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花甸東邊大約十里是連綿的淺丘,淺丘一直向南延續到海邊的大東溝,成為聳立海岸線上的崖壁,黃海海水千萬年來沖刷下,巖壁形成了無數大大小小、形態各異、千奇怪的洞穴。
岫巖、秀巖,據說岫巖之名就來自於這些或雄奇、或詭麗的洞穴巖壁。
鎮邊軍分統壽山和蘆榆防軍馬隊統領夏青雲站鄰近勺子河沖積平原的丘陵山頭,西邊的戰局一如計劃那樣,順利地展著,即將孕育出馬隊出擊的契機!武毅軍啊,楊格啊,只有有了楊格的武毅軍才能制定如此作戰計劃,也才能執行如此作戰計劃!以三千多步炮兵和一千多騎兵打鬼子三千步炮兵,還要創造出殲敵一部,奠定優勢之局的戰機來!
這般本事,壽山自問望塵莫及,就連一直有些自恃身份的夏青雲也不得不承認,老老實實的跟那年輕人屁股後面聽招呼就能打勝仗!
山下樹林,一千餘騎隱蔽待命,馬嘴戴籠頭,馬蹄裹了厚布,一如昨夜運動到此需要隱藏行蹤一般,今日出擊也要量地減少動靜。十里開闊地是旗莊或者墾荒者們的田園,也是騎兵加速到極致的天堂。但是,如果動靜太大被日軍現過早,衝擊的馬隊勢必遭到炮擊,付出不必要的人員傷亡。
望遠鏡,炮彈炸開的火花村東北的矮牆周圍頻頻閃現,一群群鬼子悍不畏死的冒著炮火、彈雨放列火炮,還有大約八名鬼子已經形成對藥山高地方向的火力線,正穩步推進,想必過不了多久就會生白刃戰。
「夏鎮台,你看」
夏青雲腦門頂上有聶士成的嚴令,見壽山客氣垂詢,乃恭敬地抱拳欠身道:「聽憑分統大人做主。」
壽山收起望遠鏡,又看了看前方的地形,閉眼默想了騎兵出擊的情形,覺得時機、地形、我情各方面無誤後,突然睜眼掃視身後的一群營官、隊官和戈什哈,厲聲道:「各營、隊緩步出林,距敵七里加速,距敵三里出旗,直衝鬼子那八步兵和炮兵陣地!」
營、隊官弁領命下山,不多時,騎兵們牽馬出了樹林,林緣邊略一列隊後翻身上馬,以左右兩翼、五排衝擊陣列緩緩前進。
壽山雖然是鎮邊軍分統兼步隊統領,卻也諳熟騎兵戰法。戰馬要揮出大的速,不可能一開始就催馬猛跑,而需緩行一段「預熱」馬力,才能越跑越快、越跑越輕,騎兵手的馬刀有了馬速的加力,只需輕輕一揮就能劈開倭寇的頭顱。至於馬槍嘛這一戰恐怕是用不上嘍!
「掌旗官!跟我走!」
「慢,分統大人。」夏青雲橫跨一步攔住壽山,滿面懇切之色道:「分統大人坐鎮於此,領隊衝鋒陷陣之事還是由夏某去!」
「壽山年輕力壯,正當領隊突擊。」壽山搖頭的同時給掌旗官保昌遞了個眼色,又說:「鎮台大人,還請你率親軍哨為壽山壓陣。」
「耶?!」夏青雲哪肯服老?聞言翻著白眼道:「莫非壽山大人要與標下搶軍功不成?」
標下,標下,這是源自法,此時,夏青雲把聶士成委壽山為正、夏青雲為副的事兒抬出來說道理,按照常理,當然是大將坐鎮,副將陷陣。至於搶軍功的說法,倒也是半真半假。前番草河堡一戰,壽山率鎮邊軍步隊營來援,有屬下龔弼營戰功卓著,壽山頭上的功勞大了去!可馬隊卻不行了,收復了一個只有少量日軍的通遠堡,打死打傷敵軍十幾人,這跟草河堡殲敵一千多的戰績寫同一道折子裡,朝廷裡的堂官們、軍機們,指不定看都沒看到,即便看到,也「嗤」的一聲不想提起了。
只是,依克唐阿的折子裡還提到移民實邊等等諸多問題,朝廷遲遲沒有回復,軍功如何褒獎恐怕也因此耽擱了。不過夏青雲很清楚,壽山頭上的頂子鐵定會換成從二品甚至賞戴二品單眼花翎。那就意味著壽山擁有了出任省巡撫、駐防將軍的資格!
有侍衛領班大臣永山近水樓台聖上身邊說道,這一戰如果大勝,待戰爭結束時,壽山實任封疆的可能性只能用「無限大」三字形容。此時,作為未來封疆的「標下」,不管是淮軍還是旗軍,為他衝鋒陷陣結下情緣,今後都大有好處。夏青雲不傻,如此又賺軍功又巴結人的事兒哪能不搶著做呢?
壽山沉吟不決
夏青雲瞪視掌旗官道:「愣著幹啥?開旗,跟我走!」
壽山急道:「夏鎮台,記住,以左翼近土牆席捲炮兵陣地時莫要貪功,衝殺一回立即遠遁向南,與楊致之會合。殺了日軍炮兵,日軍空有火炮也難有作為。」
「輒!」
夏青雲帶著掌旗官和一哨親兵追上大隊,恰好三里已過,大隊騎兵突然加速,雪野捲起漫天的雪霧,向黃花甸和湯溝子南岸疾奔。
藥山高地下,馮國璋帶了1哨官兵衝過冰河,加入遭到日軍步兵大隊壓迫的4營防線。
此時的馮國璋一改平日的笑臉和小心翼翼,找到楊慕時劈頭就道:「反擊!四營必須以堅決的反擊扯住倭寇!」
「馮大人,你接替防線。」楊慕時說著話的同時緩緩從掩體處站起,左右看看,高聲道:「1哨,2哨,起立!上刺刀!有卵子的,想割下倭鬼子人頭為管帶大人報仇的,跟我走!」
密集的排槍聲,步步進逼的日軍大隊面前,秦大光等三多弟兄聲聲怒喝起立、上刺刀,跟著他們的幫帶、哨官跳出掩體,3哨和5營1哨的火力掩護下,以散兵線大步向前,一邊走一邊逐漸靠攏,形成緊密的白刃戰陣。不時,有弟兄彈倒地,立即有後者補上陣位。
步步前進,敵我兩軍距離縮短到一五十碼左右,日軍停止射擊,呈白刃戰隊形迎上。
「上!跟我上!」楊慕時站隊,不時喝斥鼓勁。幫帶身邊,4營書吳承禮緊握步槍放聲高唱:「國男兒!國男兒!弟兄們,把咱們的軍歌唱起來!」
氣壯山河的軍歌聲,三多官兵神情益決絕,步伐加齊整,緊握鋼槍的雙手越加有力。氣勢,白刃戰的氣勢,第一次滿清國陸軍身上勢不可擋的迸出來。
大地顫抖,似乎從天邊傳來悶雷一般的馬蹄聲,東邊的半邊天空瀰散著白色的雪霧騎兵大隊來襲!騎兵大隊像一把鋒銳無比的尖刀正破空刺向鬼子陣線的背心!
無可避免的,日軍步兵第11聯隊第1大隊和第2大隊一個隊的800多官兵驚慌了,這一瞬間或完全喪失鬥志,或萌出拚死一搏之心。撤退,不可能!只要你轉身,穩步高歌而來的清軍步兵就會加速趕上,寒光閃閃的刺刀就會扎進背心!再說了,距離村口可依托之地帶有600多米距離,這個距離足夠步兵被飛速而來的騎兵衝突、砍殺無數回!
「殺!」推進的白刃戰陣,知道作戰計劃的楊慕時把戰局展看得清楚,此時舌綻春雷一聲大喝,帶著身邊的弟兄們猛然力加速衝向猶豫、驚慌的日軍。
刺刀相交,沒有格擋,只有刀刀見血,刺刺入肉。怒喝聲,慘叫聲起,楊慕時和一眾弟兄如猛虎入羊群,呈尖錐陣列直殺入毫無戰意的日軍陣線。
「殺!」夏青雲一馬當先,馬隊像一面厚重的高牆,憑借每小時八十里的速撞向日軍人牆,馬踏、刀砍、衝撞,似乎有「蓬」的一聲巨響般,日軍第一大隊陣列前後夾擊下崩散,倖存者毫無組織的四下逃散,落入被追殺的境地。
「列隊!列隊!」馮國璋見大勢已定,喝令4、5營各一哨起身,排成長達400米的兩排橫隊,交替射擊、前進,從湯溝子河沿反向黃花甸村東北口壓去。
勺子河西,炮營2隊陣地前方高處,楊格從望遠鏡裡看到村北騰起的雪霧,心知馬隊已經出擊,原本是主攻的南路完成了牽制任務,接下來,兩個選擇左右著他的思維。
殲滅村東北口出擊藥山高地的日軍步兵大部和部分炮兵,形成合圍日軍一個聯隊並兩名高級將領於黃花甸的態勢。據此,武毅軍可以用南路、東北路接近黃花甸村四周的矮牆,與日軍進行村落外圍爭奪乃至於展成為村落戰。如果展為村落巷戰,武毅軍官兵們接受的有限的戰術訓練難以承當。那麼,就只有另外一個選擇,迅速運動兵力,以一部配合炮兵鉗制黃花甸之敵,大部步兵黃花甸——岫巖城之間設伏,打擊岫巖城出援黃花甸之敵。
運動,運動,保持運動就能保持每一戰的兵力、火力優勢。只要殲滅岫巖城不多的守軍兵力於來援途,奪取岫巖並堅守之的任務就變得容易了許多。
「炮1隊停止炮擊,立即向南轉進徐家堡!炮彈存量檢點後上報!」
「炮2隊,協助2營鞏固村南矮牆一線,組織防禦!」
「通報馬隊立即開向徐家堡!」
「5營固守藥山高地,4營整理部伍後繞道黃花甸東南,加入南路支隊。」
「命令王家堡子的5營3哨,以警戒狀態逐步向岫巖城靠攏。」
「命令岫巖團練北路各隊向藥山高地集結!」
隨著幫統大人的一道道命令下達,馬弁賴小順頓時成為焦點人物,或者忙著打旗號,或者安排傳令兵四出傳令。
一場大戰沒有如日軍將領預料那樣演變成為藥山會戰,突然出現的清軍騎兵席捲湯溝子南岸之後,留給日軍的是雪地裡橫七豎八的屍體,是村南矮牆一線的陣陣排槍火力打擊和偶爾命己方要點的炮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