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英豪死的時候,依然是背弓佩刀,這是駱駝客的標準配備,邱明道將他橫放在地上,雙眸含淚,默默地將邱英豪的佩刀解下來,然後解下了邱英豪背在身上的箭盒以及長弓。
眾人都只以為他是在收撿邱英豪的遺物,都是沒有在意。
但是當他手拿長弓,卻陡然從箭盒中取出一支箭矢來,爾後以令人難以想像的速度彎弓搭箭,箭矢已經對準了狼娃。
他的箭術或許比不上狼娃,但是在駱駝客中,已經是極強的箭手,他的動作一氣呵成,十分的流暢,等到旁邊的近衛軍們反應過來,邱明道這一箭已經毫不猶豫地射了出去。
箭如流星。
誰都想不到,在這種情況下,邱明道竟然射出了這一箭。
近衛軍的反應雖然遲了一步,卻只是瞬間的事情,當警覺邱明道射箭偷襲,端著短駑的十多名近衛軍兵士已經先後扣動了機關。
「突突突突突!」
弩箭如電,紛紛射入了邱明道的身體。
邱明道那一箭如閃電,沒有人想到他會射出這突然一箭,這一箭帶著無比的仇恨,匹練般直射向狼娃。
狼娃感受著馬秀蓮的撫摸,顯得十分安寧,當那一聲「小心」傳過來是,箭矢已經近在咫尺,狼娃已經避無可避。
「噗!」
箭矢穿入**的聲音,狼娃清晰可聞,他的瞳孔收縮,眼中充滿了驚恐之色,箭矢並沒有射入他的身體,在千鈞一髮之際,馬秀蓮身體已經毫不猶豫地橫擋在狼娃身前,那一箭從她胸口射入進去,貫穿心臟。
十幾支弩箭射入了邱明道的身體,邱明道跪在地上,上半身卻是挺直,遙望著自己那一箭卻是射入馬秀蓮的胸口,他的瞳孔急劇收縮,帶著刻骨的悲痛,他甚至忘記了那十幾支輕弩給自己身體所帶來的劇痛,身體晃了晃,用盡後力氣喃喃自語:「你……你喜歡的是他,可是……可是我先要去地府……陪著你……!」身體往前一栽,倒在邱英豪的身體上,便不動彈。
四下裡一片寂靜。
楚歡眉頭鎖起,便是連他也想不到轉眼之間會是這樣一個結果,實際上他心裡也知道邱明道遇著起陰謀並無瓜葛,但是後時刻,邱明道射出致命一箭,自己卻也死在了短駑之下。
狼娃此時跪在地上,抱著馬秀蓮,神情呆滯,只覺得天地已無顏色。
馬秀蓮唇邊帶血,俏臉慘白,艱難抬手,但身體內的力氣似乎正在被抽取,竟是無法抬起,狼娃已經握住她的手,將手放在自己黝黑的臉龐上。
「我知道……知道你不會害爹爹……!」馬秀蓮唇邊帶著笑,「我不回去,是要……是要找著你,我怕……我怕他們害你……!」
狼娃呆呆地看著馬秀蓮。
「以後……以後自己照顧自己,我和爹爹……都走了,你……你會很寂寞……!」馬秀蓮的手在狼娃臉上輕輕撫摸著:「我答應陪你……陪你一輩,可是做……做不到了,你不要……不要怪我……!」
狼娃喉頭蠕動,口中艱澀地發出「啊啊」的聲音。
「我懷裡……有絲巾……!」馬秀蓮唇邊鮮血溢出的越來越多,身體輕輕顫抖著,聲音也越來越輕:「你幫我……幫我取出來……!」
狼娃伸手道馬秀蓮懷中,去了一方紅色的絲巾出來,馬秀蓮嘴角帶著笑容:「蓋著……蓋著我的臉,我……我答應你,要做你的娘……!」
狼娃呆呆地將紅色絲巾該在馬秀蓮的臉上,眼淚終於從眼眶中流出。
「你的娘,好不……好不好看?」馬秀蓮聲音極其虛弱,艱難道:「你喜不喜歡……喜不喜歡你的娘?」
狼娃用力點頭,馬秀蓮輕歎道:「你以後……以後只有一個人,我……我放心不下你,沒人……沒人疼你……哎,你要照顧好……照顧好自己……!」她的聲音越來越輕,到後一個字的時候,身體一沉,便再無聲息。
狼娃渾身顫抖,低下頭,將臉龐隔著絲巾貼著馬秀蓮的面孔,緊緊抱著懷中的女,就似乎害怕她突然飛走。
四周眾人瞧見,都是心中黯然,不少人搖了搖頭,輕聲歎息。
忽見得狼娃猛地抬起頭,望著天空,喉嚨裡發出淒厲的吼叫,就如同大漠狼嚎,嘶吼聲中,充滿了絕望的痛楚。
馬家駱駝客都是神情黯然,已經有人走到旁邊,輕聲勸道:「狼娃,秀蓮已經去了,咱們……!」卻見到狼娃陡然看過來,那一雙眼睛竟是如同千年寒冰一樣冷酷無比,這駱駝客從未見過狼娃露出這樣可怕的眼神,竟是不由自主地後退了兩步。
薛懷安也終於緩過神來,靠近楚歡,輕聲問道:「楚副使,咱們接下來該怎麼辦?」瞅了那些駱駝客一眼,壓低聲音道:「這些人還能相信嗎?是否還讓他們帶咱們走沙漠?」
楚歡想了想,終於問道:「大人,孫鄶和衛六都是與邱英豪狼狽為奸,這二人該如何處置,還請大人示下!」
薛懷安忙道:「一切還是由楚副使來處置吧!」
楚歡想了想,終於道:「本該抓捕,等到回去之後交由刑部治罪,只是如果將這兩人帶在隊伍中,反而會耗損我們精力。這二人皆是反覆小人……!」湊近薛懷安耳邊,低語幾句,薛懷安點頭道:「就如此處置!」
楚歡這叫過軒轅勝,令他率人將孫鄶和衛六帶下,又傳令將士們休整歇息。
今日與沙匪一戰,雖然擊退了沙匪,但是近衛軍將士的體力也已經到了極限,楚歡知道經此一戰,沙匪已經嚇破了膽,絕不敢再輕易攻擊過來。
衛六被拿下,雖然大叫著是邱英豪逼迫而為,但是邱家駱駝客卻無一人為他說話,大家默默收拾邱家父的屍首,隨後派了一名駱駝客與楚歡交涉。
邱英豪父已死,邱家駱駝客實際上就已經名存實亡,殘留下來的這些駱駝客心中其實也是十分忐忑,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麼做。
他們不知道是就此帶著邱家父的屍首返回,還是繼續履行駱駝客的責任,帶著使團繼續穿越沙漠。
經此一事,使團是否還會相信駱駝客,其實駱駝客心裡根本沒有底。
邱家駱駝客與楚歡交涉的駱駝客叫做趙誠,看上去也是個老實的人,與楚歡說話,也有些忐忑,倒是楚歡含笑道:「雖然邱英豪心存不軌,但是如今已經伏誅,此事也絕不會牽連到你們。是否繼續履行約定,本官不會強求,但是如果你們願意,我們之間的約定依然有效,穿過沙漠,酬勞我們也會分文不少地兌現。」
趙誠想了想,終於道:「楚大爺,駱駝客的規矩,只要接了活,哪怕只剩下一個人,也要履行諾言。邱當家……唔,邱英豪雖死,但是如果楚大爺用得上,咱們還是會繼續帶路。」
楚歡笑道:「如此甚好。」
趙誠想了想,似乎有什麼話要說,但卻在猶豫,楚歡見他神色奇怪,問道:「你想說什麼?」
趙誠終於道:「楚大爺,不知你的隊伍何時可以啟程!」
楚歡道:「大家都已經筋疲力盡,若是強撐著趕路,體力匱乏,沙匪若是去而復返,那反而就不好對付了!」
趙誠神情嚴肅道:「楚大爺,有一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你說!」
「這裡不宜久留!」趙誠很認真道:「如果不能及時穿過風眼地段,情況就會很不妙。而且……而且我與幾個弟兄議過,大夥兒都覺得,沙塵暴只怕很就會到來!」
楚歡一怔,皺起眉頭,問道:「你說什麼?風眼?沙塵暴?」忽地明白什麼,「你是說,咱們並沒有穿過風眼?」
趙誠搖頭道:「楚大爺,咱們非但沒有穿過風眼,此刻恰恰就在風眼中心!」
楚歡神情凝重起來。
其實邱英豪說起風眼的時候,楚歡只覺得邱英豪是危言聳聽,只以為是以風眼為借口,以此來讓使團連續趕路,消耗使團的體力。
今日邱英豪伏誅,楚歡甚至已經忽略還有風眼的存在。
但是趙誠此刻這般說,楚歡知道趙誠說的不是假話,他自己也沒有想到,邱英豪讓使團駐營之地,竟豁然是沙漠風眼所在。
趙誠的神情很嚴峻,楚歡鎖眉道:「你覺得沙塵暴會過來?」
趙誠點頭道:「楚大爺,不熟悉沙漠的人看不出來,不過我們常年在沙漠來回,倒有些經驗。這兩天的氣候其實很不正常,看起來日暑夜寒,其實已經有些不對勁,而且晚上的風沙斷斷續續,持續的時間也長,這都是沙塵暴來襲的前兆。」
楚歡又問道:「沙塵暴當真很可怕?咱們是否有法避過?」
趙誠想了想,道:「楚大爺,這個說不準。沙塵暴若是來臨,席捲的範圍很大,遮天蔽日,風沙漫天,若是處在風沙之地,避也避不開,好的法就是抓緊離開風眼之地。至若是否可怕……!」趙誠微一沉吟,搖頭苦笑道:「大沙漠中可怕的就是沙匪和沙塵暴,這兩樣無論遇上哪一樣,肯定是要死人的!」
楚歡意識到事態嚴重,必須和薛懷安商議接下來的行程,薛懷安已經往帳篷裡去躲避烈日,楚歡往他帳篷去,卻瞧見狼娃依然抱著馬秀蓮的屍首,如同石頭一般在那邊一動不動,馬家駱駝客都是站在旁邊,也不知如何是好。
楚歡想了想,走了過去,馬家駱駝客見楚歡過來,都是拱手,楚歡距離狼娃幾步遠站定,看著那張黝黑的臉,卻也是有幾分同情。
他知道此刻狼娃的悲痛,待他如的馬正義被害,自己喜愛的女人為自己擋一箭而死,可說他在世上親的兩個人都已經先後離去,狼娃便是鐵石心腸,那也必定碎裂。
他知道這個時候說什麼都沒有用,而且他也不知道該如何去勸說,沉默片刻,招手示意馬家駱駝客暫且退下歇息,自己則是往薛懷安帳中去。
薛懷安其實很睏倦,但是這種時候,又哪裡睡得著。
楚歡進入他帳中,薛懷安已經迎上來,開口就問道:「楚副使,你先前說,駱駝客圖謀咱們是使團,是有人在背後僱傭了他們?這……這是真是假?」
楚歡肅然道:「確有其事。這是馬正義告訴狼娃,狼娃將此事又筆寫轉告給下官,下官以為,馬正義沒有理由告訴狼娃假話,而狼娃也不會欺騙下官。」
薛懷安皺眉道:「那人僱傭駱駝客和沙匪,是為了那輛馬車?」
「是!」楚歡點頭道:「至少狼娃是這般說。」
薛懷安撫鬚道:「那人究竟是誰,你心中是否有些端倪?」
楚歡想了想,道:「下官也不敢妄加猜測。過來找大人,是另有一件急事需要與大人商議!」
薛懷安苦笑道:「急事無好事,這一路當真是處處不順。楚副使,你說的急事是什麼?」
楚歡當下將趙誠所言說了一遍,又道:「大人,如果趙誠所言不假,那麼咱們現在所處的地方已經十分危險,不可久留。」
薛懷安也有些急了:「這還了得,咱們是否現在就動身?」
楚歡苦笑道:「為了將計就計,已經是連續兩天趕路,今日又與沙匪激戰一場,兒郎們就算是鐵打的,那也是禁不住這般透支啊!」
薛懷安苦惱道:「楚副使,那該怎麼辦?」此時此刻,薛懷安忽然感覺到,此番出使,若不是有楚歡這位副使,後果真是不堪設想。
這年輕人看起來樸實無華,但是做起事來,卻展現出了與他年紀極其不相符的老成狡猾。
楚歡微一沉吟,道:「大人,不如叫軒轅將軍和駱駝客過來,好好商議此事!」
薛懷安急忙點頭,派人去將軒轅勝和駱駝客趙誠叫過來。
軒轅勝到了帳中,向楚歡和薛懷安稟道:「孫鄶和衛六已經就地處決,末將也已經吩咐弟兄們抓緊時間歇息。」
楚歡頷首,等到趙誠過來,楚歡開門見山問道:「趙師傅,依你們之見,沙塵暴何時會來臨?」
趙誠回道:「具體何時來臨,在下不敢斷定,但是依照從前的情況判斷,十二個時辰之內,這一段沙漠必定會出現沙塵暴。」
楚歡皺眉道:「如此說來,咱們只有一天的時間?」
「是!」趙誠點頭道:「恕在下直言,目前的情況已經十分嚴峻。以前我們走沙漠,都會判定時間,盡可能地避開沙塵暴,沙塵暴多發的地帶,就在這一片,前後大概有三日的路途,如今我們正處在風眼中間,無法確定沙塵暴會在哪一片突然發起,但是一旦發起,席捲的地段會非常大,我們處在中間地段,必然會遭遇到風暴。」
軒轅勝一震,皺眉道:「副使大人,如此說來,咱們難道要即刻啟程?」很是為難道:「大夥兒已經是體力透支,這一次是真的有不少人乾嘔昏迷,強行啟程,只怕……!」臉上已經顯出擔憂之色,他是軍人,意志堅定,若非萬不得已,隊伍確實出現狀況,也不會有此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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