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數火把的亮光將夜空照耀得如同白晝,隆冬晚風吹在那些出鞘的刀劍上,嗚嗚作響,連帶著辟叭的燃燒聲,在這寂靜的街道上,顯得尤為清晰。
顧文宇利目環視全場,握著棍子的手不由緊了緊,扭過頭,看向神色有異的方拓,臉色變了下,低歎口氣,又猛地昂起頭,邁步上前兩步,傲然道:「你要兵力分佈圖麼?我已經送回去了!」停頓一下,慢慢地說:「你來晚了!」
隆雲似乎早有心理準備,神色依舊,只是目光重新將他打量一番,沉聲道:「我倒是小瞧了你!」聲音平靜,卻帶上了冷酷殺機。
顧文宇翹起嘴角,竟是輕輕的笑出聲來,看似無意地瞥了身邊方拓一眼。挑釁朝隆雲微抬下巴:「你終究是不如我!」
「哈哈!」隆雲臉色漸漸陰霾,氣極反笑:「不如你又怎樣?今天你們還能活著回去麼?」
此言一出,原本凝眸盯著地面一言不發的方拓也不禁抬眼看向他身後凶神惡煞似的眾多官兵,略有緊張將顧文宇扯到身後,手中軟劍抖了抖,漸漸的繃緊。
隆雲的目光淡淡的在她臉上掃過,嘴角抽動幾下,緩緩的抬起一隻手,過了好一會兒,他咬住牙,那定在半空的手臂猛地揮下,大喝一聲:「殺,生死勿論!」話語裡滿是決絕的意味。
話音未落,他身後的眾多武士已經衝將上前,刀劍碰撞聲,喊殺聲立時衝破黑夜的小巷,響成了一片。
*********************
方拓和顧文宇的身影在屋頂街道上跳躍疾馳。四周處處劍影刀光,人聲沸騰,愈來愈多的火把光芒照亮了黎明前黑暗的天空。
他們成功的在眾多官兵的圍攻下突圍出來,又擊潰及摧毀數波尾隨的敵人,且狠下辣手,殺死殺傷對方大批武士,衣服武器全沾滿敵人和自己的鮮血。他們的目的是趁隆雲還沒來得及招集更多援手之時,衝出城去。
「砰!」城門在望,破風聲卻在這時候響了起來,幾朵煙花在兩人頭頂稍後的高空處爆開,化成千多點光照街道的金黃光芒,接著,不遠處又傳來喊殺聲。追兵又到了。
方拓身上最重的傷是從右背戳入的一槍,給對方戳入三寸,傷及肌骨,血流如注。顧文宇自她受傷後,便小心地護在她右邊,不讓敵人有可乘之機。手中的棍子已是血淋淋的了。
倏地前方風聲振響,一組幾十人的契丹武士從房頂躍下,與他們正面相遇。
方拓和顧文宇同時出手,躥入敵陣,左突右晃。方拓知道此時不是他死便是己亡,不能留手,殺招盡出,手中枴杖軟劍舞出滿天的光華。當先幾人哼也沒哼就屍橫倒地,稍微鬆了口氣,眼角朝顧文宇打鬥的方向瞥去,心下一沉。
原來,顧文宇武功雖然不差,但面臨這樣被圍攻的局面畢竟經驗不足,前一刻方拓無暇分身,他獨鬥數人,已經有些吃力。此時,被一刀手趁虛而入,刀鋒直逼下腰,方拓顧不得身邊敵人,手中枴杖急點,猛彈向前,無聲無息地揮出一招,殺了對方,解了燃眉之急。卻根本無法躲避身後刺來的長矛,矛尖從旁鑽入肋骨,痛得她額泛冷汗。
為怕顧文宇分心受傷,她咬著牙沒吭聲,回身擋格,劍光又起,眨眼間數人被殺。但這時,連成數片的喊殺聲更大了,無數人自四面八方湧趕到,方拓嚥下喉中血氣,強自站穩。環目一掃,四方儘是火把光芒,表示他們已經陷進敵人羅網之內了,再不能輕易逃脫了。
「看箭!」不知何處傳來一聲大喝,周圍百多箭手手上的弩箭同時發射,一時嗤嗤破空聲貫滿天地。
方拓和顧文宇肩頭一撞,倏地橫移近丈,避過箭矢。但還沒容他們緩口氣,弩弓再響,另一方又擁出另一批近百箭手持弩往他們射來。
勁箭在上方飛蝗般擦過,驚險萬狀。二人避無可避,方拓咬住牙,拉著顧文宇往地上撲倒,到尚差寸許貼到地面時,單手撐地,貼地前射而。正待找一處地方躲避下一輪的箭失,那密密麻麻的破風聲卻漸漸的少了。
二人正感詫異,忽然十多個火把在前方不遠處同時亮起,把二人照個分毫畢露。
方拓迎著火把的強光望去,只見前方不遠處,站著十多個人,為首者狐裘華美,在一眾武士簇擁下尤為突出搶眼,正是隆雲,身後還跟著先前那與方拓交過手的面具怪人。
她忍不住暗歎一聲,沒想到,隆雲竟然在雲中郡中佈置了如此多的人手。
隆雲瞇起眼睛,冷冷地說:「上次大意讓你們突圍出去,這一次,你們還能得逞麼?」頓了一頓,凝望向方拓,目光觸及她身上的時候,變了一下,好半天才恢復了之前的冷漠。再次開口:「看你們命不久矣,有什麼話,就在這裡說完吧!」說到這裡,語氣中也帶上了幾分悵惘。
顧文宇緩平心頭的血氣,看了看四周那凶神惡煞一般的士兵,長歎口氣,拎著棍子的手也垂了下去。突地瞥見她的身上數道駭人的傷口,臉色巨變,驚呼道:「師兄,你怎會受這麼重的傷?」
此時方拓臉色慘白,表情痛苦,身子也搖搖晃晃,好像隨時都能倒下去一般。
顧文宇連忙上前扶住她,滿面愧疚地悲聲道:「都是我不好,沒考慮清楚便派人盜取契丹的兵力分佈圖,沒想到……」又壓下了嗓子,用只有他們兩人才能聽到的音量悄聲說:「師兄放心,其實剛才說的話都是騙隆雲的,那個兵力分佈圖還在我身上,原本打算過幾日離開的時候再轉交他人帶回去,現在有十多個高手潛伏在這裡呢,咱們弄這麼大動靜,他們絕對不會撒手不管!」他又舔了舔嘴唇,澀然開口:「原以為這件事情做的神不知鬼不覺,卻讓契丹人這麼早發覺了!我還是太大意了!」
方拓深深望著他,半晌不語,漸漸的眸中現出無比複雜的神色,有欣慰,有讚賞,有惋惜,甚至還有一絲的傷感失落。笑了下,旋即又輕歎道:「你真的長大了!」
那邊隆雲聽不清他們在交談什麼,見到方拓的笑容,身子震動一下,有些玩味兒地撇了撇嘴:「你們倒是情深阿!」聲音卻有些顫抖了。
顧文宇不甘示弱地抬眼望去,與他針鋒相對,倔強道:「我們說話,關你這『外人』什麼事情?」說到「外人」二字時,他還特意加重了語氣。
「哼!」隆雲有些不自然地冷哼,接著目光在顧文宇身上掃視一番,又轉向方拓,眼中帶上一層恨意:「對你這個『師弟』,你還真是上心,寧肯自己受傷,也將他護得好好的,看看,恐怕連根頭髮都沒掉吧?你真是好師兄啊!」
「這不用你管吧!」方拓冷冷回道。一邊說,一邊還安撫似的拍了顧文宇一下!
隆雲自嘲的笑了笑,卻不再理會她,只是對顧文宇瞪起眼睛:「靠你師兄保護算什麼能耐?」
顧文宇有些受不住紅起了臉。看了方拓一眼,深吸口氣,臉色也在下一刻恢復了正常,撇撇嘴,不屑地瞧向隆云:「她是我師兄,又不是你的!反正,我們之間的事情不用你這個外人管!你聽到沒?你管,不,著!」說完,還伸出一隻手,大拇指朝下比劃比劃!緊接著又朝四周看了看,心中不免有些焦急,怎麼現在還沒有一點動靜。
方拓知道他心中所想,沉思片刻,拉過他小聲囑咐道:「待會兒我衝開一個缺口,你瞅準機會先衝出去,這城這麼大,不相信沒有你能躲避的地方……」她清楚,現在自己二人被圍住,想來隆雲先前佈置的天羅地網收緊後,必然會出現鬆懈和薄弱的地方,只要得到喘息之機,隨便在城裡找個地方躲藏便能安全度過此劫。
「這怎麼行?」顧文宇變了臉色。
「皇宮我都能殺出來,現在算什麼?」方拓抬高了眉毛,油然道:「你在身邊只會讓我分心!總得有個人拖住他們吧?」接著在心中歎了口氣,放緩了音調,小聲地說:「你只要找到你說的那些高手,才好回來幫忙啊!我總不會連那點時間也支持不住吧?」
「可是……」顧文宇急道:「你的身子沒好,還受了傷,留在這裡不是很……」
「你走了,我未必會死,但你若留下,咱們都會沒命,你那張圖怎麼辦?」方拓聲音突然變得一冷,勃然作色道:「看隆雲那緊張的樣子,那張圖一定干係重大。」吸了一口氣,見他依舊是滿面的猶豫,又繼續斥責他:「你不會無緣無故盜取那個圖的吧?現在連自己的責任都忘了?」她面色陰沉,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
隆雲遠遠的看見他們爭執起來,雖然聽不清楚,卻也感覺到不妙,連忙揮了揮手,他身後一干武士得到命令,緩緩的向中間靠攏,包圍圈更嚴密了。
方拓眸光頓變,向二人合圍的敵人足有近百,眼看可使二人束手就擒了,她轉過頭,狠狠捶了顧文宇一下,怒道:「男兒在世,要學會取捨,別婆婆媽媽的!才說你長大了,怎麼又這般小家子氣?」剛說完,身子在枴杖的幫助下貼地前飛,竟是向著隆雲的方向疾射而去。數息間已到對方近前,枴杖再點,卻是向上騰身而起,清喝一聲,軟劍上青光大盛,發出有若實質的強大劍氣,壓向對方眾人。
劍氣近身,隆雲卻是神色鎮定如常,動都未動,倒是他身後的那面具怪人,嘿嘿一笑,身形閃動,迎了過來。兩邊武士也舉起刀槍向方拓兩側刺來,以作策應。
方拓手中枴杖點上右邊刺來的長槍,身子凌空換氣,轉了一個方向,躲過那面具怪人,這番舉動實在出人意料,那面具怪人身子頓了一下,眼中閃過驚異之色,緊接著回轉過來,趁她身在半空,舊力將盡,新力未生之機,手中烏黑的長劍化作一縷黑芒,直襲她肋下。
但方拓豈會輕易中招,深吸口氣,身子在半空中硬生生的定住,然後猛地下墜,落到地面,抬手一劍,擋住身前黑芒,。「叮!」的一聲清響,兩劍相交又立刻分開,方拓反彈而起,在半空中急旋身體,一個空翻,手中軟劍繃的筆直,再次出手,這一招沒有任何的花哨!「砰!」再次相交,這一次的聲音卻大了很多,好似一聲炸雷,真氣激盪下,連四周的空氣都跟著顫了一顫。
那面具怪人敵不住方拓傾盡全力的真力,噴血後退。這時武士們的武器已經攻到,方拓身子未曾落下,更是不閃不避,內力灌徹下,衣衫鼓蕩起來,刀槍臨身,她發生吐氣:「撒手!」武士們渾身一震,只覺一股排山倒海般的內勁沿著武器傳來,虎口劇痛,身子已拋跌出去。藉著這股力道,第二次轉變了方向,還是衝向隆雲,不過這一回,她的身前已經沒有阻力了。她一連番的動作,竟是將她與隆雲彼此的距離,敵方的反應,以及可能受到的攻擊種種因素計算得分毫不差。如行雲流水,毫無拖沓之感。
「好身手!」隆雲忍不住感歎一聲,眼神終於變了,無奈的長出口氣,伸出雙手,挺身而上。而那面具怪人此時也重新攻將過來。
方拓見她終於纏住隆雲和那面具怪人。心中稍定,趁機回望一眼,見顧文宇竟仍自與一幫契丹武士纏鬥,不由氣極,大喝道:「你他媽還不快走?」
那邊顧文宇剛擊飛一個敵人,聞言身形一震,咬住下唇,狠狠跺腳,猛地抬頭,手中長棍再次舞動起來。勁氣激盪中,人棍合一,在無數慘叫聲中,殺出一條出路,騰身而起。
隆雲等人暗道不好,但此時已經被方拓死死的纏住了,根本分身乏術,而那些普通武士又怎能阻攔得住顧文宇。
心中雖焦急,卻也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顧文宇的身影經過幾個起落,消失在濃濃的夜色裡。
方拓見他成功脫身,哈哈一笑,身形突地後撤,手中的軟劍在空中幻化成滿天的青蓮,環環相扣,盤旋飛舞,這次是拼盡全力纏住對方,絕對不能讓他們追上去。想到此,她眼裡的堅毅之色濃重。也再顧不得許多了,全力施展劍法,半空那綻開的千萬蓮花驀地消失不見,化而為一,聲勢迅若雷霆。帶著凌厲而肅殺的烈芒,森森殺氣,竟令長街為之震顫……
*********************
淒厲的慘叫一聲聲地響起,揪人心肺。劍氣激盪中,無數人噴灑著鮮血倒地不起。她手中的劍幻化成千萬個,襲向周圍敵人。
「嗚!」的一聲悶哼,方拓的軟劍刺入面具怪人的胸口,拔出,枴杖又點到對方腰上,鮮血噴湧中,那人長劍脫手,身子也遠遠的飛了出去,最後重重的跌倒地上,顯是傷重。
而剩下那些契丹武士更無一人是她一合之將了。在那些人眼中,她就是一尊殺神,所過之處,慘呼連天,鮮血瀰漫。軟劍疾射中,觸者皆命赴黃泉。
隆冬的黎明,悄然來臨,鵝毛般的雪花紛紛揚揚地從天空中飄落下來。一陣寒風吹過,玉屑般的雪末兒隨風飄揚。
天上的雪花落到地上,與那還帶著熱度的鮮血融為一體,不再白潔。遠處的銀裝素裹,繚繞的雪煙,與著殺戮之地的慘烈形成了鮮明對比。
方拓將軟劍從身前最後一名敵人的脖頸中抽出來,身子脫力似的搖晃了一下,最後用枴杖支撐住,勉強維持不倒。重重的喘息好半天,才抬起頭來,目光掃視四周,那些武士似乎得到了什麼命令,都不再進攻了,手持武器,紛紛退後,遠遠的圍著。
方拓面向不遠處的隆雲,平靜的道:「怎麼不打了?」
「方纔我若不是及早後退,那被殺的人中,會不會有我?」隆雲悲哀地看了看地上那些屍體,突然問了一個奇怪的問題。
方拓奇怪的看他一眼,最後垂下眼瞼,沒有正面回答,只是低聲道:「一切殺戮,只為活命!」看向手中血跡未乾的軟劍,似乎只要她隨手一揮,一條生命便會消失在她的面前,但是在面對敵人瞧向自己那充滿絕望的目光的時候,她卻沒有掌握別人命運的那種快感,內心裡塞滿的只是無盡的疲憊和厭倦。
「為了活命?」隆雲雙眸射出一道銳利的光芒盯住她,聲音突地一冷:「你也會有求生的慾望?剛才成全了那小子,你救他一命,現在誰來救你?」
方拓卻是笑了起來,仰首望天,將那滿天飄舞的雪花映在了眸子裡,好久之後,才幽幽歎道:「但求心安而已!」
「我就知道你會如此回答!」隆雲肆意地笑了起來,聲音卻帶上了一些別樣的情緒。
這怪異笑聲落下後,他深深凝眸,再次看她。神色變化萬千,良久,才長歎一聲:「若沒有這麼多意外,你我現在應該把酒言歡才是,沒想到……」嘲諷的撇了撇嘴:「真是造化弄人啊!」
「是你要殺我!」方拓似乎無意識的再次打量四周,待見到城門邊一處茶篷頂的時候,一絲精光在眸中閃過,舔了舔嘴唇,又道:「我不想同你動手!」
「家恨我也許能放一放,但現在,已經容不得你我再顧及過去的情分了!」隆雲眼中掠過霎那的莫測,又重新黯淡了下去。驀地握緊雙手,發誓一般的恨聲道:「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江湖救急:誰知道將word文檔誤刪了怎麼恢復阿??55555555555我的心血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