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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騰世紀 第十六章 無淨土 文 / 樓枯

    歲月如梭,又是寒冬臘月。忽一日,北風勁吹,彤雲密佈,下起紛紛揚揚的大雪來,一天的工夫,漫山遍野,粉妝玉砌,渾然變成了一個水晶世界。少衝不避嚴寒,每日清晨仍按時趕到秋水澗練劍,數月的琢磨,一套紫陽劍法已使得像模像樣,更要緊的是素君、南雁她們給他指出了一條明路,從此用一份功,便有一份收穫。這讓少衝覺得踏實有奔頭,整個人也變得灑脫自信起來。

    練完了一趟劍,少衝擦了擦額頭上的細汗,想到黃梅佈置的爬山功課還沒有完成,便收起劍向東屏山走去,一邊走一邊溫習陳南雁教自己的爬山運氣要領。路過一座桃樹林,忽然平地一聲巨吼,震得樹上的雪花紛紛墜地。只見一隻斑斕猛虎,從雪窩裡竄出來,望少衝便撲。少衝驚得魂飛魄散,拔腿便跑。老虎張牙舞爪地追殺過來。[搜索最新更新盡在]

    山路崎嶇,又被大雪覆蓋,少衝拼了小命狂奔不止。忽然腳下一滑,摔了一跤。心中暗歎:「今番做了老虎的早飯。」回頭看,那虎卻懶洋洋地趴在兩丈外的雪窩裡,並沒有馬上撲過來的意思。

    這時少衝才發現自己身左便是一道陡坡,想是那虎心存謹慎才沒有立即撲過來。少衝默禱:「老天憐見!今番若能逃得性命,一輩子都向善!」抱住頭,就勢滾下山坡,一路磕磕碰碰,被石頭擦破了皮,被荊棘刮破了臉,到底將老虎甩在了山頂上。少衝跌跌撞撞地爬起身,頭暈腿顫,望著那虎憨憨發笑。

    轉身剛要走,又叫苦不迭:一道溝澗擋住了去路,溝寬四丈,深不見底。換在平時一躍也就過了,此刻精疲力竭,哪裡能跨得?回頭看,虎已撿著緩坡慢慢地下來了,少衝向天一歎:「與其葬身虎口,屍骨無存,不如自己了斷,落個全屍!」他正要縱身跳下山澗,忽聽對面有人呼叫道:「師弟,快跳過來!」

    卻是韋素君、陳南雁在溝澗對面向自己揮手呼喊。少衝苦笑道:「師姐,溝太寬,我跳不過去!」陳南雁叫道:「你不要急,我問你,你現在體內是不是有幾股熱氣在遊走?」少衝愕然一驚,果然覺察到有幾股熱氣在體內橫衝直撞,甚是難受。陳南雁又道:「快按我教你的法門,歸氣入丹田。」少衝心焦如焚,只想罵人,老虎就在面前,還有心思去練什麼功?

    韋素君板著臉喝道:「休要囉嗦,氣沉密門,五心朝天開……」少衝怨恨地看了她一眼,暗想:「罷了,總之是一死,何必又讓她笑話?」當即盤腿坐下,按照陳南雁教授過的法門,氣運一周天,將那幾股熱氣慢慢引向丹田。初始他心焦意亂,雜念叢生,那幾股熱氣就像調皮的孩子圍著丹田左右亂竄偏偏就是不肯歸入,少時雜念漸除,熱氣便如同走上大路,慢悠悠地向丹田靠來,等少衝摒除一切雜念後,熱氣便慢慢地歸入丹田內,腹部慢慢溫熱起來,頓覺神清氣爽,全身充盈著使不完的力氣。

    少衝睜開眼再看那溝澗,已是心不慌、腿不顫,彷彿抬腳就能跨過去。大喜道:「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先天之氣?」陳南雁抿唇一笑,催促道:「是與不是,你先跳過來!老虎可正餓著呢。」少衝心裡悚然一驚,縱身一躍,穩穩地跳過了山澗。

    這才敢回頭往對岸看,白茫茫的一片哪有什麼吃人的老虎?少衝正驚疑間,冷不丁雪窩裡竄出一隻斑斕大虎,唬的他手忙腳亂就往素君身後躲。那虎直立而行,哈哈大笑道:「李少衝,大功告成,莫要忘恩負義。不然咱家一樣吃你。」說話的是黃梅,她身邊又站起一匹「虎」,摘去虎頭卻是楊秀扮的。

    原來四人見少衝在內家第一重玄關前徘徊良久不得其門,便編排了這場戲,激發他的潛能,助其過關。少衝得知真相,俯身便給四人叩頭。

    陳南雁正要攙扶,黃梅攔道:「咱們辛苦了許久,受他幾個頭有何不可?」坦然受了少衝三個頭。楊秀攙扶起少衝,道:「衝破了玄關,才算摸到了內家功法的大門。我看呀,這個年你就別過了。我們給你備了一間木屋,你趁熱打鐵,把『導氣歸田』的法門練熟練精,萬丈高樓平地起,打牢根基最是要緊。」

    少衝大喜,道:「聽憑師姐安排,待我取了鋪蓋來。」黃梅道:「練功還有工夫睡覺麼?每日的飯菜我會派人送去,你專心練功即可。」少衝默然無語,陳南雁道:「他根底還淺,不能太熬神,鋪蓋回頭我讓人給你送去吧。」

    少衝自此獨處木屋,日夜苦練導氣歸田之法。不知不覺間已是春回大地,屋外的野木山花悄悄地將嫩嫩的枝條由裂縫探進來,滿屋子翠色宜人,少衝的修煉已經到了緊要關頭,無心去理睬這些。這日他將體內的真氣運行一周天,就覺得全身每一處毛孔都舒泰無比,丹田內熱氣充盈,似有著使不完的氣力,耳目清明,辨物聽音,無不百利。

    少衝不甚歡喜,眼見滿眼的春色被一道木門擋住甚是可惜,於是伸手去推木門,不想手方觸著木門,竟嘩地一聲全碎了。少衝竟道:「我坐了幾個春秋,連門都腐朽了。」多日蝸居木屋中,起身後竟是站立不穩,伸手去扶門框,無心中又掰下一塊木料,紋理清晰,軟硬適中卻非朽木。

    少衝心喜道:「原來是我的內力大增……我終於練成了。」為打消心中的疑慮,伸手又掰扯下一塊來,仔細查看,確實不是朽木。少衝一時興起在門框上重重地拍了一掌,轟然一聲巨響,塵土飛揚,木屋竟塌了大半。少衝抱頭竄出幾步,回頭再看自己的傑作,不禁仰天一陣大笑:「我終於大功告成了。」

    一人在他身後拍掌笑道:「恭喜李師叔,賀喜李師叔!」少衝聞言一驚,回頭看,一個十六七歲的綠裙少女臂挎竹籃正俏生生地站在丁香樹下,少衝猜想她就是一直為自己送飯的侍女,忙躬身答謝道:「這些日子有勞姑娘了。」少女沒有答話,兩隻烏溜溜的眼睛盯著自己的衣裳看。

    少衝低頭看了眼自己滿是污垢的衣裳,又摸了摸亂糟糟的鬍子,苦笑道:「我這副尊容怕是野人見了也要笑話,還是找個地方讓我洗漱一下。」綠裙少女道:「早為師叔準備好了,師叔請隨我來。」少衝跟著她來到梨花林深處的一間木屋,只有一個木盆、一桶熱水,和一套乾淨的換洗衣服。

    綠裙少女手腳麻利地添好了水,試了試水溫正合適,嬌笑道:「請師叔沐浴更衣,改頭換面,重新做人。」

    說話時她就捲起袖子來服侍少衝更衣,少衝嚇了一大跳,擺手拒絕了,少女掩嘴一笑退了出去。少衝上了門閂,三五下把身上的破衣爛衫扯成條條縷縷丟在地上,坐在木盆裡擦洗全身,一盆清水瞬間變成了黑泥漿。

    洗浴完畢,來拿衣服時,暗吃了一驚:衣服鞋襪蹤跡不見!少衝想叫綠裙少女來問,卻又礙著面子張不開嘴。正為難時,窗外傳來一陣嘰嘰咯咯的笑聲,一群少女打打鬧鬧朝木屋走來。少衝心急起來,自己的舊衣已被扯成一團爛布,屋中除浴盆、木桶空無一物,自己這赤條條的往哪裡躲去?

    眾女子忽然覺察到屋裡躲著一個裸男,登時驚叫起來,兩個膽大的撿了石頭就往屋裡投,一邊罵道:「不要臉的東西,還不快出來受死!」少衝急辯道:「幾位大姐不要誤會,我也不是壞人……」一女子答道:「你不是壞人,難道我們是壞人不成?哼,你再不出來,我們就放火燒了木屋!」

    少衝哀告道:「就算要我出來,總要容我穿上衣裳。」一個女子怒道:「這廝好無禮,休跟他囉嗦,放火燒!」眼看眾人取出火鐮要點火,少衝一咬牙,撞開窗柵欄,赤身**便往林子裡跑。

    眾女子原本只是在嚇唬他,見他真個裸身往外跑,一陣詫異後,莫不笑彎了腰。少衝狂奔一通,見眾人不追,才放慢腳步,又想自己這赤身**的終究不成個體統,正著急時,忽見前方林中藏在一間木屋,屋前倒晾著兩件粗布衣裳。

    少衝扯了衣裳鑽進林中,正手忙腳亂地穿衣,忽然意識到自己的身後站著一個人,這個人並無惡意,否則自己已經著了道。少衝鎮定地穿好衣裳,才慢慢轉過身。一株不知名的樹下立著一個少女,手拈一枝桃花,看背影便知是余已己。

    少衝頓時什麼都明白了,這一切都是余已己安排的,自從撞見她與老黃的媾和之事,少衝就猜到會有這麼一天。余已己自己也承認了:「不錯,是我安排的。不要問我是為什麼,你心裡很清楚。」

    余已己把手中桃花插在了一株梨樹上,移步到了少衝面前,眼光直逼過來:「你看看這紫陽山,巍峨壯麗,蒼翠欲滴,好一派仙家道場。可你要真以為這是什麼聖山福地的話,那你就錯了。這不是什麼聖山福地,這是藏污納垢的所在。你數過梨花林裡有多少木屋麼?每座木屋背後都有著一樁不可告人的醜事。」

    若不是幾個月前自己自親眼見過老黃幽會的事,少衝是斷然不會相信余已己的話,現在一切就擺在那,不由得自己不信。少衝道:「……你這些話我若是回了六師叔,她定會逐你出師門的。」

    余已己嘿然一聲冷笑:「告訴她我是一個淫婦?那又怎樣?許你們男人三妻四妾,沾花惹草,就不許我們找找男人,會會情郎?你儘管回稟去,就說余已己是個壞女人,騙你李大俠、李君子脫了衣裳、光著屁股鑽進幾個女孩子的木屋裡,讓人家追得滿林子跑。呵呵,你看看她們信是不信。」少衝竟是愕然無語。

    余已己見他氣短,猛然將雙臂勾住少衝的脖頸,威嚇道:「你陪我一次,我保證不再糾纏你。」

    少衝欲待掙扎,余已己低吼道:「再磨蹭,休怪我動粗!」少衝一時手腳俱軟了。余已己趁勢往上一跳,雙腿夾住少衝的腰,少衝承力不穩,被她壓翻在地,余已己死命地吻了起來。少衝多日不沾染女色,冷不丁有這麼個美艷少女**,哪裡還把持的住?一翻身就把余已己壓在了身下……

    黃梅此刻已接替陳兆麗升任後山總管,聞知少衝大功告成,不由地喜上眉梢,叫人佈置了一桌酒菜,又派人去請素君、楊秀、陳南雁三個。轉身對垂首侍立的余已己說道:「這件事你辦的很好,我會重重嘉獎你的。」支走余已己,問少衝:「這小妮子可不是什麼省油燈,她沒有打你主意吧?」少衝笑道:「梅姐真能說笑,小弟雖粗陋愚頑,卻是她的師長,又有幾位姐姐看顧,借她幾個膽也不敢呀。」黃梅道:「沒有最好。紫陽宮門禁森嚴,你是七姐的親戚,行事需得慎之又慎。」少衝慌忙稱是,心中隱隱有些不安。

    不多時,素君、楊秀二個說說笑笑走過來。黃梅見陳南雁不到,便黑下臉嘟囔道:「我出錢出力為他的弟子慶功,她卻不露面,算什麼意思啊。」楊秀笑道:「好啦,好啦,做了幾天總管,功夫沒見高,脾氣倒見長。」素君解釋道:「是仙翁來了,他對南雁的內功修煉一向是很上心的,這會兒正在秋爽齋面授呢。」黃梅聞言勃然大怒道:「這老東西!還是不死心!」

    楊秀嚇了一大跳,忙扯她坐下,又去關了屋門,責備道:「你瘋了不成?無憑無據的,亂說什麼?這話若是讓大姐聽到還了得?」黃梅恨恨道:「怕什麼?我說的話,句句是實,見官打官司我也不怕!」

    素君也幫楊秀說她:「你呀,這是怎麼了,先前你不是最願意和他親近的嗎?」黃梅臉一黑,冷笑道:「天下間,唯你韋素君是真君子、活菩薩。」素君被她一嗆,啞了口沒了話,楊秀就打圓場道:「好啦、好啦,今天是小弟大喜的日子。咱們吃飯、喝酒。」黃梅生了會悶氣,見一旁少衝茫然無措的樣子,用筷子敲著桌子罵:「山上花太多,小心看瞎了眼。」楊秀按住她來灌酒,笑道:「喝了我的酒,保管解憂愁。」黃梅接過酒碗,一飲而盡,掏出手絹拭去嘴角殘酒,起身離席。

    楊秀見少衝一旁坐著尷尬,便笑道:「她就是這樣,不用管她。這些天在木屋裡苦了你了,多吃點補補身子。」二人又細細問了少衝修練的事,少衝一一回答了。

    席散,少衝自回迎賓館。推門卻見余已己正坐在屋中向火,酒氣頓時散了一半,指著門道:「你,出去!」余已己坐著紋絲不動,面掛冷笑道:「怎麼,剛佔了便宜就想不認帳。」少衝倒嚇了一跳,忙關上門,壓低嗓子道:「不是說好,只一次,一次嘛,你怎不守信用。」余已己媚眼一翻:「本姑娘自己送上門來,你憑什麼推三阻四的?」見少衝低頭悶著,猛然就冷了臉:「李少衝,你聽好,要是惹得姑娘不高興,我就把你的醜事抖出去,讓你的好姐姐大好前程毀在你的手上!」

    少衝嚇得怔在那,氣都不敢大口出。余已己貼面上去,撫摸著少衝的面頰,柔聲說道:「只要你聽話,一切都風平浪靜。明年三月你下山,咱們就情斷義絕。」少衝心一軟,被余已己推壓在床上。二人正在糾纏,忽聽得廊中傳來一陣腳步聲。二人同是一驚。

    少衝定了定神問:「是誰!」門外一人淡淡答道:「是我。」少衝只嚇得渾身發抖:來人竟是陳南雁。余已己並不顯得驚慌,攀著少衝的脖子,在他臉上狠咬了一口,裹了衣裳,推開後窗跳了出去。

    少衝整好衣衫,疊好被褥,深呼了一口氣,這才打開屋門,面帶歉意地笑道:「剛剛睡下,怠慢師姐了。」陳南雁裹著暗紫色的披風,靜靜地站在院子裡,一冬不見,形容消瘦,氣色也不大好。少衝心裡一緊,忙往屋裡引。

    陳南雁站著沒動,說道:「聽說你出來了,本想過來看看。後晌有事情耽誤了,明天我要下山去,怕要幾個月才能回來。所以,過來問問你的修為到了哪一步,也好幫你。」雖是春寒料峭的夜晚,少衝仍覺得春意融融,心中的感激之情汩汩湧流,忙把自己修煉的進展、心得、疑惑,簡要地說了一遍。

    陳南雁認認真真地聽完,啟唇笑道:「真要恭喜你了,你的進展比我們當初誰都要快。往後就該學習運氣之道了,這個比引氣更難,不是一句話兩句話就能說清的,我回頭把要訣法門謄寫下來,你先背熟。這對你也有好處的。」面對這份殷切的關懷,少衝已無言以對,只是步履沉重地把她送出迎賓館,目送她纖瘦的身影消失在濃濃夜色中。

    再回屋,余已己又已經躺在床上了,正神閒氣定修著指甲。少衝苦笑道:「你膽子真大,還敢回來?」余已己笑道:「人到門口,你都沒留住,難不成還能走了再回來?」繼而感歎道,「沒想到啊,陳南雁還真是個好人。只可惜,這地方太髒了,好人待久了也會滿身臊氣。」又挑了挑眉毛說,「我勸你離她遠點,免得惹來殺身之禍。」

    少衝心裡咯登一下,回想日間黃梅的奇怪的言行,隱約覺得陳南雁身上有著一件不為人知的秘密。

    幾日後,少衝正在林間空地上練劍,見余已己叉腰站在一旁觀看,心中暗想:「學了這麼久劍法,也不知長進了沒有,且拿她試試。」主意打定,一聲斷喝,劍鋒一轉,使出紫陽劍法第六式「神猴探海」當胸刺去。

    余已己顯然沒料想少衝會出手攻擊自己,滑步閃避開,回手只一招便挑落了少衝手中長劍,劍鋒直抵他的咽喉,惡狠狠地叫道:「怎麼樣,玩夠了沒有。」少衝又羞又愧又恨,叫道:「比武較技,用得著這麼凶狠嗎。」余已己這才撤了劍,冷哼了一聲,移步正要走開。

    驀然,林中鳥雀陣陣驚飛,一陣悠揚詭異的笛聲細若游絲般傳來。余已己聞聲臉色一變,一腳踢翻少衝,沉聲說道:「不想死就乖乖躺著。」說完神色驚慌地朝林子中跑去,少衝被她踢中麻穴,動彈不得,只得閉眼平躺。

    林子裡走出五個人,腳步輕盈,人人身懷上乘武功。余已己伏地參拜,口稱「教主」,一個甜膩膩的聲音說道:「罷了,你起來吧。」又問道:「余已己,這個月本座可以攻山了吧?」余已己答道:「回教主,萬萬不可。」那聲音驚怒道:「為何不可!上個月你不是說可以嗎?」

    余已己道:「教主容稟,三個啞巴和老淫棍昨晚到了山上。這四人武功雖不如教主,卻也是中原少有的高手,強行攻山,必有大傷亡。教主一向愛護弟子,屬下豈敢陷教主於不義。」沉默了片刻,那聲音欣喜地說道:「你考慮的倒很周詳,那就定在今年除夕吧。那時節該下雪了,本座就在余百花的屍體前喝酒觀雪。」余已己道:「屬下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忽有一個尖刻的聲音嚷道:「他是什麼人?余已己你好大的膽子,面見教主豈可讓外人在場?」隨即就有四個人圍攏上來,少衝驚出一身冷汗,苦於無計應對。

    忽聽余已己高聲叫道:「教主容稟,此人乃韋素君的義弟,弟子已將他收歸麾下,利用他完成教主大計。今日屬下正在吩咐他事情,教主突然駕到,情急之下屬下只好將他打昏。屬下以人頭擔保,此人絕不會洩漏半點機密。」

    那甜膩膩的聲音爽朗一笑,道:「算啦,梁右使。余已己的忠心,本座是信得過的。余已己,你好好籌劃,大功告成之日本座要大大地犒賞你。」余已己感動萬分,伏地叩拜道:「屬下赴湯蹈火,萬死不辭。」

    腳步聲漸漸遠去,余已己用腳尖踢醒少衝,冷笑道:「好啦,別裝了。」少衝梗著脖子道:「我便是死,也決不做對不起紫陽宮的事情,你最好現在就殺了我。」余已己按劍冷笑道:「你果真不怕死?」少衝把牙一咬閉目等著。

    余已己捂著嘴咯咯笑了起來,抱住少衝的手臂笑道:「呆瓜,我怎麼捨得殺你呢。事到如今我也不瞞你了。方纔你見到的是天蠶教教主藍少英和他的姘頭彭春花,我也是天蠶教的人。」眼見少衝吃驚地要躲開,余已己就惡狠狠地擰著他的耳朵,壓著嗓子說:「你躲什麼,我能吃了你嗎?我入天蠶教是奉旨辦差,這件事只有五師叔知道,你若不信大可去找她核實。」

    余已己丟開手,圍著少衝轉了一圈,冷笑臉道:「你已經被他們看見,自今日起你也是天蠶教的人了。」不待少衝說話,就又加了一句:「你要想活命就不要拒絕。」少衝愕然一怔。余已己哼了一聲,冷下臉來:「入了教他們會千方百計隱瞞你的身份,不入教,明日你就會被當做天蠶教的奸細抓起來,韋素君也難逃干係。」

    少衝聽到這已經冷汗淋漓,如果天蠶教確實是紫陽宮的死地,余已己的話絕對不是危言聳聽,自己就像當初被迫加入拭劍堂一樣,情勢所逼,別無選擇。余已己拿出自己的手絹替少衝擦拭額頭的冷汗,末了,在他臉頰上親了一口,淡淡地說道:「放心吧,有我護著你,不會讓你吃虧的。」

    少衝帶著自己的新身份去私下打聽天蠶教與紫陽宮的恩怨。覆蓋在真相上的歲月浮塵被一層層的揭開,天蠶教竟是世人聞之色變的武林公敵幽冥教的一個分支。天蠶教的創始教主藍天和未入魔道前竟是威震荊湖的一方霸主。

    十八年前盛夏,藍天和喜得貴子,在江陵城大宴江湖豪客,時任丐幫幫主南宮極樂領著一幫弟子也去道賀。丐幫弟子酒後無德姦污了藍天和的一名小妾。雙方因此大打出手,丐幫人多勢眾,又有南宮極樂這等高手,一番混戰,打得藍天和丟妻棄子落荒而逃。當晚,其妻懷抱嬰兒投井自盡,丐幫弟子又一把火燒了藍宅。藍天和求告無門,一怒之下遁入魔道。

    八年前,丐幫在鄂州舉行傳棒大典,此時已是幽冥教荊湖總舵總舵主的藍天和親率數千部眾圍攻丐幫總壇,荊湖各派恨丐幫囂張,懼幽冥教勢大,皆作壁上觀,唯紫陽宮傾盡全力星夜馳援。此役,幽冥教大敗,部眾死傷過半,藍天和雖保住性命,卻被奪了總舵主之位,十年幸苦付之東流。

    藍天和恨紫陽宮壞了他的好事,由此創立天蠶教,專和丐幫、紫陽宮為敵。三年前他接任幽冥東使,便將教主之位傳於獨子藍少英。

    少衝一日和素君說起這段往事時,感慨道:「如此看來他也是逼不得已。」話一出口他立即後悔起來,韋素君威嚴板正,只恐這話不合她心意,要挨一頓責罵。孰料素君也頗有感慨地說道:「你說的不錯,師父也覺得有愧於他,因此對他一忍再忍。你或許不知道,這些年天蠶教時時刻刻都嚷著要攻山,喊了八年也沒見動靜,如今都快成了江湖上的一樁笑話了。」

    少衝見素君心情不錯,就試探著問:「他既處心積慮想對付我們,會不會在山上安插臥底?」素君道:「有是肯定有,不過都是些小魚小蝦,有五姐盯著呢,翻不起什麼浪來……噯,你是不是聽到了什麼?」少衝忙道:「沒有,沒有,昨日餘已己和迎賓館裡的一群少年閒聊時說到此事,我就隨口問問。」

    素君默默地點點頭,道:「小弟,這個人虛頭虛腦,空話連篇,你今後跟她在一起可要當心留神,免得給自己惹麻煩。」少衝唯唯應承,送走素君後,只覺得兩腿發飄,一摸額頭竟滿是虛汗。

    歲月悠忽,轉眼一年又去大半。寒風獵獵的季節,少衝隨素君到紫陽山西南百里外神農鎮殺了一個魚肉鄉里的王姓惡霸。此事起因是巡山人抓到一夥逃難男女,按山規,擅闖紫陽宮禁地,要砍一手一腳,眾人伏地苦苦哀告,恰逢陳兆麗路過,便詢問眾人的來歷,答是自神農鎮來,因惡霸欺負不得不舉家出逃。

    陳兆麗遂將眾人安置在西來莊,又將此事稟告了謝清儀。紫陽宮的規矩,每年春秋兩季,弟子皆要下山磨煉技藝,增長無疑,謂之「春操秋練」,這件事便著落由素君去辦,紫陽不放心她一人前去,又派不出別人,便讓少衝隨行。少衝武功雖差點,終究在江湖上漂過幾年,閱歷要比素君豐厚。

    殺人的事辦的異常順利,王姓惡霸文文靜靜,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素君只一劍便取了他的性命,素君事後疑心自己殺錯了,要少衝去複查,冷冷清清的四進院落找不出一件值錢的東西。最後在馬棚裡找到一個老奴,少衝喝問他金銀財物藏在何處。

    老奴叩頭答道:「家主三代單傳,只剩下小主人一人,家財早被族親惡鄰瓜分殆盡。如今只剩著一副空架子。」

    少衝又問:「鎮上還有別家王姓家大勢大嗎?」老奴想了想,搖頭說道:「再無小康之家。」少衝又問:「你家主人結有仇家嗎?」老奴道:「老主人行善鄉間三十年,並無與任何人結仇結怨。小主人生性平和,只好讀書,平日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哪裡有什麼仇家?」

    少衝聞言默默無語,出到鎮子外,素君遠遠就問:「那戶人家果然是個惡霸嗎?」少衝道:「算不得惡霸,卻也算不得好人,人沒有殺錯。」素君鬆了口氣,拍了拍胸口道:「好在沒殺錯,否則良心何安?」

    猛然間鎮中人聲鼎沸,王家大院處火光沖天,軍民一體趕去救火。二人正待離開,素君忽而站住腳,厲聲責問少衝道:「這火是你放的!」少衝低頭不語,素君見他默認了,渾身一陣顫慄,少衝扶住她的手臂,勸道:「我們是奉命殺人,錯不在你。」

    素君落下兩行清淚,跪倒在地,望著火起處深深地叩了三個頭。

    回山途中素君一直悶悶不樂,每晚夜深人靜時都要焚香靜坐,深責自己的過錯。少衝拿話勸了她許久,總難解開她的心結。這日途經一個山村,村後半山腰處有一座送子觀音廟,門前人頭攢動,香火鼎盛。放眼望去,除了來往的善男信女,更還許多的商販擠在山門前的空地上擺設攤點,賣些香燭,供些小吃。

    忽一陣鞭炮聲響,只見七八個大漢披紅戴綠,抬著禮品,浩浩蕩蕩而來,有人高聲叫:「唐員外還願來啦。」路邊有人議論,一個問路:唐員外是什麼人,還什麼願?另個答:那是鄰縣的巨富,七房夫人都不生育,去年又討了第八房,仍無子嗣,後到這兒拜了觀音菩薩,年初就有了身孕,入秋生下一個大胖小子。他豈能不來還願?

    此時鞭炮聲又響,一位美艷少婦抱著週歲大的孩子,在丈夫、婆婆的扶持下,帶著香燭來還願。少衝冷笑道:「原來菩薩也嫌貧愛富,好美惡丑。」這本是玩笑話,卻被近旁的攤主聽到,他一本正經地說道:「小哥這話正是說到點子上了。我在這做生意五年了,見得多了,大凡來還願的不是有錢人家的夫人、侍妾,就是有著如花的美貌。尋常人家的婦人磕破了頭也不管用。嘿,這世道連菩薩都偏了心,窮人真是沒活路了。」

    聞這話少衝不禁打了一個寒顫,素君問道:「小弟,你在想什麼?」少衝壓著嗓子說道:「這廟有些不乾淨,小弟懷疑有人故弄玄虛騙財騙色。」素君好半天才明白過來,拍桌子罵道:「竟有這等齷齪事,這些人著實可殺!」把攤主和食客嚇了一跳,少衝趁機勸她說:「那咱們就耽誤些時日,為民除害。」二人扮作一對小夫妻進廟來。

    大雄寶殿前擠滿了慕名而來的善男信女,二人剛一現身,就有一雙賊溜溜的小眼在素君身上走了三五遍,少衝看在眼裡沒有吭聲,隨眾人來到院中一口古井旁,善男信女們都往井裡投擲銀錢,皆言將銀錢投入井中,能聽到響聲便證明是有真心,觀音大士自會保佑。

    看那井也有十幾丈深,少衝暗笑道:「真好手段,這麼深的井,想聽個響,銀子小了可不成。」從懷中摸出一錠大銀丟入井中,「撲通」一聲脆響,井旁一個小沙彌躬身說道:「施主心誠,菩薩必然保佑,請上柱香。」

    引二人直入大殿,少衝上了香,又禱告幾句,忽聽一聲脆響,一個和尚高聲頌道:「成。」小沙彌喜笑道:「恭喜二位了。請隨我到後院。師父有話說。」沙彌將二人引到後院,一個長眉和尚閉目端坐,少衝道聲:「大師請了。」

    和尚抬眼看了看素君,道:「請夫人到後面禪房住上幾日,每日默念一千遍『阿彌陀佛』經,菩薩自會佑護。」少衝道:「菩薩神通廣大,既已顯靈,就請即刻施法,為何還要耽擱?」和尚一抖長眉,冷笑道:「這人好不曉事,菩薩她老人家雲遊四海,普度眾生,還能天天等著你?想得她老人家賜子就老老實實在寺裡候著。她老人家得空自然會關照你們。」說完就很不耐煩地要趕二人走。

    少衝見素君臉色鐵青就要發作,忙將她拉到一邊,低聲勸道:「姐姐少安毋躁,這廝必然還有同夥,咱們放長線釣大魚。」素君按捺怒火,低頭不言。少衝問長眉和尚:「敢問要等幾日?」和尚笑道:「菩薩什麼時候來,誰能說的清?少則三五日,多著一兩個月,全看你們的造化啦。」

    少衝安慰素君道:「既來之則安之,咱們就多等幾日吧。」和尚聞言,喝聲:「慢,施主好不懂事,菩薩是女兒身豈可見男子?你且在寺外候著,三天後再來接尊夫人吧。」少衝拉著素君的手假意安慰,暗中叮囑道:「姐姐安心忍耐,天不黑他們不敢動手。我回頭來接應你。」素君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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