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酈右臂枕著面前的小石桌,右手輕輕的敲擊桌面,沉吟道:「哦,是小賊要談什麼條件嗎?」費忠搖搖頭,低聲道:「具體是什麼事情鍾大人沒有明說,只說一定要大人過去。」
皇甫酈輕哦一聲,長身而起,忽又轉頭望了望天空。此時一抹異霞流布,將火紅的夕陽分成上下兩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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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甫酈在費忠等一干費清的家將引領下到達司隸校尉府,張望的管家急忙引皇甫酈向書房走去。才踏進院落,迎面傳來一把低沉渾厚的嗓音。
「皇甫兄來了。」
話音中,從書房迎出數人,其中兩人是曾經打過交道的咸陽太守馮翼和新豐令尹張既。當年皇甫軍平定韓、邊章叛亂後,敕命屯住扶風,這兩人當時還是執筆小吏。另一人身材魁梧雄壯,卻是不識,為首的正是司隸校尉鍾繇。眾人臉上皆含著微笑,一掃連日來的愁雲。
皇甫酈一怔,急忙問道:「幾日來元常一直是愁眉緊鎖,今日卻談笑風生,前方一定是有吉報了,快說來聽聽。」
鍾繇擺手作了個請的姿勢,微笑道:「好消息自然是有的,裡邊坐,坐下再說。」皇甫酈拈鬚道:「還是屋外涼亭好了。今晚西風大起,大雨將不日而至。風雨欲來,屋裡難免會有些氣悶。」
張既呵呵笑道:「是要變天了,不但會將連日來肆虐司隸的酷暑一掃而光,小賊的張狂氣焰也將一去不復返了,皇甫大人一語雙關,德榮著實佩服的緊。」
馮翼冷冰冰的臉上也難得的露出一絲笑容,接道:「只是這場雨來的晚了點,再早來一些就更好了。」
皇甫酈驚喜道:「元常的表情,德榮和子翥的語氣,小賊要吃大虧了,快說來聽聽。」鍾繇笑而不答,轉身向垂首侍立在旁的管家鍾安沉聲道:「酒宴移到『聽雨軒』。」
鍾安低應一聲,向身邊的僕從交待了幾句,僕從緩緩退下。
鍾繇轉身向皇甫酈道:「酈兄,請。」擺手向涼亭方向讓開,皇甫酈心急的直拈鬍鬚,笑道:「元常再不說出謎底,我只怕是等不到酒席開始了。」
眾人哈哈大笑,身材魁梧的大漢道:「酉時剛接到從西平傳來的飛鴿傳書,馬鐵被刺,身受重傷。」皇甫酈詫異道:「馬鐵被刺和小賊有何干係……唔,這位是?」
鍾繇道:「杜畿杜伯侯,新任的護羌校尉領西平太守,十天前才從許昌來長安。」杜畿向皇甫酈深作一揖:「杜畿久仰大人之名,今日相見堪慰平生宿願。」皇甫酈一邊還禮一邊笑道:「伯侯太歉了,我這把老骨頭早已過氣,倒是伯侯年輕有為,前程不可限量。」
兩人客套聲眾人中走進涼亭,又謙讓了一陣,皇甫酈終拗不過眾人,坐在了鍾繇的左下手,杜畿坐在鍾繇的右下手,張既、馮翼二人緊挨著坐下,兩個十五六歲的清秀奴婢托著茶具走了上來,細緻有序的將茶具放在眾人案前。
奴婢一退下,皇甫酈即開口道:「元常還未講馬鐵遇刺和小賊要吃癟到底有何干係?」鍾繇面含微笑,端起身前的冰片芙蓉茶吹了吹,卻是笑而不答。坐在皇甫酈下首的張既打趣道:「馬鐵是征西將軍馬騰之子,號稱『神威天將軍』的馬超的親弟弟,誰人敢如此放肆行刺他?」皇甫酈猛揪了揪鬍子:「不錯,馬超是公認的涼州第一高手,誰人敢如此放肆行刺他的弟弟?」
聽皇甫酈如此說,眾人笑得更是歡暢。
鍾繇撫鬚笑道:「一年前,馬超在比武時曾被人用槍桿勒住脖頸,若不是槍桿禁不住兩人真力的撞擊而斷裂,馬超已死去多時。這用槍桿勒住馬超脖頸之人才是涼州第一人。只是此人為人低調,馬超又深得羌人之心,這場有辱馬超名聲的比武因此就被輕描淡寫的遮掩下去。」
馮翼搖頭道:「可惜,可惜。」雖然沒有明說什麼可惜,但眾人皆知顯然是可惜馬超當日竟沒有被勒死,以致留下今日禍患。
皇甫酈道:「天下竟然有這樣的人?」鍾繇微笑著端起身前的冰片芙蓉茶,用茶杯蓋刮了刮茶水上漂浮的香片,低頭抿了一口,皇甫酈急得猛揪鬍子。
張既笑道:「司隸大人莫再賣關子了,不然皇甫大人的鬍子……」眾人看著皇甫酈猛揪鬍子的樣子,不禁莞爾。
鍾繇哈哈大笑,放下手中茶杯。
「此人姓閻名令字行明,韓遂的女婿。」
皇甫酈將閻行明的名字低念了幾遍,沉吟道:「這個名字不是很熟,既然有如此身手以前怎麼沒聽說過?」馮翼冰冷的表情閃過一絲微笑:「此人是近兩三年才竄起的超卓高手,聽說韓遂培養他的目的正是為了對付馬超。」皇甫酈點了點頭,暗忖,自己歸隱也有七、八年了,怪不得沒聽說過閻行明這號人物。
馮翼接著道:「說起來馬超成宜投靠吳晨,和閻行明有莫大的干係。」
皇甫酈道:「這怎麼說?」正端起茶杯的張既、杜畿放下手中香茗,齊齊看向馮翼。
馮翼微微一笑,道:「韓遂縱橫涼州二十餘載,手上儘是異姓兄弟的鮮血,和韓遂結拜的人沒一個有好下場的。馬騰和韓遂結拜,因此馬超對韓遂的戒心極重,兩人時有衝突。但自去年差點被閻行明勒死後,馬超放手軍中大權作起了督糧運補的差事,不用想也知道馬超是思忖無力和閻行明對抗之前,盡量避免和韓遂決裂。也正因為如此,小賊用雪崩狙擊馬韓聯軍的運糧軍時才會遇到馬超。」亭中眾人恍然大悟,連連點頭。
馮翼頓了頓,道:「而成宜和閻行明有殺師之恨……」皇甫酈忽道:「成宜的師傅不是號稱『玉子都』的北宮叔文嗎?閻行明竟然殺了他?」馮翼道:「皇甫大人識見廣博,成宜的師傅確是『玉子都』北宮叔文。」皇甫酈長歎一聲:「當年征討北宮伯玉時曾和北宮叔文交過手……」放在石桌上的右手不經意間輕輕敲起桌面,眼中閃過一絲茫然。
皇甫酈歸隱數年,此次終禁不住費清的一再邀請而出山,但出來後親朋故舊早已紛紛辭世,好容易聽到一個熟悉的名字,卻還是死了。驀然驚覺韶華已逝,流年似水,曾經屬於自己的年代,終於只剩下記憶中的音容,年輕一輩閒聊時無意提及的名字。一時間,萬般滋味齊湧上心頭,茫茫然,意興消索。
眾人不知如何相勸,涼亭中不由靜了下來。
良久,神情略有些恍惚的皇甫酈才回過神,沉吟道:「北宮叔文一身『玄陰九變』的功夫鬼神莫測,怎會死在閻行明手裡?閻行明練的究竟是什麼功夫,如此厲害?」
馮翼道:「據傳閻行明是繼惡來之後,千年來練成『玄陰九變』的第一人。」皇甫酈長哦一聲。
馮翼接著道:「閻行明神功大成後行刺的第一人就是小賊,雖重傷馬超,卻中了圈套,不但沒行刺成,反重傷逃走。消息傳出後,與閻行明仇深似海的成宜當即選擇了投靠安定。」
皇甫酈、張既等人連連點頭,杜畿用力一拍石桌,大聲道:「著,成宜一心想殺閻行明,閻行明又怎會不知。閻行明神功大成,除了要對付小賊和馬超外,決不會放過成宜。成宜見機立斷,確是個人物。」
皇甫酈搖頭道:「韓遂派閻行明行刺馬鐵,豈不是公開和馬騰撕破臉?韓遂和馬騰鬧翻,聯合諸侯從西面進攻小賊的想法就更難實施了。這一變數對小賊實是大為有利,韓遂太不智了。」
在旁靜靜品茶的鍾繇放下手中茶杯,道:「哈哈,酈兄太悲觀了,涼州之戰的轉折點正是閻行明行刺馬鐵。韓遂和馬岱對峙的兩個月裡,閻行明一直沒出來,可以推想韓遂對馬騰仍有所顧忌。但小賊節節勝利,馬騰自顧不暇,連一向對韓遂敬若神明的羌人也改變觀望的姿態幫助小賊,再不當機立斷韓遂也就不是韓遂了。閻行明行刺馬鐵,其實是韓遂向涼州所有諸侯示威的手段,告訴支持小賊的,或者三心二意的,看看自己是否也會像馬鐵一樣,逃不逃得過閻行明的刺殺。」皇甫酈恍然大悟:「原來如此。」
鍾繇眼中儘是笑意,緩緩道:「安定之戰韓遂敗在小賊手上,又在西平被馬岱堵著,那些勢利的羌胡才會幫助小賊。但涼州八郡張掖、敦煌、酒泉、武威都在韓遂手中,東山再起的本錢猶在,二十載深耕的餘威猶在,掃平西平,重振聲威,羌胡雖然不會立時助韓遂對付小賊,但也不會繼續相助腹背受敵的小賊。只要羌胡退出隴西的爭鬥,精銳喪失殆盡的馬騰又怎會是梁興等人的對手?由此隴西、武威連成一片,小賊就再不能視西面的諸侯若無物。」
張既接過話頭道:「楊秋、馬遵兩人與韓遂的交情一向不錯,黃牛羌、白馬羌等羌胡資助小賊時,北地的先零羌一直沒什麼動靜。此番韓遂重振聲威,楊秋、馬遵一定會有相應的動作,安定東面戰事一觸即發。」
皇甫酈撫鬚道:「難怪今日沒見到那位北地名士,想來已經讓元常派去遊說楊秋、馬遵了。」
杜畿撫掌讚道:「皇甫大人好生厲害。」
皇甫酈哈哈大笑:「元常更厲害才是。我只不過在這裡說說,元常卻連人都已經派出去了,與元常相比,已經是後知後覺了。」
眾人跟著大笑,一掃連日罩在心頭的愁雲。
鍾繇擺手道:「數日前我已派人探過楊秋、馬遵二人的口風。兩人怕馬超怕的要命,說什麼都不肯出兵。如今有韓遂出面,又有閻行明對付馬超,兩人不同意也會同意。如此三面受敵之下,安定堅壁清野的策略就不那麼靈光了。被徐庶拖住的大軍只要騰出手,小賊風光的日子屈指可數。」
亭中眾人精神大震,皇甫酈笑道:「哈哈,韓遂夠狠辣,小賊這回是要吃大虧了。不過話說回來,安定的人才可真不少,像天水的姜囧,守山城的徐庶,兩人都以不到千餘的兵力扼守要衝……」
鍾繇突的起身,負手走到涼亭旁。
夕陽已完全沉下山去,夜風習習,楊柳輕搖,荷塘中蛙鳴不斷。
鍾繇長歎一聲,一揮袍袖道:「徐庶此人有通天之能,以不到千人牽制夏侯將軍萬餘大軍,夏侯將軍進進不得,退又不甘心,以至進退失據,司隸大軍被拖住,終至內部空虛,這才讓吳晨小兒縱橫穿插,來去自如。若無徐庶,哪裡輪到小賊風光。只可惜如此人才竟不能為大漢效力。」
語氣滿是痛心與惋惜,眾人一陣默然。半晌,皇甫酈才岔開道:「小賊現在何處?」
鍾繇仰頭望著星月無光的天空,沉聲說道:「若推算無誤的話,小賊正在籌劃援救天水。」目中寒光一閃,微笑道:「而這將是小賊領軍以來遭遇到的最大敗績。」
※※※
「察到夏侯淵屯住的地點了?」吳晨驚喜地說道。
任曉圓圓的臉龐掛滿興奮,用衣袖擦了擦滿臉的汗水,道:「嗯。」文玨用前襟忙著給任曉扇涼,文援遞過一個水袋,任曉一把接過,咕咚咕咚連喝好幾口,喘著氣笑道:「夏侯淵估計是被姜公曹偷襲偷怕了,所以紮營的地點在天水城外二十里處麥積山下,大營分兩處,一處在半山腰,看旗幟應該是由李典鎮守,另一處在山下平原,應該是夏侯淵親自鎮守,大寨南北向分四層部署,一座主營,兩邊各有護衛營,看營盤的大小,主營人數在五千左右,左右護衛營三千左右。」
姜敘將小紅旗插在地圖上,轉身笑道:「守城不截寨那是守死,雋垣可是守城的高手,截寨是拿手本行。當時馬騰攻天水的時候,公良他們三天一小截,五天一大截,打得馬騰叫苦不迭。」龐德哈哈笑道:「是啊,當時真不知到底我們是進攻一方還是他們是進攻一方。」
吳晨抹了抹臉上的汗水,挺了挺背,以相當感興趣的目光看著談笑風生的姜敘和龐德。
成宜妖異俊偉的臉容閃過一絲笑意,瞇著血紅的眼睛笑道:「當時孟起、令明和我們打得天昏地暗,誰人能想到如今卻會聚在同一帥帳下效命。人生的際遇真是件很奇妙的事情。」
一直盯著地圖的彭羕突然冷冷的道:「呱呱噪噪談論舊事,對如今形勢有何益處?現在要對付的是夏侯淵龜兒子,不是馬騰。夏侯龜兒子隨曹操南征北討,經歷無數大仗,馬騰卻只知死抱塚中枯骨,那個破陣擺了幾百年看也看厭了,他還在那兒擺弄,失敗不過是遲早的事,將他和夏侯淵相提並論,沒得小看了夏侯淵……」
帳外猛然響起一把冰冷尖亢的聲音:「你雖然是吃大糞長大的,不過還算有點見識。」
龐德暴喝一聲,「嗤」一聲,堅紉的生牛皮帳布碎裂出無數碎片,勁氣中尖嘯著激射而出,龐德身隨刀起,瞬即消失在帳外。
姜敘大喝一聲:「令明快回來,這是調虎離山……」話音未落,一枝巨型長矛從龐德撲出的反方向無聲無息探入營帳,矛上的紅櫻血般鮮艷,雪亮的矛尖一沉一挑,暴變出千萬點寒芒,血色的紅櫻化散射成無數的火星,在整個營帳中跳蕩,驚人的氣旋夾著排山倒海的巨力在營帳中肆虐。
成宜冷哼一聲,雙掌一錯,身形似真似幻撲進萬千寒芒之中。漫天的矛影滯得一滯,陡然間暴漲而起,一陣勁氣交擊的尖響,成宜慘呼一聲,急旋著向營帳側壁撞去。
彭羕尖叫一聲:「保護主公……」文援、梁愆等十幾名親兵大喝一聲,長矛顫動間向那團不斷閃爍的紅芒圍去,吳晨一把拉住文玨急撲向帳外。
「嗤嗤」聲巨盛,矛影在空間中沿著詭異的曲線抖動,剎那間紅芒暴漲數丈,巨大無形的勁力如怒海潮生,捲起一浪高過一浪的狂瀾巨飆,劈頭蓋臉的覆頂而至。
「錚錚錚~~~~~」數十記撞擊化作數聲尖銳的脆響,震的眾人氣血翻湧,耳痛如裂,眾親兵如中雷亟,慘哼聲中向外旋跌,數人肩頭濺血,此時成宜才狠狠撞在營帳的側壁。偷襲之人實是強橫的厲害,電光火石間,連挫成宜和一眾親兵,眼見吳晨就要奔出營帳,那人仰天長嘯,嘯聲尖亢雄列,手中的長矛脫手向正奔出門的吳晨激射出去。吳晨驚覺時,長矛已帶著狂猛至無可匹敵的勁力飆射而至,帶起的風壓猶如滅頂的怒濤,吳晨的身形被擠得一陣踉蹌,就如人在咆哮翻滾的海邊,黑壓壓的怒潮狂湧翻滾,滅頂而至。生死關頭,吳晨暴喝一聲,右手急探而出,「勞宮穴」頓開,天地未開混沌原初的先天之氣綿綿勃勃從右臂急湧入體內,外來之氣和體內先天真氣互撞,由無生一,新力頓生,輕飄飄向左轉去。
「嗤」一聲尖響,長矛電閃而過,在吳晨的右側衣襟被長矛尖銳的勁氣帶出尺長巴掌大小的一塊,瞬即在急速旋轉的勁氣中化作齏粉。
吳晨放開懷中的文玨,緩緩轉身望向強悍的偷襲者,袍袖鼓脹,像灌滿了風一般,及肩的長發火焰般在頭上飛捲狂舞,俊秀的臉龐卻又是說不出的恬淡從容,如此強烈的反差,予人無比怪異的感覺。
「夏侯淵。」
吳晨淡淡的笑道。
夏侯淵身高九尺,年紀看上去只在三十許間,樣貌異乎尋常的深刻,無論是高挺闊直的鼻樑,細長的雙目,都像用刀刻出來般的分明,一把寸須來長的鬍鬚從晗下探出,黑亮粗直,耀眼的陽光下根根都看得清,烏黑閃亮的長髮從鐵盔中垂下,撒在寬闊的肩膀上,如一根標槍般站著氣勢如淵停嶽峙,自有一股令萬人折服的氣度。
「吳晨。」
夏侯淵薄薄的雙唇擠出兩個字,細長的雙眼寒芒閃動,青色的戰袍不現半點波紋,凜冽的殺氣卻以夏侯淵為中心海嘯狂瀾般一波一波向吳晨襲去。
吳晨鼓脹的衣袖緩緩向身上貼去,身後的衣物慢慢鼓脹飄舞,整個人如逆風而行一般,剛搶出營帳的眾人大驚失色,但吳晨臉上的笑容卻越來越從容,氣勢上雖然處在下風,卻不露絲毫敗象。
「天人合一」主張「法自然之道,如天地運轉,四季更替,流轉自如,生生不息。」吳晨初練「天人合一訣」時,心中滿是憤恨,實是「有為而為」,和「天人合一」所提倡的「天道行健,百川歸海」的「無為而無不為」的心法背道而馳,加上練功又異想天開,武功一直難以提高。襄陽戰黃麒英後,在小倩的提點下,吳晨終於踏入「天人合一訣」的真正門徑,之後的幾個月,吳晨殫精竭慮的考慮如何在四周強敵環峙之下如何生存,練功的事情反倒放在了一邊,由此反而暗合「天人合一訣」「無為而無不為」的心法,而這幾個月的戰爭中,吳晨一次次的遇險,一次次面對生死,「天人合一」的功力就在一次次的歷練中緩慢而厚實的累積,終於在夏侯淵強大的壓迫力下作出一生中最大的突破,從「有為而作」躍至「無為而作」,向進軍無上「武道」踏出最堅實的一步。
此時吳晨體內真氣急速流轉,流暢自如,再不是以前的蹇澀凝滯,更奇妙的是思感不住延伸,夏侯淵一波一波攻來的氣勁,角度、速度、快慢、強弱、旋轉,都已如實的反映在吳晨心中。心頭一片平和,無喜無憂。
夏侯淵薄薄的嘴角閃過一絲笑意,戰意卻在瞬間飆升至極致,人影驀地閃動,高大的身軀已出現吳晨身前五尺處,海碗大小的拳頭當胸轟至,帶起的拳風後發先至如萬斤巨石一般向吳晨胸前撞去,若被壓實,非得臟腑寸裂,暴斃而亡。
吳晨清嘯一聲,右拳急探而出,一招「順水推舟」在空中劃出一個氣環套向夏侯淵右臂,想將夏侯淵引開,夏侯淵輕「咦」一聲,竟是不動分豪,吳晨腳下微錯,竟被夏侯淵橫帶出兩步。吳晨情知自己的武功雖然剛剛大進,但和夏侯淵仍有一段不小的距離,決不能和夏侯淵近身相搏。思忖間,夏侯淵一腳無聲無息的向胸腹襲來,吳晨足下微點,向左急轉,左手在空中連劃數個圈,幻化出橫向、豎向、側向的不同氣環齊齊向夏侯淵面門激射而去。
夏侯淵嘿嘿冷笑:「彫蟲小技,技若只此,明年就是你的祭日。」高大的身軀突然橫移,擋在吳晨面前,一拳無聲無息的擊向吳晨面門。吳晨腳下急錯,想側身讓向一旁,豈知深側一股狂流急湧,竟是夏侯淵的拳力分從兩側而出,截住左右閃擋的後路,一拳之威,竟至如斯。
吳晨內力急轉,足下用力,受驚的飛鴻般向後疾退,夏侯淵如附骨之蛆,嘿嘿冷笑聲中,右拳仍是轟向吳晨面門。吳晨無奈下右拳全力向夏侯淵迎去。
「噗」兩拳在空中相遇,夏侯淵只覺拳上的真力被吳晨拳頭上騰起的一股怪異內力吸納一空,拳頭像是完全擊在空處,渾身空蕩蕩的難受,驚駭間,吳晨已慘叫一聲,狂噴一口鮮血,人卻如脫弦的怒箭般向後疾退。飲馬血戰時,吳晨就曾以練「天人合一訣」時對待湧入經脈的天地原氣的方法,將馬岱侵入體內的內力導向腳底「湧泉穴」,從而脫出馬岱的掌握,如今故技重施,雖然成功脫出夏侯淵的追殺,臟腑卻仍是受了震盪,不得不吐出鮮血減輕所受的內傷。
夏侯淵心中暗歎,自己終究低估了「天人合一訣」,讓吳晨脫出掌握,不但失去殺掉吳晨的最佳良機,也失去了最好的擋箭牌,再不走就會陷入安定的強弩陣中。厲嘯一聲,反身撞向營帳。
空中一聲暴喝:「想來可以,想走沒那麼容易。」刀光暴現,捲著飛虹般的寒芒,將夏侯淵高大的身軀裹在其中。勁氣交錯,「彭」的一聲,龐德持刀疾退,夏侯淵直撞入營帳中,腳下絲毫不停留,破出另一邊的營帳而出,帥帳「轟」一聲倒塌,濺起滿天塵土,從其它營帳湧出的兵丁大聲呼喝著向夏侯淵的背影追去。
吳晨擦了擦嘴角的血跡,快步向龐德走去,疾聲問道:「令明,你的傷如何?」
龐德黧黑的臉色一片死白,血絲從嘴角慢慢溢出,苦笑道:「不妨事。」臉上忽然閃過一絲狡頡的微笑,「他受的傷比我重,十天之內休想提得動矛。」
吳晨哈哈大笑:「人說夏侯淵急躁冒進,一向我還不信,今日一見果然如此。」
姜敘、彭羕扶著臉色蒼白的成宜從倒塌的帥帳中爬了出來。三人滿臉土灰,要多狼狽就多狼狽。姜敘厲聲道:「夏侯淵這龜兒子一定是被雋垣氣瘋了,所以跟著任曉就跑來送死。」
吳晨聽彭羕的口頭禪從姜敘嘴中冒出來,不禁莞爾。彭羕氣急敗壞的喝道:「此仇不報枉自為人,夏侯淵重傷,青州那幫龜蛋群龜無首,此時趁機偷襲,一定可以殺得那幫龜兒子龜甲不留。」
吳晨點點頭,笑道:「這就叫『天作孽,猶可綰,自作孽,不可活』。今日晚間去截夏侯淵的營寨。」
※※※
皇甫酈愕然望向鍾繇。
鍾繇哈哈一笑,道:「小賊之強在於,一,小賊將軍隊分成伍、什、佰、陣、營、旅幾個等級,以號角的音階高低、聲階長短為訊號,發佈何隊進攻、何隊撤退、何隊掩護、何隊衝鋒等命令,所以小賊指揮起軍隊來如臂使指。二,小賊親臨戰場,選擇高處統觀全局,憑此觀測對敵陣營的虛實強弱,從而尋暇抵隙,針鋒相對。所以小賊的軍隊甚少敗績。」
亭中眾人連連點頭,臉上露出一絲沉思的神態。
杜畿沉吟道:「小賊有一套,和他對陣確是不易嬴他。」
鍾繇傲然一笑,道:「聖人曰『難易相成,長短相形,高下相傾』,又道『禍兮福之所倚,福兮禍之所伏』,小賊的至強處正是他的至短處。」
皇甫酈猛揪了揪鬍子,啞聲問道:「元常的意思是~~~~~~」
鍾繇緩緩道:「小賊的軍隊因為要統一指揮,軍中只設一個司號手。眾位想過沒有,如果有多個號手在同一時間發出不同的指令,小賊的軍隊會如何?」
眾人驚的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