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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騰世紀 31.天不語 文 / 樓枯

    金陵城北的玉屏樓原是一家生意極好的酒樓,兩天前突然關門歇業,此刻鐵將軍把門,門可羅雀。在玉屏樓二樓最奢華的包間裡,一個十來歲的綠衣少女正獨自大吃大喝。在她的身後分兩排立著八名壯漢,皆如鐵打金剛一般。

    少女正是封迎。離開揚州後,她便覺察暗中有人跟蹤,起初以為是張默山的同黨,不久發覺來人並無惡意,猜想是李少衝派來的密探,轉念又一想,李少衝雖為天火教風衣府主,然其勢力只限關隴和川中。江南之地向來是天火左使韋千紅的禁臠。天火教內鬥雖狠,卻是利益之爭,李少衝豈會為了一個無關緊要的小丫頭徒增強敵?

    路過瓜州時又有一股人加入跟蹤者的行列,看做派也是天火教的探子,只是兩股人並不和睦,明爭暗鬥互不相讓。到金陵後,兩伙人的爭鬥已趨公開,先前那夥人一敗塗地。得勝者將自己投進一間密室。這幾天他們威逼利誘,只為弄清一件事:李少衝和余已己的私生女。這簡直荒謬可笑。自己生來即是孤兒,幼時多病幾不能活,後被孤梅山莊紅袖討去養育。五歲時被岳小枝帶回紫陽宮,兩年前被余百花收納為關門弟子。

    不管他們如何恫嚇,封迎皆以冷笑相對。又一日,他們抬來一個瘸腿的中年男子,男子自稱姓趙,原是藍少英的一名護衛,藍少英被擒後他亦被俘,藍少英被移去孤梅山莊關押,他被罰在紫陽宮玉筆峰下做花匠。據他說余已己被俘時身懷有孕,四月初誕下一女嬰,旋即死於血崩,與封迎在西來莊街口被岳小枝抱回宮時間上契合無間。

    瘸腿男子的話換來封迎的陣陣冷笑,關於自己身世的傳言她所知道的已不下十多種,多是將她和岳小枝繫在一起,或說是岳小枝與人私通生了她,或說她曾被丐幫弟子強姦,由此身懷有孕,惡毒的傳言就像一盆盆污水,潑的岳小枝無力招架,只能含恨將她送給紅袖收養。若非後來岳小枝東山再起重新站穩腳跟,她只怕再無緣踏入紫陽宮的山門。

    真正擊碎她心中固守的屏障的是兩名行將就木的老婆子,一個婆子竟神奇般地在她右鬢角的毛髮裡發現了一朵模糊不清的梅花圖。另一個慌忙從身邊攜帶的髒兮兮的腰包裡翻出一本發黃發霉的畫冊,兩個人指著一朵模糊不清的梅花圖,毅然斷定:「沒錯,姑娘就是余右使遺落民間的金珠玉葉。」

    兩個婆子自稱是天火教金陵總舵育生院的接生婆,二人聲稱,凡天賜子出生,生母都會在她們身上隱秘處紋上標識,標識因形狀、大小、位置依生母身份的不同各有定例,一人一樣,絕無雷同。

    余已己時為天蠶教右使,紋飾正該在右耳上方,而其標識正該是一朵梅花。封迎耐著性子聽二人的鼓叨完,面掛冷笑地問:「哪個做母親的會在新生兒女身上刻這些東西?這都是什麼狗屁規矩?」突然就吼叫起來:「我已經可憐的不知父母,你們還要來騙我?你們於心何忍?都給我滾!」

    不過不管封迎自己信與不信,拿她的那幫人已把她當做李少衝的親生女兒來對待了。他們把她從陰暗潮濕的囚室送到富麗奢華的玉屏樓。為她一人,整座玉屏樓掛牌歇業。四名美貌靈巧的侍女伴隨左右、寸步不離,十名大廚隨時聽候召喚,為她烹飪最可口的飯菜。

    封迎感到自己的親生父親正在朝她走來,雖然她仍然堅信這只是一個虛無縹緲的夢,卻敵不住內心滾燙的渴望,也許真的是自己想多了呢?侯門深似海,何況是皇家?有多少事是永遠說不清道不明的?她想順水推舟承認眼前的一切,那樣就不會這麼累,那太容易了,太有誘惑力了。

    李少衝上樓的腳步聲雖然已經放的極輕,但封迎還是立刻就覺察到了,她佯裝不知,仍舊大嚼大吃,盡量使吃相粗鄙難看,只是美食佳餚吃在嘴裡味同嚼蠟,讓她難以下嚥。當李少衝站在她身後的一刻,她突然丟了筷子,心裡湧起了一股跟他大吵一場的念頭,對,就鬧他個天翻地覆,他不認我這個女兒,死了算了。

    所以當少衝走到她身邊準備說話時,封迎滿腹的辛酸突然爆發出來,她「啪」地一聲拍案而起,本想怒視她身後的那個男人,不爭氣的眼淚卻奪眶而出,順著面頰流的滿臉滿面。李少衝把一團白手絹遞過去,被她狠狠地摔在地上。他有些不知所措地說:「是爹對不住你,爹再不會讓你受委屈了。」封迎終於有了發洩的機會,她瞪著李少衝,陰冷地說道:「我父親早死了,你認錯人了。」

    黃敬平在一旁急了:「大小姐,府主為了尋你,拋下所有大事不管,萬里迢迢趕過來……你,你怎麼能說出這樣的話呢。」封迎冷冰冰地回道:「那與我有什麼相干?」張羽銳道:「得知你被囚在棲霞山,府主就做了最壞的打算——火燒棲霞山莊,和韋千紅決一死戰!大小姐或許不知,此次南下咱們只有十七個人。韋千紅經營金陵多年,故舊數以千計。府主為了你連命都不要了,這還不夠嗎?」封迎聞言把眼閉了起來。

    黃敬平又道:「當年府主亡命江湖,朝不保夕。更要緊的是,那時府主根本就不知道有你!這十幾年,府主四處奔波,九死一生,他若能知道有你在人世,豈會讓你受這麼多的委屈?那日在華山,府主一見到你就起了疑心,絞盡腦汁要把你留在身邊,以便查明真相。」

    「大小姐可還記得揚州城外跟蹤你的人,那些都是府主的貼身侍衛,他們奉命在暗中保護你。他們追隨府主多年,同生共死,情同兄弟。為了你,他們不避生死與韋千紅周旋,已然全部陣亡。還有救過你的柳姑娘,因未能看護好你,挨了府主一耳光。柳姑娘曾在大漠中孤身守護昏迷不醒的府主,整整三天三夜,不是為了你,府主又豈能下得去手?大小姐,你捫心自問,世間之情有過於此的嗎?」

    封迎把臉轉向少衝,說道:「你讓他們閉嘴吧,我跟你走便是了。」少衝想伸手來拉她,被她重重地掙脫了,她惡狠狠地說道:「我滿身油漬,弄髒你衣裳,我可不會洗。」

    一行人出了北門,投江而去。還未到江邊,忽煙塵滾滾,來了一彪人馬。黃敬平驚道:「是金陵總舵的人,府主,避一避吧。」張羽銳冷笑道:「他敢把府主怎樣?」李迎望了眼少衝,發現他正愛憐地看著自己,忙閃避開來。

    馬隊離江半里外停下,金陵總舵主楊洪衛率領總教主事以上百十人趨步過來,離少衝十步遠,一起跪拜在地。楊洪衛道:「府主駕臨江南,我等迎接來遲,罪該萬死。」少衝道:「楊兄快請起,弟微服到此,未曾知會,弟有過,兄何罪。」楊洪衛起身來,後退兩步,喝了一聲:「把犯上作亂的楊洪衛綁了。」一干侍從動手將他綁個結結實實。

    李迎冷眼觀瞧這場表現忠心的大戲,冷不丁地問道:「那兩個婆子真是你的人嗎?」楊洪衛愕然一愣。李迎卻道:「楊叔快請起,不然我要挨罵了。」輕輕捻斷繩索,如斷朽木,眾皆失色。

    待少衝一行上了座船,楊洪鞠躬再拜:「江南同教,今後惟府主馬首是瞻。」少衝站扎船頭,朗聲說道:「請轉告韋左使,李少衝必鞠躬盡瘁死而後已。」拱手與眾人別過。

    途經和州,酒肆裡熱傳著一樁趣聞,說日前城中來了一個千年修行的狐妖,容顏俊俏,狐媚動人,專撿壯健有妻室的男子下手,吸乾他們的精髓,讓他油盡燈枯而亡。百姓敬若神明,備辦花紅酒禮供養她。新任知州王紹熊剛直清正,不懼鬼神,密令衙中捕快搜捕,查明那狐妖落腳在城外江神廟。王知州親督捕快前往捕拿,彼時那妖精正赤身**與一黑狗行交媾之事。知州將她穿了琵琶骨不讓她變化,不日將在江邊設法壇,處以火刑。

    黃敬平歎道:「殺人戮屍。狠毒,好狠毒!」又問:「張兄可知是何人所為?」張羽銳笑道:「黑熊咬了狐狸,畜生的事,咱理他作甚。」少衝含笑不語,他本也不想管這閒事,但到掌燈時,這事他就不得不管了。

    黃昏時金陵總舵和州分舵舵主齊海洋求見,少衝陪坐了一盞茶的工夫,再尋李迎,就不見了蹤影,一小二道:「小的看見那位姑娘往城南大牢去了。」少衝問張羽銳:「那道姑究竟是何人?」張羽銳道:「只知道是操湖襄口音,不知是誰。」一時羞得臉紅,自告前去打探消息。李少衝又對黃敬平說:「你去找齊海洋,陪他坐坐。」自己換了身麻布舊衣裳,出正門往州衙而去。

    張羽銳很快就打探到江神廟裡拿住的那個妖女正是紫陽宮留守陳兆麗,慌的手亂腳冷,也不回客棧徑直去了州衙,眼見州衙內外高手密佈,警備森嚴,也不敢擅動,折身又回了客棧。李少衝和黃敬平已叫了滿桌酒菜在等他。張羽銳弓身說道:「屬下失職,請府主責罰。」少衝示意黃敬平扶他坐下,親為他斟了杯酒,笑道:「誰能想到他兩家翻臉比翻書還快,怪不得你。」

    黃敬平道:「大幕未開鑼鼓響,有熱鬧看了。」飲了杯酒,又說:「剛剛我從齊海洋那得知,壽春劉中劍在城北四頂峰玄妙觀遭歹人伏擊,身中七十二創而亡。」他扭頭問張羽銳:「張兄,你猜猜,他們說這兇手是誰?」張羽銳苦笑道:「還能有誰?劉知之劍法通神,天下能殺他的也只有府主了。」黃敬平擊案讚道:「張兄高見啊。」少衝聽了莞爾一笑,並不在意。

    李迎掀竹簾走來,換了一身新裝,明眸皓齒,楚楚動人。少衝招呼她坐在身旁,問:「她走了嗎?」李迎點點頭,說:「她答應從此退隱江湖,再不露面。還說要謝謝父親你,要我代她敬您一杯酒呢。」少衝喝了她的酒,說:「也該謝謝你黃叔叔,張叔叔,他們也出了大力。」李迎又斟酒、敬酒。黃敬平笑呵呵喝了,張羽銳卻連說不敢不敢。

    飲了幾杯酒,李迎的臉頰紅艷艷的,問少衝:「他們污蔑您殺了劉中劍,您為何不氣?」少衝笑道:「怒則氣上,喜則氣緩,悲則氣消,恐則氣下,驚則氣亂,思則氣結。人要活的長久,就要心寬似海,無喜無悲。天下那麼多的氣,我能生的過來嗎?」李迎含笑不語。

    張羽銳道:「此地已成險地,不宜久留,府主當速速回川。」黃敬平道:「就這麼走了,豈不更顯心虛?」少衝道:「不顧那麼多,等大事辦完再來計較。」李迎道:「你為何不給劉幫主修書一封,辨一辨曲直?好歹也能先佔一份理。」少衝沉吟道:「這封信需得一個有份量的人送去方能取信於他。眼下你兩位叔叔都要隨我回山平亂,無人可當此任呀。」

    李迎道:「讓我去!」少衝一口回絕:「你不能去!」李迎冷笑道:「這卻是為何?我是你女兒,我去為質,誰還能有話說?」少衝冷臉道:「我是不會讓自己的女兒去冒險的,你死了這份心!」見他發怒,李迎也不敢造次。

    二日清早,少衝穿衣時不見了隨身玉珮,四下尋找,卻見案頭壓著一張便箋:兒去壽春,為父辯解,取父親一件信物為憑。少衝默然無語,張羽銳勸道:「大小姐年紀雖小,但聰慧過人,劉庸為人正派不會為難她的。」少衝道:「不怕君子,就怕小人。你即刻趕去壽春。」張羽銳見他意堅,不敢多言,當即趕赴壽春。

    邛部州是個群山環繞的小城,寧靜安詳,一條東西向的小河穿成而過,河水清涼,帶著整座小城也清清涼涼,舒舒爽爽。半個月前,一批操著隴西口音的官軍開了進來,說要進山剿匪,因怕走漏了風聲,就隔斷了進出的道路,嚴格盤查過往之人。

    小城一夜間人口翻了一倍,秩序卻井然有條,那些凶神惡煞般的軍卒駐守在營中,極少外出,火頭軍上街採買肉菜,隨行就市,公平買賣,並不仗勢欺人。這幾日傳言有一位大官前來巡視,故而城中戒備森嚴,明崗暗哨遍佈全城。

    風衣府侍衛副統領林玄茂帶領一隊人馬迎候在城東五十里處。在此之前,他奉命南下崖州創設了直屬風衣府的崖州分舵,舵主的寶座還沒坐熱,就接到風衣府侍衛副統領的調令。回到成都只住了一夜,就南下邛部州警備佈防。

    旭日東昇,山水林木都像鍍了一層金,騎在馬上的李少衝也變的金光閃閃起來。眾侍衛除了一聲驚呼外,都竊竊私語起來,有人忍不住說出聲來:「我佛東來,天下大吉。」林玄茂咳嗽了一嗓子,整了整衣裳,迎上前施禮。少衝下馬扶起林玄茂,說道:「做了兩個月的舵主,又做回主事,心裡可覺得委屈?」林玄茂道:「身近天子,見官大一級,屬下不覺委屈。」

    少衝點點頭,忽見林玄茂身後站著一個婦人,探頭探腦往這看,一身錦衣繡襖掩不住顢頇土氣。少衝驟然寒下臉,喝道:「你怎麼來了?」那婦人慌忙勾下頭,忸怩不敢答話。少衝單手扯過她一條胳膊往一邊拖拽,那婦人呲著牙咧著嘴,想哭不敢哭,想叫又不敢叫,像一個肉團被少衝拖著,哼哼唧唧苦哈哈的。

    黃敬平急問林玄茂:「那是誰?」林玄茂道:「府主未破身前納的髮妻謝氏。」黃敬平道:「豈有此理,讓她來作甚?」林玄茂道:「糟糠之妻不下堂,何況人家手眼通天,自個找上門來了,你讓我怎麼辦?」黃敬平無可奈何地吐了口氣,只剩苦笑了。

    這時吐故納蘭和金岳也迎了來。吐故納蘭為少衝引薦了兩個人:風衣府鐵心堂主事、紅堡副統領蔡良驥;鐵心堂主事、通天洞副統領柏英傑。二人品階不高,位置卻很要害。少衝道:「教主為奸人蒙蔽,排斥忠良,專用小人,內外沸騰。本座此次回山就是要勸教主改弦更張,重振我教聲威。兩位為大義來助我,李少衝感激不盡,他日必在教主面前為二位請功。」

    二人齊聲道:「願追隨府主,掃清奸邪,扭轉乾坤。」

    少衝大喜,乃與二人商議進山之計。蔡良驥獻計道:「若由通天洞進山,一則繞路太遠,易洩露行蹤;二來統領秋月同,為人愚昧不識大體,因此而同室操戈,府主必然不忍。山南紅堡賈麗清也是西山人,此人庸碌無能,容易得手。府主大纛所向,必然是應者雲集,大事可定。」

    少衝乃命林玄茂選兩百精銳,隨蔡良驥去奪紅堡,再派楊竹聖、金岳率三千人進駐馬川以作疑兵。自己則與吐故納蘭、黃敬平率大隊進抵山南三十里的鷹虎山,以作策應。

    落髻山南有山名小彌山,山北地勢平緩,山南卻危崖聳立、壁立千仞。石壁上開鑿了一條棧道,遠觀如同一個大大的「之」字,形勢易守難攻。紅堡建在小彌山山頂,高十丈,呈四方形,通體用紅石砌成,故此得名。進山的棧道從其下腹穿過,南北各設一道關門,門用精鋼鑄造,重愈萬斤,憑機關開合。是一夫當關的至險之地。

    守衛在棧道上的人皆是蔡良驥的親信,一路暢通,進入紅堡時,統領賈麗清正在天井中與一名士卒摔跤為樂,陡然見蔡良驥帶著一群陌生人殺氣騰騰地衝進來,心覺不好轉身就走,卻被蔡良驥趕上前薅住頭髮,扳過頭來一刀割斷了喉嚨,鮮血噴湧如泉。

    紅堡一失,落髻山門戶大開,少衝大喜過望當即擢升蔡良驥為鐵心堂副堂主兼任紅堡統領。遣華立平率部打通通天洞,引領楊竹聖、金岳進山;遣周南率軍警戒前軍大營,謝華警戒中軍大營,季家宏包圍後軍大營;令林玄茂率部進入四院搜捕西山人。柏英傑則率部封鎖了落髻山各處山門。

    先前,楊竹聖、金岳在通天洞外佯動時,楊清聽從謀士建議將自己心腹掌管的鐵心堂左右兩軍盡數調往通天洞佈防。華立平率五百餘眾突然從背後殺到,左右兩軍千餘人竟一哄而散,秋月明兵敗被擒,通天洞落入華立平之手。

    楊竹聖、金岳率主力三千進山,先攻佔風衣府及執法堂所屬各處監獄。又與季家宏合兵一處,準備攻打後軍大營。眼見一場血戰不可避免,吐故納蘭請出了被楊清逼退的董先成,董先成親往後軍營中勸降,守將率部歸降。少衝聞訊大喜,當即下令復任董先成為鐵心堂堂主。黃敬平勸道:「董老雖德高望重,只怕未必能壓服隴西諸將。竹聖建有大功,府主仍不陞遷,只恐遭人非議。」

    少衝道:「我知道你的心思,大功已成,不可冷了功臣們的心。可你想過沒有,若是我們也像她那樣任人唯親,誰又肯服我們?不過三五年,就會有張少衝、王少衝出來趕我們走。到時也會有張良驥、王英傑開門迎他們進山。」黃敬平皺眉不言。

    少衝笑道:「前日你我不是去過鷹虎山嗎,山中有塊谷地底肥、水足,適宜耕作。我意在此築營屯田,一為安置士卒,免生變亂,二是屏障總教免受吐蕃等部侵擾,三也能為總教供應米糧蔬菜,免受千里轉運之苦。如此重任只有竹聖當得。」黃敬平聞言連連點頭。

    大局方定,陸純就領著一干元老來見少衝。少衝慌忙出迎,執禮甚恭,道:「李少衝後輩小子何德何能,敢勞諸位大駕?」陸純道:「適逢我教百年大亂,能解倒懸者唯府主一人,我等雖年老體衰朽木無能,也不敢辭牽馬墜蹬之勞。」少衝道:「晚輩得蒙各位前輩青眼相看,敢不為重振我教聲威鞠躬盡瘁?」眾人聞言大喜。

    當下,陸純為少衝引薦了清議院副主呂慶山,清議院副主尹志俊,清議院清議路舒、查文章、黃犀禮、殷貴,內務府副主劉一山,中宮監副掌宮譚芝蘭,育生院秘書監監正方清逸。眾人雖無實權,卻居清高顯赫之位,門生舊部散於各處要津。少衝得此強援,如虎添翼。眼見大勢已定,各派皆拿西山人開刀,一日一夜間,西山人被屠戮殆盡,殘部躲入中宮監,托庇於教主楊清。在譚芝蘭的策應下少衝救出被楊清秘密軟禁的李久銘。

    李久銘見對落髻山圍而不攻,仍不住問:「李兄何不取而代之?」

    少衝道:「我不願成千古罪人。」李久銘冷笑道:「她既無能又無雅量,出爾反爾,喜怒無常,此刻若不忍痛廢去,只恐後患無窮。」少衝道:「廢了她,勢必引起各方猜測,大亂就在眼前。她到底年輕,好生勸教,或還能迷途知返。」李久銘冷笑道:「只恐你一念之仁,他日引來殺身之禍。」

    少衝聞言滿心不悅,換上禮服,要親自上山請罪。眾人皆勸。林玄茂要率兩百精卒隨行護衛。少衝笑道:「帶著兵器上山,又何來誠意?你就守在山下,想這一座落髻山,能耐我何?!」

    政務堂大殿前,楊清擺出儀仗盛服相迎,少衝道:「驚擾教主,罪該萬死,肯請教主降罪。」說完就要下拜,楊清趕忙攙扶道:「府主替本座清除教中奸邪,乃是莫大的功勞,本座豈能怪罪?」吩咐身旁侍者道:「府主幸苦,賜茶。」侍從奉上一碗茶水,少衝端在手上,卻久久沒有入口。

    掌宮使黛眉麗森然責問道:「教主賜茶,李府主為何不喝?」少衝歎息道:「為了這碗茶,多少同教死在自己人手裡,懇請教主恩准屬下以此茶祭奠死去的同教。」言罷就將茶水傾倒在石板上,入耳一陣「哧哧」的響聲,一股濃煙撲面而來。楊清嚇得花容失色,尖叫著往後退。黛眉麗喝了一聲:「保護教主。」眾侍女刀劍齊出將少衝團團圍住。

    少衝將茶碗摜在地上,厲聲責問楊清:「我有何對不住你的地方?要下此毒手?」楊清驚慌失措就往黛眉麗身後躲。黛眉麗喝道:「李少衝,你陰謀叛亂,路人皆知,還敢在這惺惺作態?給我拿下!」左右侍女聞言舞劍列起劍陣。

    少衝見眾侍女們個個武功不弱,愈加憤怒,指著黛眉麗罵道:「你蒙蔽教主,禍亂綱紀,今日我便取你人頭,以謝天下。」言罷徑直來拿黛眉麗,眾侍女死命攔阻。少衝只略揮揮手,便將眾女手中劍盡數斬斷,破了劍陣。黛眉麗見勢不妙,拉著楊清在中宮中亂走,少衝緊追其後。宮中侍衛不下數百,卻無人敢亮劍。

    黛眉麗平日裡養尊處優慣了,片刻之間便是氣喘吁吁,一步也走不動了。楊清一跤跌坐在地上,上氣不接下氣,望著少衝可憐兮兮地說:「我實在跑不動了,你莫再追趕,我把位子讓給你就是了。」少衝森然道:「教主此言讓屬下無地自容了。」楊清譏諷道:「少在這惺惺作態了,你贏了,什麼都聽你的。」轉身對黛眉麗說道:「計是你獻的,事是你辦的,如今我也保不了你了。」黛眉麗黑下臉,朝楊清拜了拜,伏劍自盡。

    楊清站起身,鎮定地撣去身上的塵土,從腰間解下一枚金燦燦的鑰匙,在指尖上轉了兩圈,笑道:「開啟『教主印寶』的金鑰匙,你想要就拿去,若想玩玩禪讓的把戲,我也一定把面子給足。」

    少衝面掛冷笑走到她面前,拾起楊清的左手,在代表教主身份的玉扳指上吻了一下。這是吐火國臣下向君主宣示效忠的舊禮,自楊天死後便廢棄不用。李少衝翻出這套舊禮的用意,楊清是心知肚明。天火教草創之初,設教主、首座兩大尊位,教主高高在上卻無實權,實權全握在首座手裡。

    這是要她交出實權,去做一個高高在上的虛位教主。楊清感到一陣絕望,她渾身顫慄著,內心僅存的一點優越和驕傲瞬間消磨殆盡。當少衝把金鑰匙重新掛回她腰間時,楊清聞著他身上濃烈的男人的氣息,精神忽然為之一振。

    她挑釁似的盯著李少衝:「將來你會後悔的。」少衝淡淡冷笑:「去洗個臉,補個妝,小心失了面子。」

    林玄茂見少衝久久不出,焦躁地喊了一嗓子:「跟我衝上去。」吐故納蘭伸展雙臂攔住眾人,憋紅了臉道:「林玄茂,你要造反嗎?」林玄茂冷笑道:「我看想造反的人是你。」冷眼一橫:「擋我者死。」吐故納蘭拔劍在手,厲聲喝道:「敢向前者死!」林玄茂被他這一激,揮劍就砍,吐故納蘭是劍院院士出身,武功本在林玄茂之上,孰料兵刃一交接,他手中的長劍竟脫手而出,震得身軀連連後退。

    林玄茂率眾衝破一重天。中宮監侍衛無心戀戰,望風潰散。林玄茂一路殺到政務堂大殿前的玉石坊下,抬頭望見李少衝與譚芝蘭並肩立在大殿前。他正待上前,卻被李久銘一把扯住,說道:「看樣子府主準備放她一馬,林副統領不可造次,快快撤下去。」林玄茂恨恨道:「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罷了,惡人由我來做好了。」

    言罷,指揮士卒繞道殺進中宮監,遇到西山人,不論男女老幼一概斬殺。除了不可搶砸財物,對其他事一概不問。一干西山元老群聚在楊清寢殿外痛哭,楊清令侍衛堵死大門,任憑林玄茂將眾人殺得呼天喊地,只做不知。

    寢殿前血流滿地,腥氣逼人,林玄茂正待派人清洗,忽傳陸純等一干教中元老來見楊清,急切之下,只得下令用羊絨毯遮住地面,又因腥氣太重,便四處多點檀香,又潑撒香水來沖和。

    楊清因受驚嚇,只讓眾人看了一眼,便下旨由李少衝統攝內外一應庶務。

    少衝奏請陸純為清議院院主、李久銘為育生院院主、劉一山為內務府府主、譚芝蘭為中宮監掌宮。楊清一一核准,發送清議院評議。

    董先成復任風衣府鐵心堂堂主,林玄茂改任鐵心堂副堂主,華立平改任清議院侍衛統領,周南改任內務府侍衛統領,謝華改任育生院侍衛統領,任雷顯聲為風衣府侍衛副統領兼執法堂副堂主,季家宏改任中宮監侍衛統領。

    任金岳為川中總舵總舵主、張希言為關中總舵總舵主、楊洪衛為金陵總舵總舵主、張涼竹為中州總舵總舵主、胡武一為隴西總舵總舵主、金維四為荊湖總舵總舵主。分滇南總舵為滇南、黔州兩大總舵,段玉明為滇南總舵總舵主、方清逸為黔州總舵總舵主。重設廣南總舵,盧湘亭為總舵主,林玄茂為副總舵主兼任崖州分舵舵主。

    創設鷹虎山分舵,直隸風衣府,楊竹聖以風衣府副主身份兼攝鷹虎山分舵舵主,率隴西三千精銳前往築營屯田。

    少衝又與四院主奏請由清議院牽頭,各府院抽調精幹人手審查黛眉麗、秋月明等十二名西山人叛教之罪。楊清道:「人都已經死了,還要追究嗎?」少衝道:「是非曲直不辨不清,大亂之後總要給世人一個交代。」楊清無奈只得允許。

    選一吉日,楊清領銜在祭天台祭奠死去的同教。祭禮完畢,楊清暫宿風衣府,一個月後,落髻山整修完畢,才由少衝親自護送回宮。中宮監尚書房、藥膳局、尚衣局、花草廳主事皆已撤換成新人,唯披香殿主事一職未定。

    這日議事回來,謝氏端茶來獻,肥嘟嘟的活像一個肉球在地上滾。少衝道:「讓你端茶倒水,不嫌委屈嗎。」謝氏道:「若能年輕十歲,再減去三十斤肥肉,我自然就覺得委屈了。」少衝冷笑道:「年紀大些老成,身子肥重才行的穩。我這兒不缺人,你去為教主端茶倒水吧。」謝氏放下茶盤翹腿往少衝膝上坐,說:「請府主放心,我一定把教主服侍的妥妥帖帖。」少衝厭惡地推她到一邊去,說:「我要去趟臨安,你來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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