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就在前面……」顧文宇長長的呼出口哈氣,風刮在臉上,刀子一樣,疼得厲害,無數雪粉被狂風宣洩怒氣一樣捲起來又鑽進他的脖子裡,冰涼的,對於一身熱汗的他來說,這更加難受了。他在心裡一遍又一遍的告誡這自己:「一定要挺過去。」咬緊牙關,不敢有絲毫的懈怠。但無論怎樣提足精神,也抵擋不住因連日奔波而產生的勞累。
疲憊的將身子靠在旁邊的一棵樹上,喘著粗氣,雙手伸到後面,將背上馱著的人抬了抬,入眼的依然是松林雪野,枯乾的老樹在旁邊嗚嗚地叫著。寒風中的山林野道滿是瑟索,亦好比他此時的心境。
方拓被氣暈後,更是發起燒,怎的也清醒不過來。他顧不得許多冒險到附近的村寨求醫,結果當場便被人發現了。拼盡全力才殺出重圍,已經這樣跑了一整天了,卻仍舊沒甩脫敵人的追兵。眼下追兵在後,師兄傷重昏迷,一切都壓在了他的身上,他第一次體會到了這種亡命天涯,孤單無助的滋味兒。卻也知道,眼下唯一能幫他的就是自己了,他放下諸般雜念,繼續飛奔起來。
「咦?」突然,滿天風雪中他看到了一桿飄揚的大旗還有那旗上飛舞的「宋」字,辛苦奔波,眼見生機就在眼前,心頭一鬆,登時感到飢餓和疲倦,身上所有力氣都消失不見了,他一下子跌坐下來,卻再無力氣走上半步。而他身後之人也虛軟的趴到了地上。「師兄!咱們回家了!」他爬到後面,扶起那昏迷不醒的人,鼻子酸酸的,嘶聲喊道:「那是大宋的軍旗,大宋,大宋啊!」……
「怎麼還沒到宋國地界你們就停下來了?」正在這時,一道低沉的聲音透過風雪傳進他的耳朵,顧文宇一驚,連忙戒備望去,松枝上的積雪無風自落,飛舞的雪粉中,他最先看到的,是一張猙獰可怖的面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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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拓在睡夢中只覺得有人撬開自己的嘴,往裡面灌著什麼,迷迷糊糊間,又有一隻手按定背心,一股內力緩緩輸送進來,那暖融融的氣息流經四肢百骸,傷口痛處立時壓力大減,精神也足了一些。
忍不住的,她長出了口氣,緩緩睜開眼睛。首先看到的還是那堆燃的正旺的篝火。伴隨著辟辟啪啪地聲響,木頭上的火在搖晃著,跳動著,照著周圍的景物,時明時暗。卻也實在晃眼,刺得她眼皮生疼。用手摀住,好半天才適應過來,模糊中,顧文宇那帶著些許稚氣的面孔也漸漸清晰起來。
臉上的焦急驚慌漸漸被喜悅所取代。顧文宇輕聲道:「師兄,你總算醒了!」
方拓淡淡的目光在他臉上一掠而過便轉頭看向身後,待見到那為自己療傷的人,心頭一跳:「怎麼會是你?」那人竟是本該被自己重傷的面具怪人,她怎能不吃驚?
「蘭姑娘何必如此驚訝?對身體可不好!」那面具怪人曲膝在她身後,輕聲的說道。
方拓聽著那不算流利的漢話,微微苦笑,卻也知道對方不會不利於自己,否則也不會消耗功力為自己疏通經脈了,緩了口氣,她感激道:「多謝閣下相助!」
「謝到不必,舉手之勞而已……」他甩著手坐到地上,身子異常緩慢沉重,身上也衣衫也差不多被汗水浸透了。顯是因耗力太劇有些虛脫了,不如他口中說的那般輕鬆。
「你為何要救我?」方拓嘴裡問著,眼睛看向顧文宇,猜不透他們怎麼會走到一起。
顧文宇的神色間多了幾分無奈,卻只是搖了搖頭。接著更是往遠處的林子中走去。顯然,在方拓昏迷的時候,他們已經商量好了什麼。
「燕王爺那一箭正中胸口,姑娘險些就沒命阿!你難道不恨?」等顧文宇的身影完全融入無邊的黑暗中後,那面具怪人才慢慢的說道。
方拓變了一個眼神。冷冷道:「閣下說這番話似乎不合適吧?」
「雖然不合適,但我還是要說!姑娘難道不想知道多年前發生了什麼事情,會讓燕王爺如此對待您?」那面具怪人停頓一下,將身子前傾,他敏銳的注意到方拓面上那一瞬間的僵滯。面具後傳出古怪的笑聲:「想來,姑娘也是好奇的緊吧?」
「我當然想知道!」方拓坦言道。她早就想問個明白了,因為這很可能關係到蘭若冰的身世,也許還能找到下一塊軒轅寶玉的線索。可惜,隆雲告訴她的極為有限,多日來煩事不絕,更沒有機會再次摸到皇宮向知情的契丹太后詢問。不免有些遺憾,現在對方提到此事,而且顯然是知道些什麼,她在意外之餘心中也更為驚喜。
那面具怪人站起來負手踱步好半天,才說道:「三十年前,老王爺南下中原,期間遭到仇人暗殺,身受重傷,幸得醫術高超的費姑娘出手相救,才保全一命……」他的話語漸漸緩慢而輕微起來,面具後的目光也變得迷茫飄忽了,似乎完全沉浸到了回憶當中:「那時的費姑娘,聰慧機敏卻又天真單純。言詞機敏辛辣卻有著悲天憫人的心腸,那樣的人物,老王爺怎會不動心?」旋即又似乎醒悟了什麼,輕咳兩聲:「他們的恩怨,我這做下人的自然不會清楚,只是,最終老王爺黯然北返,沒過幾年便陰鬱而終了!」說到這裡,他的聲音顫抖了一下。篝火的光將他的背影拉出老遠,連高高的山坡都籠罩在他的影子裡,竟也是一顫一顫的。
「那位費姑娘就是蘭……恩!我娘吧?」方拓舔著嘴唇問道。
「不錯……」怪人長歎口氣:「君王城上樹降旗,妾在深宮哪得知;十四萬人齊解甲,更無一個是男兒。不過在下所見,姑娘比起令堂花蕊夫人來,還要剛強許多阿!」
「花蕊夫人?」方拓驟然一驚,雖然心中早預料到蘭若冰的父母決不簡單,卻絕對沒想到,她母親竟會是坊間大名鼎鼎的花蕊夫人。她終於知道蘭若冰的身世了!那,蘭若冰的父親又是誰?後蜀後主,還是趙匡胤?二十多年前,看來前者的可能性大一些阿!
「花蕊夫人,花蕊夫人……」面具怪人眼中神情變幻,忽悲忽喜。蒼白的手指緊緊地攥在了一起。喃喃自語好半天之後,才幽幽地說道:「刀君冷不凡為她獨闖汴京皇宮,連戰趙匡胤,榮軒兩大超級高手。蜀主孟昶為她建造水晶宮殿,一擲萬金。趙匡胤對她朝思暮想,竟然做出數次掠人,殺人奪妻的行徑。那般人物,世間罕有,有多少人為她魂牽夢斷,黯然神傷?」
「可是……」方拓擰緊眉毛:「閣下口中的老王爺是隆雲的父親吧?可就算花蕊夫人拒絕了他,也沒有達到產生仇恨的地步阿?再者……」她舔了舔嘴唇,又道:「天下間相像的人很多,憑什麼認定我是花蕊夫人的孩子?」
「因為軒轅寶玉……」那面具怪人緩緩的搖了搖頭:「據說花蕊夫人有個特別的嗜好,專門喜愛收集玉器,而且,有一塊軒轅寶玉還是老王爺特意送給她的……」停了一下,他又說道:「至於仇恨?那不如說是怨憤,一個妻子臨終前的怨憤,因為她丈夫的心被另外一個女人搶走了。而這種怨憤在多年之後,延續到她妹妹和兒子的身上……」側頭,正好與方拓那依舊是滿帶著疑惑的目光相接觸,身軀頓了頓,面具後驀地放出一道毫光,一閃之後又恢復了略帶滄桑的沉靜:「你一定奇怪我問什麼會同你說這些吧?燕王爺已經下了格殺令,身為下屬,我自然沒有辦法讓他改變主意,但我不希望,他像老王爺那樣後悔!而且,我欠你母親一個人情!」
他腔調口音雖然怪異,但用詞甚是準確,方拓很容易便察覺到他語氣的變化,知道裡面的事情絕對沒有他說的那麼簡單。不過,眼下她更關心的是另一件事情:「那花蕊夫人呢?真的如傳聞的那樣死了?」
「花蕊夫人?你應該叫娘才是!」怪人的目光凌厲起來,凝在她臉上半晌,才歎氣道:「算了!這也不怪你!」
「她死了麼?」方拓追問。知道花蕊夫人的下落,也許就能查到軒轅寶玉的線索呢!
「不知道!」面具怪人清哼一聲:「這個答案,恐怕只能靠你自己去尋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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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兄,那人走了?」顧文宇回到方拓身邊的時候,便只見她一個人對著篝火發呆,而那面具怪人卻是不見了。
方拓點了點頭,抬眼望他,待看到他那被武器割得露出皮肉的衣衫和上面那斑斑血跡。身子震動一下。眼神變得深邃複雜起來。
「運氣真好,我摸到兩隻兔子,總算不用挨餓了!」顧文宇坐到火堆旁,將手中那兩個穿著兔子的樹枝架到火上燒烤起來。轉頭卻發現方拓正一眨不眨地盯著自己,臉上一紅:「師兄怎麼這樣看我?」
方拓的目光晃了晃,許久之後,她長長的歎了口氣:「背著我,又要甩脫追兵,一定很辛苦吧?真是謝謝你了!」
「這是我應該做的!」顧文宇愣了一下,緊接著便笑了起來。爬到她身邊關心道:「師兄身上的傷口還疼麼?」說著,便伸手探向她的肩膀。
「好多了!」方拓隨口回答道,身子卻下意識往後縮了縮,聲音淡淡的。
顧文宇尷尬的將那定在半空的手收了回去,深深的望她一眼,眸中一股愧意閃現,嘴巴張了張,似乎有什麼話要脫口而出,卻又生生縮了回去。
方拓沒有注意他臉上神情的變化。隨手往篝火中添了塊木頭,長長歎了口氣。在火光的照耀下,那精緻的面龐變得朦朦朧朧,似乎和火焰混合到了一起,問道:「這裡已經是大宋地界了吧?」
顧文宇抿了下嘴唇,旋即強笑道:「是啊!如果中間不出什麼意外,明天便能找到村鎮了!」
「那就好!」她微閉雙目,喃喃道。
「如果乘馬車的話,幾天之後就能到鎮州了……」顧文宇繼續說到這裡,突地想起什麼,瞪起眼睛看她:「師兄,回到大宋,你去那裡?」
「我?」方拓愣了一下:「我要先去杭州找理清的師父治腳!」
「杭州……」顧文宇搔了搔額頭,有些苦惱道:「到杭州可還要很長時間吶,再加上養傷的日子,豈不是要在那裡過年了?」
方拓不自覺的手捂傷處,微微苦笑。
顧文宇狡諧地眨了眨眼睛,換了一副表情,可憐兮兮地望著她,輕聲道:「你去杭州,不會丟下我不管吧?我跟你去杭州好不好?」舔了舔嘴唇,又加重了語氣:「」
方拓無奈的撇了撇嘴,眼睛又掃到他的傷口上。神色變幻了好半天,接著哈哈大笑起來:「你擺出那小媳婦的模樣作什麼?你都這麼大了,要跟著就跟著,我還能攆你不成?」
得到她的答覆,顧文宇嘿嘿傻笑幾聲。這時,誘人的香味被風吹了過來。他抽了抽鼻子,將一根樹枝遞給了方拓。
方拓伸手接過,卻只是放置到一邊,
顧文宇迫不及待的咬了一口,抬眼看她,剛要開口詢問,耳邊卻聽方拓問道:「你跟著我,不回京城過年了?」
顧文宇的手上的動作凝滯了,臉上的表情也僵硬了起來。
耳朵聽著篝火辟啪的聲音,方拓目光黯淡了一下,露出隱藏的苦痛的一角,又立刻被某種希望點亮過了半晌,她露出一個嘲諷的笑容,輕緩的抽出軟劍,撫摸著!內力激盪下,她的頭髮都有些飄起來,那篝火也似乎有了感應,泛起一群群細小的火星!「反正,京城,我是還要回去的……」她的聲音竟然透著一股一往無前的味道。衝破了那隆冬的黑暗,盤旋在整個林子的上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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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談顧文宇:
我個人很喜歡顧文宇這個角色!起碼現在,對待他比對待主角還要用心!
因為有開發潛力,更有挑戰性!
其實,大家覺得顧文宇討厭,只是站在主角的角度看待而已,說到底,還是喜歡主角多一些!
而站在男人的角度(嗯!可能不確切!)來說,他做得很不錯的!
引用平淡瓶蛋朋友在書評的話:「第一:他畢竟是少年心性,不會太老成。看新文中的暗示,很可能他的那幫「手下」不肯救助身陷重圍的方拓而是他獨自一人趕回來的。這說明,方拓這個師兄(暫且這麼說吧!)在他看來是相當重要的,能為了「他」捨生忘死,這點來說,方拓不忍責怪他,也在情理之中。
第二:對於隆雲,任何男人處於他的立場也不會沒有想法,更何況之前還出了燕王妃的風波,妒忌也是難免的。
第三:見自己最關心方拓重傷,他失去方寸,一心找隆雲報仇除了妒忌外,也是關己則亂吧?方拓總是將他當作小孩子看待,算然已經意識到他的成長,但態度不會一下子扭轉過來吧?想來,作者也是通過這樣的描寫讓他們之間的關係發生某些變化。他長大了,自然在心裡將師兄作為自己的所有物了,前面揚州花會的章節中就曾有過:「師兄是我自己的」這樣的話,說明這種心思不是一朝一夕才產生的。
方拓與隆雲的關係確實曖mei了些,況且他曾向方拓詢問過被追殺的原因,卻被敷衍過去了,心裡能沒有疙瘩?看他的樣子,顯然有自己的消息渠道,他能不知道契丹皇帝下旨賜婚的事情?他問方拓,可能也有考驗的意思。自己的老婆差點被人搶了,要回去報仇,看老婆那樣還不情願,換作誰不生氣?態度當然會激烈了,當然,他說出那番話後後悔了,也說明他不是傻子,方拓心中的想法,他還是瞭解一些的,之所以那般,我看完全是因為氣憤所至,畢竟,他還沒成年阿!
少年人總是衝動的,原因嘛,總脫不開尊嚴,親人,愛情,前程這幾個因素。方拓在他面前受傷,他覺得自己保護不了師兄,自尊心受損。盜取契丹的情報,想來是為未來打算,可隆雲的出現,險些讓他功虧一簣。方拓於他,即是親人又像是「愛人」。這幾點,他都佔全了。要是沒這番表現,那他就不是男人了。」
雖然不算確切,也把他的大概性格說出來了!新出的章節中,顧文宇決意參軍,與方俊決裂,這就是成長的轉變!
舊版中,顧文宇是叛逆的!當時的社會風氣和內心的自卑造成了他一系列傷害主角的叛逆行為。(汗!可惜沒有寫到!)再設想,一個少年人如何對待父母親人安排的婚姻呢?
一種是接受,一種是反抗。而顧文宇是第一種,他接受了!但隨著他年齡的成長,對既定婚姻的不滿也漸漸表露了出來,更何況,天性風liu,很小年紀就有不少「知己」,用文中的話說是:「未來的惜花公子」!所有的一切,也就合理了!
新版中:
主角是堅持和犧牲
江秋水是執著和理解
白仙衣是接受和傳承
顧文宇則是轉變和成長,這時的他已經受到社會風氣和方俊的影響,但主角的餘威尚在,可以說,他是處在夾縫中間的。所以,其心態的種種轉變,對我來說是很有挑戰性地。這個角色,也最具有反派的資質。汗!當然,《踏歌行》雖然是第三人稱描寫,卻又接近第一人稱,因為所有的故事,所有的懸念都是圍繞主角展開的,各位覺得他討厭,也不足為奇!
而且,人長大了,會失去很多東西——
關於秦王:
宋太祖趙匡胤有四子,德秀德林,趙德昭,秦王趙德芳。也有秦王是趙廷美一說!不過我覺得不可能!(趙廷美是趙匡胤和趙光義的弟弟,是魏王!被趙光義迫害,下場淒慘!)
趙匡胤死的時候,原本應該傳位給趙德芳,但趙光義搶先入宮,有篡位的嫌疑。
從八賢王的名字趙德芳來看,他的原型應是宋太祖的第四子。《宋史;宗室傳》記載:太祖有四個兒子,第四子德芳被封為秦王,任山南西道節度使、同平章事等重要職務,太平興國六年(981)病亡,才二十三歲。
又有人認為,八賢王之稱得之於太宗第八子元伊。此人「廣顙豐頤,嚴毅不可犯,天下崇憚之,名聞外夷」,時入呼之日「八大王」。雖然,這八大王的作為與八賢王的故事相距甚遠,但他的事跡影響、豐富了八賢王的傳說,還是有可能的。
「八賢王」在歷史上找不到一個完全與之對應、吻合的人物。他是一個完全虛構的人物!
所以,小說中要讓他存在下去,他就不能死!反正之前已經有先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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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大家新年快樂,萬事如意,身體健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