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屆的除魔大會,恐怕是歷屆以來規模最小,參加人數最少的一屆了。除了玄心道精銳盡出外,只有華山派來了華山三老,其他的門派,只是派了個代表,便連一向唇齒相依的天心道,也只是派了一個三代弟子和十幾個四代弟子來。至於枯木枯葉兩個和尚,以及靈山派等門派的掌門因為門派內部的事務不得不趕回去!即便算上附近趕來湊熱鬧的人,這屆參加的人數竟然連上一屆的一半都不到。更何況,裡面真正的修真人士寥寥無幾。
造成這種情況的原因有很多,歸根結低一個字,那就是「亂」!先是武林中眾多好手被暗殺,弄得人心惶惶,大會的舉辦日期也不得不推延,推來推去,竟然到了年末。北方兵力聚集,眼看又是一大戰要打。魔教勢力又在這時候蠢蠢欲動。處在敏感地區的各門派要維護自身安危都來不及,又怎會將精力投入到這屆大會?
裘萬清喝了口茶,扭頭看了看自己那一直眉頭緊鎖的弟子玄虛,心中十分惱恨。原本聽說這附近出現了一個厲害的魔女他才出山的,卻沒想到自己的徒弟竟然與那魔女牽扯到了一起,看樣子交情還不淺!不過,通過他多次的觀察盤問,他相信,兩人並沒有外面傳說的那種曖mei關係。這也稍微讓他放下心來,但玄虛畢竟太年輕了,甚至不知道非我族類其心必異的道理。直到這時候,竟然還在關心那個魔女,屢次求情。看來,真的有必要讓他看清那魔女的真面貌!
看看天上的日頭,裘萬清感覺時候差不多了!振了振身上的道袍,站起身來,等一下,他就要宣佈大會正式開始了。而過了今天,沒了那可惡的魔女,自己最心愛的弟子也會安心修道了吧?
咳嗽兩聲,剛要開口,耳中卻傳來陣陣喧嘩之聲,他不悅冷哼一聲,扭頭朝騷動的方向看去,就看到了一個白衣男子囂張的站在不遠處,下面這麼多人,竟然沒有一個人敢動手,而更讓他意外的是,即便是站在高台上的他,也能感受到對方眸子裡那彷彿能洞穿一切的犀利鋒芒。
這人是誰?他朝其他們派的代表看去,眼神中帶著詢問之意。
「這個……」其中一個靈山派的代表齊功有些遲疑,靠到他的近前,在他耳邊說了幾句。
裘萬清狠瞪了面露雀躍表情的弟子一眼,挑高了眉毛:「難道他要不顧規矩救那魔女?」
「我想不會!」齊功搖了搖頭,但誰都能聽得出來,他的語氣很是猶豫:「他是來見最後一面也說不定。」
「那就先等等!看他打算做什麼!」裘萬清冷冷的看向場中,果然,那白衣男子向天心道女弟子聚集的地方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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廣場上,白衣男子環顧四周,似乎在尋找著什麼!終於,當他看到方拓的時候,星眸驀地一亮,絲毫不理會其他人的喝問,抬腿便朝這個方向走來。但沒走幾步,便被團團圍住了。
那人站定身形,卻毫不緊張。目光越過眾人,凝到方拓的身上,神態輕鬆的說道:「麻煩麻煩!你怎麼又被人捉住了!怎麼樣?沒想到是我吧?」
「哈哈!」方拓咧開嘴,笑道:「真的出乎意料!幕白兄!你不是護著你師父去天目山了?怎的又折回來了?」那白衣男子正是惜花公子冷幕白。
「你弄這麼大動靜!我不會來不行啊!」冷幕白跟著笑了笑。
方拓見他笑得有些勉強,立刻意識到了什麼,遲疑道:「令師……」
「不錯!那老頭歸天了!」冷幕白扯了下嘴角:「一身功力,便宜我了!」
方拓神色一黯,想要說點什麼,卻又聽對方說道:「一接到長……柳長風的消息,我便趕回來了!你知道麼,文傑那小子生了!所以,能這麼早趕過來的,也就我了!」話裡滿是調侃的味道。
「文傑生了?你說錯了吧?」方拓撇撇嘴:「是他老婆生了才對!他能生孩子嗎?男孩女孩?」暗自運行真氣,有時間不用,那就是浪費。
「真想不到,那小子倒有些本事,竟然是龍風胎。他爺爺都樂上天了。」冷幕白眉飛色舞道:「他家擺了一百多桌吶!」
「是啊!他爺爺想抱重孫子都快想瘋了!這次不樂才怪!」
「也難怪!人家九代單傳啊!這回文傑可算是揚眉吐氣了!」
兩人竟然越說越輕鬆,越來越隨便,竟旁若無人的聊了起來,邊聊邊笑,甚至手舞足蹈起來,聊得口角生風,天花亂墜。直說得眾人臉色鐵青!
「放肆!你們……」終於有一人挺不住了,開口欲罵,但他後面的話就說不下去了!因為他剛剛開口,便只覺眼前一花,那聊天的男子竟然自空中越過眾人,直接縱身到他的面前,接著胸口劇痛傳來,便什麼也不知道了。
冷幕白手中不知何時出現一把折扇,這點在那人胸前,臉上帶著冷笑。用另一隻手將失去意識的人推到地上:「你們誰不耐煩,就和他一樣!」說完,挑釁似的朝木台的方向看去。
過了一會兒,冷幕白收回目光,負起雙手,對著眾人哼冷一聲,厲聲喝道:「都給老子讓開!」利目一掃,眾人竟然紛紛不敵避開。隨即,他的嘴角翹了起來,掛上一抹嘲諷不屑的笑,重新邁開了步子。一時之間,眾人都被其氣勢所懾,竟然無人敢鋝其鋒。
「冷幕白!你不要太過分!」靈山派的齊功得到裘萬清的許可,靠近台階,回應道:「你若是馬上離開,看在冷家的面子上,我們可以不予追究!」
「好啊!」冷幕白譏笑道:「你把我朋友放了,我便離開!」
「別以為你有冷家作靠山就能在這裡放肆!」齊功目中爆起電芒,輕蔑道:「要囂張!你還沒有資格!」
「是嗎?我有沒有資格囂張可不是你說得算!」冷幕白與他針鋒相對,瞇起眼睛,手中折扇遙遙對著對方的鼻子,冷然道:「小子你來!」
「你……」齊功氣得滿面通紅,抽出腰間騰空而起,「哧!」一人一劍帶著破空聲自半空直射他面門。冷幕白早有準備,冷笑一聲,手中扇子展開,護在面前,以灌注真氣的扇面抵禦劍鋒。
「砰!」齊功未曾料到對方內力強橫如斯,竟能抵住自己的人劍合一。由於慣性,遂不及防下,再次被震回到半空。還未等將驚訝消化下去,冷幕白的扇子已經化作一道白虹,毫不留情的抹向他的脖頸。
齊功也不是普通高手,身處於半空,提聚全身功力,一個千斤墜,險險躲開攻擊。雙足落地,剛待鬆口氣,卻驚覺頭頂壓力驟增,抬頭一看,不由駭得肝膽具裂,對方的攻勢竟然隨他而來。虧得旁邊有人推了他一把!
冷幕白並沒有乘勝追擊,而是極度輕蔑的眼神斜睨著對方,口中冷嘲熱諷道:「在我面前囂張?你不夠資格!」
齊功剛剛狼狽的爬起來,又險些讓這句話給噎昏過去:「你不用得意,咱們再來比過!」話音未落,單手一揮,手中寶劍離他而去,彷彿被什麼東西牽引般,停浮在空中。
「飛劍?」在場眾人勃然作色道。
冷幕白臉色未變,依舊不緊不慢道:「飛劍又如何?攻來便是!就怕你玩不起!」
「好!」齊功怒極反笑,手捏法決,空中寶劍盤橫一圈後,化作一閃電芒,疾射向對方。
冷幕白哈哈一笑,身子突低彈射而起,竟然迎著飛劍衝去。幾乎在一瞬間,飛劍刺入他的胸膛。
「啊!」在方拓的驚呼中,卻見寶劍投體而入,但她吃驚的不是這個,而是因為冷幕白竟然出現在齊功的上空,照著他的面門就是一腳。原來,在即將接觸到飛劍的時候,冷幕白便將身子拔高了,越過了飛劍,而剛剛眾人看到的景象,只不過是一抹幻影。
「這種水平的飛劍根本對付不了武林高手!」冷幕白看著面前搖搖晃晃的人,淡淡的說道:「不過你還不錯,飛來飛去倒是挺好看,是自宮的利器,你將來絕對用得著!」這句話可謂刻薄狠毒至極。
面門的傷倒是不重,但齊功卻讓這句話給氣暈了!
「接下來是誰?」冷幕白展開扇子搖了搖,每搖一下,他面前的人臉上肌肉就會抽動一下,極有規律。這樣一來,氣勢上竟將大部分在場的高手都壓了下去。
驀地,他的扇子停頓了下來,身子向裘萬清衝去。
「猖狂小兒!」裘萬清見對方攻向自己,不怒反笑,手臂清抬,硬擋了一記。
遠處方拓知道冷幕白萬萬不是裘萬清的對手,對方的恐怕她可是深有體會的。這會兒兩個人打了起來,心中怎能不急。心急火燎的看著眼前的情勢,恨不得馬上趕上去幫忙。
而就在這時,冷幕白的身體飛了到半空,直跌了出去。
「小伙子應該知道人外有人的道理才對!」裘萬清看著倒在地上的冷幕白,緩緩的說教道:「你既是冷家的人,同我還算有點關係,也不打算追究了!這一次,權當是你目無尊長的一個教訓,你走吧!」
「哈哈!」冷幕白重新站起,用袖口擦拭了嘴角的鮮血,哈哈大笑道:「痛快!求掌門不愧是隱士高手,不過,冷家是冷家,我是我,不需要談什麼交情,更何況,我也沒拿出真本事來啊!」
印象中冷幕白可從未如此強勢過。方拓心中著實不安,於是便開口勸道:「幕白兄!這件事情我自己就能解決!你……」
「這一次可不能給你出頭的機會了!」揮手打斷她的話,冷幕白朝她擠擠眼睛:「你還是老老實實的等著我來救吧!」接著便轉過頭,從懷中掏出一面玉牌,高高的舉了起來,朗聲道:「冷家麼?我當著天下人的面宣佈,我冷幕白正式脫離冷家,今後,我生我死,我損我榮,與冷家再無半點關係!」說完,那玉牌在眾人的目瞪口呆中,化為碎沫,消散在風中,好似眾未出現過,卻成了一個見證,直烙印在在場每一個人的心裡。
「反了,反了!」木台上各派代表徹底被嚇住了:「世間竟有這種忤逆不孝之人!」。
玄虛激動得雙手握拳,脫口道:「這才他媽的……」卻收到師父警告的眼神,連忙將下面的話嚥了下去。
裘萬清看向冷幕白的眼神變了,不似先前般的冰冷,而是變成了羨慕激賞的眼神:「當年我若是這樣……」喃喃自語突然打住,他回頭看了看他的弟子,複雜的神色一閃即過,瞬間又恢復了正常
喬碧心茫然的看著一切,心中卻沒來由一痛,又來了!暗自感歎,最近每遇到激動的事情便會發作,也不知自己是怎麼了!
「幕白!」方拓感覺眼睛一熱,嗓子象被堵住了似的,想開口,卻什麼也說不出來。這時,冷幕白那清朗的聲音再次傳入耳中:「阿拓!記住了!除了柳長風,不是還有我們這幫兄弟麼?既然是兄弟,能眼睜睜看著你送死麼?」
「你這是何苦?」方拓平緩了心緒,看似輕描淡寫的說道:「這點事情我還應付不了?難道你不相信我的能力?」
冷幕白深深的看了方拓一眼,艱澀的說:「三十載渾渾噩噩!十幾年生不如死!我受夠了,也裝怕了!再不拿出點魄力,我就老了,血性也沒了!」緊接著哈哈一笑,仰首昂然道:「就讓我做這一回英雄吧!」
「他怎麼會是裘萬清的對手?不行,我必須勸阻他們!否則,我恢復了功力,冷幕白也會沒命的!」方拓心中大急,抬腿就要往前走。但剛跨出一步就被人攔住了。
「你不能過去!」喬碧心擋在她面前。
「我若再不去就晚了!」方拓伸著脖子,心焦道。
「你去有什麼用?還是老實的呆在這裡吧!」喬碧心看著方拓,婉言道。
方拓還想說什麼,無奈對方將自己看得嚴嚴實實,根本就闖不過去。而就在這時候,場中發生了變化。
冷幕白直起身,一步一步的,順著台階走到木台之上,將手中的折扇丟棄到一旁,對著裘萬清笑道:「裘掌門有所不知,我其實是用劍的!」說著,做了一個神秘的手勢!
裘萬清凝視著他,虎目中如電的神光時隱時現,好半天才擠出一句話:「離清?你是喬木的徒弟?」
「不錯!」冷幕白點點頭,有些悲哀的看了看頭頂那灰濛濛的天,悠然道:「我曾發誓不再用劍,但是前幾天我才猛地發覺,原來,我只適合用劍,這輩子唯一擁有的,也是劍!」說著,他又輕聲笑了起來:「我曾有過一個外號『閻羅劍』!你看,多貼切啊?」
「十三年前,太原成家莊慘案可是你做的?」裘萬清緊走兩步,眼神逼向他,厲聲喝問道:「當年宣稱,逃者殺,敗者殺,投降者殺的是不是你?」
冷幕白微微一笑,又走幾步,將齊功掉落在地上的寶劍拾了起來,隨手舞出個劍花,意味深長的看了方拓一眼,點頭道:「不錯!」卻沒人能察覺到,他眼中一閃而逝的慘淡光芒,那裡面包含著痛苦,愧疚,還有決斷。
「沒想到,冷家小子竟然會是一個劊子手!你與那魔女真是一丘之貉!」裘萬清又瞥了眼方拓,對著冷幕白冷笑道:「當年因為你的緣故,有多少人無辜喪命,又造成了多少家破人亡的慘劇?你竟然還敢大搖大擺的站在這裡!」緩了口氣,又道:「只是我有一點不明白!你為什麼要在這個時候將秘密公佈出來,要知道,現在這種情形,你恐怕不能活了!」
冷幕白苦澀一笑:「廢話少說!你若是打得過我,殺了我也毫無怨言!你若贏不了我,就放了我們!」他心中明白得很,若是用劍,必將抱露自己的身份,畢竟,當年雖然蒙面比劍,但見過自己動手的人實在太多,根本隱瞞不下去。
「好!老夫今日就要替天行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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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你那朋友便是那閻羅劍!」喬碧心看了眼方拓,現在他也不敢肯定對方是否傳聞眾那種魔女了!
「那又如何?」方拓不鹹不淡的回道:「這已經是十幾年前的舊事情了!他已經痛改前非了!難道還要抓著這點不放不成?」
「你可知道他當年闖下什麼惡名?」喬碧心不服道:「他簡直禽獸不如。」
「住口!」猛地一砸桌子,方拓恨聲道:「我只知道,他現在是我朋友,最好的朋友!」語氣也越發嚴厲起來:「你最好少在我面前說我朋友的壞話!」
一眾天心道的弟子怎容許別人當面頂撞喬碧心,都氣憤的要靠上前來。幸好,這時候玄虛溜了過來,將眾人打發到院出去。
「她可以走了!」俏臉發紅的喬碧心沒好氣的瞥了方拓一眼,站起身就往遠處走,當然沒有人聽得到她的嘀咕:「真是不可理喻,要不是祖師爺吩咐過,我才不願意救你呢!」
玄虛看喬碧心走遠,才對方拓道:「蘭姑娘,你趁現在走吧!」
「走?去哪?」方拓愣住了!
「離開這裡!難道你真的想死不成?」玄虛撫著額頭道。
「我不走!」方拓看著正與裘萬清打鬥的冷幕白,搖了搖頭:「若讓我不顧朋友的安危苟且偷生,我做不到!」
「但是你留在這裡兩個人都會沒命的!」
「我為什麼要現在走?」方拓神秘的笑了笑,用一根手指,在椅子把手上點了一下。那木質的把手竟然出現了一個圓洞。
「你!」玄虛盯著那木把手說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