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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騰世紀 24.時為艱 文 / 樓枯

    六月隴西,驕陽似火,天地間如同放了一盆炭火,入夜卻冷氣逼人,空氣冷的要凝固起來。經過兩天三夜的艱苦跋涉,少衝所部五十三人即將穿越這片隴西人聞之色變沙漠,心情甚是舒暢,當晚與眾人烤肉喝酒,不知不覺醺醺而醉,柳絮兒扶他回寢帳休息。夜半三更,遠處突然傳來幾聲沉悶的號角聲,大地似乎都顫抖了起來。

    少衝一個機靈跳將起來,探頭叫道:「高斌,高斌!」高斌疾步搶過來道:「西北方過來數百蒙古騎兵!」少衝道:「你帶人把他們引開!」跳起身叫道:「埋沙!放火!」沙漠中無遮無攔,少衝所部半數不善騎馬,若遭蒙古騎兵突襲,只能是死路一條。少衝想出一計:宿營時每座寢帳裡挖一個沙坑,置大木箱於其中,騎兵來襲時,不能騎馬的人藏於木箱,在箱蓋上覆蓋沙土,恐敵搜查故而放火惑敵。

    少衝藏好柳絮兒,叮囑道:「未聽鑼響萬不可叫喊,等我來救你。」柳絮兒嚇得臉色蒼白,抓著少衝的手不肯放。少衝狠心推開她,蓋上箱蓋,在上面鋪了一層沙土,再把毛毯蒙在地上。

    帳外,高斌已率十餘騎投西北方向而去。蒙古騎兵以大部追擊高斌,以小部衝擊營地。少衝剛一出帳,迎面一騎就揮刀劈來。少衝矮身避過這一刀,順勢將騎士拖落下馬,一掌格斃。此時營中火光四起,少衝搶了一匹馬,大喝一聲:「隨我來!」殘存標勇匆匆上馬跟少衝投東南而去。蒙古騎士緊追不捨,少衝指示眾人分散逃命。

    他自己則策馬衝上一座沙包,身後追過來十餘騎。少衝回身連發三箭,箭無虛發,追兵抽箭回射。少衝「哎呀」一呼跌落馬下。眾人大喜,飛馬來拿少衝,不料剛一靠近,少衝卻突然騰空而起,手中長劍急出,轉瞬間斬殺三人。

    少衝墜馬並非賺敵之計,而是肩上中了一箭負痛跌落馬下的。剩下的十來個騎士見少衝負傷,紛紛丟了弓箭拉出彎刀圍了過來,兩個老成的則端著硬弩冷眼旁觀。少衝劍指首領道:「以多欺少不算好漢,敢單打獨鬥麼?」首領哈哈大笑,舉刀便剁,少衝側身讓過。

    側面一漢揮刀來砍少衝雙腿,少衝又躲過,如此三四次,眾人只當他沒甚本事,那兩個端弩的也拔刀過來助戰。少衝見時機已到,劍走游龍,眨眼間將十餘人盡數斬殺。

    回望營地已是一片火海,出營追擊的蒙古騎兵陸續回來一些,將斬殺的人頭掛在馬脖子下炫耀。見營地已被燒成一片白地,眾騎便呼嘯離去。

    少衝連滾帶爬下了沙包,廢墟上熱浪襲人,一時無法認清埋柳絮兒的地方。顧忌蒙古騎兵沒有走遠也不敢敲鑼。

    不多會,倖存標勇陸續回來,所剩只有七人,六人掛傷。少衝敲鑼召喚被埋在沙中的人。一通響鑼後被埋二十三人中爬出來十八個人,獨獨不見柳絮兒,少衝心中焦急,連敲三通鑼,又有四人爬了出來,仍不見柳絮兒。少衝無奈只得命人一處一處去挖掘,直到天微微亮仍不見柳絮兒蹤跡,少衝心情焦燥,喝罵眾人去尋找。

    忽聽有人喊道:「高護衛回來了。」只見一匹大青馬馱著渾身是血、奄奄一息的高斌慢慢地走了回來,他背上插著七支羽箭,血已經流乾,臉色蒼白,手腳冰冷。少衝急取「還陽丹」給他服下,高斌這才勉強睜開眼,費力地指著少衝腳下道:「快救柳姑娘。」

    少衝又驚又喜,雙手變做耙,三五下扒開浮土,果然見到一個木箱。揭開箱蓋時,柳絮兒如嬰兒般熟睡未醒,少衝伸手一探鼻息,頓時如墜冰窟:柳絮兒已然氣息全無。

    高斌慘笑道:「總舵主,她還、還有救!」掙扎著爬到柳絮兒身邊,捧住柳絮兒的臉口對口吹了幾口氣,又在她胸上按了幾按,再吹氣,反覆幾次,柳絮兒猛然劇咳兩聲有了生氣。少衝喜極而泣,將柳絮兒緊緊擁在懷裡不肯放。柳絮兒喃喃說道:「我一個人在下面好冷好怕。」少衝流淚道:「是我不好,我再也不會丟下你一個人了。」

    這時一陣輕微的抽泣聲傳來,少衝心中一涼:高斌已然氣絕身亡。

    第一縷陽光照射在沙地上時,眾人已收齊了所有的屍體,九成九的屍體都沒了頭顱,少衝點火將眾人火化後,只覺胸中氣悶難當,忍不住仰天一聲撕心裂肺的長嘯。

    天氣極熱,缺水無糧,一百里路走下來,倖存的三十一個人中又倒下了十七人,少衝箭傷發作,突然間高燒不退,不久便昏迷不醒。眾人將少衝放在一塊毛毯上拖著他走,又行四五十里,人人都已精疲力竭。一人忽惱怒道:「他已經沒救了,咱們為何還帶著他。」另一個接話道:「活人尚且沒命,還帶個半死的人,真是可笑之極。」眾人一起嚷起來,丟下少衝要走。柳絮兒跪地哀求眾人不要丟下少衝。有人譏諷她:「你有情義,你陪著他死好了。」丟下二人不管逕自去了。

    柳絮兒拖不動少衝,只能跪下來用身體為少衝稍微遮些陰涼。但不過盞茶的工夫她便體力不支撲到在少衝身上。又不知過了幾時,隱隱約約聽到一陣駝鈴聲,一支駝隊走了過來。柳絮兒拼盡全力站起來揮手呼救了兩聲,便重重地倒了下去。

    這是一支波斯人的駝隊,領隊見有人昏倒便上前查看,見柳絮兒還有氣,拿出水壺餵了她兩口些水。柳絮兒模模糊糊中感到唇邊有一股清泉,便貪婪地吸允起來,喝了幾口水後她清醒過來,哀求道:「救他,快救救他。」

    波斯人不懷好意地笑了笑:「美麗的姑娘,沙漠裡水是很值錢的,你拿什麼回報我?」他說話時色迷迷的目光就在柳絮兒鼓鼓的胸脯遊走。柳絮兒毫不猶豫地扯開衣帶躺在了沙地上。波斯人舔了舔嘴唇,把水壺塞到柳絮兒手裡:「願真主保佑你。」轉身離去了。

    柳絮兒灌了口水,嘴對嘴地餵給少衝,少衝已經沒有了呼吸,灌進去的水又漫了出來。柳絮兒絕望了,她無助地哭泣起來。

    夕陽西下時,柳絮兒把少衝的頭髮仔細地盤好,然後她把水壺裡的水倒在少衝的臉上,用手絹輕輕地擦乾。她最後望了一眼晚霞,呢喃道:「天涼了,咱們上路吧。」說完,她拔下頭上的髮簪向胸口擦去……

    她不知道半里地外黃敬平正縱馬飛馳而來。

    少衝昏迷了三天四夜才醒來,醒來後的第一件事是提審棄己而去的十二個人,這十二個人丟下少衝後走了二十里就遇到了來接應的黃敬平,吐故納蘭恨眾人背主,各判了十年苦役,只等少衝核准後便執行。眾人聞聽少衝來提審,個個又怕又慚。少衝命將眾人的枷鎖除去,說道:「我教律法第十七條『見危不救者罰十年苦役』,可當日你們也是自身難保,情有可原,十年改為三個月吧。同教兄弟只有相扶不棄才能興旺發達,他日再不可犯。」眾人聞言痛哭流涕,人人捂面而退。

    安平堡南北長三里,東西寬僅一里,四周圍著厚達兩丈的土牆,風雨侵蝕顯斑駁。每日清早,少衝就讓人用小車推著他沿土牆走一圈,一面是漫天的黃沙,一面是低矮雜亂的土屋,整個安平堡死氣沉沉。

    少衝問推車的年輕人:「這裡離沙州有多遠?」年輕人答:「六十里。十年前,這裡人口過萬,商舖林立,一片繁華。自被蒙古人屠城後,就荒廢了。」

    少衝見他能猜破自己的心思,心生好感,問道:「你不是『天賜子』吧?幾時破身入教的?」年輕人道:「去年冬天。屬下投效總舵主本是為家人報仇,楊堂主說我戾氣太重不肯讓我破身入教。」少衝指著土牆下一群練習騎射的士卒道:「你的箭法比他們如何?」年輕人不屑道:「縱然射的一手好箭,不過當個百夫長,我要學萬人敵的本事。我發過誓,要在父母墳前擺上一萬顆韃子的人頭。」

    少衝笑道:「不練箭法,一上陣便丟了性命,談何報仇?便是讓你領兵,士卒們又如何服你?」年輕人笑道:「為將帥者要心懷韜略,選賢任能,衝鋒陷陣還是留給兵士們去做吧。古往今來書生成名帥者比比皆是。」少衝望了望年輕人那張紅撲撲的娃娃臉,問:

    「你叫什麼名字?現居何職?」

    「林玄茂,大宋鳳翔府人。中樞堂侍從室幫辦。」年輕人呵呵笑道。鳳翔府已被蒙古侵佔多年,他仍以宋人自居,這句話博得了少衝的好感。

    「讓你這樣的大才待在侍從室真是委屈。從今日起你到軍中效命,假如三年後你還活著,我就讓你掌兵報仇。」

    「一言為定!」林玄茂喜不自勝,丟下少衝便下了城牆。

    殺馬鎮原名響鑼鎮,極盛時人口過萬戶,被蒙古人屠過兩次後,戶不足千。劉麻子原是鎮上一個賣肉的屠戶,七年前朱日哈的一個馬弁拿了他一塊馬肉,不給錢就走,劉麻子提著雙刀追了他三條街。因怕朱日哈報復當晚便收拾細軟,撇下家業遠走他鄉。

    所有人都認為有生之年劉麻子是不敢再踏入隴西一步了,不曾想,僅過了兩年劉麻子又回來了,不光帶回來四十個鐵打金剛般的把兄弟,還娶了一位如花似玉的富家小姐,光陪嫁的丫鬟就有七個,個個貌美如花。

    劉麻子回到響鑼鎮後干了兩件大事:第一,他把馬千里派駐在鎮上的稅吏割掉了一隻耳朵一隻鼻子,剝光衣裳後裝進麻袋給送回了快活林。第二件事是改響鑼鎮為殺馬鎮,「殺馬鎮」三字石碑還沒刻完,就成了一座空城。所有人都相信馬千里會興兵來討伐,到那時玉石俱焚,人畜全無。

    奇怪的是馬千里遲遲沒有動手,被趕走的稅吏再也沒有回來,劉麻子名聲大噪,「二當家」之名不脛而走,而今當著他的面無人再敢呼他舊名,都伸出大拇指稱一句「二當家」。二當家沒有大當家的勢力,但二當家更愛護商賈,殺馬鎮客商雲集、商舖林立,一派繁盛景象。

    少衝跨入殺馬鎮東門土樓時正是夕陽西下,一抹殘陽照在斑駁的土牆上,十字街口的一家飯鋪裡一個胖大的漢子正蹲在板凳上和五六個閒漢賭錢,桌上除了金條銀錠還有一些珠寶首飾和捏扁了的金銀器皿。少衝的長劍劍柄上鑲了塊紅寶石,在門口燈籠的映襯下爍爍生輝,他剛一進門,就引起了胖漢子的注意。

    胖大漢子駑了駑嘴,幾個閒漢會意,一個禿子就一屁股坐到少衝對面,剔著牙問:「哪條道上的?」少衝淡淡回道:「生意人。」禿子瞟了眼桌子上的劍,道:「賣不賣?」少衝道:「十萬兩銀子。」

    禿子撇了撇嘴,陰冷地笑了起來:「這把劍我們當家的看上了,交個朋友怎麼樣?」少衝冷冷回道:「無意高攀。」禿子拍案而起,大罵道:「不知好歹!劍,老子要定了!」伸手來搶。少衝一腳踢翻桌子,桌子上的水壺、杯碗「辟里啪啦」像下了一場雨。禿子見勢「哎喲」一聲抱頭躺在地上,齜牙咧嘴直喊救命。

    同伴見狀拔出尖刀當胸便刺,少衝一個掃堂腿,掃翻一個。那胖漢見手下不敵,又驚又怒,一聲大吼舉起桌子便朝少衝砸過來,少衝不躲不避,抬腳將桌子踢了回去,那胖漢原本是能躲開的,只是他性子硬,不肯服輸,怒吼一聲,揮拳將桌子砸得窟窿。

    少衝點頭讚許,跨前一步,直拳打去,胖漢仗著自己身粗拳大,硬生生迎上一拳。忽見少衝嘴角露出一絲冷笑,暗叫不好,然招式已老,回轉不及。少衝挨他拳到,手腕一翻,順勢叼住了他的手腕,向下一壓。胖漢齜牙咧嘴地「哇哇」慘叫起來,跪在地上半點不敢動彈。

    少衝喝問道:「你就是劉麻子,本事一般嘛。」胖漢心服嘴硬,叫道:「你使詐,不算本事!有種接我一拳。」少衝道:「誰有工夫陪你玩,我是拿人錢財取你性命的,有什麼後事要交代,快說吧。」劉麻子愕然驚道:「你是馬千里派來的殺手?不要殺我,我有錢,他給你多少,我雙倍給你。」少衝略一思忖,點點頭道:「聽說你名聲還不錯,我就給你一個機會,讓你老婆陪我睡一覺,這事就算了了。」

    劉麻子歪嘴一笑,道:「我老婆老了,不中看,給你挑個黃花姑娘怎樣?」少衝冷笑道:「你少唬我,誰不知道你老婆是隴西一朵花,快去把她叫來,不然……」手下稍稍一用力。劉麻子就殺豬般慘叫起來,不顧一切地嚷道:「快請夫人來……」幾個閒漢見勢不妙,慌慌張張跑去報信。

    少衝拎過一把椅子坐下,叫聲:「上酒來。」劉麻子附和著催:「上酒,上酒,好酒好肉,只管上。」店主端來大盆馬肉,給少衝塞了一碗酒。少衝坐著一動不動,劉麻子冷笑道:「怎地?你怕有毒?」少衝冷笑一聲,切下一塊肉,甩給店主,店主冷笑一聲丟進嘴裡大嚼起來。

    劉麻子得了意:「隴西水硬風冷,風刀子能殺人,卻沒人下毒害人。」

    正說著,一頂花轎停在門口,一個女人問:「是哪位朋友要見我啊?」一陣香風襲來,兩名妙齡侍女扶下一位美艷少婦,年紀不過三旬,身姿綽約,面容圓潤,一對黑瞳神采飛揚攝人心魂。看見少衝,就彎腰施禮道:「我當家的性情暴躁,得罪之處,我替他賠個不是,千萬賣我一個人情。」

    少衝道:「羅宮主開了口,在下敢不從命。」少婦嫵媚一笑,問:「朋友怎麼稱呼?」少衝道:「天火教隴西總舵主李少衝。」少婦咦了一聲,飛眼將少衝打量了一遍,啟唇笑道:「李總舵主來此有何見教?羅某人洗耳恭聽。」說話時冷目掃了眾人一眼,劉麻子一干人頓時如落潮的水退的一乾二淨。

    侍女用衣袖撣了條凳,又將手絹墊上,扶羅倩倩坐了下來。羅倩倩拿起茶壺倒了杯茶,淺酌慢飲,眼神勾勾地問少衝:「總舵主的傷可好些了?聽說柳姑娘傷的不輕,我這裡有些藥,都是女人用的,她或許用得著。」侍女在少衝面前放了一瓶藥。少衝道聲多謝,沒有動手拿藥,又道:「在下有一事不明,望賜教。」

    「你想問我為何出鎮隴西十餘年,至今仍在馬千里之下?」羅倩倩放肆地笑道,「我來隴西並不想與什麼人一爭長短,我來這只是為大王搜羅些小玩意兒。這麼回答是否讓李總舵主失望了?」

    「可據我所知,宮主出鎮隴西是奉命來對付馬千里的。蒙古人猜忌晉王,晉王拉喀兒慶王結盟,喀兒慶王求梨花社除掉馬千里這個眼中釘。晉王就與貴派院主洽商派宮主來隴西,平快活林、殺馬千里,可宮主來隴西卻是一敗再敗,至今仍被馬千里壓得翻不過身。」

    羅倩倩霎時寒了臉,冷哼道:「你什麼意思?」

    少衝道:「欲與宮主聯手滅了馬千里。」

    羅倩倩哈哈大笑起來,「憑你……」她笑得前仰後合,眼淚都出來了。少衝冷冷道:「宮主以為在下的提議很好笑嗎?」羅倩倩好容易止住笑,盯著少衝的臉用嘲弄的語氣說道:「柳絮兒捨了貞潔去救你,你為何不再見她?」少衝愕然無語。羅倩倩緊逼道:「你是嫌她不乾淨?你這是知恩不圖報。如此做派,我敢跟你聯手嗎?」

    羅倩倩悠悠然喝完杯中茶,道聲告辭就要往外走。少衝陡然問了句:「羅宮主真忘了大歡喜佛之辱了嗎。」羅倩倩登時打了個顫慄,陰森森說道:「李少衝,你是在找死!」左右侍女聞言拔劍圍住了少衝,看武功身手都是一流高手。

    少衝冷笑道:「只可惜李某的血洗不去你身上的恥辱。」說完將杯中酒一飲而盡,收了桌上的藥就往外走。侍女擺劍封住了去路。羅倩倩黑青著臉說道:「我跟你聯手。事成之後,他的一切都要歸我。」少衝爽朗一笑,出門而去。

    自與羅倩倩暗中結盟,李少衝便時來運轉。初秋,金岳赴成都與川中總舵定盟,兩家合夥成立川隴商棧,專門經營宋蒙邊境的茶馬生意,所得利潤五五分帳。

    中秋,鳴沙山金礦淘出金沙,少衝特設鳴沙分舵,由金岳兼領舵主,將所出金沙運至安平堡熔煉。

    九月,陸家豐重病,由張羽銳送回總教休養。柳絮兒同行。月末李浩瑜在駐馬鎮創設隴西會館,一為往來公務接洽之所,二為刺探總教消息。

    十月初,少衝偶感風寒,養病期間,羅倩倩以劉麻子的名義派人前來探望,密告漠南萬戶左布阿將出鎮隴西。左布阿之父多佐為馬千里所殺,二家結有世仇。羅倩倩建議少衝襲殺馬千里之侄馬宏民,誘馬千里出兵報復,由其背後運作左布阿出兵清剿。

    李少衝遂召眾人商議。黃敬平道:「馬千里乃一代梟雄,豈會為個侄子犯險?」張羽銳笑道:「三哥有所不知,這馬宏民其實是他與兄嫂的私生子。馬千里年輕時與人爭鬥,被人踢爆了一顆卵子,平生就這一根獨苗,殺了馬宏民,他定會起兵報復。」

    楊竹聖嗤嗤冷笑:「你說他是個閹人,沒那玩意他討那麼多女人做什麼?只為過過手癮?」說的張羽銳臉騰地紅了。眾人轟然而笑。

    少衝問楊竹聖:「有把握殺掉馬宏民嗎?」

    楊竹聖道:「各部騎兵已募八百,九成是土著胡人,個個弓馬嫻熟。殺個馬宏民不在話下。」

    少衝道:「那就盡快殺了他!」

    半個月後,楊竹聖將馬宏民的首級與一顆煮熟的羊頭函封送入風和苑。馬千里勃然大怒,派心腹干將朱日哈率三千鐵騎突襲安平堡。眾人皆勸少衝調楊竹聖回援,少衝道:「千里回援,師老兵疲,絕非良策。」下令一把火燒了安平堡,率部退入弦月山中,與朱日哈兜起了圈子。十天之間,朱日哈兵力損失近三成,只得退兵,進軍不易,退兵更難。這兒射一支冷箭,哪兒打一個伏擊,偷襲騷擾接連不斷。

    朱日哈令各營互為犄角且戰且走,歷盡艱辛退保弦月山南麓的金家堡。金家堡牆高壕深,四下全是曠野,少衝不敢逼近。朱日哈遂得喘息之機,向城中各家索要酒肉犒軍。百姓怨聲載道,湊了數千金銀,買通附近蒙古諸軍把城圍的鐵桶相似。

    朱日哈在一干老兄弟的拚死護衛下殺出重圍。他已經成了驚弓之鳥,除了逃命再也顧不上別的。離開安平堡二十里,蒙古人沒有追來,他暗暗地舒緩一口氣。前方煙塵滾滾,一年輕小校拍馬舞刀而來,朱日哈罵了句:「奶奶的,憑你也來欺我!」催馬迎戰,只一合便被來人斬於馬下。小校名叫林玄茂,已奉命在此等他一天一夜了。

    在朱日哈兵敗金家堡的同日,楊竹聖攻佔了雙刀鎮。這是場慘勝。八百具冰冷的屍體換來一片焦土。李少衝和張羽銳的馬隊從坍塌的北門進城時,楊竹聖小跑上前為少衝牽馬,用關切的口氣說:「到處都是散兵游勇,總舵主出行該多帶些人才是。」少衝笑道:「馬千里都被你堵進了籠子,怕那些散兵游勇作甚?」

    楊竹聖聽了這話不覺垂下了頭,心裡頗不是滋味,攻打雙刀鎮是他一力主張的,也是他親自坐鎮指揮的,仗是打勝了,卻是付出了八百條性命!倒是眼前這位自己一向輕視的上司翻雲覆雨間就要了朱日哈的命。高下一目瞭然。楊竹聖此時對少衝充滿了真誠的敬佩。

    少衝握著楊竹聖的手,好言寬慰道:「雙刀鎮是快活林的西大門,拿下它,快活林已無險可守,花再大的代價也值得。」楊竹聖感激之餘,已經說不出話來。

    雙刀鎮既失,快活林無險可守。童玉書欲殺馬千里獻城,被馬玲兒識破,誘至南園砍為肉醬。少衝下令攻城,激戰一晝夜。城破。馬千里攜馬玲兒舉火**。

    各營入城大掠。少衝尋訪舊地,途遇兩卒砸門索財。少衝令侍從逐走兩卒,入院撫慰,尋到柴房,見一女子絞了短髮,穿著又肥又大的棉衣棉褲,用鍋底灰把臉塗黑,在身上潑上了泔水、餿飯,把自己糟蹋的污穢不堪,令人生厭。

    她蜷縮在灶後的柴垛草窠裡,埋著頭,一動不動,少衝先是沒有注意,聽到呼哧呼哧的喘氣聲,還當是條狗,待弄清是個人,還是個女人時,就大步走上前去,說:「別怕,我不會害你。」女人抬眼望了他一下,迅即又縮回了脖子,埋住了臉。

    李少衝立刻意識到這正是自己喜歡的那類女人,他要她抬起頭好讓自己看個仔細。女人裝聾作啞不動彈。少衝薅住她的短髮,如拎著一隻小雞,扯到水缸邊,讓她自己洗臉。女人兩手撐住缸沿,耿著脖子不肯就範。少衝就抄起木瓢舀水往她臉上潑。女人拚命地搖擺著身軀,瞅個空一把打掉了木瓢。少衝伸臂夾住她的腰,將她頭朝下整個塞進了水缸,沒頭沒臉地搓洗了一陣。再從缸裡提起來時,果然看到了一張美麗的面孔。

    女人嘔了兩口水,劇烈地咳嗽了一陣,蹲在地上張著嘴大口大口地喘氣。少衝正為自己方纔的粗暴行為心生內疚,女人卻猛然跳起來撞向他,她的計策是拼盡全力撞倒他,然後趁機逃出屋外,院外有無數的小巷子,她有把握逃過這一劫。但她失算了,這男人雖猝不及防地挨了她一撞,卻沒有倒地,甚至連晃都沒晃一下,他順手揪住她的手臂把她掀翻在草垛上,男人的氣力真是大的無邊,反抗絕對徒然無勞。

    她緊緊地抓住系成死結的腰帶,淒切中又帶著幾分嘲諷地笑了起來。他搖了搖頭,悲憫地說:「你這樣做,很容易招來殺身之禍的。」他彎下腰像扯斷一根枯草繩一樣扯斷了她的最後依靠,她的笑容僵死在臉上,眸中卻無絲毫絕望,她做出了一個令他感到意外的舉動:她自己把褲子褪了下去。

    李少衝愕然地楞在了那。女人的**光溜溜的無一根毛髮。她夾住腿,乜斜著眼嘲諷道:「天煞玄元白虎星,敲骨吸髓害人精。刑夫克子家財盡,勸君莫生逆天心。碰之不祥,碰之不祥,殺之最好。」

    少衝開始搬扯她的腿,她一面用力夾緊,一邊驚恐地叫道:「你真不怕死嗎。」一鬆勁,腿被搬開了,人嗚呀一聲哭出聲來,渾身癱軟的沒有一絲力氣。很快一股奇特的麻酥酥的感覺由兩腿之間迅速流遍全身,她打了個寒噤,像只煮熟的河蝦一樣蜷起身子。她看到一顆毛茸茸的腦袋伏在兩腿間拱動,那種奇妙的感覺就是他賜予的。

    她忍不住呻吟起來,起初的一聲嚇的她魂飛魄散,但很快她就扯碎了心中的那層羞怯。他們已經親密無間,中間無一絲一毫的滯礙。當他做足功課,行將進入她時,她死死地摳住他的手臂,面目猙獰地說:「你得娶我。」他回答:「今晚就娶。」

    這並非敷衍之辭,當晚犒軍宴上,李少衝當眾宣佈:「我要迎娶金家小姐,就在今日。」眾人都目瞪口呆地看著他,衣錦還鄉、志得意滿的金岳誇張地把一口茶噴在張羽銳腿上,他驚驚乍乍地跳起來說我給你擦呀,真就掏出擤鼻涕的手絹給張羽銳擦起來,一邊擦一邊說:「金家三朵花,隴西人人誇。大哥娶老大,二哥娶老二,張兄你就娶老三吧,哦,她還只有十一歲呢,等兩年吧。」張羽銳惡狠狠地瞪他一眼,冷言冷語道:「留著給你兒子用吧。」

    滿堂哄笑。

    李少衝壓壓手,道:「馬千里污蔑說我們是無父無母、共妻共子的邪魔外教,百姓也當我們是炸心炒肝吃的妖魔。我們就做給他們看看,我們也是吃五穀雜糧,有七情六慾的人嘛。金家是隴西大戶,他肯嫁女兒,別人還有什麼話說?不光我要娶,你們也都要娶,紅紅火火,三媒九聘,鬧他個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又是一陣哄笑。

    眾人都低了頭各想各的心思,娶誰家姑娘呢,出多少聘禮呢,用公帑還是私房,家裡那群鶯鶯燕燕又怎麼安撫?想了一陣子,各人都有了計較,臉上都露出竊喜的神色。

    唯獨黃敬平不識時務地潑了盆涼水:「這樣公然違逆教規,只恐……」他後面話沒說出來,眾人的臉色就變了。

    「凡我弟子須志向高潔,不沾染俗塵**,無妻無子,專一侍奉我至聖崇高無量功德之神。」此乃《烈火焚塵錄》中第一篇第一章明言所示,即便少衝這等半途破身入教者也是熟記於心的。教規「鐵八條」中的第二條也明文指出:內外徒眾不得飼養妻子,違禁,責八百杖死。

    黃敬平黑著臉說:「還是換個說辭吧。」少衝道:「就說娶妻,上面我來說。」

    楊清得知隴西大勝,即令朱宗鎮為宣慰使前往隴西慰勞,朱宗鎮行至綿陽,皮生凍瘡,不能著衣,告請回山養病,楊清准允,派人護送至鷹虎山下溫泉館療養。月末,顧青陽巡視完中州回山,復任風衣府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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