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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騰世紀 6.義無雙 文 / 樓枯

    這日日落時分,顧青陽來到肅州城外,城門早已關閉,四下風沙地裡更無一間客棧,守城的軍卒又不肯讓誤了宿點的行旅靠近城牆歇息,顧青陽只得在野外宿營,好在他早已習慣了這些。他鋪下毛毯,升起一堆篝火,將攜帶的牛肉乾切成薄片,挑在劍上烤,不過片刻,肉香四溢。他取出酒囊吃一口肉就一口酒,怡然自得。一陣馬鈴聲響起,一個瘦長的年輕人騎著匹瘦馬一顛一晃走過來,他顯然走了許多路,此刻業已疲憊不堪了。

    他盯著顧青陽手中用於烤肉的長劍,笑道:「這等寶物用來烤肉,好不讓人眼熱!」青陽看他穿著漢裝,面相也和善,便邀道:「兄台不介意,一起喝一杯如何?」那人笑道:「不必客氣,我自己帶著酒呢。此處虎狼出沒之地,兄台坐的如此安穩,倒令人欽佩啊。」

    說時,那年輕人解下馬鞍上的酒囊,隔著篝火與青陽對面而坐。紅彤彤的臉膛,濃眉大眼,舉手投足間一派英武瀟灑。顧青陽心生好感,切下一塊牛肉隔火拋了過去,那人接著,點頭道謝,取出一柄小刀,切了來吃。

    青陽道:「此地打殺了幾百年,不知這回又是誰打誰,不會是大宋官軍打過來了吧。」年輕人笑道:「恐怕你我此生是看不到趙官家的旗幟插在這裡了。」青陽道:「如今吐蕃已經歸順蒙古,再用兵,必定是蒙古人內訌了。」少年笑道:「看來老兄不常在這條道上走動,你可聽說過隴西快活林?」

    青陽心道:我何止聽說過,快活林的大當家馬千里還是我八拜之交的好哥哥呢。」轉念又想,「我那哥哥雖兵強馬壯,卻是個坐地掌櫃,何時幹起攻城略地的大買賣,難不成他腦子發熱要坐隴西的皇帝!」青陽想到這,心裡叫苦:「果真如此,豈非自尋死路?如今讓我碰上,不能坐視不管。」想到這顧青陽急出一身熱汗。

    那年輕人此刻吃完最後一塊牛肉,抹了抹嘴,站起身來,笑道:「肅州不久就是一座死城,兄弟,好之為之,告辭!」

    顧青陽無心管他來去,心裡想:「快活林在肅州東北方,馬大哥若來攻城,多半從東北過來,我且迎迎他。」打馬走了二里地,忽聽前方轟隆隆的亂響,震得大地也顫動。青陽失色道:「如此陣勢,不下萬人,看來馬大哥是志在必得,我便拼了一死也要阻止他。」又想,「我若當面過去,只怕沒等說上話就被他們射成刺蝟了,還是繞道走。」

    折轉馬頭向北走,繞出三五里路上了一個土坡,眼見的前面兵如山,馬如海,金盔閃耀,槍戟生輝,浩浩蕩蕩,無邊無際。饒是顧青陽這等老江湖也不免嚇得腿腳發軟,正觀望時,不覺耳邊一支羽箭呼嘯而過,只見三個騎兵催馬張弓疾馳而來,青陽心知自己被巡邏的騎兵盯上,當下撥馬便走,心中暗生一計,待第二支箭在耳旁響過,他佯裝落馬,手中暗扣三枚鐵蓮子,待眾人近前來查看,便一躍而起,鐵蓮子疾出,三人紛紛落地。顧青陽到底是個心慈之人,不願傷人,只是用鐵蓮子只點住了三人麻穴,待三人墜馬,便用劍柄點昏三人,剝下一人的衣盔,穿戴齊整,躍身上馬,向大軍奔去,口中大叫:「有軍情遞報大當家!」眾軍聞訊紛紛讓路。

    青陽原本不知道馬千里身在何處,這一來反倒有了指引。只見一桿大纛下立著一匹卷毛大馬,馬上頂盔貫甲、威風凜凜地坐定一人,正是馬千里,青陽與馬千里原有八拜之交,久別重逢,欣喜難禁,便忘了自己此時的身份,失聲叫道:「馬大哥,兄弟來會你了。」

    一聽有詐,早有一隊手執盾牌的衛士攔斷顧青陽的去路,又有人叫道:「護著大當家先走。弓箭手,放箭!」百十名弓箭手窩弓搭箭,青陽暗歎一聲:「我命休矣!」忽有一人叫道:「且莫動手!」說話已經遲了一步,一時箭如雨下,兩下相距不足百步,青陽自料萬難活命,遂仰天大叫:「大哥,你害死兄弟啦!」一閉雙目等死而已。

    驀然間,一條人影從人群中竄起,身如大鵬展翅,手中長鞭如蛟龍出海,正好箍住青陽,往上一帶,顧青陽順勢而起,身懸空中,堪堪避過箭雨,可憐那匹馬,早被射成刺蝟一般。二人落地站穩,那人收了長鞭,笑道:「兄台,咱們又見面啦!」青陽定睛一看,又驚又喜,救自己的不是旁人,正是自己在肅州城外邂逅的那個年輕人,於是拜道:「救命之恩,莫齒難忘,請教恩公大名。」

    年輕人急忙扶起青陽,笑道:「兄台不必多禮,江湖兒女,扶危濟難,實乃本分,安敢圖報?在下青州張默山,敢問兄台名號?」顧青陽暗自驚歎:「似他這般年紀竟有如此身手,放眼中原武林也找不出第二個人來,我卻從未聽過他的名號,說來真是讓人慚愧。」他面含愧色地回道:「在下洪湖派顧青陽。」

    張默山喜道:「原來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仁義劍』,幸會。」青陽道:「慚愧,方纔若非張兄相救,世上就再無『仁義劍』了。天下間真正的高手,看來都如張兄一般,是甘於寂寞的。」張默山笑道:「張某這些年一直在西域遊歷,成不了名,絕非是自甘寂寞的。」二人相視大笑。

    一個洪亮的聲音笑道:「昨天喜鵲在枝頭唱了一天,我道今日必有貴客到,我的兩位忘年交,你們一起來看老馬啦!」說話者正是馬千里,他身高八尺開外,眉骨高聳,眼窩深陷,滿頭金髮,天生一股雄霸之氣,如今頂盔披甲,一身戎裝,真是如天神一般。顧青陽伏地參拜。馬千里扶住他,大笑道:「昨夜風好大,老弟是不是乘著這股風來到隴西的?」

    此時副將來請示宿營地方,馬千里笑道:「我本打算今晚就宿在肅州城,不過兩位老弟來看我,豈可不好好敘舊,就紮營在此吧。」副將得令,四下開始搭建帳篷,不過片刻,數百個大大小小的帳篷已經搭起來。

    三人一起來到中軍大帳,落座後,青陽問道:「大哥不在快活林逍遙自在,領這麼多弟兄來肅州作甚?」馬千里道:「老弟是來勸我不要攻城?」顧青陽笑道:「大哥乃隴西之主,勞師數萬,奔襲千里,若寸草未得就回快活林,顏面何存?兄弟不才,來要助大哥一臂之力!」馬千里喜道:「這才是我的好兄弟嘛。」

    顧青陽道:「只不知道大哥因何要打肅州?似這般小城能有多少油水?」馬千里道:「這次不是為了錢財,而是來教訓一個人。」青陽笑道:「是什麼人得罪了大哥,大哥若信得過,小弟願去走一趟,提他人頭來見大哥,何必要枉送許多弟兄的性命?」

    馬千里搖手而笑:「老弟不知,前幾日,晉州王給肅州喀兒慶王送來幾個舞孃,用你們漢人的話說,都是傾國傾城的美人。想那狗屁喀兒慶王不過是靠著自己三個大屁股女兒服侍蒙古汗,才當上的王,他其實是個又無能又愚蠢的人,家人童僕又都是膽小鬼,我就想打下肅州城,出口惡氣。」

    顧青陽笑道:「自古美女配英雄,想那喀兒慶王七老八十,憑什麼享用國色天香的美女?大哥此去要得?」馬千里大喜道:「好兄弟!你便助大哥一臂之力,奪了美人你我共享。」顧青陽道:「小弟還有一事不明,大哥拿下肅州後,那喀兒慶王如何處置?」馬千里沉吟片刻道:「他好歹是個王,我若殺了他,只怕也不便利,我打算抽他幾馬鞭,就放了他。」

    顧青陽道:「大哥此言差矣。現今,北國萬里江山盡歸蒙古,甘隴乃蒙古進出西域、吐蕃,南下大宋、大理之要道,大哥今番拿下肅州,不如就地稱王,招兵買馬扯起大旗,遣使與大宋通好,傚法李元昊稱霸一方,將來也是萬世流芳。那喀兒慶王正好殺了祭旗。」

    馬千里沉吟片刻,笑道:「原來你還是拐著彎兒來勸我。」

    顧青陽佯驚道:「小弟絕無勸阻大哥之意。」馬千里哈哈大笑道:「你們宋人什麼都好,就是說話拐彎抹角,不痛快。你的心意我明白啦。我十四歲離家,東征西討,已有二十八年。何曾想過開朝換代?不過是多結交幾個好兄弟,多睡幾個漂亮女人。老弟說的不錯,如今這北國已是蒙古人的天下,強如夏、金都不免滅國,吐蕃、大理都要俯首稱臣,我一個小小的快活林能有多少能耐?這肅州就是個馬蜂窩,捅不得啊。我還是回我的快活林,他不犯我,我也不去招惹他了。唉!只可惜了一口好羊肉落進了狗嘴裡。」

    顧青陽道:「小弟有辦法讓他在三日內把美人乖乖送到快活林去。」馬千里把手一揮,大笑道:「罷了,豈可為了一口吃食讓我的好兄弟孤身涉險?」

    正說時張默山左手托著一個紫檀木盒從帳外昂首闊步而入,馬千里望見那紫檀木盒不覺雙目放光,指著左手邊的蒲團,招呼張默山坐下。張默山盤膝而坐,將紫檀木盒放在馬千里面前,卻問:「大哥當年發下的宏願,幾時完成?」

    馬千里笑道:「還差一千三百二十八人,哈哈,只是近來身體疲乏,精神已大不如前了。和你們兄弟是沒法相比了。」張默山道:「大哥日理萬機,晚上又要大力征伐,精神不免疲弱。小弟這裡有產自天竺的極品福壽膏,保管大哥用了龍精虎猛,精神百倍。」馬千里雙目灼灼,道:「快,快,拿來我看。」

    木盒開啟,裡面是用金箔包裹的一塊暗紫色的物體,隱隱散發出香氣。張默山用一根掏耳小勺,挖起一點,送到馬千里手裡,馬千里端詳良久,又嗅了嗅,卻疑惑道:「真就管用?」張默山道:「大哥身邊帶得女子麼?」馬千里道:「只有一個從小跟著我的丫頭。」張默山問:「可曾開苞?」馬千里搖搖頭:「那是我的義女,不敢**。」

    張默山笑道:「那便只好回快活林再試吧。我怕大哥用了這東西,壞了一世的好名聲。」將檀木盒交在馬千里手中。

    馬千里大喜,命人備下酒菜,召集帳下得力干將一同宴飲。席間馬千里要與二人再結拜,一敘年齒,馬千里最長,張默山次之,青陽最末。眾人紛紛敬酒。馬千里天生好酒量,大碗酒來只管喝,喝了約二罈酒,臉上微紅而已。青陽喝了半罈酒,便覺得眼冒金花,推說不能喝,眾人哪裡聽他的,抓住只管灌。不多時只有趴在桌子上看別人喝的份了。張默山喝了三四罈酒,面不改色心不跳,眾人見他酒豪,紛紛挑戰,他竟是大碗大喝,小碗小喝,來者不拒,喝到第五罈酒,眾人不敢再戰,莫不是挑起大拇指誇讚。

    青陽見他如此能喝,料想他必會逼酒法,仔細打看,見他每次喝酒都是雙手捧碗,極少垂下手臂,心中不覺生疑道:逼酒法都是用內力將酒氣從指尖逼出,非內力精純者不能辦到,他手不動,難道是用腳散發酒氣。倘若如此,這份內力當真是驚世駭俗,仔細看看他腳也不見有異樣。青陽一時甚為不解,暗道:難道他只是天生能喝酒。

    正想著,忽覺喉中有物湧上來,跌跌撞撞出了帳外,找一處僻靜處便嘔吐,吐出之後感覺心中舒服多了。環顧左右這才知道,偌大的營地處處是喝的半醉不醒的酒鬼。一個個東搖西晃,刀槍劍戟丟的滿地都是。

    原來快活林部眾漢胡摻半,在隴西一帶向來稱王稱霸,無人敢惹,一說無仗可打,便是開懷暢飲,莫不是大碗喝酒,大塊吃肉,歡鬧到半夜,一個個東倒西歪,一片散沙,剛才的一萬雄師,如今成了一萬醉貓。青陽暗自生憂,忽見大帳中的人跌跌撞撞,陸續出來。想必是酒散了。張默山輕步走過來道:「三弟怎麼先出來了?」

    青陽笑道:「酒風如此凶悍,只好躲一躲了。二哥好酒量啊,如何能喝這麼多酒,臉色不變?」張默山笑道:「我哪裡是什麼好酒量,不過是用內功把酒逼了出來罷了。酒雖沒進肚,卻耗費了不少內力。」青陽道:「小弟仔細看過,二哥手腳俱無異象,卻不知如何逼出酒來。」張默山道:「我的酒入口後,被內力變成酒氣,張嘴時從嘴裡噴出去了。」青陽大驚失色道:「這等功力當真是聞所未聞。」

    張默山笑道:「這也不是什麼高深的武功,不過是些掩人耳目的小把戲罷了,我是從波斯人那學來的法。三弟若有興趣,我教你心法口訣。」

    青陽自是無心學他什麼口訣,又問道:「二哥遊遍天下,此回中原,正好大展宏圖。」張默山噓歎道:「我已有七年未回中原,久別故土,思鄉心切,如今正欲去看望恩師。」青陽道:「未知二哥師承是……?」張默山道:「中原十絕中木、仇、凌三位便是。」青陽大笑道:「怪不得二哥有如此身手,原來驚得如此機緣!這三位前輩高人,我輩便得唔一面已是難得,二哥竟能常侍左右日夜受教,真是羨煞旁人。」

    青陽的話倒也並非虛言客套,張默山提到這三個人在江湖上地位實在太高,高到常人縱然仰視亦不得一見。這三人就是中原十絕中排名前三位的木青、仇原和凌未風。三人師承一家,向來形影不離,武功之高冠絕當今。又因三人同是啞巴,而行蹤飄渺,江湖上不聞其聲,難覓其蹤,一時傳的神乎其神。

    張默山淡淡一笑:「三弟過獎了,倒是三弟的俠義之名讓哥哥羨慕。我雖長你幾歲,卻是半生漂泊,碌碌無為,說來慚愧。」青陽道:「所謂潛龍伏淵,不動則已,一動沖天!二哥此回中原,不用三年便會名滿天下。」張默山笑道:「但願如你所言。」

    二人再聊些閒話。顧青陽愈發不解似張默山這等人怎會與馬千里結交,想當初自己對殺人如麻、好色成性的馬千里是何等的不屑,若非當日自己被蒙古騎兵追殺,走投無路時得他援手,又贈自己盤纏路費,自己豈會與他結拜?而張默山似乎對此看的很開,不光不厭棄,還專意收羅奇藥來獻。

    一夜無話,二日清早,顧青陽在營中閒步,忽見幾個軍士抬著個奄奄一息的少女從馬千里寢帳出來,一路疾走奔醫藥房去了。顧青陽瞥了那少女一眼,認得那少女正是馬千里的義女馬玲兒,心裡不覺咯登一下。於是加緊幾步跨進了馬千里的寢帳,寢帳內甚是凌亂,幾個軍士正半跪在地忙著洗刷地毯上殘留的血跡。

    馬千里背手而立,一臉的惆悵。顧青陽覷見他手裡捏著昨晚張默山奉獻的紫檀木盒,也不點破。馬千里揮手示意眾人退出,苦笑道:「讓你看笑話了。」青陽道:「木已成舟,大哥不必太介懷。」馬千里長吁一聲,苦笑道:「一世英名竟被這勞什子毀了。」說時將那紫檀木盒狠狠地摔出帳外。

    在馬千里營中盤桓幾日,顧青陽辭行向西,這日又錯過了宿頭,眼見紅日西墜後天邊血一樣的紅,顧青陽料知入夜將有沙暴,於是在天黑前尋得一座山洞,鑽進去躲避風沙,入夜不久果然起了風暴,遮天蔽日,似乎要將天地翻個個。

    狂風肆虐了半夜,三更後,雲開見月,天清地朗。顧青陽正思謀出洞透透氣,忽聽得洞外一人一邊呸呸地往外吐沙子,一面罵罵咧咧地說道:「這鳥天,這鳥沙子,真是,他娘的,我說三哥,咱們這麼找來找去,都七年了,連毛也沒有見到,世上究竟有沒有火精?」

    有人咳了口痰吐在地上,慢悠悠地說道:「倘若沒有,誰肯出這麼大的價錢?反正有銀子賺,總不是白忙,你就少說幾句吧。」先前那個道:「隴西這麼大,找一把劍,還不是大海撈針?唉,真個找不到,堂堂的『甘隴六雄』豈不讓人恥笑。」

    顧青陽聽到「甘隴六雄」四個字,暗暗吃了一驚,心裡卻道:「這六個蟊賊向來行事詭秘,若知道我偷聽了他們說話,必然跟我糾纏不清。我雖不懼他,動起手來也確實費力。多事不如無事。」環視洞內,見得西北角有個凹洞,正好容一人藏身,便攀援而上,剛將身形藏好,就見一胖一瘦兩個漢子晃晃悠悠走了進來。那黑矮的胖子名號「羊肚兒」,在六雄中排行老四,懷裡抱著把鬼頭刀。

    瘦高個兒臉色青白,名叫杜仲,六雄中排行老二。羊肚兒撣撣頭上的沙土,一屁股坐下來,取下腰間的皮囊仰脖子灌了兩口酒,把皮囊遞給杜仲,嘟嚷道:「趙大官人出手這麼闊綽,難道這火精劍真如傳說中的那麼神奇?我看他便是得了火精也未必能保得住江山。」杜仲機警地掃視著洞,沒有發覺什麼異樣,這才接過羊肚兒遞來的酒,細細地抿了一口,說道:「你休要抱怨,這話若讓大哥聽了去,少不了跟你囉嗦。」

    「這破地方,鬼都沒一個,誰聽?!」羊肚兒嚷了一通,盤膝坐倒,扒下皮靴放開纏腳布開始摳腳丫子。杜仲陰著臉哼了一聲,道:「拿人錢財與人消災,做便是,至於那勞什子能不能保佑趙家千秋萬代,與你我何干?」羊肚兒陰陽怪氣道:「為了這區區三萬兩銀子,咱們兄弟在隴西泡了七年,七年吶,真他娘的不值,我都快逼出毛病了。」

    杜仲淡淡一聲笑:「你呀,早晚栽在女人身上。」羊肚兒嘿然冷笑道:「似你我這般成天在刀口上討飯吃的,今晚睡下,明早就不知道能不能起來,還顧那許多?馬王爺要睡一萬個女人,咱沒他那本事,不過是睡一個賺一個罷了。」杜仲道:「你糟蹋人家便也罷了,何苦又要殺人呢,這不是損陰德嗎。」羊肚兒道:「了不得少活二十年,你我壞事做絕,生死薄上早畫滿了死符,還指望壽終正寢?!早死早投生啊。」杜仲笑道:「你啊,功夫都練到一張嘴上了。」二人說會閒話,背靠著背睡著了。

    顧青陽候二人睡穩,輕手輕腳的正要跳下來,驀然洞口有人滑了一跤,「哎喲!」有個聲音驚呼了一聲。睡夢中的羊肚兒竟是一躍而起,在地上耍了幾個跟頭,餓虎撲食一般竄了出去。一連串的驚叫後,羊肚兒得勝歸來,手裡牽著個綠裙少女,腋下夾了個七八歲的女童,笑哈哈地對杜仲說:「俺剛在夢裡夢見了觀音娘娘,俺是誠心禱告,祈求她老人家大發慈悲賜給俺一個女人。她老人家真是廣大慈悲,一下子賜了倆。」

    杜仲聞言雙手合十頌佛不止。羊肚兒心急,丟了那女童便來拽綠裙少女的衣裳,兩人正拉扯間,不防那女孩兒驟然衝向前,抱住羊肚兒的手腕就咬了一口。

    「噯呵呵,」羊肚兒一陣怪笑,甩手給了那女童一巴掌,女童捂著臉,一聲不吭。倔強地望著他,竟是絲毫不懼。羊肚兒恨從心頭起,腳尖挑起地上的鬼頭刀,手腕挽了個花,舞得鬼頭刀嗚嗚有聲。他惡聲恐嚇道:「小娼婦,你不要命了嗎?」

    女童顯然不解「小娼婦」為何意,瞪著眼睛回望了綠襖少女一眼,又覺得羊肚兒面目猙獰可怖,遂不自覺地往後退了一步。綠裙少女張開雙臂將女童護住,柳眉斜挑,喝道:「不知死活的東西,你可知我家主人是誰?敢傷了我家姑娘一根汗毛,你就是鑽進地縫裡也免不了一個死。」羊肚兒愕然一驚,按刀問道:「你家主人是誰?」少女冷笑一聲道:「說出來怕嚇死你,你可聽說過天山派掌門唐非池大俠。」羊肚兒圓睜雙目:「果真?」少女冷笑道:「我騙你作甚。」杜仲撚鬚哼笑一聲:「四弟,你真是好運氣啊。」

    羊肚兒臉色由黑變白,又由白變黑,瞬間變了三次。綠裙少女心中正在得意,羊肚兒忽而嘿嘿一陣冷笑,伸手摸了摸小女孩的頭,說道:「小妹妹你不要怕,你家主人和我是好朋友,剛才是大水沖了龍王廟,一家人不認一家人了。」小女孩聞言脆生生地說道:「唐非池是我父親。」

    「哦!」羊肚兒和杜仲一起跳了起來,杜仲將那小女孩仔細地打量了一番,問道:「葉秀是你母親?」小女孩點點頭。杜仲和羊肚兒對視一眼,羊肚兒突然獸性大作,他一把扯住綠裙少女叫道:「那讓你四爺爺嘗嘗天山派調/教出來的貨色。」少女嚇得魂飛魄散,雙手抓住腰帶抵死不從。羊肚兒狠狠地扇了綠裙少女兩記耳光,喝罵道:「賤貨,你裝什麼蒜!陪得唐非池就陪不得老子嗎?」少女被他打得口鼻流血,頭也昏昏沉沉的,羊肚兒趁機將她按倒在地扯開了衣裳。

    小女孩嚇得哇哇大哭,眼看綠裙少女被辱,一咬牙衝上前去扯著羊肚兒的胳膊便打,羊肚兒陰火中燒,拎起那小女孩狠命地朝石壁上摜去。

    甘隴六雄都是外家拳高手,羊肚兒慣使一把四十六斤重的鬼頭刀,臂力尤為驚人,他這狠命地一摜,該有多少力氣?杜仲料那小女孩必成一堆肉醬,心有不忍,便念了聲「阿彌陀佛」就閉上了雙眼。

    「啊!」小姑娘眼看性命不保,忽然洞壁上飄下來一條黑影,穩穩地將小女孩接在手中。羊肚兒臉色一黑,丟開綠裙少女,橫刀在手喝問道:「什麼人鬼鬼祟祟的?」杜仲忙也扯出雙銅錘,冷聲問道:「朋友怎麼稱呼。」恰在此時,洞壁上一條黑影飄然而下,輕輕地將小女孩接住,羊肚兒臉一黑,丟開少女,橫刀在手,冷笑道:「說鬼有鬼,三哥,還真讓我說中了,山洞裡還真藏了一個人呢。」杜仲扯出雙銅錘,冷聲道:「朋友怎麼稱呼。」

    顧青陽冷笑道:「萍水相逢,不留姓名也罷。兩位都是江湖上響噹噹的人物,何必跟這兩個小女子過不去呢?」羊肚兒冷笑道:「你算哪根蔥,敢管老子的閒事?」他將手中鬼頭刀一抖,咧嘴笑道:「這刀三天沒喝人血了,小子拿頭來。」大喝一聲,奔向顧青陽。

    顧青陽將小女孩往地上一放,安慰她道:「小妹妹別怕,看哥哥是怎麼打走壞人的。」挺劍來斗羊肚兒,只不過拆了三五招,一旁觀戰的杜仲便叫道:「四弟快退下!」

    羊肚兒原本看顧青陽年輕並未將他放在眼裡,哪知一交手,心中就暗暗叫苦,這個年輕人劍法凌厲老道,功力遠在自己之上。此時聽杜仲這麼一喊,忙虛晃一招撤回身來,暗中對杜仲說道:「這小子好厲害。」杜仲哈哈笑道:「四弟,咱們是有眼不識泰山,怎麼和大名鼎鼎的仁義劍動起手來了?」說時眼角眉毛一挑,羊肚兒會意,忙收了鬼頭刀,拱手說道:「誤會!誤會!顧大俠,這都是誤會!」

    顧青陽見二人認出自己,言語之間又極恭敬,一時倒不好下手,便按劍道:「二位既然認識顧青陽,就請看在顧某的薄面上,放了她二人吧。」杜仲笑道:「那是自然,早知顧大俠在此,我們兄弟再多幾個膽子也不敢造次啊。」說著忙扶起了綠襖少女,躬身賠禮道:「杜仲罪該萬死,請姑娘寬宥則個。」

    綠裙少女冷哼了一聲沒有搭理他,羊肚兒忙從懷裡掏出一把珠寶往綠裙少女手裡塞,卻被綠裙少女劈手打落在地。羊肚兒並不惱,忙又抓出一把送到小女孩面前。

    小女孩心懷恐懼直往顧青陽身後躲藏。顧青陽笑道:「小妹妹不要怕,他們不是壞人。」小女孩將信將疑,她這一愣神的工夫,羊肚兒突然橫刀推向顧青陽脖頸,顧青陽大驚忙使了個千斤墜避過這一刀,羊肚兒趁他分神之際,將那小女孩往杜仲懷裡一推,自己又勒住綠裙少女的脖子,將她挾持在手中。

    顧青陽情知中計,又惱又恨,怒斥二人道:「真是卑鄙小人!」杜仲冷笑道:「顧青陽,枉你自稱什麼仁義劍,連兵不厭詐的道理都不懂嗎?」顧青陽冷笑道:「那又如何,顧某說句大話,你放了她二人一了百了,如若不然,顧某定讓你二人抱憾終身。」杜仲喝道:「你說的輕巧,放了她們,我倆還有命嗎?除非你能擔保唐非池不追究此事。」

    顧青陽冷哼一聲道:「你這不是強人所難嗎?唐掌門乃世外高人,我豈能做的了他的主?」羊肚兒狂笑道:「那你還囉嗦什麼?我數三聲,你不走我就先殺她!一……二……」羊肚兒的三字還沒有出口,只聽「嘶」地一聲疾響,羊肚兒突然渾身一顫,就如中邪一般,目光呆滯,一動不能動,手中鬼頭刀「噹」一聲掉落在地,繼而他面如灰土,身軀如枯木般轟然倒地。

    小女孩驚喜地叫了聲「姥姥!」使勁一掙,竟然掙脫了杜仲的手,飛快地向洞口跑去。杜仲嘴唇抖動兩下,顫聲道:「真的是,天山,余……余姥姥嗎!」天山派原在八大門派之列,但自十八年前掌門唐非池娶葉秀為妻後,便漸漸淡出中原武林,從此再也不問江湖是非。

    杜仲說的這位余姥姥,是葉秀的養母。世人除了知道她姓余以外,還知道她源自西隱一脈,武功早已超凡入聖,加之世人對西隱一脈固有的敬畏之心,也就不難理解杜仲此時心中的驚恐了。

    顧青陽往洞口望了一眼,只見一個四旬左右的婦人,拄一根梨花木枴杖,帶著那小女孩緩緩地走了進來,在她的腰間掛著一個紫玉葫蘆,葫蘆紫紅髮亮,與傳說中余姥姥用來裝神藥的紫玉瓶一般無二。

    杜仲見到余姥姥,面如灰土,雙膝一軟跪倒在地,再也不敢抬頭。

    顧青陽心下暗驚:「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天山山余姥姥,她今年該有七十多了啊,怎麼看起來只有四十出頭?傳說中西隱一脈個個都是不老神仙,難道也是真的?」

    余姥姥朝顧青陽點了點頭,對小女孩說道:「乖乖,大哥哥救了你,你不該謝謝人家嗎?」小女孩聞言撲閃著亮晶晶的眼睛,拱手說道:「菲兒謝謝大哥哥救命之恩。大恩不言謝,菲兒,嗯,定,容當後報。」她說的脆聲脆氣,惹得余姥姥哈哈大笑。顧青陽見她真誠可愛,撫摸著她的頭,說道:「大哥哥沒用,當不起你這個謝字。」

    唐菲聞言皺起了眉頭,回頭望了望余姥姥。余姥姥呵呵一笑,將唐菲拉回自己身邊,卻對顧青陽說道:「少俠不必客氣,若非你挺身相助,菲兒已經毀在這兩個敗類的手裡了。」說到這,余姥姥臉上的笑容頓時消散無蹤,她瞥了一眼杜仲,冷冷地說道:「還要我親自動手嗎?」杜仲忙顫聲道:「不敢勞煩姥姥動……動手……」顫顫巍巍地拿起鬼頭刀放在了自己的脖頸上。

    小女孩嚇得「哇」地一聲哭了起來,抓著余姥姥的手道:「姥姥不要殺他們了。」余姥姥將她摟在懷裡寬慰道:「好了,乖乖不怕,我們不殺啦。」

    杜仲聞言如遇大赦一般,伏地叩頭道:「多謝姥姥不殺之恩,多謝姥姥不殺之恩。」余姥姥冷哼了一聲:「若不是怕嚇著我孫女,今日定取你性命。你記住,日後若讓我再撞到害人,定讓你死無葬身之地!」杜仲顫巍巍道:「杜仲對天發誓,今生今世吃齋念佛,再不做一件歹事!」說罷連叩了十幾個響頭,扶起了羊肚兒,急匆匆地逃命去了。

    余姥姥望著二人匆忙奔逃的背影,竟是搖頭一歎,苦笑道:「所謂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我這一念之仁只怕竟是放虎歸山呢。」顧青陽笑道:「人皆有向善之心,前輩以仁德之心待他,就是木石也該幡然悔悟了吧。」余姥姥聞言微微一笑,將顧青陽打量一番,問道:「看你武功路數,似乎與洪湖賀通海有些淵源?」顧青陽躬身答道:「那是晚輩的師祖。」

    余姥姥笑道:「想不到在這竟能遇到故人之後,若是我猜的不錯,你就是江湖上人稱『仁義劍』的顧青陽。」顧青陽恭恭敬敬地回道:「正是晚輩。」余姥姥嗯了一聲,道:「這般說來,你我還是有緣了。」見顧青陽不解其意,笑著解釋道:「晉州白眉子與我情同姐妹。此次我去晉州,她說起君山之事,言語間對你多有誇讚,說你不光俠肝義膽,還是塊練武的奇材。」顧青陽聞言暗喜,嘴上卻謙道:「白前輩謬讚了。」

    「嗯——」余姥姥搖了搖頭,「以她那麼心高氣傲的人,可不是隨隨便便肯誇人的。剛才我也看了你的武功,年紀輕輕的有這般成就確也難得。」

    顧青陽歎道:「自師祖仙逝後,晚輩不得明師指點。這幾年總覺得長進不大,長此下去,唉……真不知道如何是好。」余姥姥笑道:「年紀輕輕,何來氣歎?你師祖當年曾三上天山,自言大有收穫。你何不也傚法他三上天山山,說不定也有所助益呢?」

    顧青陽聞言又驚又喜:自己也有意上天山山拜師求教,正苦無人引薦,如今余姥姥便開口相邀,這等機緣是幾世修來的?倘若能得名師點撥,何愁三年之後不能揚名天下?忙道:「能上仙山,聞聽仙音,幾世之福?晚輩拜謝了。」

    正說到這,忽有一個蒼老的聲音笑道:「都是一家人,顧世兄又何必客氣。」顧青陽寒噤噤地打了個冷顫:距離自己不足兩丈遠,青白的月光下又多了四個人:一位瘦高的老道士,一位白髮老者,一對三十多歲的年青夫婦。

    顧青陽不覺滿面的羞慚之色,這四個人何時到來自己竟渾然不覺,倘若有人心懷歹意,自己豈非已經死了四次?余姥姥為那青袍道長引薦顧青陽:「他就是通海兄的關門弟子。」老道「哦」了一聲,將顧青陽掃了一遍,拈鬚歎道:「長恨人生東流水,一晃眼,連通海兄的徒孫都長大成人了。」余姥姥為青陽引薦了四人,四人都是西隱一脈名宿。瘦高的老道士名號松古連清,銀髮老者名號介未休,那對年青夫婦正是天山派掌門唐非池和妻子葉秀。

    介未休道:「我與賀老祖的那盤未了之棋看來要著落在顧賢弟身上啦。」關於這盤棋的傳聞,顧青陽也略有耳聞:昔日賀通海初上天山時,曾與介未休在曲池山莊後山的三陽廳對弈一局,三天三夜未分勝負,後賀通海有事下山,介未休便將棋封起來,其後賀通海又三上天山,仍舊未能分出勝負。這局殘棋至今還擺在曲池山莊後山的三陽廳中。

    顧青陽暗道:「師祖琴劍書畫都號稱當世一流,唯獨棋技臭不可聞。這位介先生與他交手三次未能勝出,可見棋藝也是平庸的很。但他提及此事時竟是滿臉紅光,毫不遮掩,如此灑脫倒也難得。倒是他口口聲聲稱自己為賢弟,這個卻是萬萬使不得。」介未休卻不以為然:「西隱一脈都是稱兄道弟的,你無須驚怪。」顧青陽聽過啞然失聲。

    這時,余姥姥說道:「西隱一脈講求的是師法自然,介先生又何必太執著呢?」介未休聽了這話,爽朗一笑不再強求。卻說道:「我們久不入中原,這一番走來,竟是連連遇到有趣的事。先是火精劍重現隴西,再是流星直墜東南,看來天下真要大亂了。」松古連清接道:「天下將亂,必有異象。得火精者得天下,火精現於隴西,是上天垂青於西北之主;昨夜星墜於東南,勢不利於東南之主。二十年後可見分曉。」顧青陽心道:「東南之地正是大宋,難道大宋國運真的盡了?」

    火精能主國運的傳言,始於五代。

    所謂火精,《杜陽雜編》有云:「火精劍,建中二年大林國所貢。雲其國有山,方數百里,出神鐵。其山有癉毒,不可輕為採取。若中國之君有道,神鐵則自流煉之為劍,必多靈異。其劍之光如電,切金如泥。以朽磨之,則生煙焰;以金石擊之,則火光流起。唐德宗時,上將幸奉天,自攜火精劍出內殿,研檻上鐵狻猊,應手而碎,乃乘輿夜,侍從皆見上仗數尺光明,即劍光也。」傳說鑄劍時,用了三百童男童女祭奠,故而劍有靈氣,能辨察百毒,漂水不沉,遇敵吟嘯報警。

    此劍自唐德宗起,一直是天子佩劍,甘露之變時為宦官所奪,其後便不知下落。五代時陳摶老祖夜觀天象,見河洛大地有劍氣直衝鬥牛,便言世間真主已出,天下不久太平。果然趙匡胤得此劍後不久便黃袍加身,一統中原。趙匡胤離奇暴死,此劍便杳無音訊,此後趙氏只能供奉劍鞘。靖康年間宮中一場大火,劍鞘也不見了蹤影,不久靖康難起。南渡之後,劍鞘失而復得,才有岳飛、韓世忠等名將出世奠定了大宋朝半壁江山。傳言是否屬實,自是無從考證了。

    唐非池對火精劍的傳說心馳神往,連聲稱讚道:「如此好劍,有緣一觀,此生無憾矣。」葉秀笑問道:「這麼說你也想得到它?」唐非池慌忙擺手辯解道:「我不過是問問,就是誰真送來這劍,我也立刻退了回去。」眾人素知他懼內,都會意而笑。

    葉秀將顧青陽叫到一邊,低聲說道:「無瑕妹妹身體無恙,你大可放心。她托我帶話給你:『三年後東南山巔,有緣再相見』。」顧青陽苦笑道:「三年?為何非要等三年?」葉秀道:「她畢竟不似你我這樣的自由身,三年說長也長說短也短,你正好安下心來研修劍法,三年後揚名黃山,既得美人憐,又得好前程,豈非兩全其美?」

    顧青陽苦笑了一聲,答應下來。就此,他將一腔心思放在研習劍法上,只等著三年後與白無瑕在黃山相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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