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出門的一剎那,那道灰影突然停住,現出一個中年男子的身形。他穿一身灰袍,腰懸長劍,身材魁梧,氣宇軒昂,不怒自威。
在門檻處停下腳步之後,中年男子轉頭望向算命先生,有如刀削般的臉上忽然泛起一絲驚容。
稍稍遲疑了片刻,中年男子毅然收回目光,走出屋簷,沒入風雨之中。
就在那人鑽出屋簷的那一刻,許寒內心再次掀起驚濤駭浪,因為他駭然發現:此人週身一尺範圍之內竟不見一點雨水,所有的雨水和冰雹在距離此人週身一尺之處時竟莫名消散!就連冰雹擊打在污水面上濺起的水珠,也在距離他週身一尺範圍內消散無蹤!
而且,許寒還留意到,此人雙腳看似行走在街道上橫流的污水之中,可是他的鞋底始終距離水面足有三寸多,根本不沾到一滴水滴!
這……又是什麼人物?
許寒呆呆地望著那道漸漸走遠灰色背影,只覺得心裡一片發冷。
今天到底怎麼了?為什麼連續碰到兩個如此詭異的人?
突然,那道灰色背景在雨中停了下來。因為他面前出現了另一道人影,那道人影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他面前,顯然正好擋住了他的去路。
那是一個腰懸大刀,身穿白袍的人。由於距離比較遠,許寒看不清那人的相貌,也無法分辨那人的年齡。雖然現在雨點已經小了很多,可是雨絲還是很密,像一層霧一樣籠罩著天地,讓眼前的一切看起來都顯得是那麼的不真實。
「荊軻,果然是你!」兩人在雨中靜默了片刻,白袍人忽然說話了。
他說話的聲音很洪亮,有如鐘鼓一般,因此許寒能聽得一清二楚。
「白起?!很久以前,你不是被范雎害得拔劍自刎了嗎?」那個叫荊軻的灰袍中年男子驚咦了一聲,說道。
荊軻?!白起?!許寒心中微微一怔,這兩個人,他一個都不認得。至於這兩個名字,似乎在哪裡聽到過。不過,只是腦海裡有些微印象,並不深刻。
看他們的身手,許寒自認與他們這兩個人。不,不是兩個人,而是三個人,包括身邊那個算命老頭。許寒覺得自己跟眼前的這三個人不是生活在同一個層面上的人,雖然大家都生在同一個時代,頭頂同一片藍天,腳踩同一片大地,呼吸同一個天地間的空氣。
「笑話,像我們這種人,哪有那麼容易死的?」那個叫白起的白袍人雙手交叉於胸前,搖搖頭,漫不經心地說道,「想當年,全天下人都以為你刺秦失敗,已經被當場殊殺,也就只有我白起一個人堅信,出手的人肯定不是你,而是你的一具實體分身。嘿嘿,要是你本尊出手,當時在大殿上的人根本就沒一個能活下來,包括秦王在內!」
「不錯!」荊軻為之動容,隨後冷冷說道:「那你現在打算怎麼樣?出手捉拿我?哼!就憑你那五品神人境界,恐怕還辦不到吧?除非……你已經在這裡設下了埋伏!」
「你誤會了,在這裡遇到你只是偶然。要知道,我們早已經是『死』人了,還管活人的那些瑣碎小事幹什麼?」白起雙手一攤,微仰起下巴,若有所思道,「自從當年『死』了之後,我才深刻地認識到活著是多麼的累。」
「嗯,不錯,我也有這種感覺。完全被世界遺忘是一件多麼愜意的事,可以什麼都不做,什麼都不想,什麼責任都沒有,只管修行。」荊軻點點頭,問道:「難道你也聽到那個傳聞,所以才趕過來?」
「是的,我現在只關心提高修為的事,」白起說著,忽然環顧了一下四周,問道,「荊軻,你一直躲在這個偏僻的地方?我們在大街上如此高談闊論,會不會被隱世的高手聽到?」
「你放心吧,這裡是南方蠻夷之地,距離咸陽遠著呢,百里之內就只有我們兩個是神人境,其他的屈指可數的幾個修行者只是區區真人境,何足道哉?」荊軻哂然道。
白起微微點頭。
「再說,我在這裡隱居了這麼久,正感到厭煩,馬上就要動身前往那個地方,就算消息洩露出去又有何妨?」荊軻又道,「要是你還不放心,等一下隨手把方圓五里之內的所有人的這段時間內的記憶全部抹掉即可。」
「嗯,如此甚好!」白起笑道,接著忽然面露徵詢之色,問道:「對了,這裡最靠近那個地方,而且一路上還要穿越廣闊的緬南熱帶雨林。我是北方人,對南方熱帶雨林非常陌生。以為目前的修為,要穿越緬南熱帶雨林雖然不至於有生命危險,可是據說裡面地形非常複雜,很容易迷路。你在這裡住了這麼久,對這一帶必定非常熟悉,能不能讓我沾點光,我們倆結伴而行,如何?」
荊軻聞言,哈哈大笑起來:「好好好,既然我們都是死人,那自然是同路人了!活著的時候,我們為不同的勢力賣命,『死』了就是自由之身了,我們走吧。」
話畢,兩人哈哈大笑著往南方而去。
只片刻功夫,兩道身影便消失在雨霧之中。
就在他們的身影消失在雨霧之中的一剎那,突然從那個方向吹過來一股怪風,那股怪風以兩人的消失點為中心,朝四面八方吹去。怪風所過之處,原本從天上紛紛揚揚飄落下來的雨絲竟詭異地離地而起,朝天空紛紛揚揚飛了回去,街道上的水流也瞬間倒流回原處,一切變得詭異無比。
怪風很快,就在許寒發現怪風給天地帶來異狀的那一瞬間,便吹到他面前。
怪風充斥天地,避無可避,逕直穿過他的衣裳,鑽進他的肌膚,滲入他的肌肉,所過之處,血液逆轉,呼吸倒流。就在怪風勢不可擋地鑽進他腦海裡的那一瞬間,許寒只覺得自己的思維突然變得空白了一小片,全身血液似乎正在急速逆流,所有一切都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倒退。
就在這時候,突然眼前出現一桿旗旛,正是那桿靠在牆壁上,上面寫著「指點迷津,逆天改命」這八個大字的旗旛。
那旗幟幡只在許寒的面前晃動了一下,怪風便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所有這一切,都是發生在極短暫的時間之內,可以用電光火石來形容。等到許寒意識到發生什麼事的時候,那桿旗旛已然在他面前消失了,重新回到靠牆的位置,那股怪風自然也跟著消失不見了。
可是,許寒覺得,他腦海中似乎少了一些記憶。
趕緊四處張望,發現那幾個見到雨停,剛好走出當鋪門口的三男一女,此時個個聞風而退,倒著退回當鋪裡,他們的嘻嘻哈哈聲音也以一字一句地倒回去。街道對面,那些屋簷下避雨的人莫不個個如此。
雨絲飛天,污水倒流,腳步倒退,話語縮回……
除了許寒以及那位算命老人家巍然不動之外,四周的一切都在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倒退回去!許寒知道,要不是有那根旗旛,此時他也一定會跟這一片天地裡所有的事物一樣,被強行逆轉回到一泡尿以前的存在狀態!
一泡尿的時間,正是荊軻與白起偶遇的那短短一小段時間!
這……究竟是什麼神通?
太可怕了!
置身事外,目睹著眼前這不可思議的一幕,許寒心中掀起的已經不僅僅是驚濤駭浪了。此時此刻,他彷彿覺得,日月同時在頭頂爆炸開來,天地同時崩潰,信念瞬間被摧毀,日常生活之中所有常識,腦海裡所有固守的時空觀念,剎那間完全支離破碎,慘不忍睹!
這一切,簡直比夢幻還要夢幻!
就在這時,許寒耳邊突然響起那個算命老頭的喃喃細語聲:「時間逆轉,抹除記憶。以神人境界的修為,施展低一個層次的聖人境界神通,倒也有趣!這兩個傢伙做起事來倒也乾淨利落,甚合王某之意!」
驀然回頭,許寒雙眼幾乎瞪出眼眶,再次呆立當地。
右邊的屋簷下空空如也,什麼都沒有!那個算命的老頭,那桿旗旛,那張小桌子,那筒竹籤,那張羊皮,那幾卷竹簡,統統消失不見了,似乎從未出現過一樣!
許寒正驚愕間,耳邊突然又響起算命老頭的聲音:「哈哈,許寒,好樣的,你的出現使老夫的神算第一次出現了意外。早在半個月前,老夫便推算出荊軻和白起這兩個小傢伙今天會在這裡偶遇,因此便事先在這裡守著,想不到竟意外碰到你。你的出現是一個意外,是一個大大的意外。老實說,今天整個石牛鎮裡的所有人的一舉一動,都在半個月前被老夫推算得一清二楚,唯獨沒算到你。老夫本想把你抹殺了,讓這個意外不再出現。可是老夫好奇心起,臨時起意,窺探了一下你的記憶,得知你是個苦命人,因此不忍下手。」
許寒聞言,嚇得魂飛魄散,腦海裡問:「老前輩,你究竟是什麼人?你現在在哪裡?難道已經鑽進我的腦海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