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軍制迭,舊並存。
前所城內外就出現了榆關總鎮衙門和第一師司令部兩個招牌,也有兩個營務處幫辦存。一個是總鎮衙門裡的伍光鑒,一個是司令部軍政處的曹翰。宋宮保推薦的曹翰當然不敢拿李堂派下來的伍光鑒怎麼著,二人相處倒也和氣,搭著手也把沒主的衙門和司令部日常事務支撐起來,只是,曹翰是老人兒,又司令部辦公,自然要兼顧到楊鎮台的後院。
陳固從唐山來電,要曹翰妥為安排馮家小姐出關事宜;楊格從奉天來電,阻擋馮家小姐出關。兩份電報相隔一夜送到曹翰手,已經做好安排的曹翰不得不趕緊調整,腸刮肚、絞腦汁的想出了一些可能阻止馮秀若去奉天的理由。
陳安守糊塗啊!怎麼就體會不到師長、聶司令官和師長之間的默契呢?心裡抱怨著,接到快騎來報「馮小姐車馬已經出榆關」的曹翰還得去一趟後院通報、安排一番才行。
楊格走後不久,自稱為梅香姨娘的甄家婆子來了,被掌管後院的玉秀任為管事婆子。這管事婆子厲害,對前院的官兵們從無好臉色,總是以一副提防賊盜的神情冷然相對,曹翰是知趣的人,乾脆讓警衛後院的包鐵木門上掛了一把大鐵鎖,鎖鑰交給玉秀收著了事。
此時要去後院,得從司令部大門出去,繞道家眷們進出的側門才行。
甄家婆子對官兵們沒好臉色,曹翰也犯不著給她好臉色,一個管家婆子而已,等師長回來,那甄家婆子還能不能後院待下去都是問題。現,給玉秀和梅香一個面子,也是確保師長不家時,後院的清譽和前院官兵們的清白。
「甄家婆子,開門!」呼喝著,曹翰「砰砰」的敲響門環。
說來也怪,遼東淮軍前敵營務處時的曹翰行事風格與現今是大不一樣。以前是小心翼翼,說話也縐縐的;現卻頗有點囂張無禮的意味,話語經常出現軍營的髒話。
哎喲,讀書人淪落如斯,有辱斯吶!
狗屁!庚子年就停罷科舉了,讀經書的秀才、舉人、進士還有個屁用?沒看到伍光鑒成日鎮台衙門裡組織人手編寫什麼「教科書」嗎?今後,小學堂、學堂都要用那種教科書。曹翰還聽說,寧河縣教諭王照籌辦了大清國第一所小學校,還用什麼字母拼音法教小娃兒們認字,效果明顯。
「來了,來了。」門開了,不是甄家婆子,而是陳安守榆關本地人請的余家婆子。「喲,是曹大人,您」回頭看了看內院,余家婆子似乎有些害怕甄家婆子一般,也沒讓門,就門口道:「找姨奶奶?」
姨奶奶?玉秀、如意都還沒行過門之禮吶,充其量就是暖床丫頭的身份。都是陳安守那夜亂喊亂叫,就出了「姨奶奶」這麼一樁子事兒。哼哼,馮家小姐轉眼間就要到前所了,擋下之後自然要住進後院,這「姨奶奶」三個字要落進馮家小姐耳,那師長可就後院起火、天下大亂嘍!
曹翰五女和馮秀若之間的態很明確。楊馮聯姻,皇帝尚且金口賜婚,太后尚且代下聘禮,將門淑女嫁給大清國第一戰將,真個是門當戶對,天作之合。那五女算什麼?旗人的破落戶出身,恭王府的奴婢而已,要不是忌憚著恭王和皇上的觀感,能入得了師長和曹某人的法眼?
小姐就是小姐,奴婢就是奴婢,這一點,阻擋下小姐之前,必須給後院的人申明清楚。
「通報進去,我有大事要給玉秀說。還愣著幹啥?告訴你,皇上賜婚的馮家小姐,這後院的正主子來啦,今兒就要住進這院子!」
余家婆子聞言臉色一變,趕緊讓開門,慌慌張張跑去通傳,頓時引得後院一陣騷動、忙亂。曹翰不便久留,略作安排提點,囑咐諸人待會兒到門口迎候等等,旋即離開。
後院正堂上,玉秀、如意等五女俱都有些心慌意亂,連那個自從進了這院子後就跋扈得緊的甄家婆子也蔫巴下來,嘀咕了一句:「還沒過門呢,怎麼就要住進來了?」之後,無言。
玉秀終究是管家的,沉吟片刻後,說:「說起來,我們都是下人,主子的事兒不能亂說,馮小姐是將軍下聘的未婚正室,是皇上主媒,老佛爺代聘,一旦成禮就是二品誥命夫人。如意妹妹,我們要好生伺候著小姐,不可有非分之想,知道嗎?」
如意乖巧應道:「是。」
玉秀躊躇了一下,又開口道:「甄家姨,馮小姐住進來,這院裡的事兒該安排好就安排好,馮小姐住舒服了,開心了,說不得還要你繼續管事。」
甄家婆娘大約並不是那種老蒼皮的婆子,年紀不到四十,還勉強算得是徐娘半老,有些風韻,一雙略呈三角形的眼睛裡時不時的掠過一絲凶光,當然,只是對由她一手調教出的五女和一班下人時才如此。此時,她就瞥了一眼玉秀,暗自掂量了一下,欠身說:「做人就得記住自己的出身,甄大家的記住了。」
這是一句隱含威脅之意的話,五女都聽出來了,玉秀和如意的感受為深刻,不禁齊齊的打了一個冷擺子。
「你們幾個太沒用!從京師賢良寺到榆關來,這一路上」甄家婆子走到門口看了看,覺出其他人都隔得遠,才轉身變出一副狠臉來,厲聲道:「霜月、韻秋、梅香,跪下!」
三女聞言,紛紛面向甄家婆子跪下。
「枉費老娘調養你們這許多年,竟然連一個男人都拴不住!這天底下就沒不偷腥的貓兒,哪個男子不風流?何況楊大人年紀輕輕、血氣方剛的,你們看看玉秀和如意你們兩個也不濟事,楊大人去奉天,怎麼就沒跟著去?!跪下!」
玉秀和如意互相看了一眼,無可奈何的也跪了下去。玉秀從11歲賣進恭王府之後,沒少挨那惡婆娘的柳條抽,如意可憐,7歲就跟惡婆娘身邊耳提面命,受的罪比玉秀只多不少。經年累月下來,對甄家婆娘都生出畏懼之感,加上痛腳被捏,即便是這院子裡也只有屈膝順從。
「這次馮家小姐出關,正是你們的機會。都給老娘聽好了,馮家小姐是要去奉天見將軍的,你們要幫著把這事兒做成,巴結好了她,也能跟著到奉天去留將軍身邊。老娘就不相信,到得奉天,你們五個人還抵不過她一個人?使著法子把將軍伺候舒坦了,記得王爺的交待,這才是你們的本分,今後的出身。有人來了,你們起來。」
五女剛剛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裝,余家婆子就門口道:「前院傳話,馮家小姐快到了,曹大人讓大家都出去候著。」
眾人紛紛出門,梅香走到玉秀和甄家婆娘身邊,小聲道:「甄大娘,韻秋還小,過了七月才滿十五,是不是過段日子再」
甄家婆娘的三角眼斜著瞪了梅香一眼,正欲作,玉秀忙擠開梅香,央求道:「甄大娘別怪梅香,迎著馮家小姐要緊。」
甄家婆娘哼了一聲,退後兩步走到一旁,等五女先過了才跟著,謹守著一個下人婆子的本分。只是梅香過去時,兩人飛快地交換了一個眼色
遼陽南路,鞍山驛站東側的千山山頭。
楊格大口喘息著坐到樹蔭下,瞇眼瞅了瞅了亮晃晃令人感覺有些眩暈的日光,接過任副官王昌遞來的日式水壺喝了一口,抬手扯開軍衣的領口,仍覺得不夠爽快,乾脆把水壺丟給身衛兵李皓,反手脫下軍服外衣,露出汗濕的粗布汗衫。
從天津機器局來的陳國華和德國談判代表兼席技術雷德曼帶著的聯合勘探隊還半山腰尋。
對鞍山站以東的千山一帶的勘探已經進行兩天了,沒有任何收穫,勘探隊的人都有些洩氣,只有楊格還是信心滿滿,固執的要求勘探隊千山堡一帶進行拉網式的勘探取樣。不放心之下,乾脆丟下手裡的瑣事跟著過來,頗有監軍督陣的意味。
能否鞍山找到煤鐵礦藏,關乎到德合作的鋼鐵廠項目後定址和開工修建廠房的問題。楊格主張靠近營口的鞍山站設廠;雷德曼卻主張利用本溪、撫西的煤鐵資源,先本溪湖設廠,如果鞍山能夠找到煤鐵礦,就再設一廠。
有的想法,楊格不可能透露給合作夥伴知曉。
楊格的腦子裡有一幅規劃圖,鞍山河和渾河的交匯處東岸三角地帶,有一座以三座大型煉鐵高爐和座煉鋼平爐為心的鋼鐵廠,一座煉焦廠,一座鑄造廠,一座火力電廠,一座鐵合金廠,以硫酸、硝酸、氯酸鉀、氨氣制取的一系列化工廠。加上錦州大凌河口的鹽場和鹽酸廠,安徽、蘇北的紗廠,天津的機器局一套軍工系統就算初步成型。
對楊格來說,這套體系的核心就是兩河三角地帶的工業區。
渾河帶來撫西的煤,太子河帶來本溪湖的鐵,兩河王大人屯匯合後,流經渾河、鞍山河三角地帶的工業區。如此,即便是道路交通條件較差的現,大宗煤鐵礦石運輸可以通過河流航運解決,封凍期則用冰溜子代替。同時,工業區集設三角地帶,從軍事角來看利於防禦,從保密需要來看,也較為便利。
既然不能說德合作的鋼鐵廠即將成為**事工業的組成部分,那就只能寄希望鞍山一帶找到礦藏,消除分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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