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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 雍州風雲 第八十八章 初到貴地(下) 文 / 姜尚

    「其實,使君原本可以不答應馮禮來救人的。」諸葛亮搖著蒲扇微微笑著說,「不知使君看到沒有,馮禮在說木場有多少人時,神色不對,身後那些河北人的神情也是相當有趣。」

    吳晨回想了一下馮大說話的神情,埋怨道:「孔明為何不早說?」諸葛亮笑道:「因為我也不確定,但注意到馮禮聽到使君答應出兵後暗暗舒了一口氣,心中就一清二楚了。」

    吳晨想了想,印象中似乎馮禮的確是暗暗舒了口氣,回轉身向身後的馮禮望去。馮禮騎坐在高頭大馬上,滿臉的鬍鬚似乎根根都長出了花來,心知果然上當,恨恨地捶了一下馬鞍。諸葛亮輕搖蒲扇,笑道:「使君也無需懊惱,使君不妨想想,即使馮禮不扯謊,難道使君就忍心不救那些人?依使君的個性,肯定會去救的。」吳晨道:「自願去和被人騙著去,心裡的感受可是大不一樣。」向身後的馮禮狠狠瞪了一眼,咕噥道:「我只道騙人的都是翟星和孔明這類的小白臉,哪知大鬍子也會騙人。」諸葛亮哈哈大笑,手中蒲扇輕輕揮擺,意態更是閒適。馮禮見吳晨向自己望過來,急忙催馬趕了過來,道:「使君,從這裡繞過汲縣縣城,再向北走五里就到木場了。」吳晨咕噥道:「你們倒是真能跑呢。」馮禮聽不清吳晨在說什麼,愕然道:「使君說什麼?」

    黃睿在一旁笑道:「并州大人說,這次救人很開心。」馮禮卻忽然扭捏起來,低下頭,絞著馬韁。吳晨聽到笑聲,回轉過頭,向黃睿望去,卻見黃睿微微而笑,吳晨心道:「琪英大哥笑起來其實也是很好看的。」印象中這是第一次看黃睿笑,心想一定是答應黃睿此間事了,就到荊州向他父親解釋,黃睿心結盡去,因此展顏而笑。抬頭望向天空,月朗星稀,心情似乎也跟著開朗起來。心想:「孔明說的對,難道我知道有現成的嚮導,就因為馮禮騙我就不去救?自然不會。既是如此,又何必在乎馮禮騙不騙我?」隨即又想道:「孔明為何早不說晚不說,等到過了汲縣才說?是了,一定是馮禮誇大其詞,孔明是提醒我不要企望太高。其實那也不會,有馮禮這些人已經足夠為我軍嚮導所用。」

    目光隨戰馬起伏不斷向前延伸,繞過汲縣,地勢開始起伏,山脈從縣城背後隆起,海濤一般向東逶迤過去。馮禮叫道:「那山名倉巖山,汲水的源頭就在那山上。」吳晨指著遠處波光粼粼的水面,道:「就是那條河嗎?」這次即便不用黃睿複述,馮禮也看懂了,搖了搖頭,道:「那條叫清河,源頭可遠著那。木場就在清河邊倉巖山下,咱們做的攻城器具就是用船載著沿清河而下,運到朝歌,再到蕩陰。」

    吳晨順著他的指向望向東北,倉巖山的山勢雖然並不高峻,但林木卻是極為茂盛,從山坡覆批而下,一直延伸到曠野中,極目所見,林木延宕,滿眼儘是挺拔高聳的巨木。這裡水利便利,林木茂盛,木場不設在這裡又設在何處?吳晨揚起馬鞭,說道:「天就快亮了,咱們加緊腳步,奪下木場後再作歇息。」

    全軍轟然應是,戰騎掠過曠野,向倉巖山飛馳而去。

    ※※※

    到木場時正是黎明時分,營寨的燈火在起伏的林木後時隱時現。穿過疏林,眼前豁然開朗,就見兩條寬約三丈的浮橋橫跨清水兩岸,浮橋的兩端分立著數座箭樓,木場就在清水的北岸。

    「什麼人?」一名兵卒從西側箭樓上站了起身,高聲喝問。張澮叫道:「是我們。我們將逃出去的河北蠻子抓回來了。」

    張澮是涼州漢陽郡人,其母卻是武威郡人,因此能說一口流利的武威方言。張繡出身武威,手下將校也多是武威人,所以吳晨才將張澮從軍中選了出來。張澮一面說一面將手中的繩子提了提,繩子另一頭的馮禮踉蹌幾步撲在地上,半天爬不起身。箭樓上的兵卒捂嘴打了個哈欠,懶洋洋地道:「怎麼這麼晚才回來,咱們校尉都問了幾次了。」張澮揚起馬鞭抽在馮禮身上,叫道:「你道咱們不想早回來,都是這些河北蠻子,人不機靈,倒跑得歡,咱們直追了二十餘里才趕上他們。不過還好,一個也沒跑掉。」箭樓上的兵卒再打一個哈欠,慢慢騰騰地將繩索鬆開,將懸在箭樓之間的吊橋緩緩放下,伸了伸懶腰叫道:「困死了,我先去睡,你們進了營寨,別忘了把吊橋拉上。」張澮笑道:「這個咱們省得,你去睡吧。」一提繩索,拉起馮禮,叫道:「還不快走?害你老子一晚沒睡好覺,明早起來就剝了你的皮。」馮禮故作被打的動彈不得,一步三挨的在張澮提拉下向吊橋走去。這時夜風吹過,山林拂動,嘩嘩的林木晃動聲和清水奔流聲混雜在一起,隱隱有種山雨欲來的肅殺感,登時將氣氛緊崩起來。眾人看著馮禮一步一跌,慢慢騰騰的走向吊橋,心中莫名地緊張起來。

    馮禮踏上浮橋,營寨中仍是一片靜謐,眾人這才暗暗舒了口氣。吳晨低聲道:「宋恪,你領人將兩側箭樓都佔住,別弄出聲響來。」宋恪低聲領令,向身後做了個手勢,領著數人快步而去。

    等詐開營寨門,天色已濛濛發亮,宋恪傳來訊號,已將清水兩岸的箭樓盡數佔領,吳晨低呼一聲,安定兵士潮水般湧入木場。駐守木場的曹軍仍在睡夢中,還不清楚發生什麼事,已被人從床榻上揪了起來,赤條條的趕到木場正中。等吳晨領著諸葛亮、黃睿等人進到木場,場中的空地上已站滿了曹軍兵士。這些曹軍兵士多半只穿了一條犢鼻褲,望著騎在馬上的安定軍,眼神又慌又亂、又羞又怒。

    吳晨掃了這些人一眼,笑了笑,向建忠道:「人都齊了?」建忠道:「還未曾清點,建智已經去拿名冊了。」吳晨再向四周掃了一眼,笑道:「木場其餘的木工呢?你們找到沒有?」建忠道:「主上已經率人去找了。」吳晨微微一笑,心想:「這次黃忠可要吃苦頭了。這木場勉強能住三千人,算上駐紮的張繡軍和逃出去的馮禮等人,人數已經足額,掘地三尺怕也找不到什麼五百民夫。」

    猛聽得一人歡呼道:「人在這裡……」吳晨愕然望向諸葛亮,但看來諸葛亮也是有些錯愕,微微搖動手中的蒲扇,眼中神色極是深沉。便在這時,歡呼突然停頓,接著便啊的一聲驚呼,像是發生了什麼至可怖的事。建忠大叫道:「出什麼事了?」大步向聲音傳來的方向奔去。一人驚呼著從數排營房後奔了出來,尖叫道:「女的,那營帳裡都是女的……」

    吳晨登時恍然大悟,安定軍規不許兵士強搶民女,張繡軍中想來卻是沒有這一條,馮禮請自己救的並非什麼五百民夫,而是被張繡軍從河北各地搶來的女子。

    馮禮撲通一聲跪倒在地。

    「使君,這些女子都是張繡從周圍郡縣搶來的,她們都是好人家的女子,被西涼人搶來夜夜糟蹋,咱們身為河北人,只能眼睜睜看著她們被糟蹋,咱們心裡難受啊……」馮禮怦怦地敲著胸膛,嚎啕大哭:「可袁家除了自個兄弟相爭,還能做些什麼?河北將領除了投降被圍還能做些什麼?沒人來管咱們這些百姓,他們都當我們是路邊的草,路邊的石頭,要糧要錢便想到咱們,沒有了一腳踢開……使君,只有你才能救咱們,只有你才能救咱們啊。」那數十河北百姓齊齊跪倒,高聲大呼。

    吳晨只覺背脊一片冰涼。自諸葛亮獻千里轉折之計,河北在吳晨心中便只是千里轉折中的一個轉折點。在這裡要做的只是扶植袁尚,擊潰袁譚,將曹操的主力牽制在河北,讓開并州,予自己以機會深入并州去找回出走的兵士。在河北,或許有剛直不阿如田豐一般的忠臣,或許有足智多謀如沮授般的人物,或許還有驍勇善戰的河北兵卒,佔據天下三分之二的糧賦歲入,但在救馬超的大戰略之下,這些都已無關緊要。

    河北只是大戰略中的一個點。

    吳晨曾經如此地深信不疑,但在這一刻卻有些迷惘了,河北的百姓也是活生生的人,此時此刻是如此地貼近這些百姓的喜怒哀樂,如此貼近這些人的憂思恐傷。

    「使君,」馮禮大叫一聲,「騙使君來這裡,是我馮禮的錯,馮禮一人做事一人當,使君若是氣不順,馮禮這條命賠給使君便是。」向四周瞅了瞅,大叫一聲,向不遠處手持長矛的安定兵士疾衝過去。

    就在這電光火石間,吳晨已經有了決斷,長鞭一卷,正掃在馮禮的背上,啪的一聲,馮禮背襟碎裂,古銅色的背肌上立時現出一道長尺餘的血痕。馮禮一個踉蹌,撲在地上,愣愣地望著吳晨,吳晨道:「起來吧,我既然答應了你救這些人,自然說話算數。至於騙我的事,剛才那一鞭就算出氣了。」馮禮驚喜交加,從地上爬了起來,連連磕頭,叫道:「謝并州大人,謝并州大人……」吳晨向宋恪道:「將那些女子帶出來,清點一下人數。」宋恪應了聲,帶人走向方纔那兵士逃出來的營帳。

    馬成快步走了過來,向吳晨道:「使君,這些女子咱們不能收。這一個月和曹操大軍相鬥,人數雖然遠遠少於曹操,卻能屢次佔據上風,全是因為咱們人人有馬騎,來去如風,收下這些女子,咱們的戰馬就不夠用了。這些女子不能收。」梁興也走了過來,道:「不是有沒有馬騎的事,而是這些女子根本不會行軍打仗,人員傷亡,她們可補不上缺,有了她們,只會給咱們添累贅。使君,這些女子不能收。」

    吳晨掃了兩人一眼,淡淡地道:「你們說的都對,只是卻將我們從安定起兵的初衷統統忘掉了。」頓了頓,道:「我也不和你們多說廢話,你們兩個好好想想,咱們在安定起兵是為了什麼。」一踢馬刺,策馬走開,留下馬成梁興兩人面面相覷。馬成低聲道:「子都,使君當年在安定起兵是為了什麼?」梁興沒好氣地道:「你問我,我又去問誰?我可是臨晉之戰後才入咱們軍的。」馬成撓了撓頭,道:「我也是西平之戰後跟隨馬將軍到的安定。」又道:「咱倆認識的人中,誰跟隨使君最久?」梁興低頭想了想,突然飛起一腳將一塊石子踢飛,叫道:「贏護軍。」馬成一拍大腿,喝道:「怎麼把他給忘了?走,這就去問問他去。」梁興也是一臉興奮,抬腳就走,腳抬起在半空,卻突然歎了一口氣:「不用去了,我知道使君當年從安定起兵是為了什麼了。」馬成鄂道:「什麼?」梁興苦笑道:「贏天,贏天,不是已經說得清楚了?使君心中根本沒有辦不成的事,所以贏護軍才有了這個名字。」馬成鄂然半晌。梁興摘下頂上的兜鏊,甩了甩鐵盔中的汗水,道:「說起來也怪我們。這些年跟隨使君,使君有指過黑道給咱們嗎?我看我們是怕曹操怕過了頭,怪道使君要咱們好好想想當年從安定起兵是為了什麼。」將鐵盔惡狠狠地重新戴回頭上,叫道:「這一鋪我梁子都賭了。」大步向營帳處走了過去。馬成一個人愣了半晌,忽然也學梁興一般,將兜鏊摘下,甩了甩汗水,再惡狠狠地戴回頭上,喃喃道:「奶奶的,老子才不怕曹操,這一鋪老子也賭了。」

    ※※※

    諸葛亮輕搖蒲扇,道:「使君真的準備帶這些女子走?」吳晨點了點頭,諸葛亮道:「從這裡到朝歌,一路都是曹軍,要帶走這些女子不容易。」吳晨道:「孔明有什麼好主意?」諸葛亮微微一笑,道:「使君心中已有定見,又何必問我?」吳晨笑道:「孔明眼力當真可怕,我只是向水上望了望,就被孔明猜中了心思。」諸葛亮哈哈一笑,用蒲扇指著清水河道:「這條河用來運送攻城器械,自然水運暢通,使君自答應帶那些女子走後,就到營寨上來望河,見船隻不多,便不住皺眉,任誰一看都知使君在想什麼。」吳晨看了看諸葛亮,突然噗嗤一聲笑了出來,諸葛亮一鄂,道:「使君笑什麼?」吳晨笑著擺了擺手,示意只是小事,扭轉過頭向寨前蜿蜒而過的清水望去,心中卻想著那個蒲扇。這時,就聽得馬蹄聲從南面響起,寨上瞭望的兵士登時緊張起來。吳晨向不遠處的張澮招了招手,張澮會意,大步奔了過來。吳晨向營外指了指,又向營寨內的張繡兵指了指,張澮連連點頭。這時馬蹄聲驀地一頓,一人已從清水河南岸的疏林轉出,正是任曉。吳晨道:「是任曉,看來是有要緊事,將他迎進來。」身後的親兵應了一聲,當即便有數人奔下寨牆。宋恪與這些人錯身而過,快步上了寨牆,低聲道:「使君,那些女子死活不肯出來。」吳晨鄂道:「為什麼?」宋恪臉上一紅,囁喏道:「因為……因為,她們……她們都沒穿衣褲……」聲音越說越小,到最後幾個字時已低如蚊蚋。吳晨哦了一聲,正想說些什麼,卻見林木的盡頭隱隱掀起一陣黃雲,低聲道:「我現在有些後悔放那些兵士走了。」向宋恪道:「俘虜的事慢慢說,最緊要的是找些衣服給她們。實在不行就將俘虜的軍服給她們好了。」一甩衣袖快步向正穿門而入的任曉迎了過去。

    「張繡的大軍來了。」任曉氣喘吁吁地道,「他們來得極快。」吳晨點頭道:「我已經看到塵頭了。有多少人?」任曉道:「約有**千人。」吳晨道:「哦,這麼多人?」任曉抹了一把臉上的汗,道:「咱們現在走還來得及。」吳晨微微搖了搖頭:「單只我們走自然來得及,但那些女子就要都留下來了。」任曉鄂道:「女子?什麼女子?」吳晨笑了笑,道:「回頭告訴你,此刻最緊要的便是如何將張繡的兵馬擊退。」沉吟了一下,問道:「那些人是確定向這處來麼?」任曉道:「我看是由東向西,而且速度極快,只好先來稟報使君。」吳晨道:「好,有你這句話就好,我們就賭他們不是向這處來的。」任曉大吃一驚。吳晨解釋道:「我們遇到袁軍求救在先,馮禮在後,若這是張繡的陷阱,張繡的謀士算得也太長了些。因此我賭張繡並不知曉我們已到了這處木場,那些人所以向這裡來,全因此處是張繡的攻城器械的集散地,說緊要也緊要,何況又是順路,因此先來這裡看看。」任曉道:「萬一不是呢?」吳晨道:「萬一不是也沒什麼打緊,這處營寨跨水而建,易守難攻,何況……張繡軍軍紀散亂,全靠兵士個人驍勇善戰,就算來一萬也是烏合之眾,更遑論才來**千人了。」向身後的親兵道:「下令黃老將軍和贏護軍分領一千人馬,埋伏在營寨兩側的林地,若敵軍攻寨,聽我號令,從兩側齊擊。下令梁子都,率領五百人將空地上的曹軍看起來,誰敢發聲,殺無赦。下令馮禮領著所有工匠,開工作攻城器械。請小倩姑娘和諸葛夫人……唔,還有鍾姑娘去那些女子處勸勸,告訴她們此時事態緊急,要她們不要發出任何聲響。」再向遠處的張澮招了招手,笑道:「張澮,這次又要你出去招呼他們了。」張澮笑道:「使君就瞧好吧。」

    ※※※

    戰馬奔騰的聲音潮水般由遠及近,飛鳥從林中高飛而起,啞啞叫著向北而去。煙塵在林木盡頭湧動,驀地林頭晃動,數百戰騎從營寨前的疏林現身而出。離著營寨半里,領隊的長官發號施令,戰馬列陣停了下來。一人從戰騎群中奔出,高聲喝道:「邯鄲校尉在麼?叫他出來回話。」張澮提聲喝道:「咱們校尉昨晚督促河北蠻子建造攻城器械,今早才睡,此刻多半還未……還未起床。」那人一揮馬鞭,啪的一聲悶響,喝道:「邯鄲淳倒樂得輕閒。你又是何人,為何聲音如此生疏?」張澮輕了輕嗓子,道:「這幾日督促河北蠻子,嗓子喊破了,因此有些沙啞。」那人哼了一聲,似是不信,凝目向營寨中望了望,見沒有絲毫異動,喝道:「這幾日河北突然來了一支流寇,咱們有數十兄弟被這些流寇擊傷,你們這裡事關緊要,給我看緊點,若有什麼疏失,你們的腦袋也不用留下啦。」張澮慨然道:「將軍放心,咱們一定不會疏失。」那人再向營寨望了望,高聲喝令,兵士調轉馬頭,向林外湧去。吳晨叫道:「張澮,叫他留下一些兵馬助咱們守營寨。」張澮急忙提聲道:「將軍,將軍留步……」卻聽得戰馬踢踏,馬蹄聲向西快速而去,只餘下一地塵土,順風吹向箭樓。張澮呸呸地吐出嘴中的塵灰,叫道:「他奶奶的,跑得倒快。」

    吳晨從箭樓的扶手後站起身,望著迅速遠去的張繡軍,若有所思地道:「這些人應該來自朝歌。」張澮道:「來自朝歌?」吳晨點了點頭,道:「不然不會來得這麼快。按地圖所示,蕩陰離這裡有數十里,加上天氣炎熱,全力趨馳戰馬,馬匹一定會大汗淋漓,但這些曹軍的戰馬卻沒怎麼流汗,因此這些曹軍不可能急奔了數十里,而只可能從較近的地方來。離此處最近的一是汲縣縣城,二是朝歌,他們從東邊來,自然不會是來自汲縣。唔……」頓了頓,笑道:「朝歌的守軍調走了這麼些人,防衛必然會降下來,說不定我們有機會攻佔朝歌。」張澮眼神一亮,道:「使君,咱們這就走吧。」吳晨笑了笑,道:「不知道宋恪將那些女子勸出來沒有,勸出來了,咱們才走得。」

    「嗚——」

    號角聲從東面響起,吳晨循聲望去,就見船帆在林木間隙晃動,心中猛地想起馮禮曾說他們是趁張繡軍將第一撥攻城器械運走時殺了守衛逃了出營,這些溯清水而上的船隻,想來便是運送攻城器械到朝歌然後返回的曹軍,笑道:「真是失之東隅,收之桑隅,咱們正愁沒人告訴咱們朝歌的戰況,不想就有人送上門來了。張澮,走,去宣那位將軍的口諭去。」張澮愕然道:「什麼口諭?」吳晨一本正經地道:「這些人從外面回來,船中多半藏著什麼流寇,我們這就領人去捉流寇去。」張澮登時恍然大悟,呵呵笑了起來。

    ※※※

    「朝歌,昨晚遇到的那名求援的袁兵也該來自朝歌。」諸葛亮輕輕搖著蒲扇,說道,「一定是有袁軍在朝歌反水,張繡分兵朝歌,所以曹軍才會來得這般快。這些解釋了那名兵卒為何能跑到河邊的原因。」吳晨道:「孔明想的和我心中想的不謀而合。現在就是缺朝歌的戰況,幸好昨晚運送攻城器械到朝歌的曹軍今日返營,我們可以詳細盤問。」諸葛亮笑道:「哦?不想這次運氣這般好。」吳晨笑道:「湊巧而已,說運氣也不為過。」這時就聽帳外一人大聲叫道:「放我進去……吳晨,吳晨,你給我出來。」聲音蒼勁高亢,一聽便知是劉延。吳晨挑開帳簾,就見劉延河高覽被親兵擋在帳前數丈外。劉延年歲在四十上下,面白無鬚,此時整個臉色發青,雙唇顫抖,望見吳晨,大叫道:「小賊,士可殺不可辱,你這般折辱我,我……我和你拼了。」吳晨淡淡地道:「我又怎麼折辱你了?」劉延氣得渾身顫抖,叫道:「你……你還假作不知,好,好,好,反正被你羞辱,我也不想活了。咱們一塊死吧。」猛地大吼一聲,縱身就要向吳晨撲擊,親兵中一人當即橫過長矛砸向劉延肩頭,劉延嘿的一聲,側身讓開長矛,反手一抓已將矛柄抓在手中,大喝一聲便向懷中搶奪,猛聽的蓬的一聲,另一桿長矛斜刺裡掃來,劉延側身躲避,腳踏在拴足的鐵鏈上,登時一個趔趄,被矛桿狠狠掃在小腿上,劉延大叫一聲,摔倒地上。其餘幾名親兵見他倒地,分從各處躍上,數桿長矛齊出,分指劉延脖頸,心口,小腹等要害。劉延倒地之後本要站起,這下要害被制,登時僵住,但仍是罵不絕口:「吳晨匹夫,你辱我如此之甚,我恨不得生啖汝肉。匹夫,趁早殺了我,否則終有一日,我要剜你的心,鞭你的屍。」

    吳晨深覺此人不可理喻,向隨在兩人身後的兵士道:「究竟出了什麼事?」一名兵卒叫道:「咱們救出來的那些女子都沒穿衣衫,咱們司馬說不成體統,傳令說把俘虜的衣衫褪給那些女子。咱們剛和這老匹夫說借衣衫,這老匹夫就尋死覓活的要來找使君理論。」吳晨心頭怒氣上湧,淡淡地道:「劉延,你不是說士可殺不可辱麼?那你就去死吧,但要記住,你死了,你身上的衣衫我也要剝下來,再在上面寫上,『劉延劉東郡贈衣』,每到河北一地,就在城上掛十天。」劉延大怒,咆哮道:「你……你……」吳晨冷笑道:「我怎麼了?我敬你是條漢子,因此就算將你俘虜,我也禮遇有加,但到了今日,才知你是個什麼東西。這些女子被你們抓來,逞禽獸之欲,你沒有父母麼?你沒有子女麼?若你的子女被人這麼糟蹋,你是什麼感受?你為了你那點可憐的尊嚴,就要來和我拚命,這些女子又算是什麼?她們的尊嚴又該找誰拚命?」劉延臉色紅了又青,青了又紅,哇的一聲噴出一口鮮血。

    便在這時,張澮領著百餘俘虜從正門進到寨中,吳晨越看這些曹軍越有氣,向四周望了望,指著遠處的一口鐵鍋喝道:「宋恪,宋恪……」宋恪急忙跑了過來,叫道:「在。」吳晨指著那口一人高的鐵鍋叫道:「把那口鐵鍋給我洗好,我今天要做菜。」宋恪鄂了鄂,顯然有些不知所措。吳晨道:「我在隴西曾聽人說過,巴蜀有道菜名叫『魚游釜底』,說是將活魚放在鼎中,以溫火慢慢煎熬,熱水上湧,魚就潛到釜底避開熱水,久而久之,骨爛肉酥,今日我就要試一試。」宋恪心中詫異,但見吳晨面色鐵青,也不好多問,領著幾個人抬著鐵鍋向河邊走去。吳晨又道:「馮禮,馮禮……」馮禮應了一聲,從人群中擠了出來,吳晨道:「領著你的人去將木場中的原木都伐成劈柴。」馮禮也是一頭霧水,但也沒敢多問,應了聲,叫了數人的名字,正要去劈柴,吳晨喝道:「我要的柴很多,五個人怎夠?」用手一指,指向張澮領著的俘虜中的一人叫道:「就從他開始先煮起。」眾俘虜登時大駭,那俘虜更是面色青灰,啊的慘叫一聲,軟癱在地。劉延破口大罵:「禽獸,禽獸,你連人也煮……當真是禽獸不如,禽獸不如……」

    吳晨冷笑道:「你說你們是人?你們屠城的時候是人麼?你們姦殺擄掠河北百姓的時候是人麼?在我眼中,你們根本不是人,不過是一群披著人皮的禽獸。馮禮,劈柴。」馮禮用盡全身氣力,大叫道:「是,使君!」一旁的河北百姓更是淚水狂湧,哽咽出聲。

    高覽低聲道:「并州牧,屠城是我們的錯,姦殺擄掠也是我們的不是,看著這些女子衣不蔽體我也很痛心……只是殺俘乃至不祥之事,更何況煮俘?這裡的人看到了,聽到了,自然曉得使君不過激於一時義憤,但不知道的卻會胡亂說話,至令使君仁名受損,難道使君也不在乎?」吳晨淡淡地道:「名聲不過身外之物,我若考慮仁名,在安定的時候也不會做賊匪了。」

    「使君可以不在乎仁名,但我們卻不能不在乎。」馮禮突然奔了過來,撲通一聲跪在吳晨身前,哽咽道:「實話說,遇到使君時,我馮禮是藏著私心的,想著引使君過來和張繡軍交手,咱們就可以趁機將人救走,但如今卻真的服了,服的心服口服,服的五體投地。使君真的當咱們是人,咱們這輩子也只有使君當咱們是人,這樣的好使君,咱們……咱們怎麼能讓你的仁名受損,不行,不行,不行……」說到最後一聲時,已是聲淚俱下。

    「嘩——」眾人跪倒一片,叫道:「使君三思……」

    吳晨一時措手不及,喝道:「你們這是在做什麼?都給我起來。」馮禮叫道:「使君不改主意,我們就不起來啦。」吳晨向站在不遠處的諸葛亮投去求救的眼神,諸葛亮卻站在帳前,若有所思。吳晨喝道:「好,今天就暫時不煮這些畜牲。」眾人歡呼一聲,從地上爬起,眾俘虜方才大氣也不敢出一口,直到此時才暗暗出了一口長氣。

    吳晨分開眾人,走到諸葛亮身旁,埋怨道:「孔明,你方才在想什麼?我給你使眼色怎麼也不理?」

    「菩薩心腸,霹靂手段,想來便是如此了。」諸葛亮悠悠歎了一口氣,苦笑道:「我是在想,是不是該早點回隆中去了。」

    吳晨鄂道:「什麼?」諸葛亮低聲道:「再不走,以後就走不成了。」長歎一聲,轉身挑開帳簾,進入帳中,帳簾嗒的一聲,在吳晨面前合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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