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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 雍州風雲 第四十章 眉城之戰(下) 文 / 姜尚

    魏諷躬身道:「這些本就是屬下應該做的,成帥無事就好。」成宜用馬鞭指了指眉城,說道:「我曾聽說過你善於征戰,依你看,如何才能攻下此城?」

    魏諷愕然望了過去。這時天色初明,成宜背對陽光,面部表情隱在陰影中,看不真切。魏諷心道:「他剛經大難,會不會是有了怯戰之意,要經我的口說出退兵的意思?激他攻城,恐怕只會適得其反,不如先順著他的意思。」皺眉道:「眉城靠山依水,去年我軍尚可從渭水岸旁的城關的東西兩側牽制守軍。郝昭汲取前次之戰的教訓,將北面的山剷平,眉城與城關合併,城牆延伸到了河岸,也截斷了北面陸路交通。如今城南是陡峭的山崖,城北是湍急的渭河,依山帶水,固若金湯,除了強攻,沒有其它辦法。」

    成宜望著城頭星星點點兀自燃燒的火焰,嘿了一聲,說道:「固若金湯?吳并州以不到萬人的兵力就可大破夏候淵六萬兵士,我就不信小小一個眉城就能令我束手無策。」

    魏諷心中狂喜:「他是想攻城,軍中一向有傳成宜鎮守略陽卻一直沒有仗打,心中很有怨氣的傳言是真的。真是天助我也。」單膝跪地,大聲叫道:「成帥身繫一軍安危,不可輕身冒險,屬下願以身代將軍,為成帥踏平眉城。」成宜喜道:「好,果然豪氣過人,我就撥你一千人馬攻城。」

    魏諷大聲叫道:「謝成帥。」

    猛聽得一人叫道:「攻不得。」竟是梁毓和趙昂姜蠡匆匆跑了過來。三人向成宜見了禮,梁毓顧不得喘氣,說道:「這幾日郝昭一直閉城不出,我軍將士都以為此人膽怯懼戰,加上并州大人新破強敵,軍中驕逸懈怠之氣日濃。這次敵軍偷襲,正是看出了我軍外緊內松,果斷出擊,如果不是主公急速增援,這場戰已經輸了。由此可知郝昭這人審時度勢,不可小覷,強攻眉城只會多損兵士,於戰不利,不如以守代攻,圍上一兩個月,城中糧草消耗貽盡,眉城不攻自破。」

    成宜挑了挑眉頭,冷笑道:「子敏的意思是說我攻不下眉城了?」梁毓撲通一聲跪下,說道:「不敢。屬下以為以并州大人的明智,又有神威天將軍為前鋒,仍不敢輕易圍攻眉城。屬下斗膽,請主公三思。」

    梁毓身旁的姜蠡、趙昂都跪了下來,齊聲道:「請將軍三思。」

    成宜向魏諷道:「子京呢?你怎麼看?」梁毓向魏諷投去求救的眼神。魏諷心道:「倘若直接反駁梁毓,剛從他那裡取得的信任恐怕會就此作罷。」眉頭皺了起來,一幅躊躇不決的神色。

    成宜催促道:「快說。」

    這時高柔、梁寬、趙衢走了過來,聽到幾人對話,高柔哈哈笑了兩聲,說道:「梁軍師方纔所言錯處有二。其一,事有輕重緩急,事急而重者為先,事輕而徐者緩之,古今莫不如此。以前次武功之役來說,夏侯淵軍力是我軍數倍,并州大人不得不用主力與其對峙,用偏師圍眉城。并州大人不是不敢攻眉城,實是不能也。其二,守城之法,一重縱深,二重外援,眉城城外無寨,外援更在百里之外,能否逃過并州大人的追剿,猶在未知之天。二者盡失,不是守城,而是守死。」

    魏諷心中一驚,心道:「這窮酸要做什麼?聽他的語氣竟是在幫我。難得他這次沒有和我作對,我不如順水推舟好了。」點了點頭,說道:「稟成帥,屬下以為這位先生所說有些道理。」

    梁毓怒目瞪向高柔,高柔微錯過臉,只作沒有看見。

    成宜俊秀的面容上漾起一絲笑意,說道:「你是何人?」高柔躬身施禮道:「屬下是射聲校尉的客卿,姓高名柔字承載。」

    梁寬急忙在旁插口道:「剛才那些火盆,就是高先生讓咱們射上去的……」猛覺得背上一疼,啊喲一聲叫了出來,竟是高柔在他背上掐了一下,正自驚疑間,卻見高柔背在身後的右手不住搖動,顯是示意他不要再說,梁寬雖然一肚子不滿,只好停住不說。

    成宜笑道:「原來方才救我也有先生一份功勞。哈哈,不想王霆手下竟然有你這麼一位文縐縐的客卿。我聽你對戰事頗為熟悉,不如到我軍中參籌軍事如何?」高柔作揖道:「能在成帥手下辦事,草民嚮往已久,只是王校尉救命之恩還未報。待草民報過大恩,那時成帥若仍看得起草民,草民一定效犬馬之勞。」

    成宜仰天大笑,說道:「好,就這麼說定了。」用馬鞭一指眉城,道:「你們兩個說說,究竟該如何取它?」

    魏諷搶道:「眉城並非堅城,屬下只需一千兵士,必然可踏破城闕,活捉郝昭。」

    成宜喜道:「就撥你一千兵卒。」從懷中取出令符,丟給魏諷。魏諷一把接住,深施一禮,轉身帶著親兵跑向後營。

    成宜淡淡地道:「子敏,和我到前面去看子京如何破城。」看也不看跪在地上的梁毓,策騎慢慢前行。梁毓低應一聲,站了起來,狠狠瞪了一眼高柔,轉身跟在成宜身後。

    梁寬埋怨道:「又讓這獨臂狼搶了功。高先生,方才明明是咱們救了成帥,先生為何不讓我說?」高柔笑道:「為上位者,最忌有人將救他的事掛在嘴邊。方纔如果爭功,不但不會引起成帥好感,反而……」用手在脖子上一抹。梁寬長哦一聲,恍然大悟的撓了撓頭。

    姜蠡道:「高先生胸中所學不在姜軍師和彭軍師之下,你一定有法子攻克眉城,方才為何又故意讓魏子京搶先?」高柔微笑道:「眉城真像他說得這般容易攻下,何必我動手?他攻不下,讓他搶去又有什麼壞處?何況……」頓了頓,悠然道:「他攻城是假,攛掇成帥攻城才是真。咱們就好好看看,看他如何將這齣戲演下去。」

    梁寬、姜蠡都是一喜,跟在高柔身後走向陣前。

    三人到時,成宜已經從戰馬上跳了下來,站在一處箭塔的殘跡上,梁毓等人站在他身後。三人走到這些人身後停了下來,高柔舉目遠望,曙色中,蘆花從河堤旁的蘆葦蕩中飄飛而起,在猶有濃煙碎火的戰場上翻捲浮沉,猶如漫天飄起了鵝毛大雪,將眉城掩在其中。

    眉城城高在三丈左右,基底寬五丈,城樓處寬九尺。護城河寬兩丈,昨晚敵軍從城內奔突而出的突門,此時還沒有補上,在厚厚的城牆上露出十餘個一人多高的城洞。

    梁毓指著突門說道:「成帥請看那些突門。這些突門並非一日可以鑿成,可見郝昭這些日子以來,一直在尋機突襲我軍……」

    成宜冷笑一聲,喝道:「不必再說,此事我已決定了。梁司馬,你帶五百人到河堤上穿鑿溝渠,將護城河的水引干。」

    梁寬大聲應令,接過成宜擲過來的令符,高聲呼叫手下奔向北營。這時轟隆隆的木輪碾壓泥土的轟鳴由遠及近慢慢湧來。梁毓側頭向河岸上看去,只見十餘輛「蝦蟆車」緩緩推了過來,為首的那人正是王霆。蝦蟆車,其實是通常的手推獨輪車,只是在車頂端特別加裝防箭板,阻擋敵軍箭矢,掩護己方推車的士卒。梁毓心道:「怪道從方才起就一直沒見到他,原來是去運攻城器械去了。將攻城器具專門從上游運來,這次他是勢在必得,無論是誰都勸不住他了。」低歎一聲,再不言語。

    高柔心中暗暗發笑,心道:「他這一年來都窩在略陽,看旁人斬將殺敵,卻沒他什麼事。這股氣憋了一年,又怎麼會因為你幾句話就撤兵?」微微一笑,再不看梁毓,將目光投向半里外的戰場。

    此時十餘輛轒轀車從後營緩緩推上陣前。轒轀車下有輪,上有形似房屋的掩體,頂尖做人字形,上覆由藥物浸潤的生牛皮,不懼火矢,攻城時用來掩護兵卒靠近城牆,此時梁寬卻用來掩護兵卒挖鑿溝渠。兵卒將挖出的泥石土沙源源不斷的堆到陣前,片刻間就堆成數座小山,王霆則指揮手下將其鏟進蝦蟆車中,只待城河被鑿穿,就用泥沙填平城壕,為攻城鋪平道路。

    日影漸升漸高,穿壕的兵士在數十輛轒轀車的掩護下,不住逼近眉城。眉城城牆上唯有旗旛在風中不住甩動,再不見一個人影。

    高柔暗道:「郝昭竟然如此沉得住氣。看來他是想放棄城河的爭奪,直接將兵力投入到攻城戰中了。由此推斷,眉城的兵力不會很多,所以他需要合理調配兵卒體力。」仰頭望向城樓,從女牆的間隙看過去,天色碧藍,一派祥和。目光再望向半里外,那些轒轀車已進入敵軍弓箭射程,以挖掘的速度推斷,只需半炷香的功夫就可鑿穿城河,那時大戰就將開始。

    成宜緩緩將手舉起,猛然一揮,咚的一聲巨響,鼓聲就像是恰好擊在兩拍心跳的間隙,迫得高柔的心跳跟著一亂,嗒嗒的腳步聲從身後響起,兩翼各三百弓兵從營後湧了出來,在軍陣兩翼停了下來,只等城河一被鑿穿,就以羽箭壓制城頭上的守軍。

    猛聽得「轟隆」一聲,城河一陣巨顫,水面陡然湧起無數漣漪,不住擴散,河水跟著不住捲動,越捲越急,水位迅速下降。王霆大叫一聲,淒厲的聲音傳遍整個戰場,立時將一股慘烈之氣瀰散而出,氣氛頓時緊了起來。

    「呵!」

    數百軍卒齊聲大呼,隆隆的車輪聲震天而起,數十輛蝦蟆車從陣營中急衝而出。城頭鼓聲大作,蓬蓬的響聲震耳欲聾,數百弓弩兵拉弓放箭,羽箭劃破空氣的銳響急雨般響起,密密麻麻的箭簇黑壓壓一排飛捲城頭,敵軍兵士從女牆間隙拽弓回擊,羽箭在空中交錯,密如蛛網。那些敵軍只撿推車的兵卒射擊,敵軍居高臨下,再加上羽箭密集,那些兵卒不時有人中箭倒地,形狀慘不忍睹。成宜不住發號施令,命令後續兵卒推車填河。一輛輛推車在城牆與軍陣前不住川行,將泥土填埋在城壕中。至巳時時分,戰場上雖然已堆積了數百具屍首,眉城的城河也被填得只低於地面數尺。

    成宜湧起一絲惡狠狠的笑意,手中令旗緩緩舉起,正待揮下,城樓上的鼓聲卻在此時猛然一頓,梁毓驚喝一聲:「快退……」馬蹄聲已響了起來,數十匹戰騎從突門疾奔而出,人人手持長刀,幾個呼吸間搶至蝦蟆車前,將推車的兵卒砍劈在地,隨即旋風般衝進弓兵陣中,左衝右殺,將弓兵陣沖得人倒兵折,潰不成軍。

    成宜氣得破口大罵,梁毓急忙傳令長矛兵突向陣前。待將那數十騎敵軍戳死,弓兵已損失數百人。成宜尖聲罵道:「你會從突門偷襲,我就不會嗎?魏子京,攻城!」

    號角聲中,千餘步兵從營中殺出,在即將進入敵軍弓箭射程時,突然大喝一聲,加速前奔。這時日正中天,陽光明如金線,將戰場上的兵器鎧甲映射的寒光閃爍,刺人眼目,高柔瞇眼望向那些突門,黑墟墟的城牆中似乎堆積著什麼,心中一動,就這剎那的功夫,那些步兵已闖過敵軍箭網,破入突門中。高柔皺眉向城牆上看去,幾股黑煙從城牆後裊裊升起,心中一驚,脫口叫道:「快撤……」

    城牆上人影閃動,一排兵士躥上城頭,大喝一聲,手中草袋齊丟而下,將數十道突門堵住,跟著火光一閃,鮮紅的火舌從草袋的間隙急探而出,獵獵吞吐。那些尚未衝入突門的兵卒驚見巨變突起,不由停下腳步,城樓上戰鼓急響,弓弩兵從女牆中探出身來,拽弓從頭頂狂射而下,攻城兵丟下百餘具屍首後,狼狽撤回。

    成宜喝道:「今天不不剝了郝昭的皮,我的成字就倒過來寫。攻城,攻城……」梁毓在旁勸道:「郝昭防守嚴謹,我軍將士傷亡慘重……」成宜冷笑道:「不需告訴我死了多少人,我只要眉城。」大聲喝道:「哪個先攻破城牆,眉城就是他的。」

    魏諷揮舞令旗,厲聲大呼:「成帥有令:先登上城頭的,眉城就是他的……」漢陽軍齊聲呼應,喊殺聲如山呼海嘯,轟轟不絕,兵卒踏著地上的血水殘肢,潮水般撲向城牆。雲梯一架一架從人潮中豎了起來,向城牆上搭去。城頭上的鼓聲也是越來越響,所有的聲音都淹沒在轟轟如雷的鼓聲中,鼓聲中一排長長的毛竹從女牆的間隙探出。那些毛竹前端分叉,每一支正好卡住雲梯的頂端,將其遠遠擋在城牆丈餘遠處,跟著旌旗搖動,一排火矢飛射而下,雲梯上的兵士全身火舌亂竄,慘叫著摔跌而下。

    成宜大叫一聲,取出身後的弓箭,弓弦顫動,城樓上一名敵軍翻身墜下城樓。成宜雙手連珠,一箭之下必然有一名敵軍應弦栽倒。城樓上兵士士氣一洩,數架雲梯搭上城頭,一人從人群中急縱而上,左臂援梯,口銜長刀,右臂緊縛在腰間,正是魏諷,數個起落間已躍到雲梯頂端。

    成宜長笑道:「好個魏子京……」城樓上煙火一卷,一人突然出現在城頭,長刀急劈而下,噹的一聲,火星四處迸濺,魏諷足下梯木登時碎裂,一腳踩空,身子急墜而下。梁毓、成宜等人都是驚呼一聲,魏諷空中翻身,單臂抓住雲梯的扶手,城上那人揮舞令旗,一排兵士將磨盤大的巨石推下城頭,蓬蓬聲中,雲梯立時被砸斷,梯下的兵士被砸得筋折骨斷,頭破血流,接著熱油、火柴不間斷的從城下潑下,一時濃煙滾滾,將城牆掩在其中。

    梁毓翻身跪倒,大叫道:「敵軍防守嚴密,再戰下去,我軍傷亡慘重……」

    成宜長歎一聲,擺了擺手。梁毓長舒口氣,傳令退軍。

    低沉的號角聲中,漢陽軍緩緩退下,高柔凝目遠望,只見眉城城牆上下血跡斑斑,附著在深綠色的城磚上狀如惡癬。一旁的成宜咬牙切齒道:「郝昭這賤奴,非殺了他不可……承載,你有什麼計策?」

    高柔微笑道:「靠山則山有弊,靠水則水有弊,眉城依山靠水,看似牢不可破,卻可以從這兩處著手。草民以為,可掘水灌城,我軍在城外築圍堰……」

    猛聽得一人大聲叫道:「成帥,屬下有負重托,前來領死。」話聲中,魏諷已撲跪在地上。高柔心道:「來了,哈哈,看你如何演下去。」將手中竹簡轉了轉,將嘴邊的話全部吞了下去。

    魏諷滿面煙色,哽咽道:「末將強攻不利,折了我軍銳氣,請將軍責罰……」梁毓急忙道:「成帥,子京已盡力了。」成宜道:「剛才的攻城戰咱們都看在眼裡,你雖然攻城不利,卻也算是盡力了。」魏諷恨恨道:「怪只怪屬下右臂斷了,不然方纔已將郝昭斬在刀下了。」成宜鄂道:「剛才和你交手的那人竟然是郝昭?」

    魏諷道:「不敢瞞成帥,剛才那人正是郝昭。屬下和他有過數面之緣,因此認得他。此人為人陰狠,城府極深,卻又好勇鬥狠,喜歡親上戰場斬殺敵方大將。」頓了一頓,左手用力抓住右側衣袖,疾首道:「恨只恨我右臂早斷,否則臨陣斬殺郝昭,眉城這時已破了。」

    高柔心中暗笑,心道,來了,入正題了。望向姜蠡,卻見他滿面憂色。高柔微微一笑,衝他點了點頭。

    王霆率兵丁填鋪城壕,連中數箭,袒露的上身捲了數重紗布,此時突然跳了起來,大叫道:「他奶奶的,你這小子怎麼不早說?早說了,老子第一個衝上去將賊廝鳥的頭割了……啊喲……」卻是一番大叫,扯動了身上的傷口,疼得他齜牙咧嘴起來。

    高柔接口道:「以勇武而論,軍中有誰能比得上將軍?將軍提軍攻城,定可斬殺郝昭……」成宜眼眸動了動,隱隱閃過一絲得意之色。高柔卻歎了一聲,續道:「只是……郝昭親上戰場已被魏大人譏為好勇鬥狠,換了是將軍,也難免會有不辨是非的好事之徒搬弄口舌,那時將軍的名聲……」

    成宜眉頭立時皺了起來。魏諷在心中破口大罵:「窮酸,又來壞我大事。」

    成宜向高柔道:「你說可以掘河灌城。如果用此計,眉城幾天能攻下?」魏諷驚出一身冷汗,暗暗叫道:「這窮酸好狠。」大叫道:「千萬不可灌城。」成宜哼道:「為什麼?」魏諷冷汗涔涔而下,一邊苦思用什麼計策替換灌城,一邊想著如何砌辭,緩緩道:「攻城掠地,得地為下,得人為上。掘水灌城……雖然可以得城,但失之狠毒,人心全失,實為下之下策。」

    成宜森然道:「得人為上?這些人幫郝昭守城,全都該死。」梁毓急忙道:「當年屬下和韋端在隴抵對峙時,韋端曾用霹靂車投石砸我軍陣,若非有并州大人截了他的後路,我軍營寨已被他砸開了。韋端被俘後,霹靂車的造法也流傳到我軍手中,不如用它攻城?」

    成宜的目光從魏諷和梁毓身上掃了數遍,冷哼一聲,甩袖而去。梁毓卻是長舒口氣,但想起高柔的灌城之計,心中惱怒,狠狠瞪了眼高柔,高柔卻是洒然一笑,施然而去。

    梁毓心道:「這人心腸歹毒、手段狠辣,跟在胸無城府的王霆身旁,遲早有一天會出事。」想起成宜對他頗為賞識,尤其那些狠毒的計策更對成宜的胃口,終有一日他會借成宜之手升上去,那時後果……想到此處,一股涼嗖嗖的寒意從背後驀然直上頭頂,遍身寒慄。

    魏諷道:「軍師,你怎麼打起冷戰來了?是不是穿的有些單薄了?」梁毓搖了搖頭,說道:「不是。我是在擔憂萬一霹靂車不能攻下眉城,成帥一定會掘水灌城。」魏諷面色大變,梁毓苦笑道:「幸好霹靂車並非不能攻下眉城,咱們還有機會。」望了一眼仍籠罩在煙火中的眉城,歎了一聲,轉身而去。

    此後數日,漢陽軍外鬆內緊,加緊製造霹靂車,郝昭也一直沒有動靜,戰事就這樣拖了起來。到第五日上,原本一直晴朗的天空一片陰霾,傍晚時分,天上降下濛濛雨絲,將巍巍南山和眉城籠在迷離的雨霧中。

    梁毓站在營中外望,只見茫茫夜雨中,天地一片蒼茫,里許處眉城城頭燈火昏暗,在雨絲中凝成一團光蒙,心中暗道:「這幾日郝昭隱忍不出,可能正是在等這樣的天氣。」心中記掛前營的守衛,披上蓑衣斗笠,帶著親兵向前營而去。

    深秋夜雨,撲面生寒,加之從數里外不住傳來的渭河東流的轟轟聲和終南山上層林搖曳的嘩嘩聲,令濛濛的天地間份外肅殺。此時一陣燈光迎面亮起,一行人匆匆而來,梁毓望見走在最前面那人,心中又驚又喜,迎上去道:「伯奕,怎麼是你?什麼風把你吹來了?」姜敘笑道:「自然是這陣雨風了。」梁毓笑道:「還好有你來了,我肩上這幅重擔終於可以卸下了。你什麼時候來的,可見過成帥了?」

    姜敘道:「不但是我,主公也來了。」梁毓吃了一驚,說道:「并州大人來了?在哪裡?」姜敘道:「武功河東岸。那天你們在南山上放火,任曉的斥候就將消息傳給我們了。只是我們到的時候,公良已經先投入戰場,我們就一直在武功河東岸,沒有過來。」

    梁毓吃了一驚,心道:「原來吳并州這幾日一直在身後,我軍探子卻什麼也沒有發覺。倘若是繞出城的敵軍,這般前後夾擊,後果不堪設想。」背後不禁一身冷汗。轉念一想,吳晨隱忍不動想來是看出了成宜心急立功的心事,不願與成宜爭功,但這次卻派姜敘到營裡,顯然是有要緊事,急忙道:「伯奕這次來是有什麼要緊事麼?」姜敘歎了一聲,道:「今日酉時時分,任曉的探子傳來消息,洛水兩岸出現大批匈奴兵卒。據初步傳來的消息,匈奴人的總數在七萬到十萬之間。」梁毓脫口叫道:「匈奴人又來了?」

    姜敘抹了抹臉上的雨水,苦笑道:「梁老哥忘了麼?再過幾日就到九月了。自中平年間起,每年九月都是匈奴人南下牧馬的日子。」梁毓歎道:「去年匈奴人才吃了一次大虧,不想這麼快就忘了。」姜敘神色凝重地道:「正是因為匈奴人去年吃了一次大虧,今年又來,這才更令人憂心。并州大人接到王太守的文書,已準備調轉兵力應對匈奴入侵,眉城的事暫時是顧不上了,因此著我請梁老哥過去一趟,商議眉城這裡的事。」

    梁毓急忙說道:「好,我這就去。」收拾了收拾,在姜敘帶路下,渡過武功河,到了吳晨的軍中。幾人寒暄完畢,吳晨說道:「具體的事,伯奕已經說過了。眉城四周被圍,段明也已調往渭河對岸做接應,王翦和贏天也已接手陳倉防務,可說局勢非常有利,我軍已是穩贏不輸的局面。這幾日軍師一直和郝昭對峙,對眉城的戰局自然比我和伯奕更為熟識,這樣安排還有什麼不足的地方,還需要在什麼地方進行調整,軍師儘管直說。」

    梁毓心道:「段明、王翦都是心細如髮、謹慎自守的大將,吳晨這樣安排以守代攻之意不言自明。而且這樣的陣勢就算是白起復生,韓信再世也困死了,更遑論郝昭了,但急著招我來,顯然也是在擔心成帥會貿然攻城。」苦笑道:「自并州大人掘水淹了夏侯淵後,軍中都以為眉城探手可下,將驕兵惰,連一向謹慎自持的魏子京也不能倖免,邀功心切……」頓了頓,苦笑道:「射聲校尉更不知從何處找來一個客卿,此人心術陰狠,屢次攛掇成帥攻城。成帥即使再有定力,也把持不住。」

    吳晨道:「王霆也來了?」梁毓點了點頭。吳晨道:「他的客卿叫什麼?」梁毓道:「姓高名柔字承載。」吳晨皺了皺眉,忖道:「高柔?他不是字文惠的嗎,怎麼又字承載了?唔,梁毓說此人為人陰狠,想來不應該是高文惠了。」梁毓進一步道:「此人以『守城之法,一重縱深,二重外援。眉城二者皆無,是守死,不是守城』跪辭攛掇成帥攻城,還說『靠山則山有弊,靠水則水有弊,眉城靠山依水,可掘水灌城』,可見此人心術之狠辣。王校尉為人單純,這人跟在他身邊,遲早會出大事。」

    吳晨和姜敘對望一眼,眼中懼意都是一閃即逝。吳晨沉吟道:「軍師能不能將詳細經過告訴我們?」梁毓苦笑了一聲,將這幾天的經過事無鉅細一一說了。吳晨暗道:「看來高柔倒不是有意攛掇成宜攻城,而是處處在和魏諷作對。而魏諷處心積慮的攛掇成宜攻城,這人的確是有問題了。但高柔這個人來歷不明,也不能不防。」緩緩說道:「王霆什麼時候找來這麼可怕的一個人?我原本是準備將沈老爺子調過來的,這一年來沈老爺子一直和公良在一起,應該是能勸住他。但有高柔在這裡,就不能這麼安排了。」向姜敘道:「伯奕,你留下來吧。軍中都知道你的神機妙算,略無遺策,有你在身旁,公良就不會去信一些不知什麼來歷的人的話了。」姜敘道:「是。」

    梁毓暗鬆一口氣,道:「并州大人什麼時候走?」吳晨歎道:「半年前徐大哥請琪英大哥出使匈奴。他們去了這麼久,什麼音訊都沒有傳回來卻惹來匈奴人大舉進犯,我心中著實有些放不下,自然是越早越好。」

    梁毓道:「今晚就走嗎?」吳晨搖頭道:「守城不截寨是為守死。郝昭是守城戰的宗師,極可能會趁今晚的雨出城。我會留下來一直到明天早上,萬一他出城偷襲,你們令大軍緩緩向武功河這邊撤,我率軍從山路繞過去,抄截他的後路。如果能籍此機會拿下眉城,應對匈奴入侵的機會也會大很多。」

    兩人齊應一聲,匆匆而去,吳晨送出寨門才停下。這時的雨下得似乎更緊了些,斜斜的雨線在朦朧的燈光中從天際不住落下,陣陣秋風迎面吹拂,將冰涼的雨滴吹在臉上,寒意更加迫人。吳晨登上一處山坡,只見姜敘、梁毓等人的燈火漸漸遠去,再向西看,上游十餘里處隱見眉城城頭微弱的火光。

    雲儀執傘跟在一旁,輕聲道:「郝昭會出城嗎?」吳晨搖了搖頭,低聲道:「他會不會出城我不知道,但如果他出了城,這次絕不會讓他再退回去。傳令,全軍戒備,隨時準備出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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