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騰世紀 > 武俠修真 > 江山畫

龍騰世紀 29.盡得意 文 / 樓枯

    華山以南峰最高,南峰有二頂,名松檜,名落雁,其中又以落雁為最,世人尊稱之「華山元首」。登上峰頂,頓感天近咫尺,星斗可摘。舉目環視,但見群山起伏,蒼蒼莽莽,黃河如絲渭水如縷,漠漠平原如帛江河如綿,頓感華山高峻雄偉之博大氣勢。落雁峰之南是千丈絕壁,直立如削。落雁峰名稱的來由,相傳是南歸的大雁常在這裡落下歇息。名相寇准有名句:只有天在上,更無山與齊。舉頭紅日近,俯首白雲低。

    松檜峰稍低於落雁峰,峰頂喬松巨檜參天蔽日,因而得名。峰上便是金天宮,乃是華山神金天少昊的主廟。因廟內主殿屋頂覆以鐵瓦,亦稱鐵瓦殿。

    見到落雁峰頂人頭攢動熱鬧非凡,金菱兒拍手笑道:「原來有這麼多人,比趕廟會還要熱鬧。」鍾白山道:「英雄大會可不就是江湖兒女的廟會,前兩天比這還熱鬧呢。」金菱兒就埋怨少衝為何不早帶她來。少衝解釋說這是中原武林大會,咱們是川西異教,不方便與會,不過下一屆再來,就光明正大了。

    金菱兒就問下一屆英雄大會要等什麼時候,在哪辦。一人接口答道:「三年後,八公山半月觀。劉庸當率靖淮幫上下恭迎李夫人,一盡地主之誼。」說話的正是有『容顏天下秀,貌美世無雙』混稱的淮上第一大幫靖淮幫的幫主劉庸,三十出頭,極精雅的一個人。

    劉庸八歲執掌靖淮幫,十三歲時已是名滿江淮的少年才俊。那年端午,他在壽春賓陽門外看龍舟時偶遇壽春世族周鶴昌的女兒,一見傾心,次日便上門提親。周家嫌棄他出身草莽,竟閉門不見。

    劉庸心生一計,租下周家院外的一棟小樓,雇了三套樂班在樓上吹奏《鳳求凰》,三天三夜不歇,一時全城皆知。周鶴昌無奈跟他說:「你若能當著我的面做首詩出來,我便許她給你,若是不能,就休要再糾纏。」劉庸自幼酷愛習武不愛讀書,世人皆知,周鶴昌也是有意為難他。孰料劉庸張口來了句:「容顏天下秀,貌美世無雙」,語雖粗俗,卻也讓周鶴昌無話可說。

    周氏長劉庸年兩歲,書畫琴棋淮右無雙。劉庸如獲至寶,寵愛異常。他原本最不喜讀書,自娶周氏後竟是手不釋卷,數十年間博覽群書,翩翩如一介書生。

    金菱兒不知道這段故事,冷笑道:「在你們眼裡我們便是你們養的貓兒狗兒,沒事了總要比比誰家的皮毛好,誰家的聽人話。都算什麼意思。」劉庸忙賠笑道:「哪裡能有此意,劉某萬萬不敢。」金菱兒冷笑道:「敢與不敢只在人心裡,不是嘴上說著算的。」少衝道:「這話怪我說的不好,不干劉幫主的事。」

    金菱兒還要爭辯,柳絮兒扯著她的袖子拉到了一遍。劉庸甚覺尷尬,笑道:「差點忘了,在下有位朋友想結識李府主,不知可肯接納。」少衝道:「不知是哪位兄台。」旁邊走過來一位身材高大,面白如玉的翩翩公子,執禮道:「在下陸雲風,久仰李府主大名,今日得見,實慰平生。」少衝道:「原來是陸莊主,九鳴山莊乃是武林四大清門,有幸識荊,榮幸之至。」陸雲風道:「九鳴山莊如今不過是一副空架子,怎比得上李府主一言九鼎。」

    劉庸笑道:「你們兩家都是百年不倒的老店,鼎立東西,自該多加親近。」有侍從捧過一個托盤來,上面放著兩支翡翠髮簪。陸雲風道:「初次見面,些許小禮贈予兩位夫人。」金菱兒喜道:「好漂亮的簪子!」拿過來就插在頭上,回身問鍾白山:「好看嗎?」

    鍾白山尷尬地笑了笑,她又問少衝:「好不好看嘛?」少衝無奈一笑,回禮道:「陸兄初次見面就送如此大禮,實不敢當。」陸雲風笑道:「所謂寶劍贈英雄,金釵送佳人。只要能博兩位夫人一笑便不枉他們來世上走一遭了。」

    忽有一個道士健步跳上中間的高台,朝人群連連拱手作揖,眾人識得他是天王宮主持道清,本次英雄大會的東道,都給足了面子,山頂上靜的只剩下風聲。

    道清見眾人目光全在自己身上,得意非常,提了一口真氣,朗聲說道:「二十年前貧道還在做徒弟時,躬逢華山論劍,有幸得見各位前輩施展平生絕學,那真是大開眼界。從此才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天下之大,高人太多。一晃二十年了,華山依舊而人事全非。十位前輩,如今歸隱者有之,駕鶴西遊有之,已不復當年之勝。不過俗話說的好,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領風騷幾百年。今日華山之巔,天下英雄齊聚,且看今夜又是誰的江湖……」

    道清正說的興高采烈,站在前排的金菱兒忽打了個哈欠,惹出四下一片偷笑聲。金菱兒自知失態,忙掩面捂嘴縮短了脖子,偷眼去看李少衝,見他與柳絮兒正十指緊扣,心中妒火暗生,撥開人群擠了過去,拉過他的另一隻手,緊緊扣住。

    柳絮兒見許多目光投過來,羞紅了面,忙丟了手。金菱兒卻將眉毛一挑,迎著那偷窺者的目光**辣地掃過,逼得眾人莫不低眉側目。她更得了意,鼻子裡哼出一聲冷笑,對柳絮兒說:「這老道忒囉嗦,咱找個地方歇歇吧。」柳絮兒巴不得趕緊躲開,忙隨她一道去了。

    道清說個沒完沒了,眾人都心中生煩,四下雜音漸多。少衝回身尋二人,見柳絮兒一個人枯坐在一株松樹下發呆。金菱兒與鍾白山肩並肩,面對那萬丈深淵,嘀嘀咕咕說得正有趣,不時發出一陣陣爽利的笑聲。

    少衝走上前,挨著柳絮兒坐下,關切地問道:「要是困了,就先回金天宮休息。」柳絮兒道:「我不睏,就是有些煩他。」少衝道:「一輩子就這一回,他豈能不長篇大論一番?天涼,你坐我腿上來。」柳絮兒忸怩不肯,少衝強抱她在懷裡。

    道清提到死去的白眉子,一時嚶嚶嗚嗚哭的滿臉是淚。柳絮兒不明就裡,感慨道:「難得他也是個性情中人。」少衝笑道:「人家八成不認識他,他多半也沒見過她。」柳絮兒道:「彼此都不認識,又何必哭的這麼傷心?我是不會為一個不認識的人這麼哭的,我若死了,認識我的人也未必肯為我哭。」少衝道:「又胡思亂想,不許信口胡說。」就把柳絮兒緊緊攬在懷裡。

    這時山下又來了一行人,為首是三個白髮蒼蒼的老者,後跟著一個破腳的叫花子,又有兩個道姑並幾個青年男女。眾人見狀,紛紛起身相迎。柳絮兒問少衝:「這幾個人像是很有來頭,都是些什麼人呢。」少衝道:「三個老蒼頭是隱外三仙,叫花子是南宮極樂,那是紫陽真人和她的大弟子謝清儀。紫陽宮的幾位弟子和張默山。」柳絮兒道:「都說紫陽宮的幾位女弟子是天下數一數二的美人。如今見了也不過如此。」見少衝不言,就歪著頭,雙目灼灼地問:「為何不說話?我說錯了嗎?」少衝捏了捏她的手臂,笑道:「你也學調皮了。」

    南宮極樂一見道清就嚷道:「早就聽說你道清婆婆媽媽,說起話來那是沒完沒了。我們是特意晚來半個時辰。結果呢,你還哭上了。哎呀,你這獨腳戲幾時才能收場呀?!」道清一邊擦淚,一邊打躬賠笑道:「幾位前輩未到,總不好冷了場,因此咱就……哈哈……」謝清儀笑道:「酒翁跟你說笑,道長萬勿見怪。」道清賠笑道:「不敢,不敢!」一時慌手慌腳,不知所措。南宮極樂又催他:「時候不早了,就別囉嗦啦!」

    道清如夢初醒,慌忙跳回石台上,叫聲:「比武開始!」轉身又跳了下來。眾人正面面相覷,他又硬著頭皮再次上台,輕咳兩聲,一臉尷尬地說道:「容貧道再說囉嗦兩句。」紅著臉,深吸了一口氣才說:「華山論劍遵『服氣局』。各位上台來,拳腳兵器內功悉聽尊便,只是比武切磋,點到為止。」說到這一時沒了言語,尷尬地站了會,低著頭跳下台來,往人群裡一鑽再沒了蹤影。

    柳絮兒不解「服氣局」為何,問少衝,少衝眼勾勾地盯著台上,說道:「你且看著,片刻便明瞭。」

    一人跳上石台,抱拳叫道:「在下不才,願做引玉之磚。」乃滄州鐵拳門高手趙合泰,眾人讚了聲「好」。便有一人接話道:「我來領教趙兄高招。」翻身跳上來一個精幹短小的少年,姓林,乃嶺南螳螂拳傳人林永誌。二人互敬一禮,各施所學,交手只三招,趙合泰一拳打的林永誌鼻血長流,俯首認輸。

    一旁擊竹聲疾響。柳絮兒驚問何故,少衝道:「此為擊竹催戰,敲滿一百聲,若無人上台挑戰,這一局就算趙合泰贏了,按規矩他可以下去休息一陣。」柳絮兒若有所思道:「倘若有人挑戰,他豈不是要一直打下去?」少衝點頭。柳絮兒道:「這未免太不公平了。」少衝但笑不語。柳絮兒心中不快,靠在少衝胸前怏怏地看。

    竹敲十餘響,一人上台道:「少林小光,請賜教。」交手十餘合,小光和尚一拳打中趙合泰嘴唇,趙合泰捂嘴認輸。竹筒未響就有人上台挑戰。一時間台上人晃影動,儘是拳腿,刀光劍影,碧血橫飛。

    上台之人的武功越來越高,輩分越來越長,名頭越來越大,血也流的越來越多。起先傷根手指就算重傷,到後來切胳膊斷腿,拉腸子破肚也是家常便飯。台下觀戰之人得時時提防那些不期而至的一條胳膊半條腿,倘被砸著,不出自己一身血,也要染上旁人半身紅。

    柳絮兒看的心驚肉跳,把頭埋在少衝懷裡,索索抖做一團。

    第八十六陣的得勝者是劉庸,一柄青鋼劍連挫二十八名高手,一時呼聲雷動。催戰鼓敲到九十三下,才有人出首道:「在下來領教劉兄高招。」只見隱三仙身後緩緩步出一人,引來人群中一陣歡呼。柳絮兒悶頭問少衝:「什麼人出來了,這多人捧場?」少衝答道:「是張默山,黃山論劍的榜眼,隱三仙的關門弟子,名氣比天還大。」柳絮兒又問:「劉幫主跟他誰會贏?」少衝道:「劉幫主輸了。」柳絮兒飛快地往台上瞄了眼,說:「還沒有動手,怎麼就說輸了?」少衝道:「劉幫主缺了一顆必勝的心,他如今滿腦子只想如何輸的體面些。」

    二人在山呼海嘯般的呼喊聲中亮出武器,爭鬥三百合,劉庸已落下風,正思量著怎樣投劍才不傷顏面。忽有一人呵呵笑道:「劉庸技不如人,還在死撐,豈不讓人笑話。」眾人循聲望去,只見一群紅衣番僧抬著一頂軟榻健步而來。軟榻上斜臥一人,面白如玉,唇若塗朱,富態雍榮好風流。柳絮兒聽到少衝的心在突然亂跳,就握緊他的手,問道:「他很厲害嗎?」少衝道:「是個極厲害的角色,劉幫主這回有麻煩了。」

    劉庸、張默山聞聲罷了手。道清吒道:「楊連古真,這是什麼地方,容你來攪亂麼?」楊連古真呵呵一笑道:「小僧聽聞各位武林朋友在此聚會,過來湊湊熱鬧。諸位難道不歡迎嗎?」南宮極樂把鐵枴杖一頓,冷哼道:「中原武林聚會,你一個化外番僧來湊什麼熱鬧?」楊連古真反問:「敢問仙翁,何為中原?河洛之地算不算中原?小僧身為中原皇帝的護國法師為何來就不得?」一句話噎得南宮極樂啞口無言,直叫道:「罷罷罷,既然來了,叫花子就跟你鬥兩招。」拉著勢子向前,卻被張默山、楊秀等人勸住。

    楊秀道:「您是今日大會主持,怎好動手?縱然勝了,別人也要說你無量。」張默山也勸,南宮極樂便恨然作罷。張默山向楊連古真說道:「華山論劍本無門戶之見,和尚要來也無人攔你。不過要想揚威華山就要拿出點真本事了。」楊連古真笑道:「到底是張大俠,一派大家風範。小僧久聞張大俠武功蓋世,今晚望不吝賜教。」

    張默山笑道:「張某樂意奉陪。不過先讓在下了結與劉幫主的這一局。」楊連古真笑道:「劉庸人如其名,一庸人耳,不比也罷。」劉庸聞言冷笑:「和尚未免太狂。你自號天下第一,劉某倒要討教一二。」楊連古真座前二弟子康密大笑道:「憑你也配我師父出手?!先過我這一關。」故意擠眉弄眼,把話說的磕磕巴巴,煽得劉庸胸中怒火熊熊。一個舞劍便刺,一個掄金剛杵接戰。

    二人武功都走剛猛一路,激鬥十餘合,劉庸一招「松濤陣陣」,狂風疾雨中夾雜著陰柔巧力,堪堪削去康密右手一截小指。康密負痛撤招,空門一開,金剛杵被劉庸一劍劈為兩段,劍鋒餘勢直奔面門而來。危急時刻,康密顧不得臉面,一個驢打滾滾落台下,引得四下一陣噓聲。康密灰頭土臉卻不在意,一個鯉魚打挺跳起身,拍拍屁股,整整袈裟,沖石台上劉庸喊了聲:「俺鬥不過你,你贏啦。」說罷昂首闊步回了本陣。

    楊連古真淡淡一笑道:「中劍真傳果然名不虛傳,小僧來領教。」劉庸道:「那最好不過了!」橫劍取了一個守勢。

    忽有一人叫道:「劉兄且慢,讓我來會會他。」說話時,人群中走出一個人,繞道石台後的斜坡款步走上石台來。道清道:「原來是李府主。閣下偏居川西,似乎不該來此。」一席話引來千百雙眼盡落在李少衝身上。

    少衝笑道:「道長此言差矣,武林大會以『武』為媒結交天下,只要所習武功出自中原,又何必問他世居西域還是高麗,是契丹舊地還是漠北蒙古?在下雖入天火教,三十二路紫陽劍法,卻也是純之又純的中原武功。」

    台下噓聲四起,有人酸溜溜地說道:「楊連古真來得,李少衝為何來不得?道長何故厚此薄彼呢。」道清一時沒了主意,去向南宮極樂討教。南宮極樂頓杖冷笑:「那番僧來得,他自然也來得。」說的道清連連點頭,顛顛地跑過來問楊連古真:「李府主邀國師切磋一局,未知國師意下如何?」楊連古真微微點頭道:「小僧求之不得。」又問劉庸是否願意,劉庸道:「劉某願意。」

    道清遂向眾人抱拳說道:「劉幫主連戰兩場,姑且休息一下。先由楊連古真國師與天火教李府主對陣一局。」

    楊連古真道:「府主雖好心為他遮醜,人家卻未必領你這大毒物的情面。中原有句俗語,叫『熱臉貼了個冷屁股』。府主今日所為豈不正應了這句話?」一言未畢,人群中就有大叫:「和尚不要挑撥是非。想在華山揚名立威,要憑真本事,靠一張嘴是奪不來天下第一的。」四下噓聲再起。少衝聽得歡喜,往下看時,卻是紫陽宮的那個叫封迎的女弟子,便向她點了點頭,算是答謝。卻笑道:「那就讓你我這兩個大毒物比試比試,權當娛人耳目吧。」緩緩來到中場。

    柳絮兒勸不住少衝,急得眼圈發紅,又聽得四下議論,更是六神無主。忽有一個十一二歲的紅裙少女擠過來說道:「高手過招,最忌分心。你笑一笑,寬寬他的心。」柳絮兒忙拭乾淚水,卻怎麼也擠不出笑容來。少女道:「你是擔心李府主不是楊連古真對手?我看卻不然,楊連古真成名已久,武功套路世人皆知,是在明處。李府主不顯山不露水,是在暗處。一明一暗間,楊連古真已輸了一陣。李府主主動尋他,是有備,楊連古真猝然應戰,心中沒底,他又輸了一陣。人心向背上,李府主又壓過他一頭。依我看呀,李府主這回是必勝無疑,贏了楊連古真,也就贏了天下人。」

    一席話說得柳絮兒心寬眉開,就問她姓名,少女笑答:「我叫封迎。封是封迎的封,迎是封迎的迎。」說的柳絮兒撲哧一笑,再尋她,已不見了蹤影。

    楊連古真見少衝步履穩健,神情自若,心生幾分敬意,絲毫不敢托大。少衝道聲:「請!」起手便是紫陽劍法第一式「拜山門」。引得四下一片驚呼。台下觀戰的楊秀忍不住濕了眼圈,怕被人看見,假裝瞇了眼,掏出手絹擦拭。偷眼看紫陽,她臉色冷肅,卻對二人的一招一式都看的十分仔細。

    少衝與楊連古真拆了五十餘招,平分秋色,難分上下。柳絮兒見少衝久戰不下,心中揪作一團,眼淚在眶中打旋,卻不敢弄出半點聲響。金菱兒和鍾白山不知幾時站在了她身後,金菱兒面色凝重,氣不敢長出。鍾白山斜眼望著她,又盯著台上看了陣,一時由衷地讚道:「只道李府主武功了得,不想竟精妙至此。天下英雄何其多也!」

    柳絮兒心中稍寬,急問:「他能贏嗎?」鍾白山搖了搖頭,柳絮兒頓時嚇得臉色蒼白。金菱兒狠狠地剜了鍾白山一眼,鍾白山忙改口:「大約也不會輸。」柳絮兒拍拍心口,對金菱兒說:「打他幾拳替我出氣,真嚇死人了。」金菱兒粉面含嗔,舉拳作勢,鍾白山溫面含笑,趁柳絮兒不備,暗暗地拉住了金菱兒的手。彼此對了個眼神,會心一笑。

    少衝將紫陽劍法使到妙處,贏得一片喝彩。封迎忍不住拍手叫好,楊秀白了她一眼,封迎不服氣地說:「他確實使得好嘛!」謝清儀問紫陽:「他二人誰能勝出?」紫陽歎道:「這已經不重要了,江湖上從此又多了一名頂尖高手!」話說到此,聽得一聲脆響,少衝腰帶上懸掛的一個荷包被楊連古真的法杖掃斷。眾人驚愕之情未收,又聽「卡嚓」一聲響,楊連古真手中法杖竟被李少衝齊腰斬斷。

    火精劍直取中宮,逼得楊連古真彎腰使了個鐵板橋。招式雖巧,姿態卻不雅。眾人齊聲叫了聲:「好!」

    楊連古真二弟子康密遞過一桿玄鐵禪杖,楊連古真以身為軸將手中玄鐵禪杖旋的風火輪一般,方圓十丈之內杖影煌煌殺機重重,這一招空靈精妙,大有反敗為勝之意。少衝見落道被封,竟在半空中使了個「盤身十八打」,停身在半空中,火精劍幻化為紫光千道,如同一道大網向楊連古真當頭罩下。旁觀眾人,大凡能看得懂的,都起身引頸,驚的目瞪口呆。

    火花四濺中,楊連古真的玄鐵禪杖又被削成兩段。

    楊連古真丟了禪杖,馬步深蹲,氣運丹田,臉色瞬間變成紫紅。少衝腳尖甫一沾地,楊連古真便一掌推出,看似輕緩無力的一掌,卻蘊含著排山倒海的勁力,旁觀之人,隔著三四丈之遠猶感熱氣逼人。

    李少衝劈動火精劍,胸前紫氣乍現,三道劍氣迎面而去,兩股真氣相激,發出撕帛裂綢般的一聲悶響。楊連古真身軀晃了三晃,臉色黑青一片。李少衝退一小步,臉上紫氣一閃即逝,恢復了常態,他提劍在手,道聲:「承讓。」

    楊連古真不發一言,坐上滑竿,眾目睽睽之下,黯然離去。

    擊竹滿一百,無人出戰。少衝下台小憩後,再無人上台比試。道清請紫陽示下,紫陽與南宮極樂等人商議時,台下有人嚷道:「商議什麼?誰武功能高過他二人去!」又有人叫:「少囉嗦,敲二遍鼓!」又有人起哄:「恭喜李府主榮登天下第一!」也有人抗聲道:「邪魔外道豈能名列十絕!」

    立時有人駁道:「華山論劍,以武定輸贏,少那些婦人之見。」言出,應者甚眾。

    第二遍擊竹催戰鼓又響了起來,四下爭議之聲頓歇,響滿百下,無人上台挑戰。四下一片死寂,數百雙眼都盯在本屆主評:隱三仙、余百花、南宮極樂身上。五人爭了幾句,余百花喚過道清,交代兩聲,道清三步並倆跳上石台,清清嗓子說道:「本屆論劍的優勝者是洪湖李少衝。」

    少衝道聲「且慢」,走到紫陽真人面前,執弟子禮,說道:「弟子幼蒙真人座下教誨,學成紫陽劍法,今以劍法取勝番僧,實賴真人昔日恩澤。少衝雖無緣呼真人為師,心中卻時刻不忘真人授業之恩。今日要弟子與真人並列,少衝惶恐,恕不能從命。」紫陽笑道:「若是這樣,貧道真該羞死了。貧道當年可是正正經經地拜過劉中劍為師的。」

    南宮極樂道:「你是憑本事爭來的,又不是我們徇私情送給你的,推辭什麼。」這時金菱兒混在人群裡,捏著鼻子說:「扭扭捏捏,是什麼男子漢大丈夫?」一時附和之聲此起彼伏,不多時便是喊聲如雷了。

    少衝便補了白眉子的缺位,排在十絕之末第十位。

    世上或無英雄,卻定有小人,眼見的少衝一夜成名,那些趨炎附勢的小人,恨不得斬雞頭,燒黃紙,當場拜兄弟,哪管他正邪勢難容的古訓,攀親附友是各顯神通。這些人中有人是真心要與他結交的,如靖淮幫劉庸;有人是受了他的恩惠來報答的,譬如洛陽鐵槍門駱運霸侄女駱彤曾為楊連古真弟子康密誘拐、**,李少衝救她出來送還鐵槍門;大半是跟風走的,那些攀附鐵槍門、靖淮幫的小幫小派,眼看著主家跟他友善,也跟著表達友好。

    少衝也正想趁機與各派化解仇怨,止息干戈,自是盡心周旋。此前張羽銳、吐故納蘭瞞著少衝撥出白銀若干,賄賂了三十四家小幫派暗中幫忙。又雇了些遊俠散戶在一旁吶喊,這才有少衝一言出口,應者如雲的場面。

    紛紛攘攘正亂,忽見金天宮的一個小道士氣喘吁吁跑過來,連聲叫道:「禍事了,幽冥教攻山來了。」就聽三聲炮響,金天宮方向一片火海,又有數百人持強弓勁弩圍了上來。落雁峰本來就狹窄陡峭,又光禿禿的無遮無攔,眾人驚恐之下圍住少衝,責難之聲如海似浪。

    少衝道:「我若存心加害,自家留這算什麼?又豈非帶兩個不會武功的侍妾在身邊。」有人道:「這不過是你使的障眼法罷了,你會在乎兩個小女子的性命?」少衝恨道:「依閣下之意怎樣才能信我?」那人答道:「那簡單,你若能摘下來者頭顱,我們便知你真心。」眾人紛紛附議。

    從落雁峰下山需通過一段三尺寬十丈長的石樑,攻山的兵卒據守石樑一側,用盾牌構築成牆,這些盾牌高有六尺三寸寬三尺四寸,用硬木製成,外面蒙著鐵皮,盾牌上密佈著三十二根五寸長的鐵釘,鐵釘上塗了劇毒,月光下發出滲人的碧綠。

    守住石樑後,士卒們並不急著向前攻擊,他們在等一件神兵利器——噴火龍。那是一種安裝在四輪車上的攻城火器,車身上安著一個巨大的鐵油桶,車頭架著一個雕琢成龍頭的噴嘴,用鐵管與油桶相連,對敵時兩名大漢轉動輪軸,壓迫鐵桶裡的火油由噴嘴噴出,火油可射出二三十丈遠,那油粘附力極強,粘在人身上非用豆油不能清洗,一旦被引燃,一碗火油即可燒死一個人。此物唯一的缺陷是太過笨重轉運不便,正是這個緣故,眾人方覓得一線生機。不過此刻退路已斷,有的是時間慢慢將它運上來。

    少衝心知此物一到,山頂上數百人轉眼便成灰燼。好在眾人並不知噴火龍的厲害,否則無須敵人動手,自己就先被這群人殺了。少衝取出風衣府主玉令,叫道:「我乃天火北使、風衣府府主李少衝。爾等聽我命令,撤去盾牌陣。」有人認出他拿的確是風衣府主玉令,一時也亂了心神,恰在此刻,一人厲聲斷喝道:「沒我的軍令,誰敢撤陣?」

    說話之人五十出頭,矮墩墩的甚是壯實,他陰著臉,倒背雙手,不怒而威。正是天火東使、關中總舵總舵主刀天妄。

    少衝道:「本教教規,風衣府出巡如教主親臨,各舵皆需聽命。刀總舵主,本座命你將盾牌陣撤了。」

    刀天妄陰著臉冷笑:「你別忘了,本舵除了是關中總舵總舵主,還是新任天火東使。十聖使只聽命於教主,我是東使,你是北使,我排位還在你之前,似乎你該聽命於我才是。」少衝喝道:「刀天妄,政務堂大會上教主說得明明白白,願我教與中原各派止息干戈永世修好。而今你背棄教主,重啟釁端,陷我數十萬教眾於險地,你居心何在?!」

    刀天妄森然道:「李少衝,我不跟你做口舌之爭。你睜開眼看看,今夜華山竟是誰家的天下?」一時得意忘形,狂笑道:「還有一盞茶的功夫,落雁峰上將升起一把天火,將這世間的醜惡統統焚為灰燼!」正狂笑,不妨小腿肚上被人踹了一腳,雙膝一軟身不由己地跪了下去,未及他緩過神來,雙臂已被人死死擰住。

    刀天妄這才看清,暗算自己的竟是自己新近提拔的關中總舵鐵心堂堂主張希言,一時惱怒交加,破口大罵道:「張希言,你你竟要叛我?!」張希言道:「你對我有恩,我卻不能廢義,你的妻兒我會照料,提攜之恩我來世再報吧。」言訖斬下刀天妄頭顱。

    少衝將頭傳示左右,說道:「我教雖源出西域,然遷居中原數百年,與各位同根同種,同言同俗,所謂四海之內皆兄弟也。懇請各位摒棄舊惡,止息干戈,相扶相助,相濡以沫。如何?如何?」向四方問四個「如何」。

    劉庸問道:「李府主真心與中原和好嗎?」少衝道:「此頭可證明我教的誠意。」少林武空頌道:「貴教能有此意,乃武林之福,善哉,善哉。」

    丐幫幫主梁九通道:「李府主既然誠心修好,梁某願與府主歃血立誓。丐幫與天火教永不侵犯。」劉庸一旁叫道:「算我劉庸一個。」青城松風、崆峒靈智、洪湖派劉青發、金刀門金元皓、鐵槍門駱運霸、白門白永遠也要歃血立誓。少衝大喜。那邊丐幫弟子早手腳麻利將香壇擺好。少衝與眾人對天盟誓:誠心修好,相親不犯。誓畢,九人攜手縱聲大笑,聲震萬丈絕谷,餘音裊裊不絕。

    三日後,少衝召集關中總舵主事以上職官在全真巖德忘宮會議,刀天妄已死,排位在張希言之前的還有兩個人,一個是副總舵主林萬倫,一個是中樞堂堂主王仲元,林萬倫是刀天妄親信,雖未曾直接領兵攻山,此時仍不免滿臉的土灰色,而中樞堂堂主王仲元在事發後及時安撫各地分舵,致雖有大變故卻未有大震動。

    少衝以張希言有平反第一功,擢升其為關中總舵副總舵主,掌總舵主印,仍兼任鐵心堂堂主。副總舵主林萬倫、千葉堂堂主張峰奇知情不報,革職待審。中樞堂堂主王仲遠忠心可用,升任副總舵主。其他有功者賞有過者黜,又訓誡道:「刀天妄陰謀叛亂,致關中蒙羞,諸位務必戮力同心,振興關中,以雪前恥。」

    張希言領頭高呼:「我等願誓死效忠!」

    會散,來到後堂,張希言伏地要拜,少衝急攙道:「你我兄弟不用這些客套。」張希言道:「若非兄出言提醒,弟今萬劫不復也。」少衝道:「如今教中混亂,教主不自愛,群僚頻爭鬥。想我教立教百年,教眾數十萬,竟是一事無成,豈不令人恥笑?」張希言道:「以弟愚見,教主既然不能掌控全教,兄何不取而代之……」

    少衝急擺手,道:「此事不要再提。」頓了頓又說:「關中已成險地,兄可願執掌刑堂?」張希言略一思忖,說道:「關中地通南北,勾連東西,形勢衝要,蒙古人,拭劍堂,刺馬營,梨花社無不覬覦,刀天妄經營數十年,也常是顧此失彼,弟說句大話,當今教中除弟誰能駐守?若兄已有人選,弟願傾心輔佐,鞠躬盡瘁死而後已。」少衝笑道:「弟僥倖能有今日,深知無規矩不成方圓,欲得事業長久,非得律法森嚴。能持刑杖者,非兄這等品行才幹,故有此一議,兄萬不可誤解啦。」

    張希言笑道:「既如此,弟願保舉本地執法堂副堂主雷顯聲。此人深通律法,又精於辦案,是個難得人才。」少衝聞聽「雷顯聲」三個字,似覺有些耳熟,只是忘了在哪聽過,待張希言將保薦之人叫到跟前,不覺眼前一亮:此人年約四旬,臉龐黑瘦,濃眉大眼,竟是舊日在洪湖縣打過交道的京城巡檢司從五品紅衣捕頭雷顯聲。

    少衝歎道:「世事如浮雲,一眨眼就是十三年。老兄幾時也棄明投暗了?」雷顯聲道:「自打招惹了拭劍堂,雷某是處處碰壁,終至無路可走,不得已投在聖教。」張希言驚怪道:「雷兄瞞我好苦,早知你們是舊相識,何勞我多嘴多舌。」雷顯聲道:「是雷某自慚形穢不願見府主,想當年,我為京城五品紅衣捕頭,府主只是偏遠小縣寂寂一小卒,真一個天上一個地下。轉眼十三年,天翻地覆,你讓雷某怎好拉下這張臉呢。」

    少衝笑道:「雷兄才幹勝我十倍,時運不濟罷了。」遂擢升雷顯聲為風衣府中樞堂副堂主兼風衣府侍衛副統領。

    刻下,少衝又與張希言密語良久,張希言以總舵鐵心堂不敷使用,請少衝調撥兩營士卒來援,少衝便調川中總舵八百隴西兵前來駐防。佈置已妥,張希言、雷顯聲告退。剛到門口,遇見張羽銳往裡走,張羽銳道:「恭賀張兄榮升之喜。」張希言道:「全虧堂主苦口婆心的教誨。張希言感激之至。」張羽銳道:「你我同為府主辦事,不必客氣。」

    少衝問道:「看你喜氣洋洋的,有何喜事?」張羽銳答道:「府主真是了料事如神。我們前腳離山,韋千紅就稱病回金陵休養,不過兩天董老也掛單而去,陸純改任育生院副主,李久銘改任內務府副主。如今落髻山氣象大變,各府、院、堂、局、所主事之人一律換成西山人,連教主身邊的奉茶侍女也做了錢糧堂的副堂主。鬧的烏煙瘴氣,怨聲載道。」

    吐故納蘭道:「菜已做好,再不下箸就要涼了。」張羽銳也勸,少衝道:「雖說如此,也要好好籌劃,畢竟是牽一髮而動全身的事。」
上一章    本書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