已被他殺得七七八八,摳出來的糧食,也已被吃光了,剩下這些都是朝中的股肱之臣,實在不能再殺了。再說這些都是清官,家裡也沒多少糧食。曹丕用盡了他所能想到的所有辦法,可搞來的糧食仍是杯水車薪,不敷散給。城中軍民可不管這些,眼見曹丕搞不來糧食讓他們填飽肚子,而城外的漢軍又不再往城中送糧食,無不勃然大怒,破口大罵。更有甚者已在磨拳擦掌,準備推翻這非人的王朝,迎漢軍入主鄴城。

    一個城池是否固若金湯,不是看城牆,而是看人心。沒有老百姓支持,既便城再高池再深,也一樣沒用,這一點從古往今來無數戰役中都可得到明證。曹魏的施政方針本就不得人心,法令太嚴,百姓只見其威,不見其德。這一點也不是無的放矢。歷史上司馬炎欲篡魏國,賈充便有言道:「操雖功蓋華夏,下民畏其威而不懷其德。子丕繼業,差役甚重,東西驅馳,未有寧歲。後我宣王、景王,累建大功,布恩施德,天下歸心久矣。文王併吞西蜀,功蓋寰宇。又豈操之可比乎?」這話雖有大拍馬屁之嫌,但細細想來卻也有些道理。曹丕、曹睿父子頂針相繼,大興徭役,亂蓋宮殿,供自己享樂,百姓不堪重荷,紛紛怨歎。司馬懿竅魏權柄,以謀私利,老百姓不但沒有直指其非,反而相率歸服,其後不少魏國舊將打正旗號反對司馬氏專權,也都紛紛失敗,由此可見魏國之前所作所為,實在是不得人心。

    賈仁祿熟知歷史,自然知道歷史上曹丕曹睿是個什麼德性,他們當皇帝之後會幹什麼,賈仁祿也一清二楚。他正是利用了這一點,繞過堅硬的城牆,直接命中要害。城中百姓不是傻瓜,眼見劉備仁義愛民,而曹丕殘民以逞,兩相對比,誰好誰壞,一目瞭然,何去何從,自然也一清二楚。

    老百姓是惹不起的,這點曹丕不是不知道。可是這一盤棋已近終盤,賈仁祿該做的眼都做了,該打得劫也打了,一切盡在掌中。曹丕雖明知局面不利,卻也無能為力,只有坐著等死了。

    昏昏噩噩中,他也不知走了多少圈了,心中想出的主意從頭到尾已不下萬餘條,卻都被他一一否決了。如今兵士不服,百姓不附,既是孫吳復生,也無法扭轉乾坤,只有出城投降和腳底抹油這兩條路可以走了,可他又實在不甘願辛辛苦苦到手的富貴就這麼完了,雖明知沒有辦法,心中仍不死心,拚命的想著主意,這也是垂死掙扎而已。

    又走了一會,一名近侍慌慌張張的進殿。曹丕見他繃著個哭喪臉,就知道他帶來的不是什麼好消息,道:「又怎麼了?」

    那近侍道:「城中軍民已聽說漢軍在中原攻城略池之事了,紛紛議論,說皇上登基時說自己如何英明睿智,如何應天順人,這才法堯禪舜,代漢而有天下。可皇上登基以來,鳳凰不來,而鴟鴞數至;嘉禾不生,而蓬蒿繁植。天災流行,兵起連年,百姓死於徭役者甚眾,如……如……」說到這裡實在是說不下去了,向曹丕瞧了一眼。

    曹丕鐵青著臉,道:「怎麼不說了,接著說。」

    那近侍道:「如此差勁的皇帝怎能說是應運而生?明明是自己覬覦帝位,逼得漢帝讓位,卻竟揀好聽的說,當真是卑鄙無恥已極,這樣的人根本不配為君,也根本不配活在世上。而漢朝皇帝寬厚仁慈,愛民如子,真庶民之父母也。如今大伙困於城中,沒有糧食可吃,左右是個死,不如推翻了無道昏君,迎漢朝皇帝入城。這樣上可為孝獻皇帝復仇,下可安享太平,豈不美哉?城中軍民都覺這話說得十分有理,紛紛罷市,各執兵刃,聚於宮門口,讓皇上給他們個說法,這人越聚越多,御林侍衛漸漸攔阻不住,皇上快想辦法吧。」

    曹丕怒道:「這話駢四驪六,那幫刁民如何說得出來,一定是漢軍奸細在城中散佈的。司馬懿、程昱呢?叫他們速來見朕。」

    那近侍道:「兩位大人正在城中安撫民心,怎奈老百姓急紅了眼,六親不認,將兩位大人圍在垓心,兩位大人自身難保,皇上自己想辦法吧。」

    曹丕身子搖了兩下,緩緩向後倒下。那內侍趕忙上前相扶,曹丕卻不領情,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喝道:「滾!」

    那近侍嚇了一跳,抱頭鼠竄,心道:「真昏君也,我也別和他一起死了,找個機會溜出城去投降大漢才是正緊。」

    這謠言自然是賈仁祿的人散佈的,甄家商人修的地道四通八達,除了皇宮,哪裡都能到。要將個把奸細送進城中散佈謠言,自是小菜一碟。老百姓本就不滿曹丕,又聽他日薄西山,中原的領土一片片丟失,他卻無力收復。老百姓心中均想這樣落水狗不打白不打,紛紛操起傢伙,聚在宮門口。人從當天下午便已開始聚集,司馬懿、程昱見形勢不妙忙各自前往城中安撫,怎奈老百姓與官府的嫌隙已深,司馬懿、程昱雖然舌燦蓮花,可老百姓心裡都有一桿稱,不是那麼好糊弄的。幾句話說不對付,登時翻臉,操起木棍、鋤頭,將司馬懿等人圍在垓心。若非司馬懿親兵奮力死戰,他早就被暴民鋤為內泥了。

    到了初更時分,司馬懿、程昱仍被圍在街心無法動彈。宮門口廣場上,已聚滿了百姓,從城樓上望去,黑壓壓的全是人,一眼看不到盡頭。若不是百姓見皇宮內院城高池深,且有御林軍馬層層守把,心中恐懼,不敢擅動,不然早就殺將進去,將無道昏君大卸八塊,把去餵狗。

    曹丕收到消息,五內俱焚,心想:「暴民急紅了眼什麼事都做得出來,出去安撫只有死路一條。司馬懿、程昱便是看樣,以他們二人之能尚且被圍,朕要是出去,還不被暴民亂拳打死?須當迅速調兵平叛,驅散百姓,方是上策。可鄴城駐軍和百姓相處久了,多多少少有些感情,說不定會徇私維護,放他們一條生路。倘若他們聽信亂民言語,倒戈反朕,那可就糟了。夏侯大將軍的兵馬從中原來,以城中百姓無親無故,易於調遣。嗯,就這麼辦。」當即傳旨令夏侯惇領中原兵馬迅速開赴宮門口驅散暴民。

    夏侯惇便住在原先獻帝夫婦住過的那所宅院,離皇宮甚近,聽聞亂民圍住宮門,圖謀氣得哇哇亂叫,當即便要點兵,正發號司令間,忽收到皇帝聖旨,見上面寫著如此如此,知道有架可打的了,心花怒放,立刻糾集中原軍兵,手執鋼刀,身著硬甲,大喊大叫,殺將上前。

    曹丕只知中原兵和鄴城百姓無親無故,卻不知中原兵馬心事重重,一樣不易調遣。中原軍馬大多都來自穎川、陳留、陳郡這幾個郡,聽聞家鄉被漢軍所佔,不知家中父母妻兒情況如何,是生是死?不禁心急如焚,歸心似箭。他們有心突圍回去,可肚子餓得沒力氣,根本不是漢軍的對手,到時老娘還沒見成卻去見了閻王,那可就大大划不來了。他們心中矛盾已極,哪有心思理會城中百姓是否犯上作亂,只是礙於上命,不得不去,到了那裡,誰也不真心鎮壓,只是手中鋼刀胡亂比劃,嘴裡大呼小叫,裝裝樣子而已。

    眾百姓見大隊魏軍圍裹上來,心中驚駭莫明,當時便要四散奔逃。人群中一條大漢,像是領頭的,扛著根大木樁子大聲叫道:「這些當兵的作威作福,自己吃香喝辣,卻不給我們小老百姓飯吃?我還聽說皇宮中藏有大量糧食,僅供皇帝老兒一人享用,其他人沒份。哼,皇帝老兒啥事也不用干卻有吃有喝,我們扛著石頭修城牆,累死累活,卻沒飯可吃,活活餓死。難道我們活該倒霉,就該死無葬身之地?你們說有沒有這個理?大伙來時怎麼說的?這會都不記得了?反正左右都是個死,和他們拼了!」

    眾百姓一聽宮中有糧食,熱血沸騰,勇氣百倍,齊叫:「和他們拼了!」

    魏兵聽了這話,面面相覷,突然間內中一人大聲叫道:「誰說我們吃香喝辣的?我們和你們一樣,吃不飽穿不暖,還要為你們站崗放哨,挨漢人的刀劍!你們心中不平,可以把氣撒到我們身上,我們心中不平,找誰撒去?」

    此話一出,魏軍中登時不少人附和:「正是,正是。如今漢軍攻佔穎川諸郡,那可是我們的家鄉啊,也不知家裡的老婆孩子怎樣了?我們自己的事情都處理不了,還要為你們守城,保衛你們的安全,這世上哪有這種道理?」

    先前開腔的那大漢叫道:「原來弟兄們也有難處,適才多有得罪,望勿見怪。既然大家都是苦命人,不如一起反了魏國,殺到皇宮中,找無道昏君問個清……」

    夏侯惇怒不可遏,更不打話,取過鐵胎硬弓,搭上狼牙雕翎,颼得一箭射去,正中那大漢咽喉。那大漢哇地一聲,噴了口鮮血,倒在地上,一動也不動了。夏侯惇叫道:「再有敢亂言犯上者,此人便是榜樣!」

    眾百姓見夏侯惇一上來便射死一人,神威凜凜,無不驚得呆了,廣場上鴉雀無聲。驀地裡有人叫道:「弟兄們,官府視我們如草芥,想殺就殺。我們若是散了,只有任其宰割的份了。反正都是個死,不如抱成團和他們拼了,要死也要死……」話剛說到這裡,那人面頰上中了一箭,身子向後便倒。

    眾百姓見夏侯惇連殺兩人,顯是不把他們當人看,心中均想那人說的有理,不作亂遲早要餓死,作亂雖說會死,但起碼死的轟轟烈烈,臨死前還能帶上幾個,說什麼也值了。當下發了一聲喊:「大伙和他們拼了,為死去的弟兄報仇!」挺起兵器,圍了上來。

    夏侯惇長槍一揮,大叫:「反了,反了,弟兄們給我上,殺了他們!」

    奇怪的是,一向聽話的士兵,這次竟不聽話了,站在他身後不動彈。夏侯惇又叫了兩聲,士兵仍然不動,驀地裡一人大聲叫道:「弟兄們,鄴城父老說的沒錯,我們都是苦命人。無道昏君自己歌舞昇平,卻不理會我們的死活,咱們何必要為他賣命,和他拼了!」

    士兵們紛紛叫道:「和他拼了!」「進宮找他問個清楚!」「讓他放我們回家去!」挺起兵刃,混入人群中,隨著百姓一起向皇宮中擁去。

    夏侯惇大聲喝止,但嘩變一起,如洪濤崩堤,哪裡收拾得了?夏侯惇身旁雖有親隨,卻不過區區數百人,不過是大海中一葉小舟,自保尚且困難,又如何能禁止得住?夏侯惇眼見亂局已成,無法可想,長歎一聲,領著親隨,殺出血路一條,衝進宮去。

    宮中御林侍衛,防得住百姓,卻哪裡防得住如沒頭蒼蠅一般的亂兵?被如潮水一般的亂軍一衝,登時潰散,兵士百姓湧入宮中。他們殺了幾個人,見到了血腥氣,眼更加紅了,腦子裡一片空白,只想殺人,一衝入宮中,太監宮女登時死了不少。宮中大呼小叫,亂成一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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