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既、馮翼齊聲道:「以彼之矛對彼之盾,鍾大人了得。」
皇甫酈、杜畿兩人卻暗暗皺了皺眉。鍾繇微笑看向兩人,皇甫酈端起茶輕抿一口,將臉上的一絲輕蔑悄悄掩飾過去。鍾繇拂鬚笑道:「伯侯好像不同意我剛才所說,無妨,有何不同意見儘管說。」
杜畿搖了搖頭,苦笑道:「司隸大人所想確實很對,但以多個司號手攪亂安定號令,此事知易行難。安定匪軍慣打伏擊和偷襲,此時出其不意,又無雜音相混,以號角發起攻擊不但可起到襲擊的突然性,更可起到先聲奪人的威勢,其後兩軍混戰,戰馬嘶鳴,刀槍霍霍,天昏地暗,拼的全是下級將領的指揮才能和軍士平時操練所下苦功,此時號令就算傳到耳中,兵士也不會按此行事。所以此計雖妙,卻很難應用到實戰中。」
張既、馮翼兩人從未上過戰場,對戰場情況的瞭解實難和戎馬一生的皇甫酈及數次親歷戰場的杜畿相提並論,聽杜畿說的有理,眉頭不禁又皺了起來,齊齊向鍾繇看去。
鍾繇哈哈大笑:「伯侯厲害,難怪文若會如此推崇伯侯了。」
建安中,杜畿從荊州返回許昌,曾拜訪侍中耿紀。耿紀和杜畿談了大半夜,與耿紀比鄰而居時任尚書令的荀彧恰好聽到二人談話,荀彧對杜畿的才能甚為推崇,天明登門拜訪,隨後將杜畿舉薦給曹操。這在當時傳為一時佳話,鍾繇此時提起此事,杜畿臉色微赧,道:「司隸大人過譽了。」
鍾繇道:「不是過譽,伯侯確當得起文若的推許。」頓了頓,神色一黯,長歎道:「安定匪軍過後,陳倉城垣殘毀,士民逃逸,但陳倉地處要衝,是長安西面門戶,戰略重地需大將鎮守。只是子京被水淹後下落不明,韋伯正、韋無病兩兄弟被俘,子清等人又要駐守眉城,司隸將領已是捉襟見肘,剛才一番相試,實為選將而來,伯侯寬猛克濟,一代俊彥,可否助我守陳倉?」
杜畿急忙起身,拱手道:「司隸大人重任相托,杜畿粉骨碎身在所不辭,只是杜畿年輕資淺,恐有負大人所托。」
鍾繇搖了搖頭:「伯侯審時度勢,深知對戰之道,有你鎮守陳倉,陳倉固若金湯。」
杜畿仍要推辭,張既在旁笑道:「伯侯,不會是嫌官小吧?」杜畿情知不能再作推辭,哈哈大笑道:「實是怕有負司隸大人重托,但大人既然如此抬愛,杜畿就算死在陳倉也值了。」
鍾繇眉頭皺了皺,沒有開口。杜畿還未到任,先言必死,兆頭實是不好。張既在旁笑道:「伯侯好奸啊,安定三面受敵,匪患被平指日可待,陳倉地處要隘,氣候溫潤,實比寒天雪地的西平強的太多,我看伯侯是想賴住陳倉了。」
眾人哈哈大笑,鍾繇心頭的疑慮消散,大笑道:「伯侯幫我,我自是求之不得,小賊滅後,你願住在陳倉多久就多久,但只怕文若不會放過我。」
此時連冷冰冰的馮翼也開懷大笑,眾人笑聲中管家鍾安悄悄走進涼亭,俯身在鍾繇耳旁低聲說了幾句,鍾繇拂鬚一笑,大聲道:「酒宴開始。」
※※※
姜敘,彭羕兩人齊聲喝道:「不可。」
吳晨一愣,道:「為什麼?」
彭羕搶聲說道:「夏侯淵號稱『神行將軍』,領兵以奇襲,迂迴包抄見長,此人雖然急躁冒進,但名震中原,盛名之下必然無虛,否則呂布、陶謙、劉備、袁紹等人也是一時之雄,決不會屢敗在此人手下。此番孤身偷襲,不會沒有預留後路,依此推算,他手下青州軍正趕過來,預備殺我們個措手不及。」
姜敘見彭羕開口,退在一旁,轉身用衣袖擦了擦臉。吳晨眉頭一皺,沉吟道:「是我估計錯誤了。但剛才永年也說要突然偷襲?」
彭羕臉上露出一絲得色:「不錯,是要去偷襲,但不是晚上,而是馬上。青州軍圍攻天水月餘,寸功未建卻屢遭偷襲,所謂鈍兵挫銳正是此時,而我軍屢戰皆勝,士氣旺盛,加上麥積山到此處二十餘里,道路險狹,山壁夾峙,兩軍相逢譬猶兩鼠斗於狹穴,將勇者勝,我軍一鼓作氣迎頭痛擊青州那些龜蛋,夏侯淵龜兒子性命不保。」
龐德在旁冷哼一聲:「說了一堆,卻全是廢話。」彭羕臉色一變,怒目瞪向龐德,厲聲喝道:「你放什麼屁?」
龐德根本不睬彭羕,轉身向吳晨深鞠一躬,大聲道:「夏侯淵一路疾行,縱兵燒殺,雞犬婦孺皆成刀下冤魂,其御下狠辣比韓遂有過之而無不及。如此獸兵圍困天水月餘,求戰不得,卻屢遭偷襲,如野獸困於圈欄,洪水阻於堤崖,此時尋蹤而至,必如惡狼聞血,洪水潰堤,凶狠處決不可小視,我軍若迎頭痛擊,傷亡必重。與其如此,不如憑險據守,挫其鋒銳。」
姜敘開口道:「令明說的有理,但只憑險據守仍不能解天水之圍,我軍應分軍從小路繞出,於青州軍歸路處埋伏,待敵軍士氣盡失向後撤退時,眾軍齊齊殺出。此所謂避其鋒銳,擊其惰歸,夏侯淵可一戰而擒。」
彭羕嘿嘿笑了起來,怪聲道:「還是伯弈有見識,比叫什麼令清的,令白的,還有什麼不清不白的強太多了……」
龐德忽地轉身,左手握拳包在右掌中,拳掌擠壓,掌中傳來幾聲關節響動之聲,彭羕大吃一驚,後面的話盡數吞在肚中。龐德哈哈大笑,眾人看著彭羕的表情不禁莞爾。
吳晨滿臉笑意的道:「好,就按伯弈的意思辦。令明,由你率三千兵馬從右側小路繞到大營十里外紮營,若夏侯淵來襲,可放他們到大營,待敵軍退時截斷敵軍歸路。張庭,由你率三千兵馬從左側小路繞出,在大營外十里外紮營,與令明一同行動。」
張庭高聲應令,和龐德一齊轉身調兵遣將。吳晨又下令手下並將封鎖各處要隘峽口後,這才急步走到成宜身前。
「公良,傷勢如何?」吳晨低聲問道。
吳晨調兵遣將時,成宜一直靠在營帳上坐著,此時聽吳晨出言相詢,邪異俊秀的臉龐閃過一絲慘淡的笑容,苦笑道:「夏侯淵實是強橫的厲害,安定能和他相抗的也只有令明和孟起,我比不上他,此次傷上加傷,半年之內只怕是動不得手了,但就算傷好了,只怕也會就此成為廢人。」
吳晨安慰道:「公良兄不要擔心,天水之圍一解,我就帶公良兄回安定去見我師兄。上次閻行明傷你那麼重,他不是也將你治好了嗎?這次不過小傷,一定會沒事的。」
成宜血紅的雙目閃過一絲異彩,低聲道:「不錯,他肯定有辦法的。」右手向後撐出,想扶著營帳站起身,手上卻是絲毫用不上力,身子一側險險摔倒,吳晨緊走上一步扶住,成宜喘息苦笑道:「沒想到傷的這麼重,連站起來都困難。」姜敘在旁安慰道:「一定會沒事的,成兄千萬不要沮喪。」成宜搖搖頭,神色卻更加頹唐。
吳晨高聲道:「文援,文玨,扶成帥去歇息。」
文援大喝一聲拽著驚魂未定的文玨跑了過來,兩人一左一右扶著成宜向就寢的大帳走去。
彭羕看著成宜的背影直搖頭,吳晨轉身低笑道:「永年,剛才你在大帳中說什麼來著?」
彭羕臉一沉,寒聲道:「我說的話多了去了,誰還能一直記著。」邁步就向營門走去。
吳晨嘻嘻笑著趕上前,低聲道:「夏侯淵破入營帳那一刻,你大喊了一聲,四個字的……」
彭羕臉一紅,急背轉身去,尖聲道:「平生我只說單數個字的話,雙數字的從來不說,你定是聽錯了。」
吳晨哈哈大笑,大步向營門走去。
※※※
殘陽西下,天色晦暗。
不知何時竟起了風,長草晃動間不時露出嶙峋突兀的怪石,如匍匐的猛獸擇人而嗜,巨壑深谷中林木隨風狂擺,如從無底深淵中探出的無數鬼爪,拚命的要抓住些什麼,尖銳的風聲掠過銳利的巖峰,淒厲如百鬼夜哭,將一股子陰森與詭秘瀰散在無盡的暮色中。
彭羕忽得開口道:「夏侯淵龜兒子為何還不來?」
吳晨轉身看了看彭羕,雖然努力裝出一幅輕鬆寫意的神情,臉色卻已經有些發白。吳晨暗自發笑,眨了眨眼睛,正容道:「我怎麼知道,夏侯淵要來偷襲是你估計的,至於什麼時候來,也應該是你比我清楚才對。」
彭羕眉頭輕皺,低聲咕噥道:「沒道理啊,依他的個性一定會來偷襲的,可已經半個時辰了,怎麼還不見人影?」
姜敘笑了笑道:「估計還在途中,不然再派幾個兵丁到前面去看看如何?」
彭羕忽道:「不如我們主動出擊好了。」吳晨心道,看來你比我還沒耐心。姜敘道:「再等等,夏侯淵一定會來的。」吳晨聽得姜敘說的如此堅定,不由轉身望去。暮色中,姜敘雙目之中神光炯炯。
殘陽已完全沉入地平線,最後一束光線從地平線下散出,在潑墨般的天空塗上一絲紅暈。數只歸巢的山鳥,在山谷間盤旋徊飛,平添幾許倦意。
吳晨心中一動,笑吟吟的低頌道:「倦鳥歸巢兮,我猶守崖,敵軍不至兮,我心焦急。永年,你覺得我這首詩如何?」
彭羕撇嘴道:「音律全然不對。」吳晨笑道:「沒這麼差吧,不然你作一首讓我品品。」彭羕翻了翻白眼,轉過頭去。姜敘開懷大笑,聲音卻壓得很低,忽聽得身後傳來一陣尖銳的鳥鳴,三人急轉身望去,夜鳥驚飛,數百個黑點在夜空中盤旋聒噪。
三人如受火炙一般蹭得跳了起來,彭羕慘叫一聲:「龜兒子繞到後面去了。」
話音未落,數百條黑影從大營後的高崖縱躍而下,雖然在茫茫的夜色中看不真切,但從這些人下降的速度卻不難看出,這些人一定是攀附著籐條或繩索墜下,吳晨依山建大營時,從來沒有考慮過夏侯淵的部隊能從高崖順繩而下,如果此時大軍沒有在營外佈置,這些如天降神兵的部隊必然會給全軍以毀滅性打擊。吳晨心下暗暗讚歎,夏侯淵果然有不世之能,難怪可縱橫隴右所向無前。
姜敘大聲道:「用強弩射他們。」
吳晨清楚眼前局勢千鈞一髮,當下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的驚駭,高聲喝道:「佈陣,強弩兵射擊,刀盾兵阻擊山崖各處。」以剛才青州軍順崖而下表現出的身手,只能以敏捷的刀盾兵封堵各處險要,其它軍種都是白給。彭羕急喝道:「先別發令,多等一些時間……」
淒厲的軍號瞬間劃過天際,隱藏在夾峙山路兩側高崖各處的安定兵丁狂湧下山,怒箭從高崖兩翼的強弩兵陣中激射而出,如風捲狂雲,尖鳴著向對面高崖下急速下滑的青州軍撲去,數十兵丁慘叫一聲,鬆手墜下山崖,通通數十聲悶響傳來,叫聲嘎然而止,尖利的回聲卻仍在群峰之間迴盪,令人毛骨悚然。
對面高崖下火光猛然一閃突然間亮起無數火把。強光刺入眼睛,吳晨只覺雙目刺痛,霎那間什麼也看不清了。
「小賊,此次算你走運,下次就沒有這麼好運氣了。」一把溫潤洪亮的嗓音從對面高崖響起,內力雄渾,震的山谷隆隆鳴響。
吳晨哈哈大笑:「李曼成,大話人人會說,大事卻不是人人都能作的。」
李典冷哼一聲,竟不再答話,對面的火光星星點點慢慢熄滅。
半晌,姜敘才長出一口氣:「走了。」
彭羕搖頭歎道:「都是你們太急了,如果等他們落多些人後再襲擊,他們要救同夥絕不會逃掉。」吳晨笑道:「此次他們來了多少人我們根本不清楚,如果全軍而出,只要半數下到山谷中斷我水道,我們只能困守孤崖。所以李典能知難而退是最佳戰果。」
姜敘臉上露出一絲微笑,緩緩說道:「只怕不是如此,看那邊……」吳晨、彭羕急忙順著姜敘的手指方向看去,對面的山崖上,三隊人馬高舉火把向山林圍去,長長的隊伍在林中盤繞,恍若三條飛舞的火龍。
吳晨驚道:「出了什麼事,誰的兵?」
姜敘俊秀的臉龐露出一絲微笑:「一定是雋垣出來劫營,發現青州軍大營空了,之後又不知怎麼遇見令明、張庭,三人會合後追了過來。李典發現我軍大營已有準備,後路又被截,所以急著撤退。」
山林中一線火光暴起,突然亮起無數火把,暗淡的夜空下組成一個巨大的火焰尖錐。三條飛舞的火龍在夜空中驀然橫飛全力向火焰尖錐撲去,馬蹄踢踏在地上的沉重的轟鳴,震天的喊殺,隨風遠遠傳來。陡然間,三條火龍化作滾滾波濤洶湧翻捲,軍陣撞擊的瞬間,時間似乎嘎然而止。
狂瀾拍擊上火焰尖錐的剎那,圍觀的眾人頓覺腦際似乎傳來「轟」的巨響,戰意與殺機在巨響中攀升至極致,全身血液似乎沸騰了一般。吳晨高舉起手中銀槍,厲聲喝道:「跟我沖,宰了李典。」
兩翼高崖下數千安定兵士齊聲咆哮:「宰了李典,宰了李典。」狂放的豪情瞬間迸發,震天的怒吼,悶雷般的蹄聲在天際迴盪,山搖地動,群峰震顫。
為求翻越山嶺拋棄輜重和鎧甲的青州兵,在安定、天水強弩射擊下,僅有的幾絲戰意已消失無蹤,兩陣相撞,以龐德為錐尖的安定騎兵瞬即破入密集但毫無護身盾甲的步兵方陣,數百長矛騎兵,尖矛銳不可擋,烈馬搏擊長空,馳騁縱橫如入無人之境,齊整的軍陣立時被四處穿插的騎兵分割成無數的小群。
龐德揮刀劈倒一名青州兵丁,極目望去,青色的帥旗之下,一名壯漢八尺身高,正全力指揮兵丁阻擊安定騎兵的衝鋒,當即鼓足內力高聲喝道:「李典,可敢與我龐德一戰?」
李典厲聲喝道:「背主家奴,有何面目在此高聲嘶喊。」龐德勃然大怒,驟馬向李典馳去,手中長刀突然捲起一片紅芒,似乎漫山遍野的火把此刻在刀的牽引下驀然捲曲,狂焰般燒向李典。李典身前數十兵丁護主心切大喝一聲,舉矛平刺向龐德。
李典慘呼一聲:「別過去……」
長矛四面八方齊刺向龐德,龐德厲喝一聲,手中長刀在空中轉了個大圓,刀上的寒芒在跳躍的火光的映射下,如一道血紅的匹練乍現在龐德頭頂,突然暴雷般一聲怒吼,紅芒瞬間爆裂,化作無數道烈焰噴射而出。血霧在空中四溢,獵獵風中飄散無遺。龐德破出血霧,一刀如風擺柳絮,依循無跡而曼妙的曲線向李典劈去,刀鋒雪亮,刀上的寒芒奪人魂魄。
「鏘~~~~~~」兩刀相擊,金屬碰撞的脆響震人耳膜,李典慘哼一聲,身形疾退。龐德哈哈大笑,正待驟馬追擊,一桿長槍暴漲出千百道槍影,將龐德卷在其中。
李典大喝道:「費將軍,你不是這背主家奴的對手,快退下。」
費明厲聲喝道:「軍中可無我卻不可一日無將軍,李將軍快走。」龐德怒極反笑,咆哮道:「既然你急著去死,我就送你一程。」
姜敘隔老遠就見龐德和李典、費明三人打鬥,聽得龐德動了真怒,高聲喝道:「令明,捉活的。」
「錚~~~~~~~」龐德三刀一刀比一刀快,一刀比一刀猛,分毫不差的劈在費明長槍的槍尖上,狂猛的內力如山洪暴發,費明慘叫一聲,震飛數丈,頹然癱在地上。
李典悲嗚一聲,反向夜色中竄去。
撩天的火焰瞬即將青州殘軍的身形掩住。
※※※
姜敘拉著一個二十來歲的年輕的將領走上前來,高聲道:「公子,我來給你介紹,這就是姜囧姜雋垣。」
吳晨定睛看去,來人身高八尺有餘,面目極是英俊,一身銀白色戰袍,微微曙色中更襯得整個人無比俊逸。吳晨心道,怪不得諸葛亮見了你兒子非要收成徒弟了,如果姜維有你一半英俊,那已經是超級無敵大帥哥了。當下急步趕上前去,高聲笑道:「先生大名如雷貫耳,今天終於見到你了。」
姜囧拱手道:「公子的大名我也是聞名已久。」姜敘在旁笑道:「今天見了感覺如何?」姜囧微笑道:「闊達大節,才明勇略,一代雄主。」
吳晨老臉微紅,呵呵笑道:「雋垣兄過獎了,若非雋垣及時趕到,這次青州軍就從容跑路了。」
姜囧雙目炯炯的看著吳晨,緩緩道:「公子過謙了。公子四月出安定,短短三月,敗韓遂,潰馬騰,淹陳倉,燒城關,孫、吳用兵只怕不過如此了。」吳晨誠心誠意的道:「與夏侯淵相比,韓遂、馬騰這些人不過土雞瓦狗,雋垣以殘破之城抗夏侯淵虎狼之師一月有餘,我才是真心佩服。」兩人目光相對,嘴角不經意間都露出一絲笑意,一種英雄相惜的感覺油然而生。姜敘在旁笑道:「好了,以後你們兩個呆的時間還長呢,一直在這裡互相吹捧,不怕別人笑話嗎?回天水再說。」
吳晨哈哈笑道:「對,以後時間還長,回天水再說,雋垣兄,請。」
姜囧微微一笑,翻身上馬,吳晨心中暢快,大笑著上了馬背。
※※※
此次大勝,共殲滅李典部眾三千餘人,李典知機逃竄,並縱火焚林將安定追軍阻擋在身後,安定軍死傷千餘人,但無論從戰果還是死傷對比來看都是一次大勝,再加上吳晨遇到聞名很久的姜囧,心中的高興可想而知。姜敘、彭羕兩人知趣,騎馬跟在二人身後三丈遠處和龐德、成宜兩人行在一處,身後萬餘兵丁逶迤在狹長的山路上。天水之圍已解,很多安定的老兵爭著尋訪老友,成宜部下的天水軍將領更是急著向姜囧帶來的天水將領打聽家人的情況,連文援、文玨等一干吳晨的親兵也不例外,向吳晨告了假,混在軍隊中。
其實此處離天水已不到三十里,家已翹首可望,眾人卻望鄉情切,場面混亂熱鬧。
吳晨回頭望了望身後的隊伍,長舒一口氣。回想起聽聞天水被圍後一幕幕兵諫和當時的混亂迷茫,恍如隔世。望著身後兵士喜悅的神情,感慨道:「終於解了天水之圍,雋垣,要不是有你守著天水,或許我已經敗亡多時了。」
姜囧道:「說來天水被圍是我的過錯,我不過是盡力彌補自己所犯的過錯罷了。」吳晨詫異道:「不是太明白,雋垣能否說的再明白一點?」姜囧笑道:「此次夏侯淵犯境,起因全為公良率兵援助公子而起。而讓公良援助公子,是我出的餿主意。」
吳晨一愣,道:「這事公良沒有向我提起,我還一直以為是公良自作主張,原來竟是你出的主意。」姜囧擺手笑道:「慚愧,慚愧,竟然讓公良背了黑鍋。」
吳晨略一沉吟,長歎道:「我明白了。公良率兵助我,天水剩下的最高指揮就是王樂,雋垣如此作,是讓公良表明忠心助我,讓我不必擔憂腹側之患。雋垣兄深謀,我至今才明白。」
當初吳晨以成宜為主帥,王樂為副攻佔天水,隱含有讓王樂牽制成宜的意思,否則成宜新投,吳晨如何能放心將後背讓給成宜?而後吳晨的一連串動作也都是在成宜率兵相助後才發生,原因正是在於處於安定軍後側的天水掌管在心腹王樂手中,吳晨才放心展開手腳。
姜囧道:「可惜卻被鍾繇利用,讓天水遭此大劫。」吳晨聽出姜囧話中深深的自責,安慰道:「不過鍾繇的好日子也長不了幾天了,此次夏侯淵戰敗天水之圍一解,我軍再無後顧之憂,而長安西面門戶陳倉眉城的守軍都是我軍手下敗將,再加上我軍占渭水地利,關中可任我軍自由來去,長安已如我軍囊中之物。」
姜囧搖頭道:「公子不可小看長安。長安城牆高四丈,寬五丈,四門多築有甕城,河渠寬闊,最寬處八丈有餘,以天水單薄的城牆仍可抗擊夏侯淵部一月有餘,要取長安,沒有三、四年的光景只怕是不成的。」
吳晨道:「我曾去過長安,只是當時走的匆忙沒來得及細細觀察,雋垣能否多說說長安的詳情?」
姜囧道:「長安城歷經秦、漢五百年修築,佔地幅員百里,城牆寬厚,其外豐水、滻水、霸水等八水環繞,其內土地肥沃,物產豐厚,城內多有屯田,鍾繇任司隸校尉這兩年,重農立本,招盜賊,撫流民,恤遺孤,薄徭役,司隸漸漸安寧,李榷、郭汜之亂時遷徙往荊州的長安百姓也開始回遷,現下城內住戶不下十萬,府庫雖不如董卓在世時充盈,但人口再多出十萬也仍可支用數年。」
吳晨俊秀的雙眉緊緊皺了起來:「數年,數年曹操已經滅了袁紹了,河北百萬住戶也讓他消化乾淨了,可我連長安都沒攻下,還拿什麼跟曹操爭?」姜囧微笑道:「公子是想取雍州全境,然後和曹操爭天下?」吳晨道:「我是想取涼、雍全境,效仿秦統一六國的故事,據餚函雄關以自守……」
姜囧哈哈大笑,吳晨不悅的看著姜囧,道:「先生笑什麼?難道我想取涼雍錯了?」
姜囧笑道:「太史公曾說過『夫作事者必於東南,收功實者常於西北,故禹興於西羌,湯起於亳,周之王也以豐鎬伐殷,秦之帝用雍州興,漢之興自蜀漢』,田肯也曾說『秦,形勝之國也,帶河阻山,地勢便利,其以下兵於諸侯,譬猶居高屋之上建瓴水也』,由此看來,將軍全有涼、雍沒有錯。錯在不能對曹操用兵,戰國時六國征戰不休,秦據餚函之利,東面窺伺諸侯,諸侯震恐,紛紛賄秦,秦居中取利,遠交近攻無往而不勝。現如今,餚函之外漢室百足之蟲死而未僵,曹操一代人傑,多謀詭譎,『挾天子以令諸侯』,天子傳檄,諸侯振臂,既無諸侯紛爭之害,將軍與曹操相爭不過是兩虎鬥於坡下,戰士死傷,百姓逃亡,無能之輩白揀便宜,實是為淵驅魚,為林驅雀。如此相爭,不過兩敗俱傷,如何能效周秦故事?況且自郭汜、李榷亂關中,關中疲敝,單據涼、雍,曹操集河內、河北雄兵於關外,鍾繇堅壁清野於內,外有強敵壓境,內有百姓離亂,將軍雖有武王、高祖之能,只怕也難有寸進。」
吳晨連連點頭,沉思半晌道:「先生有何高見?」
姜囧微笑道:「涼,大鳥也,負隴山,據三河,東面而立,左翼出并州,右翼穿秦嶺過漢中,攏宛洛於懷,此用武之地。今并州高幹闇弱,徒有甲士百萬不知存恤,近夷狄遠中國,智能賢臣,紛投於外。漢中險塞,沃野千里,民殷國富,六貨寶具,不求於外,張魯邪佞,以鬼言惑百姓,以奸謀御臣下,漢中智士皆思得明君。將軍英烈雄武,英雄賢士紛紛相投,跨有涼、並,東據箕關而窺宛洛,中領涇水、渭水、黃河而制潼關,南領巴蜀膏腴之地,守可坐看諸侯紛爭,稱霸一方,攻可席捲海內,統一**。誠如是,大業可成。」
吳晨驚喜道:「雋垣的意思是先圖高幹,獲取并州兵馬糧草,再取司隸,然後漢中?」
姜囧點頭道:「不錯。安定人少財乏,單據潼關以抗曹操,非財雄勢大的曹操的對手。必要伸出手臂繞到曹操後方,關內、關外共守潼關,曹操後方不穩不會冒險犯潼關。今曹操、袁紹交惡,高幹、郭援在曹操身後起兵,許昌震恐,曹操視之如眼中盯,肉中刺,必欲除之而後快。安定、司隸之戰,鍾繇連遭敗績,再無力鎮壓郭援,若我轉而攻擊高幹,鍾繇可放手對付郭援,自是求之不得。高幹人如其名,外強中乾,安定、并州之間又無險關阻隔,以將軍之能并州舉手而下。取并州,東出壺關可連河北,南下箕關可窺宛洛,沿河而下可攻潼關……」
林中長草忽然「嘩啦」一聲,吳晨側頭看去,眼前早幻化出無數掌影,掌力擊碎虛空產生的淒厲尖嘯刺的耳膜疼痛難忍,千萬股沛不可擋的勁氣,鋒利的尖刃般向吳晨襲來,吳晨視覺、聽覺皆被侵入,如身在夢魘,絲毫不能動彈。姜囧厲喝一聲,騰身向空中的刺客迎去。
拳掌相交之聲凌空響起,勁氣激飛,倏忽間兩人在空中交手數招。
「彭!」
姜囧慘哼一聲,倒飛而回,狠狠撞在馬背上,全身響起一串骨折的脆響,被撞的戰馬一聲慘嘶,倒地身亡。
閻行明一身翠綠的衣衫,逆風而退,反腳在一根橫伸出數丈於林外的數枝上一撐,再向吳晨撲去。
吳晨身後的龐德、成宜厲喝一聲,同時迎向閻行明。吳晨翻身滾下戰馬,一把抱住軟攤在地上的姜囧,哭喊道:「姜囧,你不要嚇我,你不要嚇我……」
姜囧臉色慘白,氣若游絲,口、鼻不住的向外溢出鮮血,姜敘右手按住姜囧後心,將內力渡進姜囧體內。姜囧悶哼一聲,緩緩醒轉,看著眼前的吳晨,喘氣道:「原……原諒我,再不……不能輔……輔佐主公……主公了。」吳晨大哭道:「姜囧,你不會死的,你不會死的……」姜囧鼻翼急速翕張,嘴角牽動,似乎想笑一笑,卻從嘴角湧出更多鮮血。吳晨嚎啕大哭,右手袍袖無助的擦拭著姜囧嘴角流出的鮮血。姜囧轉過頭,向著姜敘斷斷續續道:「伯……伯奕,輔……輔佐主……主公,克成大……大業……」姜敘淚流滿面,泣不成聲,唯有使勁的點頭。
姜囧望向吳晨,急速的喘著氣,俊秀的臉龐上溢滿萬般不捨,眼神突然一亮,向天大呼道:「得吾主,未得吾時,惜哉,悲哉,痛哉……」
一滴清淚無聲滑過臉頰,頭輕輕一側,闔然長逝。
一股熱流在吳晨胸中騰的竄起,瞬即在週身亂躥,所過之處筋骨如火燒火燎,全身血液在熱流的炙烤下沸騰了般,驀地化成熊熊烈火,整個人似乎已燃燒起來。
「啊~~~~~~~」吳晨起身仰天怒吼。淒厲的聲音曠野迴響,山鳥四散,驚叫著在林間亂飛。吳晨雙拳緊握,頸部肌肉根根飆起,眼中燃起熊熊怒火。
「啊~~~~~~~」吳晨仰天咆哮,淒厲的聲音在天際震盪,霎那間風起雲湧,天地變色。此刻的吳晨猶如一隻被觸摸逆鱗的巨龍,無比的恐怖兇猛。
一旁的彭羕驚叫一聲:「攔住主公……」話音未落,吳晨一拳已狠狠砸向閻行明。
纏鬥中的閻行明不住冷笑,連劈三掌,掌鋒捲起的氣勁如惡濤巨浪般向成宜、龐德翻捲拍擊,成宜、龐德只覺呼吸一滯,身形猶如逆水而行無比滯澀,心中驚呼糟糕,閻行明厲喝一聲,捨棄二人,鬼魅般向急衝而來的吳晨飄去,人未至,雙手幻化出萬千掌影,夾著破空的尖嘯狂捲向吳晨。
吳晨一聲尖叫,空中急速迴旋,繞過掌影撲向閻行明。閻行明雖然早就聽說過「天人合一訣」可讓人在空中滯留的瞬間改向,卻沒想到,前後不到半柱香功夫吳晨有如換了個人般,武功十倍、百倍的增長,身形在空中化作一縷青煙,瞬即出現在身前,身法詭秘之極,錯鄂間,吳晨如電閃、如雷轟的拳頭已重重擊在臉上。閻行明鼻中酸痛至極,眼淚鼻涕俱下,身體更是被一拳砸飛。這是自神功大成以來的奇恥大辱,閻行明尖聲怒喝,空中扭身飄飛而回,全力向吳晨撲去,吳晨厲聲長嘯,迎向閻行明,兩條人影在空中瞬間相遇,氣勁、碎衫暴射而出,狂飆般的氣勁裹著片片血霧逸散在空中。
「彭」兩人翻滾著分開,閻行明橫越半丈,落地後突然轉向,脊背賁張,作勢前撲,右手袍袖卻已不見,修長的臂膀上三條尺半長的血痕觸目驚心,左臉頰高高隆起一片紫紅。吳晨半袒的右胸露出無數鮮紅的掌印。
吳晨用手背擦了擦嘴角流出的鮮血,厲聲喝道:「閻行明,我要宰了你,我要宰了你……」怒箭般向閻行明撲去,閻行明暴喝一聲,雙掌連劈數十下,掌力嗤嗤有聲,刀鋒般向吳晨劈去。
「哧」一聲,數道掌力劃過吳晨裸露的胸膛,暴起串串驚艷的血花,吳晨卻像毫無痛覺一般,全力奔前,腳下急點破出掌影。閻行明原以為吳晨仍會以迴飛繞開掌刀,連劈的數十掌中並沒蘊含多少內力,不想暴怒的吳晨仍是清醒無比,竟然看出閻行明的虛招,蠻力衝了過來,措手不及下右掌迴旋,急切向吳晨脖頸。吳晨右手在空中劃出一個半圓,似牽似引,閻行明掌勢一空,右掌斜擊在空處,心中正要叫遭,吳晨厲聲尖喝,一頭撞進懷中。閻行明驚怒交集,左掌橫劈吳晨肩頭,吳晨竟是不避不閃。
「彭∼∼∼」一聲閻行名左掌正擊在吳晨左肩,擊中的霎那吳晨左肩肌肉凹下數分,掌力一滑,閻行名立知不好,左側脖頸已被吳晨一口咬住。閻行明慘叫一聲,右膝上頂吳晨小腹,吳晨慘哼一聲,被撞得在空中連翻幾個跟頭,還未落地,「噗」一聲噴出一口血箭,落地的剎那,吳晨又是一聲尖叫,右腳向後借力,身形再向閻行明撲去。
吳晨猶如一頭發狂的野獸,拳頭、眼神,全是暴怒凶狠。姜敘、彭羕以及眾侍衛早習慣了吳晨的指揮若定、瀟灑從容,從來沒見過如此凶悍的吳晨,一時間全都驚呆了。
閻行明眼見吳晨撲至,厲喝一聲,雙手交錯,一招「撥雲布雨」,空氣在雙掌撥動下有如實質般匯聚,吳晨厲聲長嘯,身形突然下伏,貼著地面竄向閻行明,穿過氣盾的瞬間,右掌疾拍地面,借一拍之力身形突然躍起撞進閻行明懷中。閻行明驚叫一聲,左拳砸向吳晨右胸,吳晨左掌似點似撥在空中急畫數個圓,閻行明頓覺一股怪異的吸力將左拳引向一邊,中腹登時大開,心頭巨顫下,右手一拳轟向吳晨下顎。吳晨厲聲尖叫,腳下微錯,張口咬在閻行明右側脖頸上。閻行明疼痛鑽心,左膝急頂吳晨,吳晨慘哼一聲,竟是死不鬆口,閻行明又驚又怒,左拳迴圈,向吳晨腦袋砸下,耳旁突然「滋」一聲,右側脖頸直痛如骨髓,原來竟被吳晨咬掉一塊肉,劇痛之下,擊向吳晨頭顱的左拳不免遲了一線,吳晨尖聲長嘯,右掌如封似閉,在空中連畫數個氣環將閻行明左臂套住,閻行明左手拳變掌,橫肘急掃,斷開臂上氣環,順勢向吳晨脖頸切去,吳晨右拳擊向閻行明右胸,空中卻又畫了一個圓,手臂突然外翻將閻行明橫切的左臂夾在肋下,閻行明急怒攻心,右手一拳轟向吳晨左肩胛,吳晨怪叫一聲,左拳狠狠砸向閻行明右肩胛。
兩人貼身相博,你擊我一拳,我還你一拳,你打我一掌,我還你一掌,勁氣四溢,夾雜著拳掌與**相碰之聲,迅如爆豆。圍觀的眾人心中怦怦亂跳,皆不知如何相救。
「彭」一聲,兩人再次分開。
閻行明衣衫破碎,俊秀如玉的臉龐青一塊、紫一塊,左右脖頸各有一塊巴掌大的血痕,鮮血順著脖頸滴落地面。吳晨**的上身全是紅紫的掌印拳痕,再無一分完好。
吳晨厲聲怒吼:「閻行明,我要宰了你,我要你死……」喝聲中,飛身撲上,閻行明毫無人類情感的雙眼終於閃過一絲驚懼,厲嘯一聲,轉身向林中投去,鬼魅般的身影晃得幾晃,消失不見。
「啊∼∼∼∼」
吳晨緊握雙拳,聲嘶力竭的向天長嘯,猶如一隻孤寂萬年的野獸,在被戳打到最脆弱點後,無助、淒涼的向天咆哮。悲愴的嘶喊在群山中迴盪,久久不絕,眾人鼻中酸痛,淚水潸然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