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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騰世紀 15.藝初成 文 / 樓枯

    走了約三里地,眼前有一座大山,雲遮霧繞,高聳入雲,雄偉壯麗。紫陽山原來分成東、西、南三座山峰,西邊的山峰單峰獨立,直上雲天,四周光溜溜地寸草不生,都是青白色的石壁,因形狀像一隻指向天空的毛筆,得名玉筆峰,每逢夕陽西下,殘陽餘暉便將這玉筆峰映幻的五顏六色,煞是好景致。

    玉筆峰東是一條南北走向的高山,形似一張屏風,東西兩側崖壁光滑如鏡,取名東屏山。南峰名曰積香,其形圓潤平穩,乃是紫陽山正峰,近山頂處有塊十餘畝的平地,聞名天下的紫陽宮四十三年前便創建於此。

    三峰又環抱著一塊谷地,地勢平整開闊,玉筆峰引出的貴溪和發源自東屏山的湯溪在谷底匯聚後曲折向北,約在三里外溪水跌落山谷,形成一道瀑布,取名秋水。谷底兩溪匯聚處建著一座山莊,俗稱西來莊,相傳余百花初到紫陽山時曾在此築廬修行三年,直到紫陽宮建成才離開此地。經四十餘年營築,西來莊漸成規模,現為宮中僕奴聚居之所。

    繞過東屏山,路邊有一亭,豎一塊石碑,上書:紫陽禁地,非請莫入。亭中有守衛三人,皆十四五歲的青衣少女,見了四人過來行禮,齊聲道:「恭喜七師叔榮登小十絕之位。」韋素君臉皮一紅,問年紀稍大的一個:「三姑,師祖和大師伯回來了嗎?」那個叫郝三姑的少女答道:「回七叔,昨日剛回山。」飛眼看了少衝,笑道:「這位必是李公子了,大師伯交代了,公子上山不必驗劍。」黃梅笑道:「還是大姐厲害,算準他會來。」

    四人再向前,過了三道崗卡,是一片種滿木薯、山藥、紅花的平地。兩條小溪夾一村莊,莊子四週一溜的矮牆,莊口有一座青石牌樓,上書「西來」二字。莊內則是石板鋪就的井字街,街道兩側佈滿各色手工作坊。四人所到之處,兩邊勞作之人都放下手中活計,就地伏身參拜,和天界山下的農夫一般無二。

    過西來莊有一條容兩輛馬車並行的青石板路,因山上雲霧多,細雨多,路面濕漉漉的一塵不染,道路兩側栽種著細竹、鮮花,修著假山、燈台,變化多樣又齊整潔淨。走不多遠,又見一座高大的白玉牌樓,上書「紫陽東來」四個大字,下列兩隊白衣少女。

    一名二十多歲的美艷道姑向前兩步,笑道:「恭喜七妹,揚名立萬。今日又與親人團聚。」韋素君向前一步答禮道:「怎敢有勞六姐下山來接。」陳兆麗因這幾年辦事勤謹,已升為前山總管,成為紫陽宮大管家謝清儀的得力副手,山上飲食起居、錢糧用度皆由她掌管。

    陳兆麗挽著素君的手笑道:「七妹為紫陽宮爭了光彩,姐姐如何敢不來道賀呢?況且李公子是頭次上山,咱們可不能缺了禮數,怠慢了人家。」黃梅聞言冷哼了一聲,道:「他是來看姐姐的,親戚走親戚,用得著這麼客氣嗎?六姐這麼勞師動眾,豈不顯得生分?再說六姐您日理萬機,又怎好耽誤您的工夫呢。」

    陳兆麗笑道:「妹妹這麼說,就不怕你七姐臉上不好看?」楊秀見二人又要鬥嘴,忙打圓場道:「就要吃午飯了,還是趕路要緊,莫讓師父久等。」說話時給黃梅遞了個眼色,黃梅哼了一聲,這才作罷。

    再走二里地,又見一座牌樓,上書「紫竹地」。冷凝香、陳南雁領著一干人候在牌樓下。冷凝香以一貫冷清的語調說道:「七妹得勝歸來,可喜可賀。」素君道:「五姐也學會說漂亮話了,既然想我了,為何還在這呢?」冷凝香瞄了眼陳兆麗,冷冷地說道:「誰讓我走的慢呢。」又看了看少衝,說道:「師父已經等你許久了。」

    此刻已近積香峰頂,回身一望,萬山千壑都似在腳下。左手的玉筆峰清晰可辨,右手的東屏山則被雲霧罩住,若隱若現,見不得真面目。紫陽宮有大大小小數十座宮閣庭院,散佈於積香峰頂的一塊平台上,以紫陽真人的清修之所「清靜別院」為圓心散佈開來。過紫竹地不遠就是「清淨別院」,四周有鏤花圍牆,牆高四五尺,院內松柏成蔭,花草飄香。

    謝清儀迎候在門口,眾人都覺有些詫異,連忙上前參拜,謝清儀笑道:「這麼晚才來,午飯還吃不吃了?」問少衝道:「和女孩子們打交道不容易吧,又嬌氣又吵鬧。」少衝道:「這倒不覺得,只是山門太多,一路走來過了不下三十個。」謝清儀笑道:「山門雖多,個個都為你開著。」正說時,岳小枝走出來說道:「師祖讓我問你們,若是你們不餓。她老人家先用飯了。」

    謝清儀笑道:「快走,快走,再囉嗦兩句,老太太把好東西都吃完了。」院裡東頭有一棵古松,樹枝撐開,倒像是給小樓撐了一把涼傘。松下一張石桌,兩把磨得發亮的木椅,廳堂雖不寬敞,收拾的卻乾淨利索。紫陽真人身著便裝坐等在桌前,謝清儀以下都行跪拜禮。紫陽笑道:「都起來吧,跪在地上怎麼吃飯呢。」

    眾人各尋座位,少衝已經在下位坐下,卻被謝清儀拉到了紫陽左側,少衝有些受寵若驚,猶豫著不敢坐。紫陽道:「你就坐這裡,她們想坐我還不讓呢。」又招呼素君、陳南雁在右側位坐下。

    黃梅見桌上有一罈酒,笑道:「我們今日沾誰的光呢?」開啟瓶封,嗅了一嗅,讚道:「好酒!真是好酒!大姐,今天能喝多少?」謝清儀道:「你放開量,儘管喝去。」黃梅道:「這最好不過了,喝酒若是不能盡興還不如不喝呢。」

    紫陽道:「難得你李世兄來紫陽山做客,咱們就多陪他喝幾杯。」謝清儀道:「師父,我們可以說陪酒,你怎麼能說呢?」紫陽笑道:「你們看,我老人家尚無禁忌,她倒有了。」眾人大笑。紫陽為少衝布菜,說道:「紫陽山雖然偏僻,卻也清淨,既然來了,就多住幾天。」少衝一時不解真意,就答道:「真人吩咐,晚輩敢不從命。只是男女有別,恐多有不便。」謝清儀說道:「你是君兒的義弟,彼此都是親戚,無甚要緊。」

    冷凝香也插話道:「洪湖派劍法美名揚,我等正想和世兄一起切磋呢。」少衝知她說的是客氣話,卻想道:「若能趁機一睹名滿天下的紫陽劍法,也是一件幸事。」於是便答應下來。

    席散,紫陽獨留素君在房中,問了她這一路上的見聞,素君毫無隱瞞,據實陳說。紫陽問素君:「你此行有何得失?」素君道:「弟子不該觸怒鍾向義,結下冤仇。若是及早悟出王紹熊話中深意,讓他一招半式,秀兒便可免受無妄之災。」

    紫陽微微點頭道:「這麼看她的血卻也沒白流。記住:行走江湖三分真武功,七分是人情。這些年我只顧督促你鑽研武功,其他的都忽略了。黃山論劍總算給了你一個名分。今後,你要在人情世故上多動腦子。不然嫁了人,師父需遭人背後罵了。」

    素君拉著紫陽的手臂撒嬌道:「弟子不嫁人,弟子就陪著師父。」紫陽點著她的額頭罵道:「休要胡說!你們這幾個,師父一個都不留,憑什麼還要再養你們幾十年?」說了一陣話,紫陽就下了逐客令,趕著素君回了她自己居住的紅綾閣。

    玉筆峰西北有一大片新栽的果木林,中間搭建了一座狹小的棚屋,為養護工匠的住所,從正面看呈個「人」字,兩邊各有一張泥床。少衝在迎賓館住了兩晚後,便帶著行李到了這。

    此前一天,楊秀找到他,問:「七姐想指點你幾路劍法,不知你可有興趣學?」少衝喜道:「求之不得的好事。」楊秀滿意地點點頭,說:「那就別住迎賓館了,那裡人多眼雜,去跟老黃住吧,那兒清靜,去秋水澗也方便。」

    老黃四旬開外,體格健碩,膚黑如炭,少衝背著行李穿過果木林的時候,他正坐在泥棚前的木樁上抽著旱煙。煙葉由苗地出產,物稀價貴,少衝不明他是從何處得來。少衝早聽人說他是個怪人,於是自顧去安置鋪蓋,也不和他搭腔。

    一切安置停當,少衝突然覺得很無聊,眼見山林清秀,就想去走一走。老黃忽甕聲甕氣地說道:「有些地方還是不要亂走為好。」少衝一怔,正待發問,老黃卻磕掉煙袋鍋裡的殘灰,把旱煙桿別在腰間,右手提著水罐,左手拿起一把鐮刀,鑽進樹林裡去了。

    少衝沒有理睬他的警告,老黃走後,他就順著林間小徑一路往北,找到了五里外的秋水澗。秋水澗是蘭溪跌落山崖後形成的一汪水潭,翠山抱水,竹林清幽,是處絕佳的清修之地。

    素君和楊秀、黃梅等人商議好了,四個人要輪流指點少衝一些武功,地點就是在秋水澗,為掩人耳目,教授武功的時間一律定在清晨。按照紫陽宮的規矩,每日清晨紫陽宮弟子可以在山中任意選擇自己喜歡的地方清修,而早飯之後則必須留在宮內聽經,下午出宮則必須要向當值者掛單,且在天黑前必須回宮。

    少衝第一天趕到秋水澗時,天還黑沉沉的沒有亮。素君卻早已立在碧水潭前等他了,這讓少衝既感動又羞慚,他三步並作兩步,上前給素君見禮。素君趕忙擺了擺手,臉紅撲撲地說道:「以後見面不必多禮。」隨即就說道:「三年前你還不會武功,這三年你修為如何,我要看一看。」少衝道聲「請姐姐多指教」便將所學劍法、拳法施展了一遍。

    素君看過未發一言,只說道:「洪湖劍法曾為武林五大劍法之一,你學的時間不長,尚未找到門徑。我要傳你的是師父所創紫陽劍,近二十年已流傳天下,貴派蘇掌門就精通紫陽劍法,你自可放心大膽地去學,絕不會有人指責你背叛師門。」

    少衝道:「敝門祖師曾立規矩,洪湖弟子可習學三樣外門武功:太祖長拳、少林棍、紫陽劍,請師姐不吝指教。」

    素君聞言便不贅言,將紫陽劍法的來源、流變大略說了一遍,對少衝道:「紫陽劍法共三十二式,但我只能傳給你二十八式,其餘四式未得師父准許不得外傳。今日我便傳授你第一式:拜山門。」

    這是紫陽劍法的起式,姿勢優雅有餘,幹練殺氣全無,少衝看不出有什麼好處。素君見他有些心不在焉,便道:「你來攻我。」少衝也正有此意,道一聲:「得罪了。」一招「乾坤碎」,長劍直取素君咽喉、脖頸、前胸,這是洪湖劍法中攻勢最凌厲的三式之一。素君腳踏渾圓,劍取盾圓,先退後讓,直到少衝將「乾坤碎」使到第三遍時,她才將手中劍優雅地劃了一道圓弧,陡然停落在少衝的肩頭。

    少衝愕然而驚,這若是性命相博,自己的腦袋早已搬了家,他由衷地讚道:「好一個綿裡針,請姐姐指點迷津。」素君見他悟性了得,心下一喜,便耐心地解釋道:「我派劍法的精髓有四個字:仁、和、勇、禮,仁為心,和為貴,勇為裡,禮為表。拜山門,起守勢,平緩有禮,外示謙和,求和去怨,然若敵若進逼不捨,只得還之以勇。」

    素君當下將這一式仔細分解開來,細細講透其中的精要,講解完畢,卻讓少衝一遍又一遍地練習。時近正午,少衝衣衫汗透,卻渾然不覺。素君看在眼裡喜在心頭,喚道:「今日到此為止,回去後,再琢磨,拳打百遍方能身法自然。」

    少衝回屋後將素君所授細細回憶一遍,想到妙處,樂得連飯也忘了吃,複習到黃昏,已經大致掌握了要領。忽然又想到一件事:素君言用劍不用內力,終究不能達到至高的境界,紫陽劍法中常有內力運行的口訣。自己對內力修為一竅不通,想起來總覺得虛無飄渺,不著邊際。想到二日就是陳南雁教授內功心法。天只濛濛亮少衝就趕到了秋水澗。

    遠遠地看到水邊一塊巨石上陳南雁繁花劍雨,衣袂旋風,華麗嬌美中蘊著凌厲的剛勁。少衝癡癡地看呆了。陳南雁將紫陽劍法演到第二十八招時,少衝讚了聲「好」。話一出口,陳南雁瞬間收了劍勢,回眸一撇,就跳到了岸邊。

    她穿著件粗布長裙,素顏無妝,面頰紅嫩嫩的,額頭細密密的一層汗。少衝搶先一步捧上熱手巾,道聲:「師姐請。」陳南雁擦了把汗,低眉淺淺笑道:「我還小你兩歲,怎敢做你的師姐?」少衝道:「聞道有先後,術業有專攻。師姐傳授我內功心法,當以師父之禮相待。只是紫陽宮門規森嚴,我也不敢亂叫,只好稱一句師姐了。」陳南雁聞言一怔,冷淡地說道:「我只是隨口一說,你願意叫就叫吧。」

    少衝心裡一咯登,忙賠笑道:「小弟先曬曬家底,請師姐指點。」正要舞劍,陳南雁卻冷言說道:「不必了,我只問你,自你棄文習武後,力氣如何?」少衝道:「這些年日日熬氣不歇,如今單手可以舉一百二十斤石磙。」陳南雁道:「你沒習武前如何?」少衝搖搖頭道:「舉不起五十斤。」陳南雁道:「這練功之後超出常人的力氣便是內力了。」

    少衝愕然道:「這就是內力,只是這也……」陳南雁冷笑著接過話:「太過平常了,是不是?花柔草弱、水流樹靜、雷迅電疾,各依天理,習武之人,雙手雙腳,血肉之軀,與常人並無差異,若要得超人之力,必須化天地之氣為我所用。」

    陳南雁說到這,撿起一枚青石在手,說道:「這塊石頭,比我的手要硬,要捏碎它,要借一股先天之氣。」陳南雁輕微一捻,青石登時化為齏粉。

    少衝訝然失色,自己所認識的紫陽宮諸女人人纖腰細身、嬌滴滴的弱柳嬌花一般,原以為她們根本不懂什麼硬功夫,只是憑著紫陽劍法的「輕」「快」二字取勝。陳南雁無意間顯露的一手硬功讓那許多以硬功揚名立萬的名家也相形見絀。少衝不勝感慨,數不盡江湖千萬峰,自己就是那井底之蛙,舉目只見碗口大的天。

    少衝強壓心中的興奮問道:「這股先天之氣,看不見摸不著,如何才能借為已用?」陳南雁聽了這話,不由得抬頭望了少衝一眼,目光似乎柔和了一些,她耐心地答道:

    「這便是練習內功的關節所在,天地之氣,無影無形,我們只有開了天眼,才能感知。要開天眼就要先學會聚集先天之氣。先天之氣是你胸中的一股熱氣,平時感覺不到,只有在非常時期才能覺察到。我教你一個法門,你先練起來,當你能把先天之氣引入丹田時再來找我。這是修煉內功的第一步,也是至關要緊的一步,闖不過這一關,終其一身也是一事無成。」

    陳南雁說完,要少衝盤膝坐下,閉上雙眼,全身放鬆,她盤膝坐在少衝身後,手指如龍蛇遊走,將少衝肩背上的幾處大穴按摩了一遍,少衝覺察到幾股熱氣直衝丹田,在丹田處聚成一團,隨後又散向四肢八脈,頓感全身充盈著使不玩的力氣。

    陳南雁忽然鬆開手,丹田里的熱氣立刻消失無蹤。她吐納了一口涼氣,說道:「今天就到這,回去晚了早飯就沒了。」

    此時一輪紅日越過東屏山,射下來萬道霞光。秋水澗晨霜未盡,竹林滴翠,黃葉紅果,一派秋景。

    少衝依依不捨地別過陳南雁,回到泥棚,見床上放著一碗稀粥、兩個饅頭和一小碟鹹菜。老黃坐在自己的床上低頭抽煙,少衝連忙道謝,老黃也不吭聲,抽完煙,把煙桿別在腰帶上,拿起一把鐮刀出去了。少衝收拾了碗筷,依照陳南雁教授的心法修煉,一日下來,沒有半點感覺,心裡悵然若失。

    到了第三天,輪到黃梅教授輕功。少衝早早趕到秋水澗,等了一炷香不見黃梅的身影,便耍劍暖身,耍到第三遍,忽聽黃梅在身後拍掌叫好。少衝停下手,躬身立在一旁。黃梅睡眼朦朧、搖搖晃晃地走過來,淺一腳深一腳,隨時都有摔倒的可能,少衝趕忙上前攙扶。

    黃梅一把推開,罵道:「滾蛋,你師姐我這是練睡夢羅漢功呢。」踉踉蹌蹌扶了塊石頭要坐。少衝搶先一步,用衣袖撣去塵土。黃梅嘻嘻一笑,拍拍少衝肩膀,道:「小腦瓜靈光。不錯,你很不錯。」用手托著腮,昏昏沉沉地說道:「你,把自己學的東西都亮出來,讓師姐瞧瞧。我不叫你停,你就不准停。」

    少衝不敢怠慢,將洪湖劍法認真耍了一遍,又打了一趟拳,見黃梅不吱聲。忙又把剛學會的一招紫陽劍法也練了一遍。

    黃梅仍不說話,少衝偷眼觀瞧,她已經合上眼傳出了微微鼾聲,少衝擦了把汗坐在她對面等。黃梅打了個盹醒來,見少衝還在那舞劍,便支著下巴嘲諷道:「別在那演戲了,臉上一滴汗都沒有。」少衝確實是在她快要醒時才開始舞劍的。

    聽了這話,嘻嘻一笑,道:「梅姐果然是明察秋毫,什麼也瞞不過您的眼。」黃梅笑道:「那是,你梅姐我是誰?想當年……」一想這話說深了對自己未必有利,便話鋒一轉問:「你內功練的怎麼樣了?」少衝苦著臉道:「陳師姐教了一點,我資質太過愚鈍,至今還沒摸到門道。還望梅姐指點。」

    黃梅聞聽這話眼中閃過一道亮光,支吾道:「若說指點你兩招呢,倒也無妨,不過咱們都分工好了,再說你陳師姐,嗨,你怕還不知道,她,心氣高,若知道我搶了她的徒弟,准跟我傷和氣。」黃梅舒了口氣,拍拍少衝的肩,說道:「練習內功要循序漸進,慢慢來。這輕功呢?要有內功底子。這樣吧,等你學會『導氣歸田』之法,內功有了根基後,我再傳授你輕功。哦,時候不早了,我有事先走。你且別走,練練劍也好,一日之計在於晨嘛,你再玩會兒。」黃梅走了幾步,回頭又指著一臉愕然的少衝叮囑道:「頭不冒汗不准走啊。」

    少衝見天還沒大亮,就在秋水澗水潭邊繼續練劍。耍道得意處,禁不住有些狂顛起來。

    忽有一人道:「『跨馬射雁』,起步要緩,收勢要快。你平均用力是不對的。」少衝忙收了劍,見陳南雁正打山坡竹林小徑路過,便躬身行禮。陳南雁問:「今天是誰教你?」少衝道:「是,黃師姐,剛剛有事走了。」又補了一句:「待會就回來。」陳南雁皺眉道:「輕功沒有人指點,自己是很難悟出來的。」猶豫了一下,道:「晚飯後,你在東屏山下等我。」少衝大喜。

    吃罷晚飯,少衝收拾了便要出門。老黃忽開口道:「天晚了,山上有狼,路上小心點。」少衝又驚又喜,又覺得他話中有話,想要問個明白,老黃卻已翻過身,面壁睡去了。

    紫陽宮夜禁嚴厲,少衝不敢走大路,專撿小路行走,路過一片梨樹林時,忽聽得一陣喘息聲。少衝是過來人,一聽便知是男歡女愛之聲,此刻已接近尾聲。心驚之下,連忙蹲伏下來。盞茶工夫不到,樹林深處的小木屋裡鑽出來一個少年,四下張望了一圈,回頭招了招手,木屋裡又鑽出一個少女,二人手牽手蹦蹦跳跳而去。

    少衝莞爾一笑,不去深究。趕到東屏山下,陳南雁見他面有紅光,紅唇輕啟,問:「路上見著什麼了嗎,興沖沖的。」少衝笑道:「沒什麼,看見一隻公狐狸和一隻母狐狸在林中並肩行走。」陳南雁忽而冷了臉,急道:「你回去吧。」說完轉身就要走。

    少衝急忙攔著她,問:「師姐,我錯在哪兒了?」陳南雁道:「你沒錯,是我考慮不周,天太晚了,讓人看見就不好了。」走了兩步,停住身,回過頭指著東屏山道:「今晚,你就學學爬山,剩下的,我再教你。」說完逕自去了。

    東屏山又高又陡,直上直下數百丈,山壁平滑沒有半點可以落腳的地方。少衝手腳並用爬不到一丈高就摔了下來,臉上、手上被荊棘劃得血痕纍纍。試了幾次都以失敗告終。少衝無可奈何地搖搖頭,轉身往回走,走了幾步,站住身,自然自語道:「這算什麼,我不能再讓她笑話了。」他把衣擺勒進腰帶,站在石壁下端詳了一陣子,漸漸窺出些門道來。再往上爬時,他是手和腳並用,多借腿力,腰弓不太高,貼壁不太緊。爬一段就藉著石壁上的凸凹,或樹根、雜草歇歇力,一邊歇,一邊觀察下一段往哪爬,怎麼個爬法。就這樣爬一段,歇一陣,終於上了山頂。

    東屏山的山頂,平坦光滑,並無一根樹木。少衝已經熱汗淋漓,精疲力竭,雙手雙腿直打顫。他先坐後躺,呼呼喘氣。此時銀河倒掛,繁星滿天,身臨絕頂,夜風拂面,好不暢快。歇了半晌,少衝一個鯉魚打挺想站起來,誰知力氣不濟,竟摔了個四仰八叉。身後忽傳「撲哧」一笑,少衝嚇得脊樑骨都發寒,回身一望,星月之下竟是陳南雁。

    少衝這才知道陳南雁並沒有走,她一直在暗中看著自己,也是在保護自己,心裡不禁暖洋洋的感動。自上次玉華鎮與她匆匆一別,已是兩個年頭,雖在黃山光明頂上見過一面,彼時卻是擦肩而過,匆忙的連句話也沒顧上說。回到紫陽宮的陳南雁跟初見時判若兩人,敏感、冷漠、寡言、孤僻。只剛才回眸那一剎那,才彷彿又見到了初見時的影子。

    陳南雁移步退到了懸崖邊,淺淺地笑道:「你第一關闖過了,現在是第二關。我在山下等你。」說完,身子一歪,如根朽木墜落山崖,少衝急追到崖邊,卻見到陳南雁的身影在懸崖絕壁間,騰挪閃躍,如履平地一般。少衝望了眼那平坦如鏡的崖壁,真是哭的心都有,上山容易下山難,為了下東屏山,少衝整整折騰了一晚上……

    四天清晨,當楊秀在秋水澗等少衝時,左右不見他來,心中煞是不快,就坐在巨石上靜候,晨曦初露時,少衝匆匆忙忙穿過竹林,跌跌爬爬地跑過來。楊秀被他的狼狽相逗得一樂,原先的怨恨之情便消了一半,見少衝滿臉是傷,就問道:「你昨晚幹什麼去了。」少衝不敢說是陳南雁讓自己上東屏山,便道:「梅師姐讓我爬山做功課,我去爬了,結果爬了上去,卻下不來。在山頂待了一夜,早起趕著來見您,就成這副模樣了……」

    楊秀掩嘴咯咯直笑,拿出金創藥讓少衝坐下來,少衝支吾道:「背上有傷坐不得。」楊秀抿唇一笑,不再強求,一面仔細為少衝敷藥,一面叮囑道:「凡事要量力而行,別輕功沒學會,把命搭上了,你昨晚去爬東屏山了吧?飯要一口一口吃,別心急一口吃個胖子。」楊秀為少衝敷了藥,收了藥瓶:「閒話少說,學過暗器嗎?」

    少衝道:「學過飛鏢,飛刀也練過幾天。」楊秀聞言,就把一柄飛刀丟給他,又摘了個果子捧在手心,道:「來,試試你的本事。」少衝連忙擺手道:「使不得,使不得。」楊秀道:「有什麼使不得的?你還能傷著我!」

    少衝轉念一想也是這理,便刷刷刷連發三刀,刀刀不虛。楊秀拍手道:「倒也不錯,學了多久了。」少衝答:「兩年多了。」楊秀道:「這麼好本事,方才為何不敢射?」少衝囁嚅道:「小弟心裡沒底,怕傷了師姐。」

    楊秀點點頭,說道:「你說的不錯,可見暗器這東西,來不得半點馬虎。只有眼熟手穩才能心不慌,才能隨心所欲。」少衝稍一琢磨,就喜道:「謝師姐指點。」楊秀又摘了一枚果子丟給少衝,說道:「你拿好,退遠點。」少衝舉著果子後退了三丈,楊秀道:「再遠點。」少衝又退三丈,楊秀仍道:「再遠點。」少衝心裡直打鼓,硬著頭皮又退了一丈。楊秀道:「休要磨蹭,再退三丈。」

    二人相距十丈遠,少衝的心就涼了半截。楊秀道聲:「手莫要抖。」抬手兩把飛刀一起丟出,少衝眼看著兩把刀翻著個兒向自己射來,驚得「哎喲」一聲閉上了眼。耳旁一陣疾風掠過,睜眼再看時,手中果子左右各被被削去一片,三片果肉竟是一般薄厚。

    少衝苦笑道:「若能學到師姐一成功力,我死而無憾了。」楊秀收起飛刀,笑道:「別說這麼沒出息的話。紫陽宮重劍法,不重暗器,我這些不過是些皮毛。你好好學吧,不超過我休想下山。」楊秀把一個磨的光亮亮的牛皮套交給少衝,裡面整整齊齊碼放著十三枚飛刀,仔細叮囑道:「回去找塊木板用繩子懸空,把這十三把刀練鈍了口,再來見我。」又道:「還要找棵樹,把樹上的葉子數一遍,用時越少越好。到時候,我要考你。」

    回到泥棚,少衝找了塊木板用刀刮了一層皮,又用炭灰畫了幾道圓圈,再用麻繩吊在丁香樹上作為練習的靶子,練了幾遭,對楊秀的叮囑就有些不以為然了。穆曉霞擅使飛刀,自己得她指點,加之勤學苦練,五十步內發刀也是百發百中。再這麼重複練習不知能有何進益?不過既是楊秀交代的功課他也不敢不從,反反覆覆習練了半個時辰,手臂就有些酸麻,頭腦清明時還能十發九中,到後來手酸腦脹只能十發中五,甚至十中三四。

    少衝這才悟出楊秀讓自己苦練的真義,暗器以出其不意而制敵,似這般手臂一酸腦子一脹便失了準頭,如何能克敵制勝?必須要百煉成鋼,隨心所欲,在任何時候都能出刀見血。少衝取了盆冷水浸濕了臉,歇了歇手繼續練習,直到雙臂酸痛抬不起來為止。吃罷晚飯,少衝站在泥棚前數丁香樹上的樹葉,樹蔭濃密,風吹影動,晃得兩眼昏花,少衝倔勁上來了,乾脆把鋪蓋搬到樹下,躺在那藉著星月微光一遍一遍地數。

    二日素君見他兩眼發紅,手臂紅腫,連劍也拿不起來,就追問其故,少衝如實相告,素君道:「她們都想一口把你喂成胖子,卻忘了欲速則不達的道理。不過練武總要吃點苦頭,不許你叫苦偷懶。」說完,拉過少衝的手臂,給他推拿按摩。少衝暗暗想:「到底是自家姐姐,就是比別人體貼。」

    素君捏拿了幾下,便說道:「拿起劍把教你的『拜山門』使一遍我看。」少衝這才知道自己會錯了意,一時叫苦不迭,有心告饒,卻見素君冷著臉,沒有半點通融的意思,只好咬咬牙,耍了一遍。素君看完,一連指出二十幾處不足。又道:「招式都傳給你了,要想發揮出威力,還要看你的內功修為。『導氣歸田』是內功修為的基礎,不是輕易就能參悟的,當年我練了半年才摸到門道。你不要心急。」這句話倒讓少衝得了些安慰,這兩天他正為採不到先天之氣而懊惱、焦慮。若是「紫陽之光」韋素君尚且需要兩年才能參透這其中的奧秘,那自己兩三天不得進展也就無可抱怨了。

    素君開始傳授紫陽劍法第二式「紫氣東來」,演示過後,開始分步講解各種竅門,直到近正午才教完,依要少衝先回去領悟。少衝回到泥棚,「撲通」一聲跌坐在床上,渾身酸軟無力。老黃擎出一個托盤,放著一碟三個拳頭大小的饃饃,一碟數的清的醃豆角,一碟油炒小青菜。老黃用他慣有的甕聲甕氣的腔調說道:

    「你早飯沒吃,吃點墊墊吧。是韋女俠特意派人送的。」少衝掙扎坐起來,道:「一起用吧。」老黃道:「我吃過早飯了。」說著,就扛起鋤頭向山坡梨樹林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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