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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驚蟄 第六十三章 還君一命(下) 文 / 卜印縝

    第六十三章還君一命(下)

    耳旁的一切聲音都淡了,隆雲怔怔地望著面前那滿身血污的人。心底最深處,一種記憶,在此刻悄悄蠕動起來。蘭若冰,這個獨立特行,光彩耀眼,卻又孤傲清冷的人物。這個讓他痛,讓他喜,讓他悲,讓他恨,更讓他牽掛的人,此刻就在眼前,但,一切都不一樣了。

    他不知心底那種感情產生於何時,也許是因為當初那彈劍高歌的豪邁,也許是因為那無拘明艷的笑容,也許因為那日江邊她與朱瑜丫環慢吟出的詩句,也許是自己坦露身份時她投來的那不帶任何偏見的眼神。

    自從幾年前相見,便再不能忘,只當她是今生唯一的知己。而如今,那笑容仍在,卻黯淡了。歌聲仍在,卻陰鬱滄桑了。對朋友的親近仍在,卻拘謹小心了。仙靈之氣仍在,卻染上俗世的塵埃了。

    看到現在的她,過去咋聞她性別時心頭的那陣狂喜,得知她逃脫大難的那種欣慰,都不見了,他的心裡,便只剩下那濃重的辛酸苦痛!而他的感情,也變了……即便是現在,立場不同,身份對立。明知心中勾畫的未來再無可能實現,他也不忍再傷害她,但心底那壓抑不住的妒忌和怨忿,險些將他撕裂了。更何況……

    胸口劇烈地浮動了很久,他在心中一遍又一遍的對自己說:「不,我是耶律隆雲,我有著光輝的前程,遠大的抱負,花前月下,決不是我要的!絕對不能讓任何人成為我的羈絆……」即便,明知這只是個借口而已,但他總算壓抑住心頭那洶湧翻騰的情緒了,長長的吐了口氣,眼神跟著一變,凌厲目光射到方拓臉上,拳頭狠狠的握緊,他加強了語氣,將那決裂的話再次重複了一遍:「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隆雲的聲音透過了滿天雪霧和凜冽寒風,清晰的傳入方拓耳中。她原本低著頭,聞言身子一震,抬眼向隆雲望去,待瞄向他身後的時候,眉毛卻高高挑了起來,回眸對上隆雲疑惑的目光,悠然吐出兩個字:「未必!」

    隆雲愣了愣,詫異的轉頭順著她的視線望去,雪正下得緊,卻並沒有發現任何特別之處,旋即醒悟上當,急忙轉身,而此時,方拓早已殺向了一旁的官兵。

    「她要突圍?」隆雲一把從身旁的武士手上搶過一張弓,又取過三支箭搭在弦上,卻未瞄準,只是目光直直投向方拓那滿是血污的身影。

    方拓手中軟劍滑過一名敵人的脖頸,突地心生感應,朝隆雲望來,與他的目光在半空中接觸,立刻又移開,身子滯了一下,緊接著又繼續攻向眼前的敵人,卻是更為迅捷了。

    隆雲微微抬起手,眼神竟又有些飄忽了。咬咬牙,先拉了一下弓弦,不見怎麼動作其中一支箭已落到弓弦處。霎時弓滿,那利箭帶著呼嘯聲射出!

    方拓從未見過這麼快的箭,幾乎是剛離弦便到了面門處。下意識的往旁邊一閃,險險的避了開去!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但隆雲能向自己射出箭來,她還是免不了有了剎那間的失神。

    但還沒等她緩口氣,一聲慘烈的嘶響,第二支利箭再次襲到面前!她目中閃過複雜的神色,身向後仰的同時,軟劍揮出,斜劈在箭頭處。「噹!」的一聲清響,鐵箭應聲斜飛墮地。根本來不及細想,枴杖狠狠點向地面,身子便飛了起來,在眾人的驚呼中,斜斜飛上城門旁的茶篷頂,藉著茶蓬的張力,向上飄去。

    方拓身在半空中,驀地轉了個圈,正面與隆雲向對,精神全部繫在隆雲手中的弓上。卻在這時,眼角瞥見一道疾奔而至的身影,立時分心,原本積聚的真氣也潰散了,再提已是不及,身子不由停滯一下,此時,隆雲眼神一變,把握住時機,弓上的箭帶著呼嘯聲再次射出了。目標正是她的胸口。

    一道人影在街頭出現,快速地奔到這裡,高高越過眾多武士,一個起落,也踏上方拓方才借用的茶蓬頂,身子瞬間縱起。手中一根長棍化作一流激電,直取那破空的利箭,正是去而復返的顧文宇。「不要……」身子疾射中,他禁不住慘呼出聲,他畢竟晚了一步,等身子追到,方拓已經躲避可避,那利箭已經沒入她的胸口。噴湧的鮮血濺到他的臉上,腦袋嗡地一下炸開,一片混亂中,身子也跟著力竭下墜。

    方拓悶哼一聲,只覺胸口一涼,這種感覺卻讓她腦子清醒過來,藉著箭失入體的力道,憋足一口氣,撇下手中枴杖,空著的手扯過正在下墜的顧文宇,另一隻手中的軟劍在女牆上一點,拼盡全力,在空中一個轉折,登上了城牆。

    這一切都發生在一瞬間,等那些契丹武士反應過來,他們的身影已經隱沒在風雪中的城牆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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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拓擦著城牆,緩緩落下,瞥了那關得嚴嚴的城門一眼,心頭一鬆,真氣再無以為繼,一個踉蹌摔倒在地上,而手上正在發愣的顧文宇也被她遠遠拋了出去。

    臉面被埋在了積雪中,原本失神落魄的顧文宇立時清醒過來,回身見方拓閉目斜倒在不遠處,連滾帶爬地趕到將她抱起,使勁晃著她,拖著哭腔喊道:「師兄,你不要嚇我……」下面的話卻再無法出口。

    方拓臉色灰白,長髮散落,右胸滿是鮮血,微微睜開眼,想笑一下,但那笑聲沒出來,卻有血絲從嘴裡湧出。

    顧文宇看了眼沒在她胸口的箭,強烈的恨意自眼中冒出,放下方拓,猛地站起,渾身顫抖著,他咬牙道:「我去殺了他……」但他的話還未說完,就覺得腹部一痛,順勢栽倒在地上。

    「師兄……」他詫異的望向方拓還抬在半空中的手,接著又再次爬起身,拎起了掉在附近的棍子。

    「混蛋……」方拓一把拽住他的衣角:「你拿什麼同他鬥?去送死還差不多!」

    顧文宇卻是更加按捺不住了,什麼也聽不進去,掙扎著就要往回衝,竟將方拓拖帶出少許。牽扯了傷口,登時猛湧出血來。

    她忍住痛,疾言厲色道:「那你去吧!大家都會死在這裡,誰也不用活了!」但那拽著顧文宇的手卻是更緊了。

    顧文宇這時才注意到,一下子慌了,撇下棍子,轉身扶住她:「都是我不好……」

    「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找些離開這裡,到安全的地方將箭取出來……」方拓胸口劇烈起伏著,說話有些吃力。咳嗽兩聲,又安慰道:「放心,我死不了的,隆雲根本沒打算殺我!」這時候,那雲中郡的城門方向已經傳來機栝的聲響,顯然,有人要追出來了。她心頭焦急,再次觸動了傷口,劇烈的疼痛讓她皺緊了眉毛,鮮血更是從口中不停湧出,順著嘴角流到脖子上。

    「好!咱們走……」顧文宇抖著嗓子,憤恨地瞥了那漸漸開啟的城門一眼,一把橫抱起她,轉身便往西方奔去……

    而此時城門的裡面,卻又是一番景象了。

    「吧噠!」鐵弓自手中滑落,隆雲好似在一瞬間失去了所有的力氣,身子搖晃了起來,靠著身邊親兵的攙扶,才堪堪站穩。

    「王爺……」他身邊的一位武士頭領,猶豫一下,湊到他身旁,斟酌著小心問道:「要不要開城門追上去。」

    隆雲醒悟過來,抬起腳,將方纔說話的人踹出老遠,厲聲喝道:「這事還用我說麼?他們是奸細……」他大力地揮動著手臂,似乎要將心中的一切情緒甩脫出來,話語的調子卻掩飾不住的顫抖起來。

    那些武士好半天才緩過神,急忙忙地動了起來,

    「這可不像您啊!那個精明穩重的燕王跑那去了?」這時,一道低沉的感歎傳入他的耳朵。

    隆雲轉頭望去,眼神變了一下:「你挺精神的嘛!本王還以為你要再躺好一會兒呢!」那說話的,赫然是那前一刻還重傷倒地的面具怪人

    那面具怪人輕撫腹部的傷口,竟好像沒聽出他話裡那濃濃的譏諷一般,靜靜的回答道:「屬下能控制肌肉收縮,這種傷沒什麼的!」

    「你為何要隱藏實力?」隆雲攤開一隻手掌,接住天空飄下的雪花,又握緊,緩慢地開口,接著向身旁的親兵吩咐道:「你們將本王的馬牽來……」

    等那些親兵聰明的離開,附近再無旁人,那面具怪人才慢聲道:「那是因為小王爺不肯殺她啊!」

    「不要叫我小王爺!我是燕王。」隆雲暴怒地瞪著他,緩了口氣,又說:「誰說我不想殺她,我不是射了她三箭麼?」

    那怪人看了眼正在敞開的城門,輕聲歎道:「您若真的狠下心,她早就死了千百次了!」

    「你錯了……」隆雲瞇起眼睛,眼光由頹唐變為狠厲,冷冷的盯著他:「我現在是真的打算殺她。」

    從面具中射出的目光變幻了下,那怪人幽幽一歎:「您和老王爺果然是父子啊!」

    這時,親兵已經將一匹神俊的黑馬牽了過來,隆雲輕柔撫摸那馬頭,過了好久,突地轉身,面色慘白,在遠處一干武士的驚呼聲中,抬手,照著自己的臉便是狠狠的兩巴掌,喘著說:「對極了,我真的同窩囊父親一樣,到底下不了殺手,還是偏了幾寸……」身子震動一下,仰頭哈哈大笑,他笑著,笑出了眼淚,提身躍到馬上,對周圍放聲喝道:「你們都聽清了,放出海東青,給我追上那兩個奸細,若遇抵抗,不要問我,就地格殺……哈哈哈哈……」甩鞭抽開前面親兵,拉動韁繩,那寶馬狠狠長嘶一聲,揚起四蹄,絕塵而去,那聲聲悲蒼的大笑,也漸漸模糊在了風雪中。

    這個時候,雪更大了,地更白了。世界,更蕭索清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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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晚,雪停了,寒津津的山風拂動樹梢,樹濤翻滾,木影搖曳,發出嗚咽之聲,慘淡的月光,勾畫出高聳入雲的絕壁,猙獰的怪石,慘白的積雪,和山坡下那一片黑壓壓的,神秘陰森的野樹林子。

    顧文宇盤坐在樹林深處,目中滿是迷離,似乎在開心的想著什麼,嘴角牽出一個弧度,然後這表情瞬間凝結在臉上,從腳邊去過一支沾著血跡的箭失來,那在手中,細細擺弄,驀地,眸中透過一絲冷厲,「啪!」那箭失被他大力的握斷了。周圍的空氣忽然沉重起來,令人窒息的寧靜瀰散開。他長長歎了口氣,轉頭,看向身旁那昏睡的人,當目光觸及那精緻的面孔,顫動了下,不覺透出濛濛的水氣。突然覺察到那人動了下,連忙提起精神,滿懷希翼地盯住那雙抖著的眼皮。

    方拓似乎作了一個很長的夢,那夢裡的東西太逼真了,逼真的好似自己親身經歷過一樣。他夢到自己到了古代還變成了一個美女。奶奶地,要是那樣,豈不是能像小說中的主角一樣,造火藥,賣玻璃,提前將中國拽到資本主義,還不把那裡攪個天翻地覆?實在不行,也能弄個皇帝過過癮。變成女人?那有什麼要緊?女皇帝也不是沒有。到時候統一華夏,威鎮四方,橫掃**,劍蕩八荒,踏平東瀛,把羅馬皇帝也給趕下台去。嗯,不過夢裡的自己可夠慘的!真是窩囊,切,自己是誰啊?方拓,要真依老子的性子,會在乎那麼多?什麼親情,友情的,都得靠邊站,哎!要是真能到古代去玩玩就好了。

    正想得美呢,卻突然感到一陣寒冷的氣息裹來,讓她打了一個寒戰。

    「怎麼這麼冷?沒有暖氣麼?」她下意識地向要伸手拽被,不料卻抓了個空,正待睜眼,胸口一陣劇痛傳來,哼了一聲,勉強支起眼皮,首先入目的,竟是一對蒙著水氣的眸子。霎時間,所有記憶源源不斷地湧到了她的腦子裡,像一根根活動的刺,穿破她的神經,四周的空氣似乎都被抽乾了,剩下的,只有那能讓人氣絕的壓抑。

    「果然,想像和現實總會有差距的!」她在心裡歎了口氣。

    「師兄……」顧文宇湊上前,小心的道。

    方拓緩平了心中翻湧的情緒,淡淡的掃他一眼,接著便低頭不語。她當然記起了所有曾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即便,那是她寧願忘記的。

    「師兄,你好點了沒?」

    方拓看向自己的胸口,此時,那沒胸而入的箭失已經不見,有壓迫的感覺,顯然是被處理包紮好了的。雖然還有些疼痛,但比之前要好多了。

    「你弄的?挺不錯的!」她隨口道

    顧文宇臉上一下紅了,點了點頭,接著又小心的觀察著她臉上的表情。半天,才唯諾道:「師兄,你不會怪我吧?我也是為了給你上藥阿!」

    方拓楞了半天才醒悟過來,禁不住笑道:「你不是也說了,這是為了上藥!師兄怎麼會怪你?」

    顧文宇見她沒有半點的責怪,也放下心,傻傻的跟著笑了起來。

    方拓想了想,又問道:「那個什麼兵力分佈圖被送走了?」

    顧文宇臉上掠過的一抹陰雲,嘴巴蠕動了半晌,才答道:「沒……沒有,還在我這裡呢!」

    方拓深深的望了他一眼,心中清楚事情遠沒有那麼簡單,扯了下嘴角,卻也不再說話了,氣氛到此,又沉寂了下來。只剩下狂風吹動林木的淒厲聲響了。

    過了好一會兒,顧文宇的面色恢復了正常,覺得沉悶,便挑了一個話題道:「這天怎麼這麼冷,要是能生火就好了,可惜,那樣會被人發現!」

    「武功在身的人還在乎這個?」方拓笑著說,目光在掃到他身上的時候,驚呼道:「怎麼,你也受傷了?」

    「皮肉傷而已!」顧文宇不在乎道,接著,眼中閃過恨色:「隆雲那傢伙,追得到緊,連獵鷹都放出來了,這一路上遇到好幾批追兵了。要不是我穿進林子,還真是跑不開!」

    方拓聽他說得輕鬆,可也能體會到其中的辛苦,苦澀的擠了擠眼睛,又埋怨道:「你既然沒找到那些高手,為什麼還要自己衝回來,那不是送死麼?」

    「師兄身陷重圍,我怎麼能不管?」顧文宇挑起了眉毛,豪氣萬丈地說,看了看她臉上的神色,不由疑惑起來:「怎麼?我回來了,師兄你不開心?」又有些不悅道:「難道你真的喜歡我做個縮頭烏龜麼?」

    方拓聽他如此說,心中雖無奈,卻不得不擺出開心的神情:「師兄很欣慰,只是,下一次一定要量力而行,下一次可就沒這麼好的運氣了!不過……」停頓了一下,又道:「練好武功才是正經,若是有本領,什麼樣的困境闖不過來?」其實,若不是顧文宇莽撞的衝過來,她有十分把握脫身,而且萬萬不會受這一箭,但這些話,她卻怎的也說不出口了。

    「師兄說的是,我今後一定會勤練武功的!」顧文宇點頭道。眼中閃過憤恨之色,咬牙切齒地說:「隆雲這傢伙,我遲早要他好看!」想了想,伸手扶住她的肩頭:「師兄,等你傷好了,咱們再潛回來,要了他的腦袋,你說好不好?」

    方拓愣了一下,接著苦笑搖頭。

    「怎麼?他射你一箭啊!這個仇難道就這麼算了?」顧文宇瞪起了眼睛,說話的聲音也高了不少:「難道你還當他是朋友麼?」

    感受到他手掌傳來的力道,方拓忍不住皺了皺眉頭,抬眼見到他滿面的不忿,歎息一聲,卻沒有說什麼。

    顧文宇眼中的怒火卻升騰得更旺了,他緊緊盯著方拓好半天,吃味地出言:「這時候你竟還護著他?難道還想著當那個燕王妃……」但話一出口,他就後悔了。

    方拓猛地推開他,怒不可遏地瞪著眼睛,厲聲喝道:「你胡說什麼?你敢再說……」已被氣得說不出話來,

    「師兄……」顧文宇見她渾身發抖,心裡後悔之餘更加覺得不忍,想要開口解釋,但遛到嘴邊的話卻讓方拓那越來越凌厲的眼神硬是給頂了回去。

    「滾……」方拓眸子被染上了一層灰暗的色彩,那是悲哀,失落,萬念俱灰的混合體。一手撫住傷口,她猛地站了起來。咬牙吼道:「滾……你給我……」但她傷勢太重,剛才動作太大,不覺震開了傷口,怒氣攻心下,再挺不住了,話未說完,眼前一下子變得黑糊糊一片,接著,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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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更新這章後,下面的章節可能要推遲幾天了!起碼將vip章節湊個七八章再說!

    不知道這幾章算不算**,因為後面的劇情涉及到幾股讓人暈菜(我暈菜,吐血吐到半死)的情感糾葛,會相對平緩一些,可能更變態,也可能輕鬆一些,怎麼說,屬於蓄勢階段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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