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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騰世紀 第十七章 未定名 文 / 樓枯

    出門後,少衝找了一個茶水攤,叫了一壺大葉茶坐等天黑。等到茶攤收了傢伙,少衝便換了身夜行衣,翻過圍牆,潛行至白天與素君分別的後院,循著素君留下的暗號,來到一處小院前,透過門縫往裡面看時,吃了一驚:二十多個黑衣人正圍著一個和尚,劍拔弩張,殺氣騰騰。和尚身材高大,形容骷髏,竟是「西域第一高手」枯骨僧。

    枯骨僧與紫陽宮有仇,如今突然出現在廟中,少衝心裡寒意陣陣,紫陽真人尚且勝不了他,何況素君?……[搜索最新更新盡在]

    恰在此時,猛聽得一聲暴喝,枯骨僧首先動起手來,那根法杖轉的跟飛輪相似,黑衣人挨著死碰著亡,殘肢斷臂,四處旋飛,哀嚎之聲不絕於耳,轉瞬之間院中就只剩枯骨僧一人站著了。少衝覺得嗓子裡像被塞了一團雞毛,吼不出嚥不下。枯骨僧拎起一個受傷的黑衣人,逼問道:「把人交出來,就放了你。」黑衣人冷笑道:「她早已遠走高飛了。」

    枯骨僧悶聲悶氣道:「她中了我一杖,能逃到哪去?你嘴硬,沒關係,我有手段讓你開口。」手一翻抓住黑衣人的手腕,慢慢地擰了起來,黑衣人咬牙硬扛,臉上的汗珠簌簌往下掉。枯骨僧大喝一聲:「韋素君,你再不出來,我就擰斷他的手腕。」

    房門吱呀一響,素君左手捂肩,右手扶牆站到了門口,輕聲道:「住手!我在這。」黑衣人痛心哀歎:「韋女俠,你這一出來,弟兄們豈不白死了嗎?」素君慘然笑道:「李寨主,為了我一人,死這麼多人,我於心何忍?」喝責枯骨僧,「你要抓的人是我,放了他。」枯骨僧道:「你是我囊中之物,有什麼資格跟我談條件?」

    素君冷靜地說道:「你不放人,我就咬舌自盡。」枯骨僧把黑衣人往素君面前一摜,抓住她的肩,提著她翻牆而去。

    黑衣人掙扎著坐了起來,將面罩扯下來摔在地上,吐了一口血沫,捂著臉嗚嗚地哭了起來。忽聽身後一聲冷笑:「久銘兄,久違了。」黑衣人急忙回身,驚道:「李少衝,是你?」這黑衣人正是洪湖縣化名黃老成的李久銘,少衝見他捨了性命救護素君,這才露面相見。

    「幾年不見久銘兄又攀上紫陽宮這根高枝了?」

    李久銘翻了個身坐在地上,擦了把嘴角的血跡,冷笑道:「若說攀高枝,誰能比得了李兄你?韋女俠重傷之際,還念念不忘要救你,可見用情之深啊。」少衝心裡咯登一驚,彎腰蹲在了李九銘面前,說道:「不要誤會,她是我義姐。」李久銘一時頗為驚訝,拱手道:「是我唐突了。」

    二人原本相識,又無深仇,細談兩句倒有相見恨晚之意。李久銘自被邵玉清逼離洪湖後,在嘉魚閒居了一段時日,便出任幽冥教山塘分舵舵主,山塘地近紫陽山,他便打出紅雲寨的旗號,懲奸除惡,劫富濟貧,倒也做了一些好事。一年前「春操」時,素君奉命追殺一個大盜,在山塘誤中大盜詭計,性命攸關之際,李久銘率眾逐走大盜,因此結識。

    三天前李久銘得知觀音廟有惡人作祟,遂帶人過來清掃,正撞到被枯骨僧打傷的素君,便把她藏了起來,誰知枯骨僧武功太高,自己帶來的二十名好手竟全數被殺……

    少衝悔恨萬端,當初他見素君因為誤殺王姓書生而深深自責,便想讓她來立此一功,消解心中的愧疚,結果卻害了她。素君真有不測,自己唯有以死抵罪。李久銘勸道:「枯骨僧擒拿韋女俠是逼余真人與他決戰。他暫時不會下手,我們還有機會。」

    說到這門口一陣嘈亂,少衝大驚失色,李久銘卻喜道:「李兄別慌,是小妹來了。」李久姝領著數十大漢闖入院中,見李久銘平安無事長鬆了一口氣,見到少衝,脫口而出:「你怎麼來了?」少衝打趣道:「怪不得三哥尋你不著,原來做了山大王。」李久姝大咧咧地笑道:「孩子沒保住,沒臉再見三哥,就跟哥哥上山了。」

    李久銘道:「閒話少敘,救人要緊。這妖僧武功不弱,再遲怕就追不上了。」李久姝笑道:「哥哥放心,距此三里有個山神廟,是出山的必經之地,小妹已派人在那裡設伏。妖僧絕過不去。」二人聞言大喜。

    李久姝率眾將寺中沙彌和尚斬殺一空,又放一把火燒了觀音寺。趕到山神廟前,只見數百壯漢層層疊疊將廟圍的鐵桶一般,李久姝喜道:「妖僧被圍在裡面了。」李久銘皺著眉頭道:「妖僧武功極高,雖然困住了他,卻怎麼救人?」少衝查看了一遍地形,道:「我有一計可治他。」喚過李久姝伏耳交代幾句,李久姝遲疑道:「這,能行嗎?」

    少衝道:「儘管放心。」李久姝見他信心百丈,才將信將疑去了。佈置停妥,少衝緩步來到山神廟前,清了清嗓子叫道:「骷髏僧請出來說話?」靜了片刻,廟門口出現一個高大枯瘦的僧人,陰森森地說道:「又是你這小賊,自己上門尋死麼?」

    言罷身如鬼魅一般,一個縱躍就到了少衝面前,沒等少衝回過神來,劈手抓住他的手臂,往腋下一夾,眨眼回到廟中,點了麻穴,往牆角一丟。心中卻無半點喜悅,就在他出手擒拿少衝的一瞬間,腳底心被什麼東西紮了一下,麻麻癢癢的很不舒服。

    少衝被他這一抓一夾一點一丟,折騰的暈頭轉向,半晌才緩過勁來,喘了一口氣說道:「你不用胡思亂想了,你中的是無色無臭的七星海棠。要想活命就放了我。」枯骨僧心裡一凜,正待發作,又忍住了,他圍著少衝轉了一圈,陰森森地笑道:「真是好計策啊!」少衝嘻嘻笑道:「三歲小兒的伎倆,不值一哂,事先也沒想您會上當。七星海棠雖不是什麼好東西,可沒解藥一樣會死人的。」

    枯骨僧哼了一聲道:「你兩個都在我手上,還怕沒有解藥嗎?」少衝道:「您忘啦,七星海棠的解藥是要用酒來做引子的,若是等他們把酒取來給你解毒,只怕十個和尚也要阿彌陀佛嘍。」

    枯骨僧勃然大怒,一把揪過少衝,惡聲吼道:「我一掌斃了你!」蒲扇般的巨掌兜頭就要拍下,少衝鎮定地看著他,臉上仍掛著笑。枯骨僧一愕,停住了手,陰森森地笑道:「你在誑我?我不會讓你死的這麼痛快的。」少衝道:「你大可不信。還有一盞茶的工夫,這會兒趕去觀音廟還來得及。」枯骨僧嘴上不在乎,心裡卻惴惴難安,忽然覺得整只腳都快麻癢了。

    枯骨僧慢慢地鬆開少衝,陰狠地笑道:「你又贏了。」

    李久姝按約定在門外高聲叫陣,心裡卻怦怦直敲鼓。枯骨僧武功既高又有人質在手,強攻自然是下策,李少衝讓她用一百枚鋼針在地上佈了一個圓陣,由他出面引枯骨僧上當,在她看來這是步臭的不能再臭的臭棋,竟被他生生走活了。枯骨僧那大腳板毫不客氣地在塗著姜蒜汁的鋼針上踩了一腳,她本想在鋼針上塗抹劇毒,少衝不讓,說枯骨僧久硼砂,身體已能抗毒,尋常毒藥根本傷不了他。

    一切都在按他設定的步驟在走,枯骨僧終於推開廟門,一手提著鐵杖,一手牽著韋素君和李少衝緩步走了出來。李久姝強自按住心中的狂喜,冷笑道:「枯骨僧算你撿了個便宜。」枯骨僧冷聲說道:「一手交解藥,一手交人。」李久銘取出一個瓷瓶道:「解藥在此,我說三聲,一、二……」

    「三」字一出口,她將手中瓷瓶拋向半空,手裡就多了一架可連發九枚弩箭的連機弩,枯骨將二人向前一推,腳尖點地飛身去接瓷瓶,李久姝大叫:「放箭!放箭!」眾人弓弩齊發,箭傾如雨。李久姝的計策是趁著枯骨僧身體懸空之際,突施冷箭將他擊斃,孰料枯骨僧的身法實在太快,騰起落地只在電光石火之間,不等箭雨襲到,他已拿了解藥從容而去。

    韋素君和李少衝被枯骨僧封住了穴道,李氏兄妹接應不及,兩人都摔得鼻青臉腫、狼狽不堪。

    李久姝關切地問少衝:「可中這廝的陰手,受了內傷沒有。」少衝搖頭道:「西域第一高手還不至於這般下作。」李久銘見素君傷勢沉重,便勸她在寨中將息一陣再上路。少衝也勸,素君這才答應下來。到了山寨,安頓好了素君,李氏兄妹將少衝請到內堂,落座上茶後,李久姝打趣道:「不想縣尉大人也改換門庭,不做大人做大俠了。」少衝道:「九妹說笑了,紫陽宮是名門大派,看不上我這等人的。只因攀上了一門親,才在山上暫住。」李久銘道:「我觀李兄劍法,比之當年,已是天上地下之別。假以時日成就不可限量啊!」

    少衝笑道:「哪裡,倒是久銘兄家大勢大,不可小覷。」李久銘道:「李兄過譽了。這次為了擒拿枯骨僧,我借了其他分舵的好手來幫忙。兄弟手下雖有千人,卻都是些種田織布的老弱婦孺,不堪使用的。」

    說話之間,李久姝幾番向李久銘遞眼色,似有話說,李久銘只做不知,少衝笑道:「九妹是個爽快人,有什麼話不好直說的?」李久姝又望了李久銘一眼,還是把到嘴邊的話又嚥了回去。眾人都覺尷尬。李久銘忽起身引少衝到後院的涼亭坐下,左右一個不留。

    他歎息了一聲道:「你我雖相識不長,卻十分投緣,有句話我不得不如實相告。李兄還是盡早離開紫陽宮。紫陽宮不久將有一場大難。」少衝道:「莫不與天蠶教有關?」李久銘聞言甚是驚訝,自嘲道:「原來李兄早已知道,看來是我多心了。」

    少衝笑道:「天蠶教處心積慮要滅紫陽宮,已是世人皆知的事,久銘兄何須大驚小怪?」李久銘道:「可是這一次與往常不同,這一次藍天和父子請來了樂和子這個怪物。」少衝聞聽「樂和子」三個字,驚得臉色也變了。

    紫陽宮山高路險,易守難攻,加之弟子中高手眾多,用常法攻山自然難以奏效,可若是以萬千條毒蛇為前鋒,只怕無人能抵擋。果真如李久銘所言,過了嚴冬,紫陽宮便凶險了。

    少衝急切問道:「消息可靠嗎?」李久銘說道:「半個月前我教設在襄陽的一所客棧裡來了一位神秘的客人,隨行帶著幾十個大木箱,外面用黑布裹得嚴嚴實實,直露幾個小孔,裡面發出嗡嗡的聲音。客棧主事深夜賺開看守,悄悄地打開了一個箱子,裡面竟然飛出幾隻毒蜂,只因天寒地凍,毒蜂出箱後就被凍死。主事將此事密報上峰,上峰派人去核實時,那位客人早已消失無蹤,客棧主事和六名夥計全部喪命,屍體上找不到任何外傷,也沒有中毒的跡象。此後,我教多方打探,終於得知客棧中的神秘人正是樂和子,他受藍天和父子所聘,專程趕來對付紫陽宮。那幾十箱毒蜂就是惡名昭彰的屍蜂。明年春夏,紫陽山梨花開放時,屍蜂就有了用武之地,以此推測紫陽宮大難不遠了。」

    少衝聽完,起身向李久銘深施一禮,李久銘大驚而起,扶住他,道:「紫陽宮乃是名門正派,兄弟也不想讓藍天和父子得逞。再說我們趙總舵主與藍天和勢同水火,幫紫陽宮也是幫自己。」少衝心下苦笑道:「紫陽宮自詡名門正派,與幽冥教一向勢同水火。七姐若是知道這等機密是幽冥教的一個舵主所告,真不知作何感想。」

    素君養了兩天傷,已能下地行走,便向李氏兄妹辭行。李久姝取出一塊小銅牌塞給少衝,暗中囑咐道:「你們回山路上有我教設下的好幾道關卡,憑此信物可暢行無阻。可千萬收好,將來還要還我。」

    銅牌呈橢圓形,正面陽刻一朵熊熊燃燒的火炬,背面是個頭戴金冠、手持法杖,週身環繞火環的番人神像。少衝把銅牌暗藏在貼身處,心中嘀咕:千萬不要讓名門正派看見,否則死無葬身之地咯。

    還山的路上,少衝將藍天和父子聘請樂和子攻山的事拐彎抹角地說給素君,素君登時便急了,恨不得肋生雙翅飛回紫陽山,少衝勸道:「如今天寒地凍,那老毒物派不上用場。再說小弟也是道聽途說,還要請真人派人查證。總之,小心戒備便可無虞。」素君歎了口氣,自嘲道:「你看我,總是心急,總挨師父罵了總也改不了。」

    臘月二十八一早,原本一直晴好的天突然彤雲密佈,北風勁吹,紛紛揚揚地下起雪來。少衝與素君其時正走到紫陽山腳下,遠遠已能看見玉筆峰。素君喜道:「幸好咱們走的及時,差點就要在外面過年了。」紫陽山地勢險要,方圓數百里內都是莽莽森林,真要是大雪封山,除了極少數高人能來去自如,任誰也難靠近,只有等到來年三月,雪化盡了,山路才開。

    正午時分,二人到了紫陽山南麓的南村。紫陽山下有東南北三處莊園,分別叫東村、南村、北村。少衝第一次上山時見到的村落是東村,南村比東村要大,人口有兩千,村中長老不知如何得知訊息,早早就在木屋裡生了火盆,備下了熱茶、飯菜,招待慇勤。

    二人不用擔心行程,用完飯後,就在木屋中喝茶小憩。少衝遠遠打量著南村,自言道:「這裡似比東村要富裕些。」素君道:「這裡原本年年交不上地租,去年換了余已己來統管,所交地租超過東村和北村總和。」

    少衝略一思忖,笑道:「難得他們這麼慇勤,咱們不去村裡答謝,是不是失禮?」素君道:「不可。山上有規矩,村裡人不得上山,山上人也不得隨意進村走動。」少衝驚奇地問道:「村民不得上山,倒也罷了,為何山上人也不能進村呢?」

    素君笑道:「先前常有人到村裡作威作福,隨意擾民。後來大姐就立下了這條規矩,除了管事,外人不能隨意進村,違者面壁思過十八天。師父、大姐原本每年都要去幾次的,這幾年太忙就沒去了。」

    少衝又望了眼籠罩在漫天飛雪中的南村,總覺得那密密匝匝的房舍後面似乎藏著什麼不可告人的東西。少衝暗自打定主意開春之後無論如何都要進村一探究竟。

    回山之後,少衝暫住在迎賓館。二日聞聽陳南雁抱恙在床,便到秋爽齋探視,陳南雁面面容雖然憔悴,卻也無神大礙,這才放下心來。陳南雁仔細詢問了少衝的內功修為,末了評價道:「只算是差強人意。大雪封了路,山上難得幾天清淨,你好好用用功,等下了山,就再難得清淨了。」說話時,黃梅和楊秀同打著一把傘也過來了,陳南雁由窗子裡看見了,笑道:「你還不去迎她,小心她又風言冷語。」

    少衝趕忙迎到門前,黃梅已嘿嘿冷笑道:「果然是師徒情深啊!李少衝,我也是你師父吧,怎麼倒不來看我?」楊秀收了油傘交給少衝,一邊拍打披風上的落雪,一邊笑道:「臊不臊?你教人家什麼啦,憑什麼就當人家師父?」

    黃梅道:「我好歹教過他幾路輕功。只是他內功不濟,不得真髓罷了。」陳南雁就對少衝說:「沖兒,點水之恩當湧泉相報,你受梅師姐指點輕功,應該叫聲師父的。」楊秀聞言冷下臉道:「喲喲喲,你們看,她還真把自個當成李某人的師父啦,還沖兒、沖兒,你比人家大嗎?你比人家輩分長嗎?」陳南雁方才也是一時說漏了嘴,被楊秀這麼一擠兌,羞得滿面透紅,恨不得把頭藏進被子裡。

    正鬧著,素君在院子裡叫了一聲:「酒翁來啦!」陳南雁聞言呆如木瓜。黃梅臉一沉,雙拳一攥,提步堵在了門口。楊秀慌了神連忙就去堵她。少衝望了眼陳南雁,就把帳簾放了下來,挺身擋在了床前。伴著一陣洪亮的笑聲,一個高六尺,微胖,破腳,童顏鶴髮的老丐在冷凝香、韋素君的陪同下跨入了秋爽齋。

    他週身上下掛著大大小小幾十個酒葫蘆,走起路來匡匡噹噹地響。此人正是中原十絕排行第七的丐幫前任幫主南宮極樂,因嗜酒如命,酒量又奇大,江湖諢號「千杯不醉萬壇樂」。冷、韋二人原本陪著南宮極樂說說笑笑,忽見黃梅冷臉堵著門,大有拒之不納的意思,一時都呆住了。楊秀咧嘴賠了聲笑,就用身體擋開黃梅,一邊又給少衝遞眼色。

    少衝略一思索,上前叩拜南宮極樂,口稱前輩。南宮極樂臉上這才泛出活色,說道:「你就是李少衝?嗯,確實一表人才,你和君兒前些日子一起搗了個觀音廟,可是行俠仗義的一件大好事呀。」少衝謙讓道:「前輩謬讚了,晚輩武功低微,只能做點小事。」南宮極樂板著臉訓斥道:「這叫什麼話?武功低微就做不成大事嗎?我問你,我和你們蘇掌門哪個高武功?是嘛,自然是老酒鬼略高一籌,可老酒鬼成日東搖西逛的,什麼大事也沒做成啊,倒是你們蘇掌門一件件事做的好不漂亮。」少衝勉力陪了一聲笑。

    冷凝香笑道:「酒翁愛說笑,你呀,可別回去跟蘇掌門回了。」南宮極樂道:「咱誇蘇掌門可是出於真心喲,你只管回去說去。」南宮極樂說到這往裡屋飄了一眼。

    黃梅咳嗽了一聲,冷言冷語道:「酒翁,大雪封山路好走嗎?你這會兒上山,莫不是要在山上過年?」南宮極樂道:「怎麼,你不歡迎嗎?小鬼。」黃梅冷哼了一聲,臉就紅了,尖聲說道:「這誰敢呢。只不過今年山上收成不好,只怕要天天吃素,慢待您老人家可不得了。」冷凝香、楊秀幾乎同時出言喝止。

    南宮極樂面不改色,微微一笑:「老叫化綽號酒鬼,又不是肉囊飯桶,你大可放心好啦。」素君、楊秀等人都陪著笑了。南宮極樂遙問陳南雁:「聽說你身子有些不爽利,如今可好些了?」陳南雁答道:「已經大好了,多謝前輩掛念。」南宮極樂點點頭道:「那我就放心啦。」又叮囑冷凝香、韋素君:「這孩子性情倔,凡事又愛鑽個牛角尖,你們多管著她,不要由著她的性子胡來。來日方長,養傷要緊。」說完這些話,南宮極樂冷颼颼地盯了黃梅一眼,突然轉身離去。冷凝香、韋素君忙隨後跟出去。

    陳南雁寒著臉咬著牙一言不發,黃梅大咧咧坐在床頭,安慰她:「沒什麼大不了的,有姐在,你不用怕他。」楊秀狠狠地推了她一把,道:「整日裡就聽你胡言亂語,這下好了,不是惹禍上身了嗎。」黃梅就跟她爭吵道:「你們怕她,我不怕,他能把我怎樣?真敢逼我,我寧可死。」陳南雁忽道:「多謝梅姐的好意,我頭暈,要睡一覺。」黃梅像被針紮了一樣,噌地站了起來,不待她開口,楊秀就扯住她往外拉,黃梅指著陳南雁叫道:「真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好,就算是我胡言亂語……」陳南雁把被子往頭上一蒙,面朝裡睡去。楊秀見少衝還站在窗前,心急的要罵人:「你還站著做什麼?……」少衝垂下頭,一起出了秋爽齋。走了幾步回身望去,秋爽齋已淹沒在漫天飛雪中。

    因到春節,那些掛名學藝的弟子多已還鄉,迎賓館裡冷冷清清,少衝用過晚飯正和廚房的火頭閒聊,忽見自己屋裡的燈亮了,忙起身回屋。地爐的炭火燒的很旺,余已己靠在軟榻上悠閒地品著茶,少衝放好披風蹲下來向火,余已己遞了杯茶過來,問:「回來這麼久為何不來找我?」少衝道:「聽說你去了南村,所以就耽擱了……」余已己把眼眨了眨,就把腳伸進少衝的懷裡,柔聲說道:「那我現在回來了,你要怎麼哄我?」少衝道:「南宮極樂也住在迎賓館,你少往這來。」余已己冷笑道:「你放心好了,老淫棍眼裡只有陳南雁,別的人還入不了他的眼。」

    少衝低吼道:「你胡說!」余已己怔了怔,譏笑道:「你心疼啦?人盡皆知的事,你能騙自己不知道?」少衝緩了口氣道:「你們這是詆毀她,真有這等事,真人怎能不知情?她能放任不管?」余已己嘖嘖嘴道:「喲喲喲,瞧你這個呆子,她怎麼管?家醜不可外揚!況且她還有借助老淫棍的地方呢。陳南雁武功不比韋素君差,好事卻都讓你好姐姐佔去了,你想過這裡面緣故嗎?一個貞潔玉女,一個敗柳殘花,自然是不能比了!」

    余已己見少衝直搖頭,火從心頭起,她一把薅住少衝的衣領,惡狠狠道:「你喜歡什麼不好?偏偏要撿人家玩剩下的殘花敗柳!你這是在氣我嗎?」少衝不吭一聲,余已己發了一通脾氣,覺得無趣,丟了手,悻悻而去。

    除夕黃昏,彤雲密佈,冷風一吹,紛紛揚揚地飄起雪花來,不多時地上已積攢了厚厚的一層雪。迎賓館管事給少衝送來熱湯新炭,少衝向了一陣火,心中慢慢煩悶起來。紫陽山為清修道場,是不過春節的。因此除夕之夜跟往日並無二致,去年此時自己一個人關在小木屋中修煉,糊里糊塗也就混過去了,今年卻感到噬人心肺的孤寂。

    窗外傳來兩聲鐘響,要吃晚飯了,少衝在跨院門口被一個七八歲的小女孩攔住,烏溜溜的小眼睛將自己打量了一圈,就脆生脆氣地說:「我家師父請師叔過去吃晚飯。」少衝笑道:「你是哪房的弟子啊?」小女孩賣了個關子,道:「你去了就知道啦。」說完蹦蹦跳跳在前面引路。少衝隨她來到一座清幽素雅的小院前,門叩三聲。楊秀、黃梅打著黃油傘開門迎了出來,少衝笑道:「兩位姐姐相召,不知有何訓示?」楊秀笑道:「訓示是沒有,酒菜倒是備了一桌,快進來吧,大家就等你一個了。」

    進院一看,心中一暖:正屋簷下掛著兩盞紅艷艷的迎春燈籠,迎門的供桌上點著一對紅蠟燭,正廳中間的八仙桌上擺滿了十幾樣菜蔬,還有一盤糯米年糕。余紫陽、謝清儀、冷凝香、陳兆麗、韋素君等人圍坐四邊,與平常人家過年時的樣子一般無二。紫陽將少衝叫到身邊,安置在素君的上手坐下,笑道:「她們從來沒吃過年夜飯,我也有三十年沒吃啦,不知道這一桌可有一點年味?」少衝雙目濡濕,哽咽難言。

    陳兆麗道:「這是師父和大姐特意吩咐廚房為你做的,一家子在一起團團圓圓吃個年夜飯,來年大吉大利,事事順心。」黃梅開了一壇新釀的米酒,挨個兒倒了酒,共飲一杯後,又催少衝敬了一圈酒,兩杯酒下肚,少衝只覺頭有些暈,暗自苦笑道:「一年沒喝酒,酒量如何變的這般不濟了?」楊秀見少衝臉色緋紅,便勸他少喝,少衝不想掃興,笑道:「師姐放心,不礙事的。」

    正想再敬紫陽一杯,忽覺眼前一黑,腳下一晃,竟仰面倒了下去,幸好黃梅手快,攔腰將他抱住。眾人大驚失色,都圍了上來。余百花一摸脈搏,眉頭緊蹙,默默無語。黃梅急道:「師父,他怎麼啦?」紫陽喚過身邊的岳小枝,交代道:「抬到靜修室去。」岳小枝不得謝清儀首肯不敢動手,眾人都察覺出異樣來,氣氛變得濃稠壓抑起來。

    紫陽笑道:「你們都怎麼啦,盯著我作甚?他酒喝的猛了,傷了心脈,我要用內功替他疏導一下。」冷凝香道:「師父,前些日子你為南雁療傷耗了不少真氣,還沒復原過來,如今怎可再用功?還是由弟子代勞吧……」紫陽焦躁起來,說道:「你們這是做什麼,一點小事也不讓我做,難道我真的老了嗎?」謝清儀見狀便道:「師父教訓的是,一點小事就慌成這樣,成何體統?此事不宜張揚,免得別有用心之徒又鬧的沸沸揚揚。」說完示意岳小枝、明小紅將少衝攙去紫陽練功的靜室。

    冷凝香與素君等人商定夜間輪流在靜室門外值守。子夜時分,素君正提劍巡守,忽聽有腳步聲,一道人影一閃而過,素君喝問一聲:「是誰?」拔劍追了過去,但聽「嘩啦啦」地一聲響,一人「哎喲」一聲幾乎要和素君撞在一起。素君定睛一看,卻是余已己,便收了劍,問道:「怎麼是你,半夜三更你來這做什麼?」余已己低著頭,小心翼翼地答道:「我煲了些湯送給師祖暖暖身子。」

    素君這才看清余已己手裡提著一個食盒,便緩和了口氣道:「師祖在靜修室裡是不能吃東西的,你回去歇著吧。」余已己道:「已己不明白為何進了靜修室就不能喝湯了呢?」素君答道:「大量損耗內功後是不宜進水食的。」余已己驚道:「師祖因何要耗費這麼多的內力?」素君正要回答,忽聽的腳步踢踏聲,黃梅走了過來,呵斥余已己:「這是你該問的嗎?別忘了自個的身份。」余已己低眉垂首不敢答話,素君示意她離去,又埋怨黃梅:「她只是一時好奇,你何苦又罵人。」黃梅嗔了素君一眼,道:「你韋大善人,看誰都是好人。換我了,你回去歇著吧。」

    此時,大雪已停,紫陽宮變成了粉妝玉砌的水晶宮。素君貪戀雪景,信步亂走,不知不覺竟到了秋爽齋門前,想起自己好幾日沒去探望陳南雁,就去敲門,只敲了一聲便啞然失笑道:「我這半夜三更的敲門,不是反打擾了她?」轉身正要走,忽見一條人影竄上房頂,素君縱身便追了過去,那人輕功絕佳,幾個縱躍便消失在茫茫白雪裡。

    素君折身回到秋爽齋,只見陳南雁穿著一件蟬紗單衣坐在院中的石凳上飲酒,雙目空洞,面露決絕的死色。素君劈手奪了酒壺,強把她拖進屋裡。陳南雁僵硬的如一塊木頭,任由她擺弄。素君捅旺地爐,又給她披上皮衣,看她又摸了壺冷就在喝,忍不住抽了她一個耳光,把酒壺狠狠地摔在地上,拔出自己的佩劍丟在陳南雁面前,嘶聲叫道:「你要死,就死個痛快!不要折磨自己了。」說完就捂面痛哭起來。

    驀然,門外鑼聲大作,有人高喊:「不好啦!天蠶教攻山了!」

    少衝被一陣嘈雜聲驚醒,見謝清儀的四弟子明小紅守在床前,忙問:「外面這麼吵?是放鞭炮嗎?」明小紅眼裡都快噴出了火,冷笑道:「鹿死誰手尚未可知呢,現在就想慶賀是不是早了點?」見少衝錯愕地張著嘴,頓時陰火重燒,將一塊銅牌狠狠地摔過來,罵道:「紫陽宮有哪點對不起你?你要勾結天蠶教設此毒計害人?」

    那枚銅牌正是李久姝送給少衝的幽冥教信物,少衝一直貼身收藏,想是昏迷後被她們搜了出來。明小紅伶牙俐齒,說的少衝百口難辨:「你的詭計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故意服毒要師祖救你,損耗她老人家的內力,你們好趁虛而入。若不是給你換衣裳搜出這塊銅牌,還真讓你這大奸大惡之徒逃過一劫。李少衝你真好能耐啊,不過你也別得意的太早了,紫陽宮創始以來經過了多少大風大浪,還怕你們這群烏龜王八蛋興風作浪?」這一通冷嘲熱諷,說的少衝尋死的心都有。

    少衝硬著頭皮說道:「我進天蠶教是另有目的的,余已己可以作證。冷師姐或許也知情……」明小紅聞言淚水簌簌而下,喝罵道:「老畜生!事到如今你還在這喋喋不休為自己辯解,明小紅活了十七年沒有見過你這麼無恥的人……」

    明小紅越說越恨,拔出劍就要殺少衝,身邊一個少女抱住她,含淚勸道:「姐姐別忘了師祖交代!」明小紅聽了這話,人就癱軟了,含淚道:「師祖,您為何要放過這個禽獸呀?」言罷已經泣不成聲。又一少女獻計道:「師祖並不知道他有這塊銅牌,她老人家若是知道定不能饒他。」明小紅聞言大喜,吩咐一個伶俐的小丫頭:「你拿著這件東西去找師祖,向她老人家討句話來。」小丫頭應聲就走。

    門外忽一聲巨響,架子上的擺設嘩啦啦掉了一地。明小紅大驚失色,飛身上了房頂,登高遠望,西來莊已是一片火海。明小紅叫聲不好,疾奔回來,對眾人說道:「他們已經打進西來莊了,這裡怕是守不住了。」眾人聞言都驚慌起來,圍著明小紅討主意,明小紅一時也不知所措。又一聲巨響,院外突然殺聲震天,眾人駭得目瞪口呆。少衝急叫道:「大家快去出,小心房子塌了。」

    眾人聽他這一喊,如夢初醒,爭先恐後向門口湧去,明小紅突然一聲斷喝:「大家不要上當!」伸臂攔住眾人。少衝叫道:「他們用的是轟天雷,這個房子是頂不住的。」明小紅冷笑道:「你自然是清楚的嘛,李少衝,你休要花言巧語騙人,我們不會上你的當。」少衝心急如焚卻又無計可施。這時,門外的喊殺聲突然停了下來,有人在篤篤敲門,明小紅緊張地問道:「什麼人?!」一人回:「是我,余已己。師祖下令大伙撤往東屏山。」

    眾人聞言大喜,明小紅忙著去開門,少衝急叫聲不要,已經來不及,寒弧閃過,明小紅的頭顱被劈去大半,嘴角仍掛著笑。剩餘的幾個少女像是被施了定身法,一個個目瞪口呆,寸步難行。余已己抬劍又要殺人。少衝道:「她們手無縛雞之力,何必多傷人命呢?」余已己道:「呆瓜,從今天起你我再也不用看她們臉色了。好!既然你開了口,我就饒了她們,權當作件善事。」少衝示意眾人快走,眾人一個個呆立不敢動,少衝再三催促,眾人這才如夢初醒,丟下劍,落荒而逃。

    「你到底是哪邊的人?」

    余已己正在翻檢明小紅的隨身衣袋,找出一瓶紅色藥丸倒在手心,嗅了嗅,就放進自己的衣袋,聽少衝如是說,便不以為然地答道:「誰給的好處多我就跟誰。」少衝閉目說道:「你可以殺了我去領賞。」余已己隨口道:「你的人頭不值錢。」

    說到這,余已己忽然從衣袋中取出一塊銅牌,逼問道:「你怎會有這個?」少衝見李久姝給自己的幽冥教信物又落在她的手裡,真是哭笑不得,反問道:「你說呢?」余已己問:「你是趙自極的人?」少衝並不知趙自極是誰,但觀她的表情對這個趙自極似乎並無敵意,就含混地應了聲。

    余已己把銅牌丟還給他,不陰不陽地說道:「別藏褲襠了,小心又讓哪個女人給搜了去。」少衝暗地裡擦了把汗。余已己倒背雙手神態輕鬆地立在廊簷下,望著火光四起的紫陽宮,望著肆意行兇的天蠶教眾,望著正被虐殺侮辱的紫陽宮弟子。悠然一歎:

    「世上從此再無紫陽宮。」

    「世上從此再無紫陽宮。」這話就向一把刀劃開了少衝的胸膛,破開了他的心肝脾肺,他在流血,他在哀歎,他無法相信盛名頂隆的紫陽宮就這麼毀於一旦,他更無法接受自己竟還能和幕後元兇站在一起,殘忍地看著這一切。

    余已己忽然問道:「你有沒有想過鐵打銅鑄的紫陽宮為何突然就土崩瓦解了?」少衝道:「月滿自虧,水滿自溢。」余已己冷笑了一聲,道:「狗屁!人人都說紫陽宮是人間仙境,可惜有些人生下來就注定不能修成正果,注定一輩子要為婢為奴。除非這兒的天變了,除非這兒的神仙都死光了。」說到後兩句話,余已己竟有些咬牙切齒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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