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酒店到卡洛先生的家差不多有兩個小時的車程,但卡洛先生的燒烤會是定在下午的,費柴擔心提早過去不禮貌,就跟楊陽說了一下,楊陽笑著說:「沒事的,卡洛是個中國通,在中國生活了很多年呢,而且他一直期望著再度見到你。」
楊陽才說完話,就有電話打進來,還好楊陽戴著手機耳機,於是接聽了,卻是韋浩文,他說想在前面的小鎮上停一下。
在小鎮的一家餐廳前停了車,韋浩文介紹說:「這家店的豬油渣和血腸是很出名的,不嘗嘗可惜了。」
杜松梅笑著問:「難不成你在這裡也活動過?」
韋浩文說:「不是,我是從國家地理頻道看到了。」
費柴聽了大笑,第一個就走了進去。
大家進了餐廳,此地已經離卡洛先生的家很近了,因此服務生和很多客人都與楊陽熟識,據說楊陽還在這裡做過一段時間的暑期工呢,因此都很親密地打招呼,楊陽還把費柴和小米等人介紹給大家,顯然對於費柴收養楊陽的事跡大家也都知道,於是對費柴等人也很親熱,其中有個絡腮鬍子的,自稱是鎮上的木材商人,還說如果是晚上的話,一定要和費柴喝一杯,這在美國,並不是一句普通的客套話。
大家都坐下了,杜松梅對費柴說:「看來你在這兒的人氣很高啊,不過他們對你是個科學家這一點好像並不看重,但是很看重你是楊陽的養父。」
費柴說:「這就是所謂的文化差異吧,出國之前講課不是也說了嘛,出來後在某些場合不要提官銜,盡量說自己的學術成就,在這些老百姓面前當然就是親情更重要了。」
楊陽卻對韋浩文說:「韋叔,現在還不是吃飯的時候,你幹嘛要停下來?而且馬上就到了。」
韋浩文笑道:「卡洛先生雖然在中國生活多年,但畢竟是個美國人,今天的燒烤會差不多相當於你們的家人和鄰居好友的聚會,我是沒有被邀請的,所以就先想找個地方住下,另外燒烤會結束後,你爸爸,也是要回鎮上住的嘛。」
費柴在一旁聽到了,不禁暗讚韋浩文考慮的周到。於是大家就隨便吃了點當地的特色血腸什麼的,然後就去鎮上的旅館安頓下來。
費柴和小米放好行李,然後就準備和楊陽一起去卡洛先生家,卻沒想到杜松梅也換了衣服出來,費柴就故意笑著半開玩笑地說:「我以為浩文的話裡也包括你呢。」
杜松梅笑道:「他當然不行,但是沒說我不可以呀,你的邀請函上也包括夫人的,只可惜趙梅不能做飛機太久,可我作為你的翻譯,陪著你去很正常啊。而且我很期待普通美國人家庭的燒烤會。」
沒辦法,只能帶她去,其實有楊陽在場,再加上費柴多少也懂點英語,卡洛先生又是一口流利的中文,交流應該是沒有問題的。
又開了半個小時的車,就到了卡洛先生的家,因為提前打過電話,卡洛先生由他的太太推著輪椅,在門口的碎石小徑上等著呢。費柴等人下了車,楊陽最先迎了上去,她與卡洛先生也是很久沒見面,也很親密的樣子,隨後又給大家介紹。
卡洛太太是個膚白高瘦的女子,雖然是滿臉金髮,卻是一臉的雀斑,不是什麼美人兒,但為人很大方熱情(似乎大多數美國人都是如此),大家寒暄完了,就讓進客廳,又介紹了楊陽的三個同父異母的弟妹,看的費柴暗地裡直搖頭,卡洛先生畢竟是個殘疾,卡洛太太又是牛高馬大的,真不知他們是如何又生下三個孩子的。
攀談中費柴得知,他的另一位『老朋友』,卡洛基金會的律師拉姆斯.貝克大約二十分鐘後就能到了。
聊了一陣子天,卡洛先生提出大家一起準備燒烤會,費柴當即響應,於是一家人到了後院,開始做準備。
卡洛先生平時雖然是坐輪椅的,但自推著輪椅跑來跑去的忙和,完全沒把自己當殘疾,幾個孩子也做著力所能及的工作,顯得很快樂。小米就有些不適應了。
雖說小米不是嬌生慣養的孩子,但一下子換了個環境還是頗為不習慣,而且在國內人家做客時,哪裡有讓客人也動手的道理?而且他不習慣環境,想幫忙也不知道從何入手,還好有楊陽照顧著他,指派他做些事,並說:「在這兒生活的秘訣,就是別把自己當外人。」
又過了一陣子,貝克先生也到了,幾年沒見,貝克先生依舊是高大健壯,滿臉笑容,就是頭髮日漸稀少,也應了一句老話,聰明的腦袋不長毛兒。他見了費柴,就是一個熊抱,還說非常期待著和他的再次見面。
自從貝克先生來了之後,卡洛邀請的客人也陸續到了,有些還帶來了一些小禮物,比如一瓶紮著緞帶的酒水等等,但看上去都不是什麼高檔貨,這要在國內,肯定是拿不出手的。
費柴因為遠道而來,又是楊陽的養父,所以每來一個人都會被隆重的介紹,費柴依仗著有杜松梅在旁邊翻譯,也很健談,但卻苦了杜松梅,因為美式英語是有方言口音的,卡洛先生又交遊廣闊,認識的什麼地方人都有,他們自己之間差不多已經習慣了彼此的說話口音和方式,杜松梅卻不行,給弄出了一腦門子的汗,不過她倒是有幾次被誤認為是費柴的太太,雖然馬上解釋了,但是心裡卻覺得美滋滋的,原來給一個受歡迎的人當老婆也是不錯的事哦。
卡洛先生的鄰居裡有兩個psk,對自然災害可能會造成世界末日的看法深信不疑,在得知費柴是個地防學家後,就拉著他和他探討,因為牽涉到一些專業名詞,所以費柴在杜松梅的翻譯下居然也能和他們順利的交流,他發現這倆人都屬於是業餘人士裡的專家了,每天都要通過網絡查詢世界各地的地質災害情況和可能性預報,所作的工作量之大,完全可以超過國內的一些專業人士了,只是畢竟是業餘人士,水平一般,而且過於固執,可也就是因為這種固執,他倆人家中都貯備了大量的物資,甚至還在離家的一百公里內有第二個避難所,其中一個是個深埋的集裝箱,另一個是個農場。
在聽了費柴的專業意見後,這兩位都對費柴敬佩不已,並邀請費柴去參觀他們的『末日準備』。
費柴其實是很想去的,可是行程實在是太緊張,只能說明原因,再說遍對不起了。
燒烤會大約進行了兩個小時左右,其實類似的活動主要是交際活動,大家相互聊天什麼的,吃到是其次。燒烤會結束後,費柴等人又幫著收拾了殘局,然後又聊了一陣,卡洛先生似乎有意資助一項民間的地質勘探項目,但是因為一些干擾,始終未能談下來。對此卡洛先生惋惜地說:「我其實只是想做一項純粹的科學項目,雖說這個項目也存在著數據共享的目的,但總的來說是非營利性的,可是……我說這話絕對沒有冒犯的意思啊,貴國國內一些機構似乎對外國人有偏見,就想對鬼神的態度一樣,敬而遠之,總覺得我們會有什麼不良企圖。我要做勘探,他們就懷疑我可能偷礦。我不能說沒有這種現象存在,但是要真正的融入國際社會,就想真正的學會如何區分朋友和敵人。」
費柴點頭道:「確實如此。中國有句老話就是體現了這種心態,叫做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在不能區分敵友之前,最好把所有的人都當做假想敵。」
卡洛先生說:「這麼做會失去朋友的,而且不一定能擋住敵人。」
費柴說:「我完全同意你的話,不過卡洛先生,你雖然在中國生活了很多年,但是恕我直言,你還不完全瞭解中國。」
卡洛先生聳聳肩說:「那你呢,作為一個中國人,你瞭解自己的祖國嗎?」
費柴笑著說:「我瞭解那片大地。」說完和卡洛先生對視一眼,兩人都心領神會地笑了起來。
在告辭前,卡洛先生和貝克先生把相關留學擔保的法律文書副本親手交給了小米,並邀請小米第二天去貝克先生的辦公室再辦理一些手續。費柴到了謝,然後依舊是楊陽開車送他們回到鎮上,並約定第二天由楊陽來接小米先去貝克先生那兒,隨後再送小米去語言學校。而費柴他們則由韋浩文開車,直接去一個叫碎石城的小鎮,參加環球地質的頒獎儀式,因為需要六小時的車程,所以他們比小米走的還要早一點。
費柴準備了一千美元,其中九百的整鈔,一百的零鈔,反覆數了幾遍,準備第二天交給小米做零花。雖說覺得這些錢對於一個男孩子多了些,但是這一分手不知道下次見面又是什麼時候了,費柴再怎麼開明也是個中國式的父親,一想起第二天就要和兒子分開,從此天各一方,心中就開始傷感。
第二天費柴又是起了一個大早,小米還酣睡著,看著兒子還帶著稚氣的臉,他又不忍心喊醒他,只得自己先去洗漱了,做好出行的準備,等一切都妥當了,兒子還是沒醒,於是就決定給兒子留一封信,於是就到書桌前用酒店的便簽寫信,可是心有千言萬語,落筆卻一次一個字也寫不出來,正折騰呢,小米卻醒了,見父親已經收拾好了行李,就問:「爸你要走了嗎?」
費柴被他突然這麼一問,越發的不知道該怎麼說了,就把沒寫完的信揉了,扔進紙簍裡,然後強顏笑道:「是啊,正說給你留個條兒呢。」他說著,把昨晚就準備好的錢拿出來交給小米說:「窮家富路,但是不要亂花,另外聽姐姐的話。」
小米點頭說:「我知道了爸爸。」
費柴忽然覺得心臟有些絞痛,鼻子也有點發酸,為了不讓兒子看見,他笑著提起行李說:「還早,你再睡一會兒,我就先走了。」說著,也不要兒子送,就急匆匆的出了房間。
小米見父親走了,一個人在房間裡發了一會兒呆,然後好像是想起了什麼異樣,去紙簍那邊撿起父親扔掉的便簽打開,見到頭一行字:我最親愛的兒子……後面還沒讀,眼淚就不爭氣地無聲流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