料甸所在的位置,距離海溝子沒有多遠,兩個爬犁穿過了荒野,進入到了這片自由的市場。
傳說這裡是滿族興起之地,後來部族遷移到阿什河附近,擴大了族群的生存環境,才有了更大的發展空間。
鬼子佔領東北之後,滿洲國建立,對城市和交通線附近的控制大為提升,料甸距離濱城不遠,卻形成了燈下黑的效果,加上各種勢力摻雜其間,形成了一種相對的平和環境,也促進了這附近交易的發展。
村落的面積有些誇張,草屋頂上的茅草,都給大雪覆蓋著,煙囪上的霧氣繚繞,街上行人不少。
爬犁走進了大街,趕了爬犁的是盛隆,作為車伕,他不怎麼稱職,只能說湊合。
行走的速度很慢,到是有時間打量一下周圍行人。
神情剽悍,眼色如刀,果然是附近最大的黑市,街頭上的人,都帶了那麼一股子跟普通人不同的鋒利和尖銳。
這些豪客大都穿戴利落,對襟的大衣,翻毛皮鞋,貂皮帽子,腰間都鼓囊囊的,肯定是帶了傢伙,而且成幫結伙,前呼後擁。
大街上有一層硬雪,踩在上邊有種著久違的塌實感,跟雪地荒原上踩雪窩子,絕對不同。
街邊的門戶雖然都掛著棉步簾子,以擋寒冷,但是,熱鬧的氣氛一點都不少,經常能在這些房間裡面,傳出來大聲說話的動靜。
長街繁華,集市上的攤位都擺到了村口。
寬敞的大街,足有三十多米,兩邊有各式的攤販。
賣皮革的,賣乾果的,賣山貨的,買雞蛋的,賣母雞的,這條街從頭到尾有百多米長,不知道哪來的這麼多人。
張虎臣買了幾個糖葫蘆。拇指大的山楂,滾了一層糖,沾的有芝麻。看著就那麼透亮,嘴裡流了口水。
「來來來,一人分一個,冬天就要吃這東西。才過癮。」張虎臣一口扯了整個大山楂下來,挖空去籽,十分香甜。
「這裡太熱鬧了,跟咱們城市裡的步行街都要誇張!」盛隆在榮耀徽章裡說道。
「還沒到春節吧?這裡怎麼這麼熱鬧!」張虎臣點了點頭,問向了燕妮。
拿著張虎臣買的糖葫蘆。佟燕妮將擋著面孔的圍巾扯開,露出來嘴巴,也咬了半隻下來,正在牙酸的時候,好一會兒才敢張口說話。
至於她帶來的那個趕了爬犁的隊員,則是拿手捂了嘴巴,哼唧著一樣的眼淚直流,她們突然吃了糖葫蘆。怎麼能受得了酸。甜,冷,硬,一起衝起來的感覺,有此表現,一點都不奇怪。
「沒什麼奇怪的。這些人都是附近的農家人,大冬天的。趁了趕集的機會,來淘換點銀錢花用。雖然還沒到過年的時候。但是也快掉年終歲尾了。」佟燕妮雖然沒來過這裡,但是山寨裡面跑江湖的多,這些事情,是拿來當故事,講給她聽著玩的,眼前一見,就知道是怎麼個情況。
「跟我想像的不一樣,還以為這裡是電視電影裡那種,槍炮擺得滿地,隨便就能見到呢!」盛隆在榮耀徽章裡面說道。
「你那是在電影黑鷹墜落裡面,索馬裡大街上見到的吧!」張虎臣哈哈大笑著。
「是啊,你怎麼知道的?你也看過?」盛隆明白了。
「當然了,我喜歡裡面的那個士官長,主動出擊的那個!不過,電影裡都經過誇張的,當地勢力的人,也不會隨便將********,起碼沒有擺在大街上那麼誇張。」張虎臣說道。
這大街上要是隨處都能見到槍炮,那麼小鬼子拼了命,也要將這裡鏟掉。
黑市,什麼叫黑市,一切都掩蓋在正當的生意之下,有了遮掩,有了保護,有了陰影,才能叫黑。
「說的也是!」盛隆不說話了,因為他需要聽從佟燕妮的指揮,將爬犁趕進一條橫街裡去。
比起剛才寬闊大街,這條街的寬度也不小,不過與剛才的街道,並不是成十字形,而是歪扭著交叉,道路也沒有那麼直,歪曲得厲害。
街道兩邊,都是農家莊院的樣子,路邊有粗大木頭打製的圍牆,有的人家堆積的是到腰身高度的土牆。
有些財產的,就拿磚坯或者是青磚,堆砌成高牆,這樣的一般都是財主或者富戶。
在這些各式圍牆的大門上,挑起了許多布幡。
幡面上邊有各個字號。比如張寶記,李老實,王大丫,胡氏雜貨,這樣的字號,都是小門小戶,用來撐家立戶的小產業;比如和盛長,大利廣,仁祥號,寶德貴,這些字號,都是開到大城大鎮裡的大產業。
也只有這些大產業,才有實力銷售槍炮彈藥,才有實力能鎮住這些小勢力,才有實力保住錢財。
這些院落裡面,有的空曠,有的人多,還有人正在碼貨搬箱,一片熱鬧。
佟燕妮左右看了看,找到了想要去的地方。
現在適應了糖葫蘆的味道,吃得眉開眼笑的,不時的跟趕著爬犁的隊員說笑著。
以前在山寨裡面,她就知道,在這料甸鎮裡面,最大的貨號,就是榮字號,據說這家貨行是西南一戶大家開辦的,當初在大清還稱帝的時候,鋪面就開遍東西南北,革命,北伐,到處都有他的影子,後來民國了,自然佔了老大便宜,實力更為龐大,據說還有些黃埔出身的將軍,是這家貨行背後的支持者。
另外還有一家是新伯號,是不久前才建起來的,據說是一夥從俄國跑過來的落魄貴族開辦的產業,專門銷售些俄國商品。
這兩家,是購買槍械的首選,至於其他,就不用費那心思了,不是些綹子裡面淘汰的槍械,就是些土製的貨色,根本就上不了檯面,也就是附近的民團,燒香的結社,才會在這些人家門口砸銀子。
佟三爺留在料甸的人家。做的也是這樣的買賣,山寨裡面弄來的槍械,大部分都會發派到這裡出售。就比如張虎臣上次孝敬的那些三八式,一般這樣的成套裝備,統一的制式貨色,價錢都不錯。小鬼子的槍械,彈藥容易補充,打幾仗就什麼都齊了,只看你有沒有本事了。
掛了三和貨行的招牌,院子裡面停了兩個爬犁。這就是佟燕妮的目的地。
院裡沒有人,還得要盛隆下來將門打開。
如普通的農家院落一樣,在牆角處,有一處隱蔽的洞口,在裡面伸出來一隻狗頭,在歡快的叫著,犬吠的聲音,很快就招來了主人。
廂房的門打開了。裡面走出來一位穿著棉襖。帶了狗皮帽子的年輕人。
在側邊的土房裡,幾處隱蔽的位置,張虎臣見到了那幾塊雪堆裡,開了幾條孔洞,應該是防衛院子的地堡。
「爺,您怎麼有空來。快,屋裡坐!」年輕人說話裡帶著親切。就彷彿盛隆跟他很熟的樣子。
「這夥計認識我?」盛隆傻乎乎的在團隊頻道裡說了一句。
這邊跟張虎臣溝通著,對夥計則是另外一副嘴臉。
「讓你的人。把傢伙收了,別拿槍口對著我,否則,爺們兒讓你們坐了土飛機。」
盛隆手上拎出來一捆手榴彈,這都是張虎臣給他的m24,平時彈藥箱裡積攢出來的東西,總數不能超過十二個,只要是達到了這個數量,彈藥箱就會停止產出,一直到有損耗出現,那怕是你交易給了別人,只要沒有使用,也依然是佔了數額,也就是這樣的限制,才讓張虎臣將自己變成軍火庫的想法,無法實現。
盛隆這一捆,彈藥數量四顆,m24的體積本來就大,看起來就更嚇人了。
「爺,您別開玩笑了,咱們是買賣人,不幹那匪徒的勾當!」年輕夥計的臉色慘白,都要坐在地上了。
「放p,那雪堆裡的是什麼,告訴你們,爺們兒是來送錢的,不是來送命的,給你三屈指的時間,如果不將槍口收了,爺們兒拉線了。」盛隆踩了弓步,跳下了爬犁,將小夥計抓在了身前,擋了槍口,手裡的手榴彈,小指穿過了拉環。
張虎臣則是下了爬犁,當在了佟燕妮的身前,盾牌頂在身前,作為防禦。
「那是跟你客氣呢,他們這手段,是讓你感覺自己有身份,受尊重,主要目的,還是為了要掏你兜裡的錢!」張虎臣見到情況激烈,根本就不在乎,被人指著,的確是不那麼舒坦,盛隆將事情挑起來,鬧大了才好。
就連佟燕妮也覺得尷尬,這邊防備的也太過了一些。
沒有懷疑盛隆的話,他能指揮那四隻眼睛的壯漢,肯定也有一身厲害本事,如今搞成了這個樣子,自己也丟臉。
也難怪乾弟弟說,這些身懷異術的人,不那麼好相處。
佟燕妮這邊也不好張口說話,氣氛凝固得彷彿要裂開的冰塊,只要稍微有點異常,一場戰鬥都要爆發開去。
小夥計的褲子都要尿了,趕緊喊道:「五爺,您抬抬手,別跟這些爺們兒開玩笑,將傢伙收了吧!看在小順子平日裡侍侯得不差,您不能看著我死啊!」
「我去,那就是套近乎唄,怎麼還搞得我好像他親兄弟一般。」盛隆嘮叨幾句,面上自然不露聲色,立起的指頭,已經屈下了一隻。
「兄弟誤會了,咱們只是防備,沒有冒犯的意思!您幾位遠來是客,我們只會歡迎,哪有將客人朝外邊趕的道理!」雪堆後邊的矮牆後邊,鑽出來一個人,露了半個身體說道。
「哼,最右邊那個小子,把你的槍縮回去,爺們兒可不是開玩笑,別給臉不要臉!」盛隆的感知雖然不高,但是這麼近的距離,也確實能感覺到那種如針尖頂在皮膚上的刺痛感,不懷好意的人,總會帶來危險。
「狗剩,你膽上生毛了,讓你收了傢伙,拿老子的話當放屁呢!」露出來半個身體的人,縮了回去,大聲喝罵了,才重新站了起來:兄弟冒犯了,您安心做買賣,咱們三和商行裡,絕對是金打的招牌!
「呸!才進了門口,就拿了槍口指著人,金打的你姥姥!」盛隆朝地上吐了口唾沫,拎著小夥計的脖領子:「要不是咱們僱主,要照顧你家買賣,咱才懶得跟你廢話,直接弄死了,跺成餡子餵狗!」
露了半個身子的人也是尷尬,以前他們從來都是如此,卻從沒給人發現,就是給槍比著,那些人也不知道,今天怎麼就碰到了這麼一個狠人,心思靈敏得可比兔子。
「去,將你家掌櫃的叫來!」盛隆扯開了遮著臉面的圍巾,露出來那張國字形的大臉,不耐煩的說道。
小夥計看出來了,這位不是個好侍侯的,當下很機靈的說道:「您在這邊走,掌櫃的接待客人呢,很快就來,我給你燒了熱炕,您裡面請。」
佟燕妮見到張虎臣朝自己喝邊看過來,就點了點頭,將盾牌拿在手裡,擋了側邊,讓佟燕妮跟來的人,將爬犁掉頭停好,留了她在外邊看守牲口,三人給夥計領著,保持戒備著,朝裡面請。
那個露著半個身子的漢子,見到人家不搭理自己,反倒是送了口氣,縮回了身體,蓋上了蓋子。
「興爺,這位也太抖索了,咱們就要給他點厲害看看。」一個聲音在這昏暗的空間裡傳過來,悶悶的聲音,讓人聽不大清楚。
「嘿,咱們現在是給寨子裡面商行做保險的,跟往日裡的痛快大不相同,你們平日裡說話行事兒,都要注意些。再說了,這是個狠角色,十米內什麼人都別想近身,以前只在三爺身上見過這本事,都小心點,這傢伙不一般,只希望他是來做買賣的,否則,咱們這幾個半人,小命都不夠人一後劃拉的。」
「有那麼厲害麼!」
「你小子別不信邪,白山黑水的地面上,厲害人物多了去了,你才見了幾個人!」
地窩子裡的議論還在繼續,張虎臣他們則給夥計領著,上了三級青石台階,到了正屋。房子分成了左右兩個門戶,夥計領著他們去的是左邊。
夥計點頭哈腰的走在前面,側身領了三人,走到了門口,掀開了左邊門戶上的棉簾子,恭敬的讓了三人進去,利索的備上了茶碗,給三人倒上了熱茶:「您幾位先緩緩乏,去去寒,小的就去喊掌櫃的過來。」
夥計點頭哈腰的出去了,留下三人在房間裡面等著。
時間不久,院裡就響起了人聲,停在院裡的爬犁,離開了,屋外的人客氣幾句,就掀了簾子,進到了這邊。
內房的棉布簾子掀開,走進來的是一個中年男人,清瘦的身材,哪怕是穿了棉袍,也顯不出胖來,眉眼清晰,上唇留了小鬍子,其他地方刮得乾淨。
眼睛裡面閃爍的都是溫和,少有商人的精明。
佟三爺手底下果然是勢力龐大,只看這個商號的負責人,就知道其隱藏起來的實力有多麼龐大,想想自己出身的七道嶺,儘管名聲相同,但是,跟這樣傳承已久的大家族比起來,還是有好大的差距啊!
這已經不單單是實力的問題,還涉及到了人員培養,結構組成,沒有這些,想要長久的發展,只是空話。
一瞬間,張虎臣想了許多。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