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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騰世紀 360 【恭王請辭】 文 / 過河老卒

    360

    光緒二十二年,丙申年臘月二十八日寅時初刻。

    麻麻亮的天光下面,殿外是黑壓壓一大片身穿朝服的人影,御道、台階、殿外,親軍營的正黃旗們威風八面的擺開依仗,卻在公元1897年1月20日,乃是落後、不思進取之軍事力量的謝幕表演,下一次朝會,他們的任務將完全由新式的禁衛軍混成團儀仗大隊代替。

    恭親王奕訢一反常態的早早來到殿外,正如他意料之中的那般,更多的人比恭王爺來得更早,看情形是已經在隆冬的寒風中站了好一會兒了,一個個在竊竊私語中不住的搓手、跺腳。

    「請王爺安。」

    「六王爺安好。」

    「恭王爺,您今兒可真早。」

    在如今的大清國,似乎人們已經忘記老王爺曾經有個綽號——鬼子六。清流言官們也不敢再對新政指指點點,擅自給洋務派扣上「悖祖、賣國、喪權、勾結洋夷」的大帽子了。新政是大清國皇帝的諭令,新政的背後有十幾萬槍桿子作後盾,掌握十幾萬槍桿子的年輕人是不講官場規矩,不會給人留顏面的主兒。

    如果說在昨天之前,人們的認識還不夠清楚的話,那麼昨日楊格在「毓公府」指揮禁衛軍混成團四出搜捕,把京師大半王公親貴們鬧得人心惶惶的作為,就足以讓人噤若寒蟬,乖乖的收聲聽話了。

    「光的一聲,睿王府的大門被硬生生的砸開,唉,鐵帽子王啊,就那麼被幾個混成團揪住從王府門口拖出去」

    「王府戈什哈、衛隊是幹啥吃的?」

    「誰敢動?混成團一個個荷槍實彈、凶神惡煞一般。」

    「魁斌怎麼樣了?」

    「就那樣,還在毓公府裡出不來,就看看今日能否來上朝了。」

    「噓恭王過來了。」

    奕訢人老耳不聾,隱約聽出這些滿族親貴們話中對恭王爺的不滿。昨日,但凡在貴胄武備學堂落名的親王、郡王、貝勒、貝子不入八分公、將軍都倒了大霉。被奉參謀總長之命的禁衛軍混成團一個個的從府裡或者別的什麼地兒揪了去,稍有反抗者注定要挨一頓拳腳甚至五花大綁,家眷們隨即就找上恭王府的門兒來「喊冤」、「訴苦」、「求情」

    恭王爺能怎麼著啊?連知聞此事的皇帝在宮中都是不動聲色、漠然以對,老王爺又豈敢冒著得罪皇帝、楊格二人的風險,替那些個扶不上牆的東西說話?得了,省省心吧您吶!

    貴胄武備學堂是欽命舉辦的,一百二十人是皇上一個個審核名單的,皇帝的心思,老王爺知道,他也希望天下的滿族親貴們都能深體聖意,努力學習軍事,替皇上分憂,日後能撐起滿人的江山,重現八旗之輝煌。現實是殘酷的,貴胄武備學堂如今成了全天下人的笑柄!

    活該!那幫子傢伙就是欠收拾!老王爺平素裡不好得罪同族、同祖的大傢伙兒,巴不得楊某人來這麼一手呢!可是,這事兒從另一個不怎麼上得檯面的角度來看,老王爺心裡又不舒坦了。

    不舒坦歸不舒坦,奕訢硬是沒有給楊格第一句話,為任何一個人求情。他深深的知道,楊格既然敢手捧「皇帝欽命」和「新軍軍法」做出這等事兒來,自己求情也沒用,徒然失卻了恭王的顏面。

    貴胄武備學堂是學軍事所在,理應軍事化管理,違規逾矩者觸犯的就是軍法!楊格以軍法條令處置,誰敢說三道四?再說了,楊格的軍法與舊軍法不同,軍中嚴禁體罰,貴胄武備學堂的學員們因此沒有遭受皮肉之苦,遲到者罰跑,曠課者關禁閉三——十日,這些人肯定是要在毓公府的小黑屋裡過年節了。

    管事太監人模狗樣的施施然走到大殿門口,拖長聲調唱道:「時辰到,百官進殿恭候聖駕!」

    群臣紛紛整理衣冠,排列班次準備順序進殿。此時,內閣首輔大臣李鴻章、兩江總督劉坤一在一群「新式軍服」的簇擁下來到,逕直越過眾人來到最前面,與瞇眼微笑的恭王點頭招呼後,二人齊齊伸手示意請對方先行。當然,這其中有真有假,甚至有坑。

    按照大清國的規矩,還是恭王先行小半步,李鴻章略略滯後,奕訢後面地位稍次的慶王奕劻以及人數少了一大半的王公貝勒們,李鴻章後面是內閣大學士、協辦大學士,有太保、少保頭銜的總督、部院大臣、巡撫。接下來就亂套了,以楊格為首將領們毫不客氣的扎堆而入,其中,楊格、宋慶、蔭昌、李光久、永山身著深綠灰色的軍禮服,丁汝昌、嚴復穿著新換的上白下藍軍禮服,將星閃耀、威勢迫人。

    站班甫定,光緒在山呼萬歲中出現在雲陛之上。

    「有事陳奏,無事退朝!」

    光緒面色陰沉的掃了一眼殿中的群臣,目光在那一群「洋式軍服」中略作停留卻又像是故意在躲避某人,最後留駐在恭親王奕訢的臉上。

    滿族王公中年富力強者幾乎都被皇帝派去學軍事,這一百二十人與已經在日本學習的鐵良等人,以及準備在年節過後東渡的哈漢章、良弼等人,乃是皇帝從北洋—新軍體系中拿回軍權的希望。為此,皇帝寧願禁衛軍及國防軍的編練工作再滯後一些,等到手中有人才後再進行也不遲。可皇帝失望了,不是在昨天,而是在貴胄武備學堂開辦後不久就失望了。只是,他把那群人看作是愛新覺羅家統治天下的根基而沒有發作,在載湉的眼裡,自己應該是三萬萬六千萬人的明君,不過首先還應當是滿人的、愛新覺羅家的皇帝。先家、後族、再國,這個順序在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儒家理論體系中,應該算作是合理的。

    皇帝、恭王以及所有的王公貝勒們都萬萬沒有想到,楊格居然會在「稱病休養」的時節裡多管閒事,對貴胄武備學堂下手。如今怎麼辦?楊格是參謀總長,執行的是皇帝認可的軍法,懲治的是那些讓皇帝失望的人

    恭王感覺到皇帝的目光,能領會皇帝的意圖,卻迅速的拿定了主意——不吱聲。

    沉默,壓抑的沉默。

    終於,皇帝有些失望的把目光移向別處。

    李鴻章上前一小步,躬身奏道:「啟奏皇上,臣有二事要奏。其一,年節將至,新歲是否照舊例開筵席酬百官勳貴,是否受各國使節參拜,是否對友邦如德意志、英吉利者就邦交通遞國書?其二,丁卯上諭頒布至今,各地新政舉辦行措不一,除直隸、東三省之外,如今只有兩江、湖廣、閩浙、山西有所行動,其餘各省仍持觀望。誠宜褒獎積極、嚴飭觀望各省。」

    光緒微微點頭卻未發話,只是伸手示意李鴻章繼續說下去。

    「兩江舉辦南洋師範學堂、南洋武備學堂,整備金陵局、江南局,重建江南織布總局以及新辦紗廠、絲廠若干;湖廣舉辦時務學堂及各西學書院若干,湖南巡撫陳寶箴力行新政,舉辦工礦卓有成效,尤其以開辦鉛鋅礦、銻礦、錳礦、錫礦,重河工而疏航道,官民士紳無不稱道。浙江巡撫廖壽豐、杭州知府林啟籌辦求是書院,擬議已呈遞中樞,另有舉辦工商、武備學堂之議。以上諸省為天下表率,當於年節之前褒勵其行;而尚未推行新政各省當嚴飭之,從京師揀選幹才分發各地督促新政,以正丁卯新政之大義。臣已試擬簡放各員名單,請皇上御准。」

    這一番說辭,乃是李鴻章與劉坤一商議過的,所提應當褒獎的省份,加上「除卻的直隸和東三省」,剩下的大多是湘系控制的省份,加上一個浙江乃是門面功夫,免得「請功之舉」落入下乘。

    光緒從轉接的太監手裡接過折子,臨看之前問了一句:「兩廣如何?」

    兩廣總督譚鍾麟乃是湖南人,科舉進士授翰林的京官出身,與老湘軍以及脫胎於湘軍的淮軍沒有絲毫瓜葛。在地方督撫自行其是的時代,譚鍾麟卻始終以中央集權的朝廷為尊。矛盾的是,他又對丁卯新政極不感冒,以至於兩廣幾乎毫無動作。

    「啟奏皇上,兩廣開埠較早,風氣開化,雖官府並不作為,以至於民間踴躍舉辦工商者捨兩廣之近而就遼東之遠。盛京具報,六月至今,兩廣籍商人投資鞍山、遼陽、本溪湖工礦、貨棧者計有三十五家,資本總額六十餘萬兩。」

    光緒的本意是要李鴻章表揚一下兩廣,卻不成想得了這麼一番很明顯是「彈劾兩廣總督在新政推行上不作為」的話,頓時有些鬱悶起來。略一思量,忙就著手裡的折子避開兩廣的話題,說道:「新政推行步履維艱,朝廷的銀子得需用在實處,新年的百官筵席作罷,各國使節安排個日子,在文華殿見上一見即可。此事,首輔可與輔政親王商量著辦。」

    話語間,輔政親王四個字略加重了語氣。

    奕訢暗暗心驚,知道皇帝在催促自己「替那些混賬東西說話」,把他們從「毓公府」的禁閉室中解救出來,否則,養心殿上王公貝勒們少了一大半,如何與聯手的湘淮抗衡?!

    自從昨日楊格囂張跋扈的派兵四處抓人之後,奕訢想了很久,不僅僅是為大清國的江山社稷著想,更多的還是為自己和自己的兒孫們。人老了,不復當年領導洋務運動的銳氣了,得為後人盤算盤算了。貴胄武備學堂的現實讓奕訢對滿族親貴們失望之極,這種失望之情比之皇帝還來得濃郁幾分,徹底摧毀了奕訢「輔弼明主、中興大清」的夢想。

    何必為一個不能實現的夢想而去招惹楊格呢?

    「奴才,奴才啟稟聖上。」奕訢下定了決心,顫聲奏道:「聖上,奴才年事已高,自感體力、精力大為不濟而日甚一日,已然難當輔政之重任,請聖上另擇賢能」

    光緒大驚,深心裡竟然生出斷臂之痛來,臉色鐵青的斷然道:「朕不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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