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九年四月中旬,經過數日晝夜兼程,吳晨率軍到達陝津。
陝津位於黃河中游,弘農郡的陝縣境內,北依黃河,南靠陝塬,吳晨和黃忠乘船到過的「中流砥柱」就在陝津上游十餘里處。黃河衝出「中流砥柱」後,兩岸山嶺漸次隱沒,河道逐漸展開,至陝津時,河面已寬約里許。濁黃色的河水從上游奔騰而下,洶湧澎湃,但比之潼關到「中流砥柱」那一段水勢的擇人欲嗜,已是天壤之別。此時正是日暮黃昏,斜陽照的大河波光熠熠。掠過滔滔奔流的大河,對岸隱見曹軍旗幟在河風中獵獵揮舞,再向北去,曠野向北面的天際不住延展,一條土黃色的馳道在青色的草地上逶迤前行,直延到地平盡頭。
張晟道:「陝津向來是弘農的大渡口,對面的河東盛產鹽、鐵,咱們這裡盛產高級楠木和香料藥材,因此兩地商賈川流。」說著用手比了比,道:「那時兩岸漕運的貨艙堆滿了碼頭,可惜現在是看不到啦。」吳晨指著宏闊的水面,道:「元灝的意思,這裡的水面雖然湍急,但一向是船運要道,因此我們渡河不需要擔心河中有暗礁險灘?」
張晟拍胸脯道:「這個屬下敢保證。倘若明公仍是不放心,屬下可以去找陝津最老道的艄公出來為我軍先導。」吳晨點了點頭,張晟拱手掉馬而去。吳晨向一旁的黃忠道:「老將軍,你怎麼看?」黃忠道:「使君是在擔心對面渡口曹軍的那數十艘三桅大船麼?陝津雖是大渡口,論河道卻不及蒲津,與長江水面動輒十餘里更是相去甚遠。這些帆船體型大,吃水重,遠不及竹筏木舟來得靈活輕便。」大手一揚,道:「若有三十艘木船再加一百張木筏,老夫可將曹軍水師一舉拔除。」吳晨道:「老將軍水上的功夫,我已領教了,知道這些曹軍水師不是將軍的對手。」想起當日自己卸下漿舵逼迫吳晨說實話的情景,黃忠不由地放聲大笑。
吳晨向前走了幾步,迎向獵獵河風,感受著撲面的水汽和長風入懷、蕩滌胸襟的動人感受,說道:「擊敗曹仁後,我一直便再想該如何救援義兄。左慈既然為曹操辦事,那麼馬校尉被放回來,自然是曹操有意為之。即是說,曹操不怕我踏入河東,反而巴不得我快快渡河。由此可見,踏入河東,必然處處危機……」馬鐵臉上滿是驚訝之色,沉吟了半晌,一絲痛楚在眼中一閃即逝。吳晨卻沒注意到馬鐵的神色,繼續道:「如果我是曹操,我會如何部署這次圍剿?渡過黃河後,正面是曹操的主力,西面是屯踞安邑的於禁、徐晃大軍,東面是河內郡的魏種、以及佔據冀州重鎮黎陽的曹洪。這三方敵軍,無論哪一方,其實力都在我軍主力之上,而且更可怕的是,無論被哪一方纏上,另兩部都會在最短時間收到消息,迅速合圍。」
黃忠、梁興、馬鐵連連點頭,吳晨道:「所以我不準備打贏對岸的曹軍,我希望今晚與對岸的曹軍接仗時,老將軍能為了大局大輸一場。」
黃忠愕然望向吳晨,吳晨道:「其後我軍就可以詐作不能渡河,與夏侯元讓在陝津對峙。我則率大軍從另外的渡口渡過黃河,夜行晝伏,神不知鬼不覺地北行千里,奇兵突襲,破開泫氏之圍。」眾人齊齊愕然,心中當真是又驚又佩。贏天叫道:「這個計策好,千里突襲,我最拿手。」黃忠長出一口氣,苦笑道:「老夫在荊州時,總是殫精竭慮思索該當如何擊潰敵軍,但在使君這處,卻總是殫精竭慮的去想該如何大輸,可老夫亦是難以拒絕。只是……陸上詐輸還有路可退,在水上戰潰,可沒那麼容易……這個老夫要仔細想想。」說著,望向河岸,不住揪擼頷下的長鬚。
馬鐵道:「明公想好路線了麼?」吳晨道:「我想先進到中條山,沿涑水東上,穿過中條山和太行山之間的平野,再進入太行,由太行向北,應當就到了泫氏外圍。」頓了頓,說道:「這只是大致路線。弘農之戰有熟悉風物、地理的元灝幫我們,但對於河東地理,至今還沒有一個熟悉的人。具體路線要等到渡過黃河找到當地嚮導後,才能確定。」
梁興豪爽地笑道:「黃老將軍要想如何戰敗,贏護軍則要準備渡河的船隻,陪同明公找尋渡河地點的重任,看來只能交給我和馬校尉了。」向前一讓,道:「明公,請。」不理贏天在身後咬牙切齒的低啐、黃忠愕然相望的目光,領先向西邊的山區行去。
當晚,張晟領著一個艄公來到大營。那艄公滿面皺紋,鬚髮蒼然,臉上和裸露在短襟下的手臂上的皮膚長期日曬雨淋,色成赤黑。吳晨將那老艄公讓進大營,那老艄公起始仍有些拘謹,見吳晨絲毫沒有其他東漢官員眼高於頂的陋習,便漸漸不再拘束,將陝津上下游十餘里的水紋、地理略略講了講。吳晨說起曾渡「中流砥柱」的事,那老艄公嘖嘖稱歎,再聽到吳晨和黃忠兩人乘坐的小船在山崖旁撞毀,大笑道:「『中流砥柱』將黃河水道分做三路,我們這裡的人都稱那地方作『三門峽』,靠近南岸的稱『鬼門』,那是有進無出之路,咱們這些在黃河上操舟數十年的老船工也不敢靠近南岸行駛,都是走靠近北岸的『人門』的。」吳晨笑道:「原來如此。我們不識地理,竟鬧出了這樣大的笑話,看來行軍打仗,嚮導不能不要。」張晟突然接口道:「不但要識地理,更要識天時,嘿。」吳晨見他笑得古怪,略一思索,登時恍然。原來張晟是想起了弘農之戰時的南山溪。吳晨笑道:「對,對,不但要識地理更要識天時,哈哈。」老艄公雖然不知兩人在笑什麼,但受笑聲感染,亦是開懷大笑。末了,忽然道:「大人,你……你很好啊,為什麼從三輔逃難的那些人都說大人每日要吃一顆人心?人心……當真好吃麼?」吳晨大笑道:「其實我和駐三輔的曹軍互相敵對,他們稱我『小賊』,我也稱曹操為『曹賊』。他們說我吃人心……你問問元灝,他隨我這麼久,我可曾吃過一顆人心?」
張晟沉吟道:「與大人相處越久,越覺著大人磊落不做作,令人如飲醇酒,如沐春風,讓人不得不心折。這麼看,大人的確是吃心。」吳晨一鄂,不想張晟竟然說出這樣的話。老艄公連連點頭,說道:「是,是,說的極是。老艄公數十年在陝津這處擺渡,見過的達官貴人沒有一千也有數百,但如大人般令老艄公心折的人物卻從來沒有,當真令人心折。」吳晨心中一暖,笑道:「越說越離譜了。」從懷中掏出傍晚和梁興繪製的數處可以渡河的地點,攤在案几上,道:「老船工熟悉陝津上上下下的水文地理,我這裡繪製了幾個渡河點,想請你看看,究竟能不能從這些地方渡河。」老船工接過繪製地圖的布絹,舉在火燭前,瞇眼看了看,道:「這十個點有的地方水急,有的地方對岸灘陡,還有的中間水路有暗礁,都非渡河良地。要渡河陝津這裡自然最佳,但也並非別無渡河的地方。老船工便知道一處河岸,可渡到對岸。」吳晨驚喜道:「真的麼?」老船工道:「自是真的。老船工在黃河擺渡四十餘年,哪裡可渡,哪裡不可渡,都放在這裡啦。」用手拍了拍心口的位置。吳晨霍然起身,興奮地道:「這就去看看罷。」老船工從氈毯上站了起身,意興飛揚地道:「就等大人這句話哩。和大人一席話,老船工似乎突然年輕了四十歲,急欲一展身手。」吳晨哈哈大笑,向站在帳簾旁的梁興道:「傳令,大軍即刻啟程。」
其時月正中天,河風徐徐拂來,將初夏的鬱熱一掃而空。大軍從營寨南門而出,向東行出數里,繞過一處密林後,轉而向北。就聽水聲隆隆,越來越近,再行出半里,登上一處斜坡,明月輝映下,前方半里處寬約一里的大河橫亙在前。水勢滔滔,將倒影在水中的明月扯的支離破碎,如滿河碎金箔玉不住晃動。老船工指著對岸隱隱起伏的山巒,道:「這處河岸看起來對岸河灘高聳,其實在水線與山坡間有十餘丈的河灘,加上河灘兩面的蘆葦叢又高又密,因此知道此地的船工少之又少。」吳晨向梁興道:「派幾個人過去探探。」梁興轉身嘬唇忽哨,立時便有數名兵士抬著木筏走了上前。那數人向吳晨深施一禮,將筏子放在河岸,幾人用力一推,筏子嘩的一聲衝進河水,幾人跟著縱身躍了上伐。數人水性極佳,槳排划動間,木筏利箭般破開水浪向前滑出,不多時已化作宏闊的河面上不斷起伏的一處黑點。再過得片刻,黑點也消失不見,視野之中,唯見明月下大河滾滾東流。
也不知過了多長時間,河岸上亮起一點火星,跟著兩點星芒又閃了一閃,那是方纔那隊小隊平安到達對岸的訊號。岸上眾人都是又驚又喜,當下吳晨傳令讓此時在陝津的黃忠發起佯攻,掩護此處的三千兵馬開始渡河。半個時辰後,就見對岸烽火燃起,河風之中隱隱傳來號角的嗚鳴,吳晨當即傳令渡河。
待全軍幾乎都已渡過河岸時,東方的天際已隱隱有些發白。一艘木筏從對面的河岸撐來,停靠在岸邊的河灘上,張晟正要邁步和吳晨一起走向木筏,吳晨側轉過身,說道:「元灝,你就留在弘農,不用隨我出征河東了。」張晟一怔,鳩戾的面容上滿是失望之色,囁諾了數下,突然叫道:「明公是嫌屬下不夠勤力麼?屬下一定改……明公要屬下做什麼,屬下……屬下……」突然一陣哽咽。吳晨苦笑道:「如果沒有元灝在身邊,此時我或許仍被擋在軒轅關進退不得。誰敢說元灝不夠勤力,我一定重重刮他的耳光。只是弘農新破,更需要熟悉當地風俗民情的人來治理,我軍上下也只有元灝是最佳人選。」
張晟破涕為笑,道:「屬下還以為明公是不要屬下了。」吳晨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有你在弘農,我才能安心渡河到河東,元灝的職責是鎮守我軍後路。」張晟道:「屬下一定保證足食足軍。」吳晨搖了搖頭,說道:「我軍在弘農征戰,第一次燒了南山村,第二次燒了曹陽,雖然是為了打勝仗,但弘農百姓的家產損毀了就是損毀了,弘農人明著不說,背後不是還在傳我每天要吃一顆人心的麼?我希望元灝治理弘農以休養生息為主,曹陽、南山一帶的百姓扶植減息。如果能讓弘農百姓不再罵我,那元灝就是立了大功了。」張晟連連點頭,一旁的老船工撫著長鬚若有所思。吳晨長吁一口氣,道:「我走了,元灝多多保重。」拱了拱手,轉身跳上木筏,梁興向兵士揮了揮手,槳排划動,木筏離開河岸,向水中駛去。張晟突然追出幾步,站在河水中大叫道:「使君,你的話屬下永遠記得了,使君也要多多保重,一定要回來看我治理下的弘農……」
吳晨心中一陣感動,叫道:「我……一定會回來看……」說到這裡,突然一陣哽咽。滔滔河水沖擊木筏的聲音越來越響,木筏箭矢一般破開水浪向北而行,岸上的張晟和他的親兵以及一身短束的老船工越來越小,不多時便消失在浪花飛濺的宏寬河面的盡頭。吳晨再向南岸望了一陣,才轉過身,望向北岸,綿延的大山撲面而來,其實吳晨心中最不願的便是渡河到河東與優勢曹軍交戰,但馬超在并州的形勢卻又逼得他不得不渡河趕往河東。
到達對岸時,天色已經全亮,先行渡河的贏天迎了上來,說了說具體的部署,兩人邊走邊談,這時,一名斥候從身後趕了過來,稟道:「大人,對面又過來一條木筏。」吳晨心中一奇,快步走回河岸,果然就見一條木筏已離河岸不過數十丈遠,看筏上那些人的身形,心頭猛地一震,向木筏落腳點奔了過去。等他趕到時,木筏已停靠在岸邊,老船工,黃忠、張晟、鍾惠、崔倩,黃睿、諸葛亮,以及頭戴面紗的女子一一登岸,不用問自然是曾經有過一面之緣的黃月英。吳晨驚呼道:「你們怎麼來了?」張晟叫道:「明公走了不久,屬下還沒來得及走就碰上了他們。」黃忠笑道:「老夫曾對使君說,這一仗老夫是一定要去的。昨晚一仗幸不辱使命,咱們的那些小船木筏都被對方燒了個一乾二淨,這可是輸的徹徹底底乾乾淨淨啦。」吳晨望向崔倩,小倩一身文士裝束,顯得儒雅俊俏,見他望過來,嫣然一笑,說道:「我是被別人抓來的。」吳晨一陣疑惑,向黃睿、諸葛亮望了過去。就聽鍾惠喝道:「不要亂看,抓她來見你的就是我。」吳晨愕然道:「為什麼?」鍾惠切齒道:「你輕薄無禮的帳還沒跟你算,可不能讓你死在旁人手裡了。我抓她來見你,就是讓她勸你不要過河的。」
吳晨這才知道那一次鍾惠走了後,竟是去長安找小倩來勸自己,心中暗暗苦笑。向黃睿和諸葛亮道:「黃大哥,諸葛大哥,你們……你們又是怎麼到了這裡?」
幾年未見,諸葛亮的面色顯的黧黑了許多,當初相見時令人印象深刻的雙眸,此時英睿收斂了許多,但偶爾顧盼之間,眼神卻如深沉的海面湧起的點點浪花,令人難測深淺。顯然隨著學識和閱歷的增加,諸葛亮鋒芒盡斂,卻更加沉穩。此時聽吳晨問話,微笑道:「使君在涼州、三輔的事,我們都聽說了。使君果然說到做到,終於在涼州紮下根來了。」三年前吳晨曾在南陽和諸葛亮以言為陣,相互攻伐,如今三年過去,諸葛亮重提往事,吳晨心中百感交集,感歎道:「那時小子無知,說了些不知天高地厚的話,讓諸葛兄見笑了。」諸葛亮笑道:「但使君終還是在涼州定了下來。其後我和內子又聽說琪英出使匈奴,將被匈奴掠去的部分漢民接回長安,三年未見,極是想念,終於忍不住來三輔了。」吳晨驚喜道:「你……你們成親了?」諸葛亮挽著黃月英的手,臉上滿是溫柔的笑意。黃月英的面容隱在黑紗中,雖然看不清臉上的表情,但身姿婉約秀麗,不見絲毫做作,足見兩人婚姻和美,相敬如賓。吳晨大喜道:「什麼時候的事?」諸葛亮笑道:「是使君遠走涼州後三個月後的事。」吳晨笑道:「喜酒我可沒喝上,諸葛大哥一定要補呢。」諸葛亮和黃月英兩人相視一笑,說道:「我和內子都很感激使君,倘若沒有使君,我們兩人雖然同在荊州也難以相見,這杯媒酒使君是一定要喝的。」吳晨心想,一定是當年自己和黃睿一同到南陽去見諸葛亮,黃月英隨後跟來,這才促成了兩人的一段姻緣。見諸葛亮和黃月英如此恩愛,心中極是開懷,向黃睿道:「琪英大哥,你們怎麼來了?」
黃睿偷眼望著小倩如花的笑顏,心中一陣發苦,心道:「從長安出來後的這十日,她的笑容不如這半個時辰來的多。她心中只有他,我……是再沒有機會了,還是走吧,走吧……」聽到吳晨問話,苦笑一聲,說道:「妹妹和妹夫是來接我回荊州的。離開南郡已經三年,我心中也記掛的緊,想起使君三年來的照顧,不來告辭一聲,就顯得失禮了。恰好鍾姑娘派人來見小……崔姑娘,說是使君有莫大危險,我想我也要出潼關,路上有些照應也好。」
吳晨苦笑道:「翟星走了,蔡琰走了,不想連你也要走了……」黃睿偷眼向小倩望去,就見她明如秋水的眼眸此時柔情無限的望著吳晨,就覺一股熱血猛地湧上胸口,心道:「兵凶戰危,小倩知道吳晨有危險,那是一定不會離開了。如果吳晨戰死,她也一定不會獨活。我又怎能忍心見她送死?」沉聲道:「來的時候我聽元直、伯奕和主薄說起河東戰事,他們都說戰事嚴峻。那時我便打定主意,多一個人多一分力,黃睿雖然不才,但也曾和匈奴交過戰,使君如果能用上的話,儘管吩咐好了。」向諸葛亮和黃月英道:「妹妹,妹夫,我和吳使君情同手足,如今他面臨危機,我不能袖手旁觀,你們先回荊州吧。倘若……倘若我們得勝,我即刻就回南郡。」
諸葛亮拉著黃月英低低交談幾句,黃月英先是不住搖頭,向黃睿和吳晨望了幾眼,終於點了點頭。諸葛亮轉回身笑道:「琪英方才也說,多一個人多一分力,咱們雖然不才,但也不會坐視朋友有事而袖手。吳使君,我和內子要打擾了。」
吳晨聽黃睿和諸葛亮要來相助,尋思道:「曹操那邊謀士有荀攸、賈詡、郭嘉,統帥有於禁、曹洪、樂進,有諸葛亮相助,雖然不一定能敵得過曹操手下的謀士團,但以諸葛亮的謹慎,就算不能獲勝,總不會大敗。」想了又想,用力點了點頭,說道:「有勞黃大哥和諸葛大哥了。」
便在此時,老船工忽然說道:「既然使君缺人,那也不缺老船工一個。老叟雖是從來沒打過仗,但要論撐船渡河,也有四十餘載的經驗。河東、河內大小河流上的船夫幫役認識的也不在少數。」黃忠哈哈笑道:「對,人多好,人多好。」張晟叫道:「哎,你們說的我心癢癢的,偏偏明公已經下令讓我留守弘農,這可怎生是好,這可怎生是好?」眾人見他抓耳撓腮,轟然大笑。
鍾惠叫道:「喂,我是叫你們來勸他回去的,不是要你們這群瘋子也去送死的……」吳晨理也不理她,向諸葛亮和黃睿等人道:「其實此次之戰,我已有一些想法,希望能聽聽黃大哥和諸葛大哥的意見,我們這邊走。」在前引路,向山路深處走了過去。
諸葛亮笑道:「不用如此麻煩。我們遠道而來,論對曹軍地瞭解和地形地理的熟悉,都不如使君。大政仍由使君把握,待我們熟悉了情況後,再詳細討論也不遲。」吳晨停住腳步,說道:「諸葛大哥說的是。如今的曹軍主要分散在三個方向,曹操主力軍在并州和泫氏,於禁和徐晃率大約一萬兵卒在安邑以及黃河東岸的河北縣一帶,魏種屯居河內,與佔據黎陽的曹洪互成表裡。」諸葛亮沉吟道:「使君有沒有河東、并州以至河內的詳細地圖?」吳晨搖了搖頭:「沒有。有的只是一些粗略的圖。」從懷中掏出數份羊皮地圖遞了過去,諸葛亮接了過來,笑道:「有總比沒有好。」攤開地圖,蹙眉看了起來。黃月英悄悄走到他身旁,諸葛亮將地圖稍稍向旁移了移,讓黃月英也能看到。吳晨見黃睿沒有地圖,便將手上的地圖遞了過去。黃睿伸手接過,攤開看了起來。吳晨繼續道:「曹軍三面呈品字形排開,無論攻擊哪一方,其它兩方都會迅速馳援,我軍就將遭遇曹軍優勢兵力的合圍,因此昨晚讓黃忠將軍佯渡陝津,並且大敗而回,如此,令曹操以為我軍還在為渡不了河而煩惱的時候,潛蹤密行,千里馳援泫氏。」
諸葛亮點了點頭,說道:「使君的計策極佳,但使君有沒有想過,突破泫氏之圍後,大軍又按照什麼路線回來?」吳晨愣了一愣,張了張嘴,竟然說不出話來。原來這幾日他一直在構思如何避過曹軍,救出馬超,至於救出馬超之後再依循哪條路線回來,卻是根本沒有想過。諸葛亮的思慮之縝密正在於此,吳晨用兵屢戰屢勝地關鍵正在於將馬戰迅疾如風的特點發揮之極致,曹操引誘馬超進入并州,並將其圍住引誘吳晨前去救援的厲害也正在於此。無論吳晨用什麼方法到達泫氏,擊破城池救出馬超後,這時的安定大軍也就此由暗轉明,曹操根本不需要知道吳晨用什麼路線到達泫氏,城破之後,立時合圍,更不惜一切用戰騎緊咬住安定大軍,那時吳晨只能和曹操硬拚兵力,而這正是吳晨的短處,曹操的長處。以短拼長,結果可想而知。吳晨心中大叫厲害,諸葛亮雖然只觀大略,卻是提綱挈領,令自己有眼前一亮的感覺。心中對此戰獲勝的信心又加了幾分。向諸葛亮深施一禮,笑道:「孔明啊孔明,我是心服口服啦。」
鍾惠笑道:「小賊,我早就告訴你了,你闖河東就是自找死路,現在信了麼?」吳晨不理她的得意,向諸葛亮道:「這次小子全仰仗先生了。」諸葛亮笑著躲了開身,道:「使君推責也推的太快了。其實我只是觀其大略,只論軍略與路線是否可行,具體行軍打仗的事,我可是一竅不通。使君全推到我身上,我受之不起。」
吳晨笑道:「這是諸葛大哥自己說的,那以後行軍路線與軍略的事,我可都仰仗你啦。」諸葛亮苦笑道:「這是不是就是人常說的作繭自縛呢?」眾人轟然而笑。
自馬超出走以來,吳晨心中始終有一種無形的壓力橫亙在胸前,每每思之,都有種被壓得喘不過氣來的感覺,但如今,卻感覺到一種說不出的輕鬆,就像是乘舟從「中流砥柱」衝出,重新駛入平坦奔流的平野一般。
眾人說笑完畢,按諸葛亮的意思,在未確定路線時,大軍仍以隱蹤伏行為宜,除了任曉手下的斥候,其他人都留在山谷中等待黑夜降臨。吳晨拉著小倩在河岸一處巨石旁,問起別來情景,問起諸葛亮等人的事情。小倩道:「你走了不到十天,諸葛大哥夫婦就來了。」掠了掠被河風吹散的髮絲,說道:「我聽月英姐姐說,琪英大哥原來是離家出走的。那次與我們會面後,月英姐姐在荊州等琪英大哥了十日,一直不見琪英大哥回去,就一路尋了去,在南陽和諸葛大哥偶遇……但琪英大哥卻不喜歡他們在一起。兩人定親前幾日,琪英大哥一怒出走,其後就不知所蹤……」吳晨笑道:「是來咱們這裡了啊。」小倩白了他一眼,說道:「但是諸葛大哥和月英姐姐不知啊。這三年來,他們一直在荊州、江東,甚至是巴蜀都遣人去找了,但直到三個月前,才從許縣到荊州販米的商人處獲知,琪英大哥出使匈奴,並將流落匈奴大漢子民接回來,這才知道琪英大哥來了咱們涼州。」吳晨道:「於是他們便來了?」小倩道:「月英姐姐說,琪英大哥是因為他們的婚事而出走,如果得不到他的諒解,即便兩人婚姻美滿,也總有些缺憾。」吳晨感歎道:「幸好琪英大哥已經諒解他們了,諸葛大哥和月英姐姐真是很般配的一對。」小倩向他望了過來,河風吹著吳晨的黑髮不住拂過他的臉龐,稜角分明的面容,依稀間仍能見到當初一口咬掉荊州地痞耳朵的少年的模樣。不自禁的伸出右手,輕輕握住吳晨的左手。吳晨感覺到她的手伸過來,探手輕輕握住,但見面前黃河濤濤,滾滾東去,就似時光荏苒,兩人始終執手共渡一般,心中只覺陣陣甜蜜。突然間,吳晨想起一事,笑道:「鍾惠說是她抓你來見我,你當真是來勸我不要過河的麼?」小倩嫣然一笑,道:「我知道你執意過河是為了救孟起大哥,你重情重義我又怎會勸你?」吳晨恍然道:「你……你……」心知小倩從鍾惠那裡知道此行危險,她既然不是來勸自己,那自是與自己同生共死。想到這裡,心中只覺溫暖之極,後面的話便再說不出口。便在這時,一人叫道:「我是叫你來勸他的,不是叫你們在這裡肉麻當有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