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苔峪堡西山脊，整齊的排槍聲變成零星的射擊，日軍第七聯隊第3大隊起的「一天的第一次」進攻勢不可擋地失敗了。
星野金吾少佐看著部隊狼狽不堪的從山坡上撤退下來，不禁面色鐵青，只想找個人痛罵一頓以洩心的怒火。師團參謀長給的時限是正午前拿下青苔峪堡，少佐懂得國古人所說「一鼓氣壯，再鼓氣衰，三鼓氣竭」的道理，這次攻勢可謂精心謀劃，周全準備，少佐甚至根據地形和敵情為每個小隊規劃了進攻、輪轉、撤退線路，規定了炮擊伴隨步兵的細則，明確步炮協同的信號等等，等等，一切作為指揮官能做的，星野少佐都做到了。
現實是殘酷的，有把握的第一次進攻就這麼潰敗下來。一個擁有四個步兵隊，一個山炮隊的加強大隊，竟然山脊線前那不足兩名清軍面前難以寸進！
少佐沒有轉身，卻似乎能看到，站自己背後的第三大隊長鈴木少佐的嘴角掛著一絲冷笑。嗯，很有可能吶！沒有一名軍官願意看著取代自己位置的某人指揮自己的部隊贏得勝利。
不，不能胡思亂想，距離正午還有兩個多小時，星野金吾還有機會贏取勝利。此時，星野啊，你必須召集軍官會議，必須加地依賴第三炮兵聯隊野戰炮兵第一大隊的山炮隊。
戰地軍官會議沒有什麼排場，炮兵陣地後方，十幾名大尉以上級軍官坐炮彈箱子上，面前擱一份地圖，地圖用望遠鏡壓著，以免被狂暴的山風吹飛。當然，與會每個人隨時都可以拿起望遠鏡觀察山頭之清軍陣地。
星野對剛才的進攻提出隱晦的批評之後，向炮兵隊長村康雄問：「村大尉，炮兵能否有效地射擊工事內的敵軍？」
村大尉原本就是一肚子的火氣。70山炮隊不是臼炮隊，榴霰彈不是高爆榴彈，炮彈裝用的信管是標準的碰炸即引信而非時鐘機構引信山脊線下前方的敵軍很是狡猾，他們用圓木構築的陣地相當精巧，充分利用了山勢坡和山脊線附近裸露岩石的風化程。這麼一來，70炮彈如果落清軍工事前方，多能掀起一陣塵煙阻礙清軍槍手的視線，用衝擊波讓他們難受一些罷了；如果落清軍工事後方的山壁上，炮彈炸開形成的小15的霰彈散射角恰好從清軍頭頂劃過，很難對其構成殺傷效果。唯有炮彈正巧不巧地落圓木上，才能造成一點傷亡和圓木工事的燃燒。
如此！而已！
管心情不佳，村還是頗禮貌地向星野少佐鞠躬道：「星野君，炮兵已經力。對不住啦！」
星野金吾並不死心，雖然他不是炮兵專業軍官出身，可久師團級參謀職位上的他還是聽說過，小川又次少將曾陸大時與德國教官生的「彈道學及山炮、野炮」之爭。根據這次影響日本陸軍炮兵展趨向的爭論，師團屬炮兵配備了野炮和山炮兩種類型的火炮，相關的彈道學研究也因為爭論而逐步深入。戰前，甚至已經有人提出「曲射炮兵輕型化」的概念。
沉重的臼炮，是大本營直屬臼炮兵聯隊的裝備，此次征清之戰全部配屬給擔任攻堅任務的第二軍，這也是從第二軍登陸地點及道路條件考慮出。故而，此時的星野金吾少佐指望山地作戰時，用臼炮的曲射彈道打擊工事後的清軍，那是完全不可能的！
「難道就沒有一點辦法？」
苦惱的星野金吾喃喃自語，時間一分一秒的消逝，少佐參謀似乎看到自己從幕僚走向大隊甚至聯隊主官的光輝大道正逐漸模糊、消失。
「辦法」村大尉略一沉吟，說：「倒是有一個值得嘗試。」
如果溺水之人抓到救命稻草一般，星野金吾雙目放光盯著大尉連聲道：「村君有什麼辦法？快說，快說！」
「利用彈道的末端特性，用直射山炮實現末端曲射。」村小聲的說了一句，見眾步兵軍官們茫然不知的神情，想了想，又說：「我軍70山炮大射擊仰角是22，此時大射程為3000米左右，按照拋射學原理，如果一切條件不變而大仰角增加到45時，能夠獲得大於3000米的射程。並且，因為彈道高增加，炮彈空飛行路徑加長，受到的空氣阻力多一些，造成飛行軌跡末端時速低，彈道曲率相應增大，可呈高拋狀態落入敵軍工事之。」
說著話，村從地上撿起一塊小石子，略略取準後以大約45角輕輕拋出，小石子劃出一道弧線落五米遠處的雪。
「立即後移陣地！」
「可是」打斷了星野金吾急巴巴的命令，村面帶難色，說：「那只是理論上可以成立，要用我軍現有火炮實現45仰角射擊，還有幾個困難。第一，炮架高低機構需要改裝；第二，炮架整體高需要增加，以防炮尾大仰角射擊時後座撞地；第三，經過大量試射繪製彈道線路圖，制定射表。」
這麼說，村大尉前面的話都是空話！
星野金吾有種想要暴走的衝動，想要揪住村大尉暴打一頓的衝動。
村沒有理會少佐的臉色變化，依舊按照炮兵軍官的技術派頭不緊不慢地說：「如果少佐閣下可以為村提供一個保證的話，村興許可以利用地形賦予的角實現40左右的射擊仰角。」
一瞬間，村星野眼裡又可愛起來。
「什麼保證？！」
「卑職將選擇坡20以上的地段構築陣地，為了克服重力，必須將火炮炮架固定地上或者粗大的樹木之間，剛性連接的炮身能夠克服重力，也能克服強大的後座動能。但是，我估計多幾之後，炮架將承受不住這兩股力量而開裂」
「我會向野戰炮兵第三聯隊長柴野大佐說明情況，如果成功炮擊清軍陣地，我會親自向師團長閣下為村君請功。」
性急的少佐令村頗有幾分無奈，他連連擺手道：「星野君，請聽我把話說完！剛才我說過，需要試射才能保證準確性，因此，此番即便後移陣地並採用剛性固定炮身的方式，我也不能保證炮彈能夠落到清軍陣地上，只是作為一名皇軍軍官，以大的努力去爭取那一點點可能而已！好了，我的話說完了，星野君如何抉擇，卑職洗耳恭聽。」
冒著火炮報廢的風險去追求可能命的結果，村的話就是這麼個意思。如果代理大隊長星野金吾同意村嘗試此種戰法，就勢必要擔當軍械損壞帶來的後果。對於勒緊褲腰帶武裝出一支強大陸軍的大日本帝國來說，70口徑的青銅山炮是珍貴的，這場戰爭的表現也值得稱道，實用性遠遠超過那些、大口徑的野戰炮、重炮。
星野金吾抬頭看了看高高的山脊線，灼灼的目光似乎能夠穿透山體，看到另一面的青苔峪堡。
按時完成師團參謀長下達的作戰任務是第一位的！
「我完全同意山炮隊嘗試大仰角射擊，對此，我本人，星野金吾步兵少佐諸位同僚面前向村大尉保證，將對此產生一切後果負責！村君，立即執行！「
村鬆了一口氣，微微鞠躬表示領受了作戰任務，起身招呼山炮隊的軍官、軍曹們會議。此時的炮兵大尉不曾想到，因為他以四門火炮大架開裂為代價的創舉，開創了日本陸軍山炮部隊的一個時代；也是因為他此時的行動，使得出身寒門的他後來成為日本陸軍第一個平民將軍，受到那些出身藩士家庭的將軍們的尊重。
日軍炮兵的活動無法躲開劉松節的視線。起初，他還以為日軍要撤退，因此炮兵先行，步兵斷後。過了一會兒，後移的日軍炮兵忙著構築陣地，劉松節一眼就看出了日軍炮兵的企圖。
啥玩意兒？老子面前玩這套？哼哼，細河大戰時，老子草河堡外就曾指揮炮兵曲射過西堡門之敵，支持了胡殿甲營的戰鬥。哈哈，小鬼子們真有趣，關公面前耍大刀吶！可惜啊，山坡下的鬼子步兵太多，否則，老子一定要派一隊弟兄墜下青苔峪堡後面的懸崖，繞道攻擊鬼子炮兵陣地，抓住他們的指揮官訓話一番。
日軍山炮隊以一門火炮開始試射前，山脊陣地上的武毅軍第一營第3哨官兵們頭頂上多了一件物事——胳膊粗的樹枝捆紮而成的木排頂蓋。
頂蓋的一端捆綁圓木胸牆上，另一端則削尖後敲打進風化有些嚴重的巖壁。一營管帶劉松節唯恐工事不夠牢靠，生怕日軍炮彈的引信不夠靈敏，又命令弟兄們頂蓋之上撒了一層浮土，用水澆濕後再撒一層，然後，又蓋上一層排列緊密的木排。
晌午11點，鬼子的山炮齊齊打響，隆隆的炮聲山谷間迴盪，久久不去，像是炮聲也有靈性，想看一看第三大隊山脊線前再次遭遇重挫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