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承乾回到基爾港的時候,魯登道夫已經從前線發回捷報,馬祖裡湖戰役以德軍大勝宣告結束。
德軍在東線大勝,在西線卻遭遇了慘重失敗。
雖然德皇已經讓小毛奇告老還鄉,任命法金漢為總參謀長,但是法金漢沒能像魯登道夫那樣創造奇跡。在遭到英法聯軍的猛烈反擊之後,德軍已經退到馬恩河北岸。即便局面依然不利,德軍也總算站穩了腳跟。
打到這一步,德軍面臨的問題不是能不能迅速結束戰爭,而是能否避免迅速戰敗。
十月三十日,馮承乾與希佩爾回到了柏林。
雖然法金漢向德皇保證,他能扭轉西線戰場上的局勢,爭取在十一月發起進攻,但是有小毛奇在先,德皇對總參謀長的信任度大大降低。再說了,腓特烈三世參與了開創帝國的所有大規模戰爭,別說法金漢,就算是小毛奇的叔叔,也就是老毛奇,也很難在軍事問題上蒙蔽德皇。
這個時候,德皇已經意識到,帝國戰敗的風險已經大大增強了。
正是在這個背景下,德皇決定召開一次軍方高層會議,而且不僅僅是陸軍,海軍將領也受到了邀請。
雖然馮承乾還不是海軍將領,但是他有榮譽少將軍銜,而且是公海艦隊作戰參謀。
當然,他與德皇的私人關係更加重要。
來到柏林,馮承乾沒有立即去覲見德皇,而是去了提爾皮茨的官邸。
「你怎麼看待這件事?」
「算不上壞事。」馮承乾揉了揉額角,說道,「早在幾個月前,我就向陛下提到,小毛奇的計劃存在嚴重漏洞,已經偏離了施利芬元帥的基本路線,必然會出大問題。雖然陛下沒有迫使小毛奇修改計劃,但是從最近發生的事情來看,陛下早就對小毛奇不耐煩了,只是欠缺讓他下課的理由。」
「這一點,我也看了出來。雖然現在才撤掉小毛奇,顯得晚了一些,但是總比讓他一直呆下去好得多。」
「你覺得法金漢這個人怎麼樣?」
提爾皮茨愣了一下,隨即笑著搖了搖頭,說道:「跟小毛奇差不多,性格很倔強,而且不把我們放在眼裡。與小毛奇不同的是,他在軍隊裡的根基沒有那麼紮實,更容易受陛下控制。」
馮承乾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很明顯,這是德皇用法金漢,而不用興登堡的主要原因。
「事實上,關鍵不是小毛奇、也不是法金漢,而是陛下。」
「所以我才說,算不上壞事。」
「你的意思是……」
「此前,陛下什麼時候讓我們參加過以地面戰爭為主的軍事會議?」
「這……」
「現在,陛下讓我們參與軍事會議,表明陛下已經開始重視海軍,也知道海軍將是改變戰爭局勢的主要力量。」
提爾皮茨點了點頭,表示明白馮承乾的意思。
「當然,陛下不見得有準確的認識。」
「什麼準確的認識?」
「在你看來,這場戰爭與以往的戰爭最大的區別在哪?」
提爾皮茨沉思了一陣,說道:「在我看來,最大的差別就是,軍隊不是唯一的決定性力量。」
「你說得沒錯,但是還不夠深入。」馮承乾稍微停頓了一下,說道,「雖然這場戰爭才打了幾個月,但是已經向我們表明,這是一場總體戰。不但國家力量要與軍隊相結合,陸軍也要與海軍相結合。只有把所有力量結合到一起,並且善加利用,才能擊敗敵人,取得最後的勝利。」
提爾皮茨沒有反駁,因為早在幾十年前,克勞塞維茨等戰略家就提出過類似的觀點。
從某種意義上講,德意志第二帝國是第一個把「總體戰」觀念提升到國家基本政策高度上的國家,而且正是靠此,打造出了歐陸最強大的軍隊,在短短數十年之內,連續擊敗了歐陸上最強大的兩個國家,統一了北德意志。
問題是,這僅僅是帝國陸軍的認識。
別忘了,在很長一短時期內,帝國海軍都形同虛設。直到馮承乾出現,帝國海軍才真正踏上了歷史舞台。
由此產生的問題就是,絕大部分帝國陸軍將士並不把帝國海軍當成戰友。
別的不說,開戰之後,帝國海軍在芬蘭灣的兩次行動,都是在主動配合陸軍,而帝國陸軍卻從來沒有主動配合海軍。最直接的證據就是,帝國陸軍在西線戰場上,從來沒有考慮過攻佔比利時的港口。
要知道,如果帝國陸軍能夠攻佔比利時的港口,哪怕只是一座港口,帝國海軍在北海上的行動也將更加方便。
事實上,提爾皮茨早就看出了問題,只是沒有提出來。
與提爾皮茨談過之後,馮承乾覺得很有必要單獨找德皇談談。正如提爾皮茨所說,關鍵在德皇那裡。
第二天,馮承乾一大早就去了波茨坦皇宮。
因為德皇通曉軍事,所以馮承乾沒有拐彎抹角,直接提出了最關鍵的問題:是否有信心打贏這場戰爭。
顯然,馮承乾非常準確的把握了德皇的心理活動。
當時,德皇也正在考慮這個問題,而且正是為此,才決定召開一次由陸海軍高級將領參加的軍事會議。
從某種意義上講,馬恩河會戰結束之後,德皇就對勝利產生了懷疑。
大戰爆發前,沒有人認為帝國將戰敗。在德皇看來,如果施利芬元帥制定的計劃能夠得到徹底執行,哪怕經小毛奇大幅度修改之後,施利芬計劃的可執行性大幅度降低,但是也有很大的希望。甚至可以說,正是有施利芬計劃擺在那裡,在六月份的危機中,德皇才會表現得極端強硬。
馬恩河會戰後,德軍的進攻行動被迫終止,德皇不得不懷疑最終的結果了。
問題是,懷疑就有用嗎?
大戰已經爆發,帝國只有兩條路可走,一是戰勝,二是戰敗。
雖然以當時的情況來看,和談不是沒有可能,但是需要付出很大的代價。法國已經明確表示,除非德意志第二帝國交出在普法戰爭中獲得的所有戰果,包括把阿爾薩斯與洛林地區歸還給法國,不然法國不會停戰。
這場仗,肯定得打下去,關鍵是打成什麼樣子。
「毫無疑問,我們絕對不能戰敗,哪怕只是名義上的戰敗。」馮承乾非常清楚德皇的心思。「英法俄跳動與製造這場戰爭,並且結成聯盟,都有一個目的,就是徹底打敗我們。雖然英法俄的動機並不一樣,英國是要阻止我們成為全球第一強國,保住全球霸主的地位,法國則是在為普法戰爭復仇,想奪回阿爾薩斯與洛林地區,俄國則想消除向西進軍歐洲大陸的障礙,取代我們成為歐陸霸主,但是有一點非常明確,英法俄絕對不會善罷甘休,就算我們做出讓步,戰爭也不會結束。」
德皇點了點頭,沒有反駁馮承乾的觀點。
「很明顯,我們只有一條出路,那就是戰勝所有敵人,取得最後的勝利。」
「你仍然有信心?」
「有,當然有。我們現在最不能缺的就是信心。」
「或者說,我們現在擁有的,也只有信心了。」
「陛下要這麼說,我不會反駁,但是我們必須看到取勝的希望。」
「什麼希望?」
「英法俄根本沒有為戰爭做好準備,至少在兩年之內,我們仍然有較為明顯的優勢,如果能夠在兩年內取得決定性勝利,那麼我們仍然有很大的希望打贏這場戰爭,並且取得預期的結果。」
「什麼是決定性勝利。」
「有三個。」
德皇點了點頭,示意馮承乾說下去。
「第一,我們應該轉移重點。」
「你是說,以東線為重?」
馮承乾點了點頭,說道:「雖然法金漢表示能夠在西線取得突破,但是隨著英國遠征軍大規模到達,我們在短期內擊敗法國的可能性幾乎為零。如果繼續在西線投入重兵,只會使西線成為一個無底洞。」
「問題是,我們不在西線打,不等於英法也不跟我們打。」
「這正是我要說的關鍵。」
「你的意思是……」
「就算我們不在西線發動進攻,英法也會跟我們打,而且我們在東線打得越狠,英法在西線的進攻就越猛。」
德皇點了點頭,表示明白馮承乾的意思。
「關鍵是,英法有能力在西線擊敗我們嗎?」馮承乾稍微停頓了一下,說道,「回到柏林後,我找提爾皮茨元帥談過,而且從他那裡獲得了一些西線的戰報。根據我的判斷,帝國陸軍面臨著一個極為嚴重的問題,即進攻力量比不上英法聯軍的防禦力量。也許,在很多人看來,這是個嚴重的問題。那麼,我們為什麼不能反過來看,如果帝國陸軍進行防禦,英法聯軍又能怎麼樣?」
德皇沒有開口,而是在思考馮承乾這番話。
「更重要的是,戰場在法國國土上,而不是在帝國本土。不管打成什麼樣子,只要我們守住了現在的戰線,受害的就是法國,帝國本土不會受到影響,支持帝國軍隊作戰的工業力量也不會受損。」
「你說的沒錯,第二點呢?」
見到德皇來了興趣,馮承乾也更有信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