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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騰世紀 28.至高台 文 / 樓枯

    入秋之後,天旱無雨,牧草絕收,隴西糧價一日三番,百姓苦不堪言。少衝見有利可圖,遂於眾人商議如何從川中運糧販賣牟利,一直到深夜才散。

    此時涼風習習,月明星稀,少衝回屋時,金菱兒靠在桌子上已睡著了,手中拿著一卷唐詩。少衝輕輕地奪了下來,只聽金菱兒夢中吟誦道:「長江悲已……山山黃葉飛……」說了半句倒落下一縷口水,少衝知道金菱兒讀書不多,對讀書既無天分也無興趣,如今竟無聊到看起唐詩來了,心裡不禁懷了幾分歉意。少衝把書卷放好,抱起金菱兒放在床上。金菱兒忽憨憨一笑,用手比劃道:「你說的不對,不是這樣的……是……嘿嘿……」少衝見她說夢話,隨口趣道:「什麼不對,本來就是這樣的。」金菱兒道:「不是的,白山哥哥,是……」

    少衝渾身一顫,金菱兒也猛然醒過來,望見少衝,更是六神無主,急紅了臉道:「你,回來啦,我,我怎麼睡著啦?我剛才說了什麼沒有?」少衝淡淡道:「沒什麼,你做噩夢了,早點睡吧。」

    少衝嘴上不說,心中到底有些疙疙瘩瘩的,直到天亮才睡著。待一覺醒來,窗邊紅日高掛,心中不免奇怪,金菱兒一向早睡早起,每日清早只要自己稍醒的遲些,她必然使手段弄醒自己,今日怎麼?……

    少衝披衣而起來到外廳,金菱兒伏在案上認認真真地在寫字,每寫一筆嘴角都露出一絲笑容,少衝輕步走到她身後冷不防抽掉了她手中筆,金菱兒嚇得「哇」地一聲大叫。少衝笑道:「金女俠想改行當狀元嗎?」金菱兒嗔道:「不許取笑人家。」說著話用手絹把紙遮住。少衝道:「為何不讓我看?莫不是背著我給你白山哥哥寫信?」金菱兒臉一紅,羞憤道:「你冤枉人!你要看,讓你看!」氣咻咻地把紙窩成一團塞到少衝手裡。

    少衝見她雙目含火,知道自己的話有些過頭了,忙賠上笑臉。金菱兒卻不依不饒,把紙展開送到少衝眼皮底下問道:「你看清楚了,我寫的可是書信?」少衝略掃一眼便知紙上寫的是王勃的詩:

    長江悲已滯,萬里念將歸。況屬高風晚,山山黃葉飛。

    金菱兒譏笑道:「如今你看清楚了,我留著他也沒有用了。」說完便把紙撕個粉碎,又將案上紙墨筆研一掃而空,恨恨道:「我就該是個傻子,瞎子,你一輩子把我鎖在牢裡那裡才保險。」少衝心中有愧只得陪著笑臉,一句話也不敢多說。恰此時聞報張羽銳求見,少衝抽身便逃。金菱兒禁不住撲哧一笑,遙望著少衝遠去的背影禁不住輕輕地歎息了一聲。

    冬去春來,寒氣漸消。這日少衝正與眾人議事,忽報落髻山有特使持節而來,少衝將人迎入廳堂,交驗了符節後那特使卻讓在了一旁,與他同行的侍從摘去面罩,倒嚇了少衝一跳:來人竟是李久銘。少衝忙讓入密室,說道:「久銘兄千里而來,必有指教。」李久銘微笑道:「奉教主之命,前來犒軍,別無他意。」說完喝茶。

    一碗茶喝完,又說了幾句閒話,李久銘忽發感慨道:「都說隴西苦寒之地不易長居,依我看也不盡然,比之風雲一夕三變的落髻山,這裡至少落得個清靜。」少衝淡淡一笑,李久銘話中有話,想說什麼他是一清二楚。數日前,三朝元老、老謀深算的左使韋千紅稱病不出,落髻山上濃雲密佈,眼見得又是一場風雲,李久銘突然前來,豈是為了喝一杯茶?而今的落髻山就像一座戲台,生旦淨末丑,你方唱罷我登場,今日你鬥我,明日我打他,清早你歸隱,傍晚我出山,來來往往,看多了,看膩了,也就麻木了。

    少衝道:「惟偏遠方得清靜,縱然天塌下來也斷然不會往這砸。」

    李久銘道:「早間,天塌下來自有高個子替你頂著,而如今你老兄已經身高過人。木秀於林,風必摧之。誰還肯為你頂?」少衝聞聽這話,默然無言,良久問道:「兄長有何指教?」李久銘道:「若是頂不住,倒不如早點找個依靠。」他一翻眼,又道:「川中焦手與朱宗鎮不清不白,已成她心腹大患。你若能火拚了焦手,便是首功。」

    少衝道:「焦手於我有舊恩,我如何下得了手?」李久銘冷笑道:「焦手不過是個庸常之輩,川中總舵主的位子豈是他能坐的了的?你果真念及舊情,就不該任其身處險地而置之不理。」

    少衝道:「雖是如此,他在川中,我在隴西,心有餘而力不足呀。」李久銘道:「這個你放心,此次我奉旨巡視西北諸地,可找借口將他誘至天水城,你預先在城中設伏正可將他一舉拿下。」少衝應允下來,即與李久銘並吐故納蘭、張羽銳等人趕赴天水城。安排妥當。焦手即帶著一干隨從千里趕來赴約,被少衝軟禁在館驛。楊清旋即升焦手為育生院副院主,巡視隴西,調任李少衝為川中總舵主,升金岳為隴西總舵副總舵主,掌總舵主印。

    是年六月,楊清罷朱宗鎮風衣府主,由杭橋是接任。朱宗鎮潛至荊湖,與藍天和、洪天、胡武一密謀後在會倉府起事,風衣府鐵心堂副堂主兼前軍統領莊通與四人暗通,讓開山南各處關卡迎四人進山。楊清見大勢已去,攜黛眉麗、杭橋是、李久銘一干親隨避居雙流山莊。雙流山莊距成都城百餘里,依山傍水景色秀美,為中宮監直轄莊院。

    少衝急召吐故納蘭、張羽銳、楊竹聖三人商議對策。楊竹聖勸少衝親往覲見,以表忠心,張羽銳勸少衝稱病不出,靜觀時變。吐故納蘭道:「教主巡視川中,總舵主避而不見,於法有違,於理不合。朱、藍、洪、胡四人起事倉促,不得人望,將來必敗!教主又一味重用西山人,刻薄寡恩,人心盡失。屬下斗膽進言,總舵主何不趁此良機入主落髻山,革除積弊,重振我教聲威?」此言一出,張、楊同聲附和。

    少衝即令楊竹聖率三營士卒進駐雙流鎮,扼住通往落髻山的咽喉要道,將兩下隔絕開來,又命雙流分舵每日進獻米面瓜果、時鮮蔬菜,不可怠慢。

    楊清手無寸兵,彷徨無助,見少衝如此做派,心中沒底,思慮再三,乃命中宮監掌宮黛眉麗為特使前往成都頒授李少衝天火北使榮銜。黛眉麗趁機試探少衝口風,少衝故作慷慨之詞道:「朱宗鎮犯上作亂,實屬可誅。只要教主一聲令下,屬下願親率所部擒殺此賊,以報教主。」黛眉麗心中竊喜,回報楊清,楊清冷笑不語。

    黛眉麗疑惑道:「教主信不過他?」楊清道:「我聽說他在隴西有多樁生意,做的風生水起,生意人嘛,無利不起早,我只怕趕走了四匹狼,卻招來了一匹虎。不到萬不得已,我是不會冒這個險的。」黛眉麗這才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七月初,朱宗鎮自封為風衣府主,以迎楊清回山為名率軍三千進犯雙流鎮。楊竹聖率部大破之,趁勝追至駐馬川。被朱宗鎮親信計國起阻於通天洞外,通天洞地勢凶險,易守難攻,計國起又謹慎持重,楊竹聖一籌莫展。少衝探知通天洞的副統領叫黃世傑,即秘密趕到駐馬鎮。當晚二更,黃世傑突然打開城門,引楊竹聖進關。計國起在床上被擒拿,大罵黃世傑:「我待你不薄,為何叛我?」少衝笑道:「黃統領開關迎候教主,乃是深明大義之舉。豈是你那些小恩小惠能收買的?」

    原來少衝得知黃世傑是董先成的得意門生後,便派人進山求見董先成,請其出面勸降黃世傑,董先成感少衝提攜之情,又看不慣朱宗鎮等人所作所為,便連夜召見黃世傑,曉以利害,黃世傑原本為通天洞統領,卻被計國起搶去了位子,心中本就不服,此時又有恩師嚴命,便立即投誠放關。

    朱宗鎮得知通天洞失陷,心中驚恐慌亂,勉強拼湊起上千人來迎戰,可惜一群酒色之徒,如何敵得過隴西百戰之師?頓時兵敗如山倒,朱宗鎮易容逃亡,為中宮監披香殿主事西山人秋月明所擒。

    楊竹聖命侍從徐世谷前去要人,秋月明斷然拒絕。徐世谷年輕氣盛與之爭執,反被毆傷。楊竹聖勃然大怒盛兵前去要人,秋月明見勢不妙,躲入落髻山。

    秋月明叮囑宮中侍衛小心守備,侍衛們笑道:「隴西兵再驕橫,還敢闖落髻山不成?大人擔心他什麼?」秋月明苦笑道:「擔心散兵游勇!」眾人笑道:「朱宗鎮得勢時也沒敢擅闖落髻山,他李少衝敢造反不成?」秋月明歎道:「你們怎知這其中的厲害,聽我勸,都睜大眼睛盯著,小心沒了腦袋。」眾人嘴上應著心裡卻不以為然。

    約三更時分,落髻山下突然聚集起上千「散兵游勇」,撞破一重天大門闖了進來。落髻山由山腳下至山頂設有九道關卡,號稱九重天,其中以第一道第三道關卡最為險要。轉眼間,亂軍又攻破第二道關卡,秋月明退守第三道關卡,兩下對射,互有死傷。四更天,風向突轉,亂軍順風放起火來,火借風勢燒上山來,一時間半邊天都成了紅色。

    少衝正在風衣府與各堂院管事商議迎接楊清回鸞之事,猛然間見西山火起,忙與眾人趕往救火,然火勢已成,根本無從撲救。眾人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西山化為一片焦土,男女老幼上千人葬身火海。

    少衝嚴令緝拿放火的兇犯,張羽銳親自帶隊搜捕,至天明共拿獲四十三名疑犯。拷問之下,眾人招認是朱宗鎮舊部,為救舊主才攻打落髻山,攻山不順才縱火燒山。少衝下令將四十三人全部斬首示眾。

    紮營在落髻山南三十里秋水川的藍天和與洪天,聽聞朱宗鎮被擒便連夜退回荊湖,胡武一退回滇黔,莊通丟棄所部潛逃無蹤。

    三日後,楊清還山,少衝迎至通天洞外,伏地請罪,楊清安撫幾句。入夜,楊清依少衝所請,暫住風衣府。內外警衛皆由隴西將士充任。

    少衝奏請革去朱宗鎮、藍天和、洪天、胡武一、莊通五人本兼各職,定為叛逆,著風衣府執法堂緝拿五人歸案;請升黃敬平為風衣府中樞堂堂主,張羽銳為風衣府千葉堂堂主,吐故納蘭為風衣府執法堂堂主,董先成為風衣府鐵心堂堂主;改李久銘為荊湖總舵總舵主,改內務府醫藥局局正湯雨露為風衣府錢糧堂堂主。楊清一一核准。

    月末,胡武一自縛領罪,楊清嚴斥後留任中宮監。藍天和、洪天在嘉州公然舉兵反叛,少衝自請為討伐使,以楊竹聖、林玄茂為副使率隴西兵前往彈壓,楊清核准。六月中,楊竹聖大敗洪藍聯軍,洪、藍退守重慶府。月末,張廷玉殺洪天,獻城歸降,藍天和遠走滇南,途中染病,病逝於重慶府。吐故納蘭、董先成、胡武一、黃敬平、張羽銳、湯雨露等聯名奏請少衝為風衣府府主,楊清核准。為避嫌疑,少衝暫居育生院。

    陸純又奏:「李府主助教主平定朱宗鎮叛亂,居功厥偉,今又升任風衣府主,循例應授右使榮銜,請教主定奪。」楊清道:「本座也正有此意,只是右使乃教中至高榮銜,需政務堂大會合議後方得頒授。如今韋左使出鎮江南,東使又缺位,急切難成。本座已派快馬召韋左使回山,倒是東使榮銜誰可接受?」陸純道:「關中總舵主刀天妄鎮守山陝多年,勞苦功高,可授東使!」楊清道:「此事發清議院清議。召開政務堂大會也是你清議院職責,也由你全權處置吧。」

    育生院劍院藏書樓後有一座清幽二進小院,少衝遷入育生院後便居住於此。少衝調任川中總舵主後,曾將金菱兒接到成都。金菱兒耐不住南方濕熱只住了半個月便回了安平堡,少衝回房後,心中悶悶不樂,忽聽案前有輕微的腳步聲,以為是侍女送茶,便道:「放在這裡就可以了。」來人不做聲。少衝抬頭一看,卻是柳絮兒。

    柳絮兒回山閒居,一晃已有三載。少衝驚問道:「你怎麼來了?」柳絮兒眼圈紅紅的說:「你不來看我,我也不來見你,以後就不見面了嗎?」少衝聞聽這話頗為動情,吁歎一聲道:「回來就好,這兩年委屈你了。」柳絮兒聞聽這句話,淚花就簌簌往下滾落。

    她剛撲倒在少衝懷中,門外就傳來一陣嘈雜聲。只見金菱兒怒氣沖沖直闖進來,案前執事李浩瑜灰頭土臉地跟在後面。少衝詫異道:「你怎麼來了?」金菱兒雙目含火道:「我便來不得嗎?」盯著柳絮兒,眼中能冒出火來。

    柳絮兒勉強擠出一絲笑,道:「妹妹一路辛勞,還是先歇歇再說。」金菱兒聞言騰地跳起來罵道:「你算個什麼東西?在這裡充什麼正房?」柳絮兒唬了一跳,長氣不敢出一口。少衝喝道:「好啦,你少說兩句。」金菱兒恨聲嚷道:「是她還是我,你選一個吧。」

    少衝只剩苦笑,忽見李浩瑜在院中探頭探腦往裡打望,便大喝一聲:「你還不滾出去!」金菱兒聽岔了音,誤以為是呵斥自己。一張臉上頓時寫滿了驚愕、委屈,她衝著少衝絕望地叫道:「你不要我了?我走,我走!」抬腿往外跑。

    柳絮兒推了少衝一把,急道:「你還不追去,出了三長兩短,我還能活嗎?」少衝賭氣道:「讓她走,看她能去哪。」心裡到底放心不下,等他追出門,已不見了金菱兒的蹤影,忽見李浩瑜在牆角朝自己招手,跟著他走。拐彎抹角,在園中的荷花池畔找到了金菱兒,正坐在池邊樹下抹眼淚。

    李少衝湊上前扶她肩,被她狠狠地抖了去。知她在氣頭上,少衝不敢造次,陪坐在一旁,往池水裡丟石子。約過一盞茶的工夫。金菱兒道:「你是精衛,要把池子填了?」少衝哈哈大笑,摟住了她要親嘴,金菱兒使勁掙扎,沒能掙開,臉被舔的濕乎乎的,就順服起來,說:「你想她回來,就光明正大的把她接進來。你們這樣偷偷摸摸,豈不讓人笑話?旁人怎麼說,說我是母老虎容不得人……」

    少衝攬著她的細腰,說道:「其實她的身世也蠻可憐的,自幼沒了父母,一個人在世上孤苦伶仃的,就像這水中的浮萍,隨風逐浪,飄落無依。」金菱兒推開少衝的手,說道:「那我呢?我又有什麼依靠?」少衝捏了捏她的鼻子,說:「我不就是你的依靠嗎。」金菱兒撥去少衝的手,幽幽地說:「過去是,將來還是嗎。她來了,你要分一份給她,明日還會有人來,後天呢,還有多少人要來?你還能顧得過來嗎?」

    望著少衝的窘態,金菱兒竟撲哧一笑,刮著他的鼻子說道:「冤家,跟你說笑呢,她是無根的柳絮兒,我可是有根的菱角,用不著你牽掛。好哥哥,去哄你的絮兒妹妹吧,莫傷了人家的小心肝喲。」少衝握著金菱兒的輕輕地拍著,感慨道:「好菱兒,你們都是我的心肝好寶貝,離開誰也不行。」金菱兒笑道:「我的好哥哥,是人一副心肝就能活命,用不著兩副那麼多的。」

    送走了金菱兒,少衝喚來李浩瑜,當面訓斥道:「你是做我的案前主事,不是我的僕奴,更不是我門前的一條狗,你看看你自己,畏畏縮縮的,像什麼樣子?」李浩瑜遂挺直腰,清了清嗓子,朗聲說道:「剛剛得報,韋千紅已回落髻山。今早他向教主上了一道表章,勸教主盡早還宮,理由是按我教規矩政務堂大會歷來都是在中宮監政務堂召開的。」

    李少衝道:「那就讓她回去,院小人多也著實不便。」李浩瑜道:「陸純奏請召開政務堂大會,用心不純。韋千紅上這道表章更是居心叵測。屬下擔心他們會在政務堂大會上突然向府主發難。」少衝抬眼望天,哈哈一笑道:「『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獵狗烹』。古今一理。好在咱們有田有產,不至無處可歸。」

    二日,李少衝請辭風衣府主復任川中。楊清問韋千紅:「北使此言如何?」韋千紅道:「李北使平叛有功,護法得力。自接掌風衣府,不辭勞苦,兢兢業業,為眾人楷模。今百事復興,正用人之際,望請北使以大局為重,輔助教主,廣大我教。」楊清道:「左使所言極是。北使所請,恕本座不能答應。」

    少衝道:「近日得聞,八月十八日中原各派會聚華山開英雄大會。竊以為此次中原各派會聚華山殊為可疑,恐各派與蒙古人暗中聯手,如此江南半壁將不能久保。天下大亂,於我教亦有莫大之害。此事不可不察。」

    楊清問:「北使有何高見?」少衝道:「願往華山,暗行釜底抽薪之計。」

    韋千紅道:「李北使正堪擔當此任。北使師出洪湖,又曾臥底紫陽,熟諳中原武林人情世禮。北使出使,定可馬到成功。」

    楊清點頭微笑,向新任東使、關中總舵總舵主刀天妄說道:「那兒是你的地盤,你要全心輔助北使。」刀天妄答道:「屬下定效死命。」

    堂會即散,楊清命擺宴蘭草廳,各府院廳監局所正副主事皆在邀請之列。歌舞飲酒至一更天才散。李少衝歸來,眾皆憤憤不平。少衝道:「秋遊華山乃人生一大樂事,諸位為何不喜反憂?」楊竹聖道:「咱們是育苗栽種,眼見有了守城卻讓人家摘了果子,這口氣如何嚥得下去?」少衝道:「錯過這季還有下季,只要你我兄弟耕種不輟總會有收成的。」眾皆稱是。

    華山南接秦嶺,北瞰河渭,扼守關中地區進出中原的門戶,素有「奇險天下第一山」的美譽。

    入秋之後的華山,山林盡染,紅橙黃綠青藍紫各色具備。少衝一路走來,被這秋景感染,暫將一腔煩惱拋閃在一邊。柳絮兒和金菱兒私下悄悄跟著,待少衝覺察時,已將出川,無可奈何只得帶在身邊。在華山南麓偶遇鍾白山。少衝道:「西隱一脈從不參與中原武林之事,鍾兄如何也到了華山?」鍾白山笑道:「貴教也從不問江湖之事,李府主不是也來了嗎?」二人對視哈哈一笑。

    鍾白山道:「明晚華山論劍,傳言將要決出一位頂尖高手添補白師叔留下的缺位。小弟願助府主達成心願。」少衝道:「鍾兄何以認定我就要這虛名?」鍾白山道:「梨花社草創之初亦被視為邪魔外道。中原各派必欲除之而後快。三年間,有少林、鐵槍、丐幫、孤梅、九鳴山莊五次攻入晉州。梨花社幾欲滅門。自二十年前白師叔在華山之巔躋身十絕,梨花社與中原武林只爭利不爭義。各派雖仍敵視,內心卻已不再視梨花社為邪魔外道。」

    金菱兒插嘴道:「中原十絕當然是中原人,自家兄弟就算打的頭破血流,也有和好的時候,總比外人來的親呀。」一力攛掇少衝去奪十絕之名。

    少衝笑道:「聽君一言,茅塞頓開。我敬鍾兄一杯。」又笑道:「你是菱兒義兄,與我本是兄弟,以後不要在一口一個府主,倒顯得生分了。」金菱兒亦笑道:「若按我們老家規矩,你們就是連襟呢?趕得上兄弟一樣親呢。」眾人都大笑。

    宴散,鍾白山便將素日所見的各門各派的武功路數說與少衝聽。興之所至,就拉出了暢談通宵的架勢。柳絮兒旁聽了一陣,抵不住困意離去。金菱兒去廚下衝了壺進來,一邊服侍茶水,一邊旁聽,絲毫不覺睏倦。

    自黃山英雄大會起,英雄大會的會期由原來的半個月改為九天,承辦方不再理會與會者的食宿等雜務。這九天會期又分為三段,前三天謂之『四海會』,專為會老友,識新友所設;中間三天用以議論江湖是非,判是非,解糾紛,叫做『和合會』;最後三天以武會友,切磋武藝,稱為『英雄會』。恰逢二十年一度的華山論劍與英雄大會撞在一年,故此合併召開,把論劍放在『英雄會』的最後一天。

    四海會期間少衝去拜訪了紫陽真人,紫陽宮落腳之地在背山朝陽的紫千觀,四周無遮無攔,高潔清幽。楊秀攜一干三代弟子迎候在觀門口,只言紫陽、謝清儀已去走訪各門各派,並不在觀中。卻問少衝:「如此冷落,李府主介意嗎?」

    少衝笑道:「楊師姐肯接見,已是莫大榮幸了。」說話時問起了那個叫封迎的少女,楊秀笑道:「連你也知道她了?她是師父去年收的關門弟子。牙尖嘴利的,活脫脫就是當年的梅兒。」說到這,楊秀眨著亮晶晶的眸子問道:「你已見過她,你說說看,她像不像以前的余已己?」少衝笑了笑未作回答。

    楊秀道:「她就生在你走那年,也是個苦命的孩子,生下就讓人丟在西來莊街口。小枝抱回來時,襁褓裡儘是螞蟻,瘦的就剩一把骨頭了。後來被紅袖帶去揚州,五歲那年,小枝又給要了回來,當女兒養,當弟子教。忽然就草雞變鳳凰,成了小枝的長輩。小枝到現在還後悔帶她回來呢。」

    說話間,封迎走進院子,望見少衝在堂上,便低下頭轉身進了廂房。楊秀道:「這倒也怪了,見了誰都不臉紅,偏見了你就躲。」少衝自嘲道:「想必是忌憚我的惡名。」說話時朝外又望了一眼,心裡竟咚咚地跳成了一團。那封迎活脫脫的就是余已己重生。

    當日後晌李少衝拜訪楊秀的事便在華山傳開來,又有人澄清說紫陽宮掌門人、當家人余百花、謝清儀卻並未接見,此事傳揚到最後,離著天火教駐地最近的幾個川西小幫派便主動上門來拜訪。吐故納蘭又將從川中帶來的秋白桃分成若幹份送與左近各派,都接了禮,也有小部分回了禮。

    四海會結束的當晚,崆峒、點倉兩派掌門及唐門繼任掌門唐璐先後走訪天火教駐地。和合會中間又有兩個川西小幫派來求少衝挑頭為川西武林掙個公道,少衝婉言謝絕,隨即又派人查明事情原委,動用歷年積累下來的人脈替兩家爭回了應有的利益。

    和合會將要結束的時候,李少衝專程去拜望洪湖派。此時的洪湖派已躍升至三十六家之首,蘇清河與八大門派掌門已是平起平坐。不巧的是在少衝到訪的前一天,蘇清河和康青山因故雙雙離開了華山,劉青烈以代掌門的身份接見了少衝。少衝感念舊日之恩,仍執同門晚輩之禮。劉青烈卻待之以同道尊長之禮,一絲一毫不敢輕慢。

    敘過話,又留少衝吃了酒,這才禮送出門。在駐地門外,少衝卻意外地見到了月兒。洪湖派借助在當地一家財主設在山間的別院中,劉青烈將少衝送出大門,便轉身回去,少衝沿著石階下到正道上時,見到一個身材娉婷,面容嬌媚的女人帶著兩個丫鬟立在路邊,總拿眼睛看著自己,低頭一想,笑道:「穆曉月?是你!」

    女子淺淺一笑,說道:「難得李府主還記得我這個故人。」一句話勾出少衝許多感慨。二人並肩而行。穆曉月隨行的兩個侍女知趣地退到一旁,張羽銳一行也遠遠地躲開了。沿著山間小道信步走了一程,月兒說:「你倒是沒怎麼變。」少衝道:「就是老了些,你倒是全變了,差點沒認出來。只是眼神沒變,還是透著一股機靈。」月兒道:「聰明人多不長命,我倒寧願蠢笨些。」少衝道:「華山亂哄哄的,你們來這做什麼?」月兒道:「有什麼法子,她如今肚子裡懷著孩子,一個人丟在山上,誰能放心的下呢。」

    穆曉霞上小平山後的第四年被蘇清河納為第九房妾,此事一度鬧的沸沸揚揚,有關蘇清河插手穆英家事,霸佔穆家人財的謠傳又沉渣泛起,逼得蘇清河不得不立趙豐為穆英一脈家長,承繼穆英家財,才算平息風波。

    少衝噓歎一聲,問道:「這些年她過的好嗎?」

    「能好到哪去?不過苟且活著罷了。」月兒臉上泛起一層與她年紀不相稱的凝重,「這幾年她懷過六個孩子,生下兩男兩女,都半途夭折了。這是第七胎。她現在一門心思就想生個孩子,誰勸她也不聽。」

    靜默了會,月兒忽而含羞地說:「我也要嫁人了。」少衝強作笑顏:「那就恭喜了,不知誰有這福氣?」月兒一字一頓道:「康青山。」

    少衝腦海裡慢慢浮出一張白白淨淨的胖臉,笑容就僵在了臉上。月兒嬌嗔道:「怎麼?入不了你的法眼?」少衝道:「他比你可大多了,只怕他兒子年紀都比你大……」後面的話他吞下去沒說。他發現月兒的眼眶裡淚花已在打轉。她咬了咬嘴唇,幽然一歎:「這或許就是命吧。」稍頓了頓:「她就在莊裡,……算了,還是不見了吧,見了還不如不見呢。」少衝默然無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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