臥槽,這是西伯利亞還是東北啊?!
走了大半夜沒見個人影的楊格背靠一棵大樹,一邊喘息一邊打量前方莽莽蒼蒼的群山和溝壑,一邊心暗罵,同時考慮著是否減輕一點負擔。你看他,裹了兩層日本兵的黑色呢大衣,腰上纏了兩根銅扣皮帶,皮帶上掛了個牛皮子彈盒,裡面裝了滿滿噹噹的250子彈;背上打著被捲兒,一點土財、洋財和幾個急救包以及一些吃食,都裹兩張軍毯裡,用背包帶捆紮得很妥。另外,背包上橫著一桿日制步槍,手裡還有一桿同型號的步槍上了刺刀,這東西可以雪地裡探路當枴杖,又可以隨時摟火應對不測。除此之外,他還收集了兩壺水,因為皮帶已經夠負重了,這兩個錫皮水壺就用水壺帶子連接起來,繞過後頸,一左一右掛胸前。
粗粗一算,負重足足有四十斤以上。可左右權衡,任丟一樣東西,楊格都有些捨不得。誰知道這一路上還會遭遇什麼的不測之事呢?多作準備總是好的。
選擇走北面,錯了?嗯,看來真的是錯了。
對楊格來說,戰爭進行到哪一步了?敵軍何處?友軍哪裡?統統不知道!連自己身處之地都說不出個名兒來。打掃過戰場之後的他選擇走北面,乃是存了一點私心,不想被清軍碰上,不想遭遇大批的日軍。
為何?被清軍碰上了,按照彼此的軍事素養,誰指揮誰啊?楊格沒想過去指揮清軍,清軍也別他娘的想瞎指揮老子!即便是要投身於這場戰爭,楊格也準備著找個國人居住的村落,動群眾,憑著手裡的兩條槍和250子彈,從游擊戰開始,擊退日軍、推翻滿清、建立強大的國。至於碰上大股日軍嘛,大家動動腦筋都知道,現的楊某人雙槍沒馬的,難以抵擋啊!
他學習過的軍事歷史,甲午戰爭的陸戰進行到冬天,應該是1894年冬,此時,日本陸軍三條戰線上都取得了優勢,南路攻克了旅順軍港;路與清軍海城攻防;北路摩天嶺、連山關一線對峙。這後一點,也是楊格選擇向北的原因之一。萬一不能找到、動群眾,楊某人也決不袖手旁觀,還是打算找一支相對好一些的清軍隊伍投奔,摩天嶺、連山關、雪裡站一線,有清軍名將聶士成所部。只是,他沒有鬧清楚自己所處位置時,根本無法判定自己的行進方向是否正確。
偏生,走了大半夜的他連村落都不曾見到,不用說問路,動群眾了。
他忘記了,東北乃是滿族的龍興之地,此時稱之為滿洲,滿族貴族進關坐江山之後,東北除錦西、遼東半島之外的大部分地方就被清朝統治者用柳條牆圍了起來,作為御用禁地或者養馬場。年來,東北荒無人煙,又成為統治者們流放犯人所。到了道光年間,特別是鴉片戰爭過後,清朝政府對民間的約束力逐漸減小,就有人冒死闖蕩東北,悄悄地無人煙處開荒種地。
其後,吃螃蟹的人們現東北的泥土肥沃啊,春天隨隨便便播下種子,秋天就有滿倉的收穫。先來的嘗到甜頭後送信回老家,老家那些沒活路的窮親友們又拖家帶口,或乘船、或走陸路的遼西走廊山間小路到了東北開荒種地。此謂「闖關東」。
即便有人闖關東了,滿清政府卻還沒正式開口子,只是睜一眼、閉一眼而已。因此,整個東北地廣人稀,給了楊格一種極荒涼之感,這才有了「西伯利亞」的感慨和錯覺。
不管怎麼說,該轉變行進方向了,繼續向北苦無人煙,指不定傻傻地真走到西伯利亞呢!向西!走!不走的話,說不定今晚就被凍死冰天雪地了。
漆黑的夜裡,頂著呼嘯的寒風,楊格跌跌撞撞地摸著山間、河谷走了不知多久,當身後的天際線露出魚肚白時,已經是筋疲力竭了。
大衣裡有火柴,他不敢生火;想坐下休息、打盹,生怕就此睡過去,被活活凍死。站著,站著休息一會兒,吃掉後一塊飯團再走。
累啊,冷啊,真他娘的倒霉,怎麼就莫名其妙地來到這個世界了呢?想想出事前,呆有暖氣的汽車裡馳騁千里,多舒服,多省事啊?楊格啊楊格,你幹嘛要走神呢?你幹嘛要打那個無可挽回的電話呢?你幹嘛不想一想父母?噢,這些,恐怕都變成遙遠了思念了。
想到年喪子的雙親,想著失去自己音信的部隊,想起那個杵著槍,背靠大樹的楊格不知不覺蹲下了,不知不覺坐下了,不知不覺地將全身的重量壓背後的樹幹上。冷?感覺器官對寒冷已經麻木了,被那一**襲來的困意和極疲憊產生的恍惚沖淡了死就死,總要睡一會才死?
「噗——噗——噗」什麼聲音?有人,是人有節奏地踩著積雪靠近的聲音,楊格頓時清醒,睜眼一看,眼前大約二十米處出現了幾個模糊的人影,誰?他抬手抹了抹眼皮,這下看清楚了,真是幾個人呈扇形圍了上來,身上的穿戴如那些戰死清軍一般的人,卻端著槍對準自己呢!
心遽然一驚,楊格心道不好!某人為了防寒,裹著日本人的軍大衣呢!莫要
惶急間,楊格口不擇言:「隊長,別開槍,自」
二十米開外,「砰」的一聲槍響阻斷了楊格的話,一股大力當胸撞來,將他的身體撞向後面的大樹,讓他幾乎喘不過氣來,意識也一陣一陣的模糊。
開槍的人愣了愣神,手裡還冒著青煙的老式轉輪手槍呆呆地指著地上蜷成一團的「敵人」,顯然,他被那句「隊長,別開槍」給驚住了,可惜扳機已經扣動,哪能及時收手啊!
旁邊一人上前,他從「敵人」的大衣領口處看出端倪,伸手一拉領口,顯出清軍士兵穿著的灰白色棉衣。
「佐領大人,他,他是自己人。」
佐領急忙蹲下,罵道:「娘的,真該死!好端端的穿著倭寇小鬼子的衣服幹啥?!」
「咳咳」楊格氣悶好久,終於艱難地咳嗽出聲。他低頭看了看左胸前的水壺,壺的水一邊成線狀流出,一邊浸濕了衣服。嗯,被子彈打穿了,可嗯,還有藏軍大衣內袋裡銀元、銅板什麼的。好那人手槍子彈威力不大,否則揭開大衣,楊格從軍大衣內袋裡掏出一把銅板、一個被擊穿的銀元和一個正好卡銅錢眼裡,已經變了形的子彈頭。
「是自己人啊!」楊某人這話說的是又悲又苦,委屈之極。
那佐領大人仔細查看了楊格的左胸處,確認沒有流血後,吁了一口長氣,起身罵道:「你狗日的穿個倭寇的皮子作甚?還拿著小鬼子的槍!老子咋知道呢?沒打死你算你走運!說,哪個營頭的?」
營頭?噢,想一想,那罩棉衣外的號衣呢?丟了,摸小鬼子「特等射手」側後時脫了,就丟死人堆裡,後來有了軍大衣就沒想到要穿那玩意兒。再想一想,號衣上寫的啥字?莫要報不出來,被人當奸細給再來一槍啊!
「鎮標,功字左營前哨。」
那佐領收了槍,喃喃自語:「哦,原來是聶軍門屬下,咦?功字左營前哨不是鳳凰城斷後,全哨沒了嗎?」
「咳咳」楊格哪裡搭得上話來,只能咳嗽以對,同時讓胸口的鬱悶之感稍微緩解一點。不對,胸口有問題,疼啊!拉開棉衣看看,胸膛左側有一塊拳頭大的紫紅色。「哎喲!嘶」
被稱為「佐領」那人面露慚色,吶吶低語:「兄弟,你莫要怪我,你這身行頭,但凡咱大清官兵遇上都要開槍,所幸沒傷到要害,運氣啊!能走不?」
走?!你打了老子一槍,還問老子能不能走?白癡啊你!
楊格白了那傢伙一眼,管你是什麼「佐領」呢?啥叫佐領?不知道!不,知道,是假裝不知道。清朝八旗軍制,編300戶為一牛錄,設牛錄額真一人,進關後八旗駐防各地,牛錄這一級的軍官又稱佐領,是一個集行政戶籍管理和軍事單位為一體的軍職。清朝末期的同治、光緒年間,八旗軍、綠營學著湘軍、淮軍營制,開始操練洋槍洋炮,稱為練軍。練軍佐領,相當於淮軍的一個營管帶,屬於級軍官,地位卻又比湘軍、淮軍的營管帶高得多,因為,佐領肯定是旗人擔任的職務!
「牽馬來!」那佐領似乎對楊格頗為遷就,揮手命令手下,頓時有一人領命跑遠。
「兄弟,你能活著從鳳凰城出來,身上還帶著倭寇小鬼子的槍支彈藥,就憑這個,我延山佩服你!起來,我扶著你,看看能不能站起來?」
媽的,現日本人打來了,你們旗人老爺也對漢人奴才好起來啦?這個態嗯,也不錯,算了!大敵當前,老子不跟你一般見識。楊格心裡想著,背靠樹幹,杵著步槍緩緩站起,卻沒平衡住身體,踉蹌欲倒,幸好那個叫延山的佐領伸手幫了一把,才穩住身形。
延山低頭看了一眼楊格的腳,日本皮靴上滿是泥濘,看樣子是走了很遠的路。從鳳凰城到賽馬集,他走的這條小道,足足有兩多里路程呢!
「兄弟,你們左營前哨其他兄弟呢?都逃出來沒有?」
「死了!」楊格想起那些清軍士兵的屍體,心一陣感慨,原來,這些人都是斷後的,大約是城破之後突圍出來,卻被日軍追上難怪,他們七個人才三條槍,子彈也有一些不合用的,還沒有一丁點吃食、飲水。唉,可憐啊,可憐他們都曝屍荒野了。「統統都死了!」
見楊格一臉痛苦加悲慼的模樣,延山沒有再問,部下牽來馬匹後,眾人合力將楊格抬上馬坐定,向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