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畿走出牢獄大門時,正是寅末卯初時分,蟬鳴未起,蛙唱已停,萬物寂靜,就連在微風中搖曳的樹梢也悄無聲息。
杜畿伸了個懶腰,手上的枷鎖發出格楞楞的響聲,杜畿倒是毫不在意,向身旁神色嚴峻、有些不知所措盯著自己的獄卒笑道:「勞煩幾位,能否將在下手上這枷鎖去掉?關了這幾月,蚊叮虱咬,後背癢得緊,但這枷鎖阻著,卻是撓之不得。」將手一攤,向圍在身旁的幾位獄卒送去。
幾名獄卒忙不迭的後退。杜畿哈哈大笑,左右看了一眼,逕自坐到台階前,將背靠到門襤上搔起癢來。幾位獄卒交頭接耳,指指點點之下,也不知在說些什麼。杜畿也不在意,蹭了一陣癢,便閉上眼睛,暗自尋思該如何贏得此處獄官的信任,得機再往隴右。
這時東面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杜畿猛的睜開雙眼,就見遠處一處火光亮了起來,在林木中忽隱忽現,猛然間火光大亮,火把繞出樹叢,十幾人走上前來。當先一人,年紀在四十上下,一襲青色的儒服。幾名獄卒急忙施禮,道:「賊曹……」
陳賊曹揮了揮手,示意兵卒不要多禮,向杜畿道:「我聽人稟報,說是杜伯侯已痛惡前非,決心投在吳使君麾下,可有此事。」
杜畿站起身,點頭道:「確有此事。」。火光輝映下,像是有一抹痛惜之色掠過陳賊曹的雙眼。只是這痛惜之色一閃即逝,陳賊曹淡然道:「此事成府君已知曉,特命我等來接伯侯入府,成府君有些疑惑,要請伯侯過去相詢。」杜畿拱手一禮,道:「有勞陳賊曹帶路了。」
陳賊曹掃了一眼杜畿手上的枷鎖,向幾名獄卒道:「打開枷鎖。」幾名獄卒面面相覷,一位年長獄卒上前一步,道:「賊曹大人,枷鎖去不得。這杜賊身手了得,圍捕之際,咱們可是死傷了好幾位弟兄……」陳賊曹面色一沉,道:「杜伯侯一言千諾,他既降了我軍,此後便是我軍將士,還不打開?」
那獄卒望了望杜畿,又望了望陳賊曹,嚥了口唾液,從懷中掏出鑰匙,打開枷鎖。枷鎖一開,杜畿猛的一長,眾人驚得都是倒退一步。杜畿哈哈長笑,左右擺了擺頭,晃了晃雙肩,向陳賊曹拱手道:「多謝。」將手上鐐銬向前一送,向獄卒道:「勞煩你將這勞什子也去了吧。」獄卒神色驚慌地望向陳賊曹,見陳賊曹點了點頭,這才萬般無奈的將鑰匙插入鎖孔內。但聽得卡的一聲輕響,鐐銬脫開,杜畿雙手一振,鐐銬墜地。眾人驚得又倒退一步。
杜畿哈哈大笑,攤手搔向背後,抓了抓,歎道:「還是這手抓癢才能解乏。」向陳賊曹道:「賊曹大人,這就走吧。」
陳賊曹道:「賊曹大人的稱呼實是不敢當,我姓陳名諶,字伯啖,癡長幾歲,伯侯喚我伯啖便可。」杜畿道:「不敢,還是喚賊曹大人吧。」陳諶也不堅持,抬腳當先向東,杜畿跟在身後。
直到眾人走遠,幾名獄卒這才長舒口氣。
眾人從樹叢中轉了幾圈繞了出來,來到了一處小徑上。小徑寬不盈尺,兩邊荒草及腰。杜畿夾在陳諶和幾名兵卒的中間。此時天色微亮,翼城城樓的飛簷遠遠可見。
杜畿在心中一直沉吟見到翼城縣令時該如何說話,猛聽得耳旁響起一陣低如蚊蚋的聲音:「伯侯是明白事理之人,這大半年來,伯侯堅貞不屈,今天卻突然委身侍賊,陳某頗為不解。」卻是走在前方的陳諶,不知何時壓下腳步,和杜畿走了個並排。
杜畿一驚,正要接話,卻聽得陳諶急聲道:「伯侯切勿驚動身後的兵卒。若是伯侯聽到我說話,可點頭。」杜畿點了點頭。耳旁陳諶繼續道:「陳家世居翼城,陳某為家人之故,委身侍賊,實乃身不由己。伯侯則不同,無需為了家人,委身侍賊。伯侯若有意,可暴起發難,以我為人質,逃離此地。」
杜畿大吃一驚。眼角餘光向四周掃了掃,此處距離翼城仍有不小一段路程,荒草漫徑,幾無人煙,再向身後望了望,身後的七名兵卒多半是在熟睡中被叫醒,神色疲倦,有的哈欠連天,有的邊走邊睡,此時真若暴起發難,確實不難逃出翼城。大半年來身陷囹圄,重獲自由便在一念之間,這誘惑之大,即便是杜畿也不由得心臟劇烈跳動。但杜畿終究是非常人,心知若此時離去,不過是隻身離開。吳晨不殺俘虜是一會事,俘虜若是逃離,抓捕中被殺,那可就是另一會事了。翼城離潼關至少七百餘里,今日逃離,這七百餘里將是步步荊棘。何況若真隻身離去,郭淮前面所做之事便無人再做,這隴右之局該如何是好?一番計較,杜畿心中已有了盤算,朗聲道:「多謝陳賊曹好意,半年前杜畿對吳使君有所誤解,以致自不量力,螳臂當車,乃至城陷被抓。但這大半年來,杜畿身在獄中,每每聽獄卒說起吳使君破羌氐、掃匈奴之事,無不心神嚮往之。『犯強漢者,雖遠必誅』,數百年之後聽來,仍令熱血男兒心旌沸騰。如此英雄,才是我輩男兒英主,至此,才有今日投誠之舉。」
陳諶有些愕然的望著杜畿。身後兵卒被杜畿的說話聲驚醒,也抬起頭望著陳、杜二人。陳諶長哦一聲,半晌才道:「原來……原來伯侯竟是這般想的。」眼中神色閃爍,也不知在動什麼心思。杜畿道:「陳賊曹方才詢問杜畿今日為何投誠,這便是杜畿腹心之言。陳賊曹切勿疑慮。」這既是表明心跡,也是暗示陳諶,剛才他所說的那番話,杜畿只做沒聽到,也不會向外人言。
陳諶還沒回應,就聽得遠處啪啪響起了掌聲。就見數十兵卒從遠處的灌木叢中魚貫而出,為首一人身材頎長,雙目赤紅如血,正是眉城曾交過手的成宜。杜畿暗暗驚出一聲冷汗,忖道:「原來成宜早已經有所埋伏,難怪等了半天時間,才有人來接。」再往深裡想了想,此時盛夏,草木茂盛,一路行來卻不見飛鳥走獸,必然是被埋伏在小徑旁的大軍殺氣所驚。今日之事,若不是所圖更大,真要聽了陳諶的話,隻身逃走,恐怕此時已是血濺當場了。想到這裡,杜畿整個背脊都被汗水浸濕。
成宜側過身,向身旁駝背的尹默道:「尹主薄,你還有何話說?」尹默雙目緊緊盯著杜畿,道:「我聽兵卒來報,今日郭淮曾去過獄中,與伯侯商議良久。郭淮走後,伯侯才突然要向我軍投誠……」杜畿點頭道:「確有此事。郭伯濟告訴我,神威天將軍受人挑唆,深陷并州,吳使君兄弟情重,率精銳出潼關接應。關內精銳盡去,隴右、湟中、河西羌氐少了壓制,蠢蠢欲動,此正是我輩男兒報國立功之時。杜某雖不才,但為軍執杖,為馬飼糧這些事卻是能做的。這才起了投誠報效之意。」
一番話說的滴水不漏,尹默瞪了半天卻瞧不出一點兒端倪。成宜揮了揮手,道:「好了,好了,尹公,你越活膽越小了。假放真殺是你的主意,伯侯既然沒有走,現在還有什麼好說的?我看伯侯的一番話說的非常好,這樣吧,伯侯,從今天起你就跟著我,我這裡偏軍還缺一個掌事的,你就擔上吧。」
杜畿大喜,單膝跪地,抱拳道:「謝將軍。」尹默還待再說,成宜連連揮手,道:「尹公,大清早就起來布軍,你也累了,回去歇息吧。」說罷,再不理尹默,向杜畿道:「伯侯,你來看。」單手扶起杜畿,提聲喝道:「出來吧。」猛聽得四下裡嘿哈幾聲,千餘名弓弩手從草叢中湧了出來。杜畿雖然早已猜想到草叢中必然藏有大軍,但這般湧出仍是嚇了一跳。成宜對杜畿的神情相當滿意,笑道:「幸得伯侯沒有二心,否則這些弓弩手可就不是吼一吼了事了。」杜畿揚手抹了抹額頭,道:「回思一下,確實一身冷汗。」成宜志得意滿,笑得更加大聲。杜畿心中卻道:「若此地是小賊招攬於我,他會怎麼做?小賊無可無不可,這般事後炫耀的事定然是不會做的。」心中猛地一驚,忖道:「我在胡思亂想些什麼?小賊若還在此地,即便老死獄中,我也不會出來……呸,真是越想越岔了。我今日得出牢籠,顯是天亡小賊。為今之計,當先與伯濟合計,如何從中取事。」
耳旁成宜的笑聲不絕,杜畿的神思卻已飄到隴右各處勢力的合縱連橫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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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審配大吃一驚,手中的茶杯璫的一聲掉落在青石地板上,碎裂一地。傳令的兵卒頭也不敢抬,顫聲道:「那條溝被曹軍連夜加派人手,現今已有三丈寬……」審配嗷的一聲嚎叫,提起衣襟,連帽子都來不及戴,發了瘋一般的向城門處跑去。蔣義渠、審榮面面相覷,急忙追在身後。
審配的營帳距離城門不過四、五十丈,街上、城樓旁的兵卒見審配披髮跣足跑出,急忙避讓。城東門守將馮南遠遠望見審配跑來,急忙下城相迎。在樓梯口迎住審配,還未開口,已被審配伸手撥在右臂上。那一撥力量極大,馮南猝不及防下被撥的原地一轉,蓬的一聲撞在城牆上,七葷八素之際,隱隱聽到審配似乎喊了一聲,「讓開」。接著就見蔣義渠和審榮兩人從身旁急躥而過,馮南急忙避在一旁,等兩人上了樓梯,這才追在後面上了城牆。
此時天際微微發亮,晨光之中,距離鄴城一百丈外的空地上,原是曹軍掘的淺渠,如今已波光粼粼,只以目測,那水溝足有三、四丈寬。一夜的宿雨未停,雨絲打在水面上,濺起一片片漣漪。
審配雙手緊扣城牆,面色鐵青,雙目瞬也不瞬,死盯著溝渠,啞聲道:「這是幾時的事?為什麼曹軍掘寬溝渠,不見來報?」馮南頭皮發木,顫聲道:「昨夜大雨如注,城上火光難以及遠,今早看到時,已是這般了……」
審配破口大罵:「曹賊匹夫,竟出這般奸計……」心中又是惱怒,又是憤恨,急火攻心,只覺眼前一黑,噗的一聲一口鮮血已噴了出來,身子跟著委頓,滑向地上。蔣義渠和審榮一邊一個,急忙攙扶住審配,一個喊:「叔叔,你怎麼啦?」一個道:「別駕……」就見審配臉色煞白,雙目緊閉,出氣時多入氣時少。蔣義渠急忙用手扣住審配的人中,半晌,審配才緩過氣來。話還沒說出口,眼淚已流了下來,哽咽道:「審配愚魯,先誤信於奸人吳賊,後又疏於防範,鄴城被圍……只是袁公臨死之托,一日不敢或忘。但叫我有一口氣在,曹賊便不得入鄴城。」抓住申榮的手,低聲道:「在我的閣樓中,養著一隻信鴿,原是我與公子的約定,非到萬不得已,不放信鴿求救。鄴城被圍數月,城中糧草將盡,前幾日吳晨一番胡攪,城中可資防守的輜重也已殆盡,如今已是鄴城存亡之秋。你去將信鴿放了,它會飛往陽平亭,那邊自有人通報公子回城破圍。記住,從大路過來,曹賊心存忌憚,也會避讓,若從西山……若從西山……」說到此時已是氣若游絲,蔣義渠急忙道:「快去請軍醫……」話還沒說完,審配已昏死過去。
半個時辰後,一隻信鴿從鄴城南城飛起。巡城的曹軍將領都看在眼裡。張遼道:「這必是鄴城求救的信鴿,明公……」曹操淡淡一笑,拂袖道:「不必了。孤正愁不知哪裡去找袁尚,這下倒簡單了。放它去吧,平定河北,就著落在這只鴿子上了。」
曹軍諸將素來信服曹操,都放下手中弓箭。
就見那只信鴿越飛越高,不多時便消失在東南方的雨幕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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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君,使君……」任曉領著數人穿過人群,奔到吳晨身前。吳晨皺了皺眉,道:「什麼事?葉壯士還在用針,禁聲。」任曉吐了吐舌頭,正在傷病旁醫治的葉阿牛微微搖了搖頭,道:「無妨。」任曉湊到吳晨身前,壓低聲音道:「使君,你肯定想不到我們找到了誰。」
吳晨見他神色古怪,哦了一聲,道:「找到誰了?」身旁的宋恪、馬成也湊了過來,馬成道:「夏侯淵?」任曉笑道:「沮鵠。那老小子在滏水旁還信誓旦旦,不破曹操就不姓沮,沒想到口氣大過本事,被關在囚車裡,淋了個半死。」
宋恪和馬成哈哈大笑,雖然壓低聲音,卻是極為歡暢。吳晨想起滏水旁相見的一幕,也不禁莞爾,道:「走,咱們去見見他。」領著眾人向任曉來時的方向快步而去。
西城門口處,數十輛囚車已打開,內中的人已被兵卒抬了出來。先是戰敗被俘,後又在瓢潑大雨中泡了一夜,沮鵠等人神情委頓至極,遙遙見吳晨等人走來,相互扶持站起身行禮。
吳晨急走兩步,扶住沮鵠,道:「沮府君受驚了。」沮鵠滿臉羞愧,道:「恨不早聽吳使君之勸,致有今日之辱。」吳晨道:「勝敗兵家常事,府君萬勿掛懷。」向宋恪道:「取點乾糧和熱水來。」
沮鵠這十幾人餓了一天,早就飢腸轆轆,聽到「乾糧」二字,兩眼放光。宋恪低聲嘟囔道:「我們的乾糧都不夠,還要給這些米蟲……」吳晨喝道:「還不去?」宋恪萬分不情願的轉身吩咐手下。
沮鵠臉色羞愧之色更濃,拱手道:「吳使君救命之恩還無以為報,貴軍糧草不足,這乾糧……這乾糧……」主薄田鈺生怕沮鵠說出不要乾糧的話,急忙接道:「吳使君,貴軍糧草不足,何不隨我們一起前往邯鄲?邯鄲糧草充足,或可補貴軍之不足?」沮鵠擊掌道:「好提議……但不知使君意下如何?」
田純接口道:「使君,我軍人馬疲睏,糧草不足,沮府君之策確為上上之策。」河北的一眾將領跟著紛紛應和。便在這時,一人厲聲道:「我反對。」話聲中,贏天排眾而出,目光從田純一一掃過河北眾人。經過這半年洗練,贏天氣勢更盛,目光掃過,有如實質,河北眾人就覺得胸口像是被刺透一般,駭然之下,齊齊住口。
贏天冷哼一聲,道:「這一路我是看透了,河北沒一個好人。在朝歌時,不是我們拼盡全力殺退張繡,朝歌的河北人早就被屠的一乾二淨了。後來呢?那些河北人竟然睜眼說瞎話,硬說早就投降我們的高覽是曹軍的人,因此我們也是曹軍的人,將我們趕了出城。之後的鄴城是這樣,漳水之戰後也是這樣,滏水後更是這樣。」轉向吳晨:「大哥,我敢用人頭保證,邯鄲現在不是被曹軍佔了,就是又被曹軍圍了,他們指望著我們再去幫他們佔回來,然後好再將咱們再趕出城。這些河北人是將咱們當擦屁股的石頭,用過就丟,咱們可千萬不能再傻啦。」
吳晨點了點頭,道:「依你呢?」贏天道:「咱們自己找一個曹軍的城,趕跑了曹軍,城就是我們的,再有河北人說城是他們的……」揮了揮手中的長戟,傲然道:「搶得過,就是他們的,搶不過,就不要來聒噪。」馬成、宋恪等人齊聲喝彩:「說得好。」
偏將呂韜大怒,斥道:「你在亂說些什麼?咱們什麼時候睜眼說過瞎話?什麼時候把你們當成擦屁股的石頭?飯可以亂吃,話不能亂……」
贏天探手將呂韜脖領揪住,跟著就要將呂韜整個人提將起來,呂韜雙手扯住贏天手臂,向外急分,但贏天手臂直似金鐵,竟是紋絲不動。呂韜心急之下,飛腿疾踹贏天胸口,贏天甩手扔出,呂韜橫貫十餘丈,一頭向一棵兩人懷抱粗細的大樹直飛而去。去勢勁急,若撞上去,不是脖頸折斷,便是頭破身死。呂韜驚得哇哇大叫,卻身不由己向樹幹直撞過去。河北眾人離得遠了,這時救援都已不及,一些人已閉眼轉過了頭。但聽得蓬的一聲,距離大樹一丈遠時,呂韜去勢突盡,跌進一處積水中,頓時泥漿四濺。
西涼眾將哈哈大笑。
呂韜又驚又怒,跳起身,指著贏天,叫道:「你,你……」
贏天大笑道:「窩囊廢,滏水的時候我就看你不順眼了。你不是口氣很大麼,不是說要把曹軍怎麼怎麼地麼?怎地反倒是你在曹軍囚車裡了?」
呂韜又羞又怒,卻知自己和這個半大不小的小子差距太大,動手不是,不動手也不是,正在不知所措之際,吳晨脫下身上長袍,圍在呂韜身上,向贏天道:「行了,你也鬧夠了,還不退下?」贏天怒目而視,道:「大哥,醜話說到前頭,你若想跟他們去邯鄲,那我就一個人去并州。」
吳晨點了點頭,拍了拍呂韜的肩膀,道:「贏天還小,剛才只是和將軍開個玩笑。將軍大人大量,想來也不會和他一般見識。」
接著向沮鵠道:「剛才贏天的話,沮府君也聽到了,看來府君的好意我也只能心領了。」河北一干人面面相覷,半晌,沮鵠才道:「看來使君對我軍有些誤會。既是如此,那也沒什麼好說的了。唯有祝使君馬到功成,早日……」心想,無論哪座城都是河北之城,即便是吳晨從曹軍手中奪來,終究還是自家之物,後面半句「早日佔個好城」便說不出口了。
吳晨聞絃歌而知雅意,淡淡一笑,道:「夏侯淵昨日雖受巨創,但曹軍勢力雄厚,他追加兵馬後,仍會追來。我軍兵疲馬困,能擊潰他一次、兩次,難說能擊潰他三次、四次,因此稍事歇息後便會出發。昨日府君曾言,張郃曾在邯鄲附近出沒,使君若要趕回邯鄲,也須盡早。我軍從夏侯淵軍中繳獲了一些戰馬,可贈與府君上路。」向田純道:「文和,送客。」
田純向沮鵠苦著臉笑了笑,道:「府君,這邊請。」沮鵠向吳晨深施一禮,在田鈺攙扶下跟在田純身後邁步向西城門而去。河北諸將一一行禮,相互攙扶下相隨而去。呂韜瞪了贏天幾眼,向吳晨深深一揖,道:「多謝使君救命之恩。大恩不言謝,這個恩,將來我呂韜一定會還的。」將圍在身上的戰袍脫下,雙手遞給吳晨身邊的宋恪,再瞪了贏天一眼,快步追向田純等人。
宋恪低聲道:「使君,後面我們要往哪走呢?」吳晨望著天際沉吟半晌,說道:「夏侯淵能追上來,咱們的行蹤和目的必然已被曹軍看破。曹軍也會順滏水而下,連番追襲。」頓了頓,沉聲道:「這條路不能走了。」宋恪道:「那我們……」吳晨低聲道:「去邯鄲。」宋恪大吃一驚,道:「使,使君,贏天不是說……」吳晨沉吟道:「張郃佔了邯鄲,咱們正好去佔了他原先的駐地。若能進而佔據聯通並冀交通的毛城,就更好了。河北事有可為,我們就從曹軍側翼牽制,河北事無可為,我們就進到并州,找到神威天將軍的屍骨後,返回關中。」
聯袁抗曹雖好,但若聯盟不成,在河北戰勝曹操不過是空想妄想,甚至有覆滅之危。既然如此,離開河北豈不是最好的選擇?
說出這一番話,吳晨突然覺得一身的輕鬆。若說前一刻吳晨仍執著於吳袁聯盟,執著於在河北擊敗曹操,卻苦於無處著手,好似雨夜迷路的旅人,分不清東南西北,更不知該何去何從,這一刻卻像是突然望見遠處樹梢掛起的風燈,燈光雖然昏暗,腳下的路仍有些看不清楚,卻再不似以前那般懵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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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木易三皮生日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