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們……你們這是幹什麼?我……我還要去挑水呢,」許寒本能地拚命掙扎。可是,身體原本就瘦弱的他,又如何能在如狼似虎的周家家丁手底下掙扎得動?
「挑水?!不用了,從今天開始,你再也不用挑水了,」郝大冷冷盯著他,說道。
「郝爺,為什麼抓我?我到底犯了什麼事?」許寒怒視著他,脖子上的青筋高高地鼓起,厲聲質問道。
「到了刑堂你自然會知曉!」郝大似乎不想跟許寒說那麼多。
就這兩句對話的功夫,
許寒心急如焚,知道肯定是發生了什麼重大的事,而這件事無疑將自己牽扯了進去。
許寒深深地意識到,這件大事絕對不是昨天發生的打破鹽壇的事,那件事已經被他胡弄了過去。就算那件事最終被人揭穿,頂多也就扣他的月錢,罰他做重活累活。以周十八這樣獨斷專行的人,這種芝麻綠豆般的小事,絕對不可能驚動到刑堂,更不可能大題小作到竟叫刑堂派人過來抓他。
可是,究竟發生了什麼大事?
許寒一時驚怒交加,掙扎無果的情況下,很快就被那兩個大漢麻利無比地捆了個結實。
「走!」虯鬚大漢手一揮,正要將許寒押走。
就在這時,一個身材高大的壯漢佝僂著身子,背著一大捆乾柴,像一隻烏龜一樣,側著身子從院門外擠了進來,恰恰把這一行人攔住了。
來人是個大胖子,長得牛高馬大,肥頭大耳,一幅憨厚老實的模樣。他背上的那一大捆乾柴足有大水缸那麼大,絕對不少於兩百斤,足見他力氣不小。
來人正是許寒的最好朋友——焦虎。
焦虎跨進院門之後,抬頭看了一眼站在面前的這一行人,發現為首的竟是惡名昭著的郝大,不禁微微愣了一下,隨後馬上看到了被人家五花大綁,押在中間的許寒,他的臉色頓時為之一變。
「郝爺,您這是……許寒犯了什麼事?」焦虎望著郝大,疑惑地問。
「不關你的事,滾到一邊去!」郝大怒喝道。
焦虎置若罔聞,依然直愣愣地站在那裡,像個木頭人一樣,並不讓開。
「死胖子,你想幹嘛?想造反啊!」郝大陰沉著臉,指著焦虎的鼻尖怒喝道,「再不讓開我就把你當作他的同謀,一起綁起來押到刑堂去審問!」
刑堂?!
一提起刑堂,焦虎激凌凌地打了一個冷戰,臉色變換了片刻,然後默不作聲地退到一邊,乖乖地讓開了道。
周家莊的下人們沒有一個不瞭解刑堂是個什麼地方。那個地方號稱「四進四出」:站著進去,爬著出來;豎著進去,橫著出來;押著進去,抬著出來;四肢俱全進去,斷手斷腳出來。許寒所謂的沒事,根本是自欺欺人。
周家莊歸石牛鎮管轄,而石牛鎮只是楚國偏僻的一個小鎮。秦破楚以後,雖然也在這裡設有秦朝官府衙門,可是這裡畢竟是蠻夷之地,距離秦國京都咸陽有十萬八千里,所謂「山高皇帝遠」,這裡的官府衙門只是個擺設罷了,一切大小事務全都靠這裡的各大家族私下裡協商解決,因此,每個大家族都設有自己的刑堂。
郝大鼻子重重地哼了一聲,帶人押著許寒往外便走。
焦虎怔怔地盯著許寒,臉上掛滿了擔憂的表情,一幅欲言又止的模樣。
正在院子那頭牆根的水池邊洗菜的趙小忌和李三早就留意到這邊的動靜,兩人停下手裡的活兒,站起身朝這邊張望,見到許寒被捆得像粽子一樣被人押走。兩人臉上馬上露出幸災樂禍的表情,可是隨後又馬上換上懊喪的表情。
是的,許寒被抓,他們當然開心,可是開心之後,又馬上想到許寒的重活完全落在自己身上,便又開始懊喪起來。
這兩個傢伙平時最瞧不起許寒,經常故意刁難他,把重活累活都推給他。這不,兩個牛高馬大的傢伙,竟在池邊洗菜,卻叫身體瘦弱的許寒去後山挑水。還好許寒有焦虎這個好朋友,把部分重活累活分擔了過去,否則許寒早就活活地累死了。
大院另一邊,一個賊頭鼠腦的夥計正在幾個大水缸旁邊洗碗。
他叫張忠,性格輕浮,貪財好色,口才很好,能說會道。但他講的大都是犖笑話,為人也很陰險狡詐。院門口發生的一幕被他一一看在眼裡,他臉上露出一絲不易覺察的冷笑,似乎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此時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在院門口那邊,根本沒有人留意到他臉上的神色。
「焦虎,別擔心,我沒事的,」在經過焦虎身邊的時候,許寒低聲快速地對他說道,「一定是他們弄錯了,我很快就會回來。」
焦虎眼眶有些濕潤了,不住地點頭。他非常清楚刑堂是個什麼地方,就算沒事,進到那個地方,也一定會有事的。
廚房距離刑堂有一段不小的距離,一行人出了廚房院門,逕直往刑堂方向而去。
昨晚又下了整晚的暴風雨,清新的空氣中充滿了濃郁的濕氣,青石板砌成的路面上到處是一灘灘水窪,初升的太陽照在這些水窪上,到處銀光閃閃,耀眼刺目。
一棟棟精緻的屋舍和一棵棵高大巨樹在晨霧之中若隱若現,無數穿著不同服飾的人影在各個屋舍之間穿梭著,那是周家莊各個處所的人員開始了一天的忙碌。
今天是周大小姐前往雲霞宗的日子,整個周家莊上上下下所有的人顯然比平時忙碌了很多,到處是一個個忙碌的身影。
雨後陽光,莊園晨霧,如此繁華氣象,如此良晨美景!可惜是的,許寒注定無福消受了。
此時,他正被人家五花大綁押往刑堂,沿途引來無數目光,這些目光神情各異,有的好奇,有的憐憫,有的戲謔,有的漠然,有的譏諷,有的關切。然而,更多的卻是幸災樂禍。
人的心理都有些變態,在普通人眼裡,別人倒霉似乎間接表明了自己幸運。
許寒心亂如麻,他不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他只是一個廚房的小夥計,是廚師的小幫手而已。每天只是挑挑水,洗洗菜,洗洗碗,劈劈柴,生生火,淘淘米,做做飯,幾乎所有時間都呆在廚房大院範圍內,只是偶爾跟焦虎趕著馬車前往莊內各個處所送飯菜。他根本想不明白自己究竟所犯何事,以至於令郝爺這樣的人物親自帶人一大幫人一大早跑到廚房來抓他。
許寒的心情跟今天的天氣截然相反,簡直是從未有過的糟糕。
剛才,離開廚房大院之後,他曾經嘗試向押解他的那兩個彪形大漢詢問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可是卻得到郝大的一聲暴喝:「你給我閉嘴!」
無奈,許寒只好像個木偶一樣,失魂落魄地被兩個大漢挾持著往前走。這一路,許寒滿腦充斥著各種負面情緒,有憤怒,有不安,有失落,也有自責。然而,更多的卻是自卑!
他的鼻子還在流血,血流經過嘴唇,流到下巴,滴滴達達往下掉,掉在潮濕的青石路面上以及水窪之中。部分鮮血沿著嘴唇縫隙滲進他的嘴裡,味道鹹鹹的,腥腥的,有說不出的難受,他不得不經常朝路邊吐出帶血絲的濃痰。右半邊臉火辣辣的痛,顯然受傷面積並不小,而且,他明顯感受到臉上肌肉正慢慢地腫起來。
一柱香之後,他們終於來到了刑堂。
當看到刑堂裡的陣式時,許寒更是嚇得魂飛魄散,一股氣血猛地湧上腦門,只覺得一陣頭暈目眩,兩眼發黑,身子搖搖欲墜,竟差一點昏厥過去。
這也難怪,一向老實本份,戰戰兢兢做人做事的許寒,幾時見過這種大場面?
只見刑堂高台上端坐著的,正是刑堂堂主周石柱!在周家莊,刑堂堂主周石柱的凶名無人不知無人不曉。郝大雖然也是惡名昭著,可充其量也只是他的屬下,他的打手罷了,真正決定一個觸犯族規的人生死的,還是周石柱。
高台旁邊的客座上端坐著一個美艷少婦,她衣著華麗,一塵不染,光彩照人,令人不敢直視。
她正是周家莊赫赫有名的七夫人,也就是周家大小姐,周紫玉的親生母親!此時,七夫人臉色陰沉,美目含煞。站在她身後的兩個貼身小丫環,小青和小白則臉色蒼白如紙,眼淚汪汪,淚珠直在眼眶裡打轉轉,似乎剛剛遭受了天大的委屈。
她為什麼在這裡?今天正是她女兒動身前往雲霞宗的日子,她本應跟周紫玉在一起,母女倆依依不捨,互道別情才對呀?怎麼一大早跑到刑堂來?
周石柱滿臉陰霾地端坐在刑堂高台上,那雙鷹一樣的眼睛死死地盯著走進刑堂的郝大一夥人,視線焦點定在許寒的身上,似乎正考慮著先打什麼地方才好。台下兩旁站著兩排手持水火棍的刑堂打手,這些人個個橫眉怒目,煞氣十足,大有一言不合便一擁而上,把來人打趴在地的架勢。整個刑堂充滿了蕭殺的氣氛。
看到這個陣仗,老實本份的許寒焉能不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