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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騰世紀 第十五章 藝初成 文 / 樓枯

    這是一片新栽的果木林,樹中間搭建了一座狹小的棚屋,從正面看呈個「人」字,兩邊各有一張泥床。少衝在迎賓館住了兩晚後,便帶著行李到了這。

    此前一天,楊秀找到他,問:「七姐想指點你幾路劍法,不知你可有興趣學?」少衝喜道:「求之不得的好事。」楊秀滿意地點點頭,說:「那就別住迎賓館了,那裡人多眼雜,去跟老黃住吧,那兒清靜,去秋水澗也方便。」[]

    老黃四旬開外,體格健碩,膚黑如炭,少衝背著行李穿過果木林的時候,他正坐在泥棚前的木樁上抽著旱煙。煙葉由苗地出產,物稀價貴,少衝不明他是從何處得來。少衝早聽人說他是個怪人,於是自顧去安置鋪蓋,也不和他搭腔。

    一切安置停當,少衝突然覺得很無聊,眼見山林清秀,就想去走一走。老黃忽甕聲甕氣地說道:「有些地方還是不要亂走為好。」少衝一怔,正待發問,老黃卻磕掉煙袋鍋裡的殘灰,把旱煙桿別在腰間,右手提著水罐,左手拿起一把鐮刀,鑽進樹林裡去了。

    少衝沒有理睬他的警告,老黃走後,他就順著林間小徑一路往北,找到了五里外的秋水澗。秋水澗是蘭溪跌落山崖後形成的一汪水潭,翠山抱水,竹林清幽,是處絕佳的清修之地。

    素君和楊秀、黃梅等人商議好了,四個人要輪流指點少衝一些武功,地點就是在秋水澗,為掩人耳目,教授武功的時間一律定在清晨。按照紫陽宮的規矩,每日清晨紫陽宮弟子可以在山中任意選擇自己喜歡的地方清修,而早飯之後則必須留在宮內聽經,下午出宮則必須要向當值者掛單,且在天黑前必須回宮。

    少衝第一天趕到秋水澗時,天還黑沉沉的沒有亮。素君卻早已立在碧水潭前等他了,這讓少衝既感動又羞慚,他三步並作兩步,上前給素君見禮。素君趕忙擺了擺手,臉紅撲撲地說道:「以後見面不必多禮。」隨即就說道:「三年前你還不會武功,這三年你修為如何,我要看一看。」少衝道聲「請姐姐多指教」便將所學劍法、拳法施展了一遍。

    素君看過未發一言,只說道:「洪湖劍法曾為武林五大劍法之一,你學的時間不長,尚未找到門徑。我要傳你的是師父所創紫陽劍,近二十年已流傳天下,貴派蘇掌門就精通紫陽劍法,你自可放心大膽地去學,絕不會有人指責你背叛師門。」

    少衝道:「敝門祖師曾立規矩,洪湖弟子可習學三樣外門武功:太祖長拳、少林棍、紫陽劍,請師姐不吝指教。」

    素君聞言便不贅言,將紫陽劍法的來源、流變大略說了一遍,對少衝道:「紫陽劍法共三十二式,但我只能傳給你二十八式,其餘四式未得師父准許不得外傳。今日我便傳授你第一式:拜山門。」

    這是紫陽劍法的起式,姿勢優雅有餘,幹練殺氣全無,少衝看不出有什麼好處。素君見他有些心不在焉,便道:「你來攻我。」少衝也正有此意,道一聲:「得罪了。」一招「乾坤碎」,長劍直取素君咽喉、脖頸、前胸,這是洪湖劍法中攻勢最凌厲的三式之一。素君腳踏渾圓,劍取盾圓,先退後讓,直到少衝將「乾坤碎」使到第三遍時,她才將手中劍優雅地劃了一道圓弧,陡然停落在少衝的肩頭。

    少衝愕然而驚,這若是性命相博,自己的腦袋早已搬了家,他由衷地讚道:「好一個綿裡針,請姐姐指點迷津。」素君見他悟性了得,心下一喜,便耐心地解釋道:「我派劍法的精髓有四個字:仁、和、勇、禮,仁為心,和為貴,勇為裡,禮為表。拜山門,起守勢,平緩有禮,外示謙和,求和去怨,然若敵若進逼不捨,只得還之以勇。」

    素君當下將這一式仔細分解開來,細細講透其中的精要,講解完畢,卻讓少衝一遍又一遍地練習。時近正午,少衝衣衫汗透,卻渾然不覺。素君看在眼裡喜在心頭,喚道:「今日到此為止,回去後,再琢磨,拳打百遍方能身法自然。」

    少衝回屋後將素君所授細細回憶一遍,想到妙處,樂得連飯也忘了吃,複習到黃昏,已經大致掌握了要領。忽然又想到一件事:素君言用劍不用內力,終究不能達到至高的境界,紫陽劍法中常有內力運行的口訣。自己對內力修為一竅不通,想起來總覺得虛無飄渺,不著邊際。想到二日就是陳南雁教授內功心法。天只濛濛亮少衝就趕到了秋水澗。

    遠遠地看到水邊一塊巨石上陳南雁繁花劍雨,衣袂旋風,華麗嬌美中蘊著凌厲的剛勁。少衝癡癡地看呆了。陳南雁將紫陽劍法演到第二十八招時,少衝讚了聲「好」。話一出口,陳南雁瞬間收了劍勢,回眸一撇,就跳到了岸邊。

    她穿著件粗布長裙,素顏無妝,面頰紅嫩嫩的,額頭細密密的一層汗。少衝搶先一步捧上熱手巾,道聲:「師姐請。」陳南雁擦了把汗,低眉淺淺笑道:「我還小你兩歲,怎敢做你的師姐?」少衝道:「聞道有先後,術業有專攻。師姐傳授我內功心法,當以師父之禮相待。只是紫陽宮門規森嚴,我也不敢亂叫,只好稱一句師姐了。」陳南雁聞言一怔,冷淡地說道:「我只是隨口一說,你願意叫就叫吧。」

    少衝心裡一咯登,忙賠笑道:「小弟先曬曬家底,請師姐指點。」正要舞劍,陳南雁卻冷言說道:「不必了,我只問你,自你棄文習武後,力氣如何?」少衝道:「這些年日日熬氣不歇,如今單手可以舉一百二十斤石磙。」陳南雁道:「你沒習武前如何?」少衝搖搖頭道:「舉不起五十斤。」陳南雁道:「這練功之後超出常人的力氣便是內力了。」

    少衝愕然道:「這就是內力,只是這也……」陳南雁冷笑著接過話:「太過平常了,是不是?花柔草弱、水流樹靜、雷迅電疾,各依天理,習武之人,雙手雙腳,血肉之軀,與常人並無差異,若要得超人之力,必須化天地之氣為我所用。」

    陳南雁說到這,撿起一枚青石在手,說道:「這塊石頭,比我的手要硬,要捏碎它,要借一股先天之氣。」陳南雁輕微一捻,青石登時化為齏粉。

    少衝訝然失色,自己所認識的紫陽宮諸女人人纖腰細身、嬌滴滴的弱柳嬌花一般,原以為她們根本不懂什麼硬功夫,只是憑著紫陽劍法的「輕」「快」二字取勝。陳南雁無意間顯露的一手硬功讓那許多以硬功揚名立萬的名家也相形見絀。少衝不勝感慨,數不盡江湖千萬峰,自己就是那井底之蛙,舉目只見碗口大的天。

    少衝強壓心中的興奮問道:「這股先天之氣,看不見摸不著,如何才能借為已用?」陳南雁聽了這話,不由得抬頭望了少衝一眼,目光似乎柔和了一些,她耐心地答道:

    「這便是練習內功的關節所在,天地之氣,無影無形,我們只有開了天眼,才能感知。要開天眼就要先學會聚集先天之氣。先天之氣是你胸中的一股熱氣,平時感覺不到,只有在非常時期才能覺察到。我教你一個法門,你先練起來,當你能把先天之氣引入丹田時再來找我。這是修煉內功的第一步,也是至關要緊的一步,闖不過這一關,終其一身也是一事無成。」

    陳南雁說完,要少衝盤膝坐下,閉上雙眼,全身放鬆,她盤膝坐在少衝身後,手指如龍蛇遊走,將少衝肩背上的幾處大穴按摩了一遍,少衝覺察到幾股熱氣直衝丹田,在丹田處聚成一團,隨後又散向四肢八脈,頓感全身充盈著使不玩的力氣。

    陳南雁忽然鬆開手,丹田里的熱氣立刻消失無蹤。她吐納了一口涼氣,說道:「今天就到這,回去晚了早飯就沒了。」

    此時一輪紅日越過東屏山,射下來萬道霞光。秋水澗晨霜未盡,竹林滴翠,黃葉紅果,一派秋景。

    少衝依依不捨地別過陳南雁,回到泥棚,見床上放著一碗稀粥、兩個饅頭和一小碟鹹菜。老黃坐在自己的床上低頭抽煙,少衝連忙道謝,老黃也不吭聲,抽完煙,把煙桿別在腰帶上,拿起一把鐮刀出去了。少衝收拾了碗筷,依照陳南雁教授的心法修煉,一日下來,沒有半點感覺,心裡悵然若失。

    到了第三天,輪到黃梅教授輕功。少衝早早趕到秋水澗,等了一炷香不見黃梅的身影,便耍劍暖身,耍到第三遍,忽聽黃梅在身後拍掌叫好。少衝停下手,躬身立在一旁。黃梅睡眼朦朧、搖搖晃晃地走過來,淺一腳深一腳,隨時都有摔倒的可能,少衝趕忙上前攙扶。

    黃梅一把推開,罵道:「滾蛋,你師姐我這是練睡夢羅漢功呢。」踉踉蹌蹌扶了塊石頭要坐。少衝搶先一步,用衣袖撣去塵土。黃梅嘻嘻一笑,拍拍少衝肩膀,道:「小腦瓜靈光。不錯,你很不錯。」用手托著腮,昏昏沉沉地說道:「你,把自己學的東西都亮出來,讓師姐瞧瞧。我不叫你停,你就不准停。」

    少衝不敢怠慢,將洪湖劍法認真耍了一遍,又打了一趟拳,見黃梅不吱聲。忙又把剛學會的一招紫陽劍法也練了一遍。

    黃梅仍不說話,少衝偷眼觀瞧,她已經合上眼傳出了微微鼾聲,少衝擦了把汗坐在她對面等。黃梅打了個盹醒來,見少衝還在那舞劍,便支著下巴嘲諷道:「別在那演戲了,臉上一滴汗都沒有。」少衝確實是在她快要醒時才開始舞劍的。

    聽了這話,嘻嘻一笑,道:「梅姐果然是明察秋毫,什麼也瞞不過您的眼。」黃梅笑道:「那是,你梅姐我是誰?想當年……」一想這話說深了對自己未必有利,便話鋒一轉問:「你內功練的怎麼樣了?」少衝苦著臉道:「陳師姐教了一點,我資質太過愚鈍,至今還沒摸到門道。還望梅姐指點。」

    黃梅聞聽這話眼中閃過一道亮光,支吾道:「若說指點你兩招呢,倒也無妨,不過咱們都分工好了,再說你陳師姐,嗨,你怕還不知道,她,心氣高,若知道我搶了她的徒弟,准跟我傷和氣。」黃梅舒了口氣,拍拍少衝的肩,說道:「練習內功要循序漸進,慢慢來。這輕功呢?要有內功底子。這樣吧,等你學會『導氣歸田』之法,內功有了根基後,我再傳授你輕功。哦,時候不早了,我有事先走。你且別走,練練劍也好,一日之計在於晨嘛,你再玩會兒。」黃梅走了幾步,回頭又指著一臉愕然的少衝叮囑道:「頭不冒汗不准走啊。」

    少衝見天還沒大亮,就在秋水澗水潭邊繼續練劍。耍道得意處,禁不住有些狂顛起來。

    忽有一人道:「『跨馬射雁』,起步要緩,收勢要快。你平均用力是不對的。」少衝忙收了劍,見陳南雁正打山坡竹林小徑路過,便躬身行禮。陳南雁問:「今天是誰教你?」少衝道:「是,黃師姐,剛剛有事走了。」又補了一句:「待會就回來。」陳南雁皺眉道:「輕功沒有人指點,自己是很難悟出來的。」猶豫了一下,道:「晚飯後,你在東屏山下等我。」少衝大喜。

    吃罷晚飯,少衝收拾了便要出門。老黃忽開口道:「天晚了,山上有狼,路上小心點。」少衝又驚又喜,又覺得他話中有話,想要問個明白,老黃卻已翻過身,面壁睡去了。

    紫陽宮夜禁嚴厲,少衝不敢走大路,專撿小路行走,路過一片梨樹林時,忽聽得一陣喘息聲。少衝是過來人,一聽便知是男歡女愛之聲,此刻已接近尾聲。心驚之下,連忙蹲伏下來。盞茶工夫不到,樹林深處的小木屋裡鑽出來一個少年,四下張望了一圈,回頭招了招手,木屋裡又鑽出一個少女,二人手牽手蹦蹦跳跳而去。

    少衝莞爾一笑,不去深究。趕到東屏山下,陳南雁見他面有紅光,紅唇輕啟,問:「路上見著什麼了嗎,興沖沖的。」少衝笑道:「沒什麼,看見一隻公狐狸和一隻母狐狸在林中並肩行走。」陳南雁忽而冷了臉,急道:「你回去吧。」說完轉身就要走。

    少衝急忙攔著她,問:「師姐,我錯在哪兒了?」陳南雁道:「你沒錯,是我考慮不周,天太晚了,讓人看見就不好了。」走了兩步,停住身,回過頭指著東屏山道:「今晚,你就學學爬山,剩下的,我再教你。」說完逕自去了。

    東屏山又高又陡,直上直下數百丈,山壁平滑沒有半點可以落腳的地方。少衝手腳並用爬不到一丈高就摔了下來,臉上、手上被荊棘劃得血痕纍纍。試了幾次都以失敗告終。少衝無可奈何地搖搖頭,轉身往回走,走了幾步,站住身,自然自語道:「這算什麼,我不能再讓她笑話了。」他把衣擺勒進腰帶,站在石壁下端詳了一陣子,漸漸窺出些門道來。再往上爬時,他是手和腳並用,多借腿力,腰弓不太高,貼壁不太緊。爬一段就藉著石壁上的凸凹,或樹根、雜草歇歇力,一邊歇,一邊觀察下一段往哪爬,怎麼個爬法。就這樣爬一段,歇一陣,終於上了山頂。

    東屏山的山頂,平坦光滑,並無一根樹木。少衝已經熱汗淋漓,精疲力竭,雙手雙腿直打顫。他先坐後躺,呼呼喘氣。此時銀河倒掛,繁星滿天,身臨絕頂,夜風拂面,好不暢快。歇了半晌,少衝一個鯉魚打挺想站起來,誰知力氣不濟,竟摔了個四仰八叉。身後忽傳「撲哧」一笑,少衝嚇得脊樑骨都發寒,回身一望,星月之下竟是陳南雁。

    少衝這才知道陳南雁並沒有走,她一直在暗中看著自己,也是在保護自己,心裡不禁暖洋洋的感動。自上次玉華鎮與她匆匆一別,已是兩個年頭,雖在黃山光明頂上見過一面,彼時卻是擦肩而過,匆忙的連句話也沒顧上說。回到紫陽宮的陳南雁跟初見時判若兩人,敏感、冷漠、寡言、孤僻。只剛才回眸那一剎那,才彷彿又見到了初見時的影子。

    陳南雁移步退到了懸崖邊,淺淺地笑道:「你第一關闖過了,現在是第二關。我在山下等你。」說完,身子一歪,如根朽木墜落山崖,少衝急追到崖邊,卻見到陳南雁的身影在懸崖絕壁間,騰挪閃躍,如履平地一般。少衝望了眼那平坦如鏡的崖壁,真是哭的心都有,上山容易下山難,為了下東屏山,少衝整整折騰了一晚上……

    四天清晨,當楊秀在秋水澗等少衝時,左右不見他來,心中煞是不快,就坐在巨石上靜候,晨曦初露時,少衝匆匆忙忙穿過竹林,跌跌爬爬地跑過來。楊秀被他的狼狽相逗得一樂,原先的怨恨之情便消了一半,見少衝滿臉是傷,就問道:「你昨晚幹什麼去了。」少衝不敢說是陳南雁讓自己上東屏山,便道:「梅師姐讓我爬山做功課,我去爬了,結果爬了上去,卻下不來。在山頂待了一夜,早起趕著來見您,就成這副模樣了……」

    楊秀掩嘴咯咯直笑,拿出金創藥讓少衝坐下來,少衝支吾道:「背上有傷坐不得。」楊秀抿唇一笑,不再強求,一面仔細為少衝敷藥,一面叮囑道:「凡事要量力而行,別輕功沒學會,把命搭上了,你昨晚去爬東屏山了吧?飯要一口一口吃,別心急一口吃個胖子。」楊秀為少衝敷了藥,收了藥瓶:「閒話少說,學過暗器嗎?」

    少衝道:「學過飛鏢,飛刀也練過幾天。」楊秀聞言,就把一柄飛刀丟給他,又摘了個果子捧在手心,道:「來,試試你的本事。」少衝連忙擺手道:「使不得,使不得。」楊秀道:「有什麼使不得的?你還能傷著我!」

    少衝轉念一想也是這理,便刷刷刷連發三刀,刀刀不虛。楊秀拍手道:「倒也不錯,學了多久了。」少衝答:「兩年多了。」楊秀道:「這麼好本事,方才為何不敢射?」少衝囁嚅道:「小弟心裡沒底,怕傷了師姐。」

    楊秀點點頭,說道:「你說的不錯,可見暗器這東西,來不得半點馬虎。只有眼熟手穩才能心不慌,才能隨心所欲。」少衝稍一琢磨,就喜道:「謝師姐指點。」楊秀又摘了一枚果子丟給少衝,說道:「你拿好,退遠點。」少衝舉著果子後退了三丈,楊秀道:「再遠點。」少衝又退三丈,楊秀仍道:「再遠點。」少衝心裡直打鼓,硬著頭皮又退了一丈。楊秀道:「休要磨蹭,再退三丈。」

    二人相距十丈遠,少衝的心就涼了半截。楊秀道聲:「手莫要抖。」抬手兩把飛刀一起丟出,少衝眼看著兩把刀翻著個兒向自己射來,驚得「哎喲」一聲閉上了眼。耳旁一陣疾風掠過,睜眼再看時,手中果子左右各被被削去一片,三片果肉竟是一般薄厚。

    少衝苦笑道:「若能學到師姐一成功力,我死而無憾了。」楊秀收起飛刀,笑道:「別說這麼沒出息的話。紫陽宮重劍法,不重暗器,我這些不過是些皮毛。你好好學吧,不超過我休想下山。」楊秀把一個磨的光亮亮的牛皮套交給少衝,裡面整整齊齊碼放著十三枚飛刀,仔細叮囑道:「回去找塊木板用繩子懸空,把這十三把刀練鈍了口,再來見我。」又道:「還要找棵樹,把樹上的葉子數一遍,用時越少越好。到時候,我要考你。」

    回到泥棚,少衝找了塊木板用刀刮了一層皮,又用炭灰畫了幾道圓圈,再用麻繩吊在丁香樹上作為練習的靶子,練了幾遭,對楊秀的叮囑就有些不以為然了。穆曉霞擅使飛刀,自己得她指點,加之勤學苦練,五十步內發刀也是百發百中。再這麼重複練習不知能有何進益?不過既是楊秀交代的功課他也不敢不從,反反覆覆習練了半個時辰,手臂就有些酸麻,頭腦清明時還能十發九中,到後來手酸腦脹只能十發中五,甚至十中三四。

    少衝這才悟出楊秀讓自己苦練的真義,暗器以出其不意而制敵,似這般手臂一酸腦子一脹便失了準頭,如何能克敵制勝?必須要百煉成鋼,隨心所欲,在任何時候都能出刀見血。少衝取了盆冷水浸濕了臉,歇了歇手繼續練習,直到雙臂酸痛抬不起來為止。吃罷晚飯,少衝站在泥棚前數丁香樹上的樹葉,樹蔭濃密,風吹影動,晃得兩眼昏花,少衝倔勁上來了,乾脆把鋪蓋搬到樹下,躺在那藉著星月微光一遍一遍地數。

    二日素君見他兩眼發紅,手臂紅腫,連劍也拿不起來,就追問其故,少衝如實相告,素君道:「她們都想一口把你喂成胖子,卻忘了欲速則不達的道理。不過練武總要吃點苦頭,不許你叫苦偷懶。」說完,拉過少衝的手臂,給他推拿按摩。少衝暗暗想:「到底是自家姐姐,就是比別人體貼。」

    素君捏拿了幾下,便說道:「拿起劍把教你的『拜山門』使一遍我看。」少衝這才知道自己會錯了意,一時叫苦不迭,有心告饒,卻見素君冷著臉,沒有半點通融的意思,只好咬咬牙,耍了一遍。素君看完,一連指出二十幾處不足。又道:「招式都傳給你了,要想發揮出威力,還要看你的內功修為。『導氣歸田』是內功修為的基礎,不是輕易就能參悟的,當年我練了半年才摸到門道。你不要心急。」這句話倒讓少衝得了些安慰,這兩天他正為採不到先天之氣而懊惱、焦慮。若是「紫陽之光」韋素君尚且需要兩年才能參透這其中的奧秘,那自己兩三天不得進展也就無可抱怨了。

    素君開始傳授紫陽劍法第二式「紫氣東來」,演示過後,開始分步講解各種竅門,直到近正午才教完,依要少衝先回去領悟。少衝回到泥棚,「撲通」一聲跌坐在床上,渾身酸軟無力。老黃擎出一個托盤,放著一碟三個拳頭大小的饃饃,一碟數的清的醃豆角,一碟油炒小青菜。老黃用他慣有的甕聲甕氣的腔調說道:

    「你早飯沒吃,吃點墊墊吧。是韋女俠特意派人送的。」少衝掙扎坐起來,道:「一起用吧。」老黃道:「我吃過早飯了。」說著,就扛起鋤頭向山坡梨樹林走去。

    掌燈時,老黃空著手回來,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也不和少衝招呼,一個人坐在床上發呆。晚飯也不去吃,呆坐著抽了好袋煙,快到夜禁的時候,老黃突然磕掉煙鍋裡的灰燼,把煙桿往腰間一別便往樹林深處走去。少衝其時正在練飛刀,就問:「這麼晚了哪裡去啊?」老黃甕聲甕氣地回道:「肚子脹,消消食。」

    走了兩步,忽又停住身,緩了一下語氣道:「山上的事,知道的越少越好。」說罷頭也不回地去了。少衝心中疑惑,自己曾聽楊秀說過,這個老黃原是少林俗家弟子,一對鐵掌也曾震盪天下,因侮犯前輩高人被拘押在此受過,後見他誠心悔過,便從後山大牢中放出做了花草匠。他幼失父母、有無妻兒,每日只是勞作吃飯,一晃十餘年都是如此。自己與他相處時日雖淺,卻還算對脾氣,如今他這般境況,多是遇到什麼難事,自己豈可坐視不管?

    少衝收了飛刀,遠遠地跟在老黃身後。老黃穿過一片梨樹林,又翻過一座小山包,到了一個山凹中,漫山遍野的都是金燦燦的菜花,芬芳撲鼻。一座小木屋背靠石坡,面朝萬頃林海。老黃站住腳,警惕地打量著四周,確信沒有人跟蹤,這才閃身進了木屋。

    少衝心下暗自驚疑:「深更半夜的,他一個人到這來所謂何事?莫是和什麼人密會麼?」一念未了,猛聽得木屋裡傳來一個女子的驚叫聲。少衝渾身一顫,手就在腰帶上的牛皮袋裡摸出兩枚飛刀。那女子又叫:「殺人啦!救命呀!」少衝惱恨道:「這廝原來做這齷齪事。」飛身便要去救人,心中又想:「老黃武功多半在我之上,我這麼殺進去,不光救不了那女子,只怕自己也性命難保。我不能硬拚!」

    想到這,他矮身溜到木屋後窗下,捏著一柄飛刀正施偷襲,忽從縫隙中見到老黃白花花的屁股卡在兩條細長的白腿間,一起一落正抽的得勁,底下的少女得了意便嬌聲嗲氣地亂喊什麼「殺人」「救命」之類的胡話。

    少衝嚥了口口水,起身就走。忽聽腦後惡風不善,一物「嗖」地襲來,少衝低頭躲過來物,不想腳下一滑竟摔倒在地。原來老黃正與那少女勾玩,忽覺出屋外有人窺探,便隨手抓起一隻鞋丟了過去,「哎呦」一聲,就有人仆倒在地。

    老黃破窗而出,劈手抓起趴在地上的少衝,舉在半空的手卻放不下來了。這時那個少女也衣衫不整地趕了過來,厲聲責問道:「等什麼,還不下手?!」少衝聽她聲音甚為耳熟,扭頭一看,不禁苦笑:那少女正是他在華陽鎮養傷時遇到的余已己。

    余已己也認出了少衝,登時面如灰土,她雙膝一彎,跪在少衝面前大哭道:「李大俠,您大人有大量,饒過我們這一回吧。我和黃大哥是真心相愛,情不自禁,才做出這等傻事的。」說著又扯住老黃,哭泣道:「你快向李大俠求個情,他宅心仁厚,會放我們一條生路的。」老黃卻木然不動。

    少衝道:「既是真心相愛,何不遠走高飛?你們這麼亂來,萬一要讓人拿住,豈不是死無葬身之地。」余已己聽他這話裡有轉圜餘地,暗鬆一口氣,含著淚說道:「私自下山,被拿住了也是一死。我們哪裡敢?只好這麼擔驚受怕,過一天算一天了。李大俠若是不肯放過我們,我們就自盡在你面前,也省得受那千刀萬剮之苦。」

    少衝揉揉後腦勺,叫了聲:「我頭好暈,方才出了什麼事?怎麼都記不清了?噯喲,噯喲。」他叫了幾聲,就自顧自地往樹林深處走去。是夜,老黃沒有歸宿,少衝以為他不好意思,也就沒有放在心上。

    二日天降大雨,少衝整日貓在草棚中揣摩劍譜。黃昏時分,忽見陳兆麗頭戴竹笠,身披蓑衣領著一干巡山弟子走了過來。少衝忙放下劍譜,撐起一把油傘迎上來。陳兆麗道:「我有事路過,順便來看看你,沒耽誤你用功吧。」說時瞟了一眼泥棚,語氣乾硬地笑道:「咦,老黃不在嗎?」

    少衝自己也正覺得奇怪,若說昨晚老黃抹不開臉沒回來倒還說的過去,那麼到現在還不回來就有些說不通了。山上規矩:每日晚飯前各房主管要到各棚查點人數,無故缺勤者,輕者罰三日不食,重者脊杖兩百。老黃是山上老人應該知道這個規矩。

    少衝鎮定地答道:「剛剛林子裡有幾棵樹被風吹歪了,他去扶樹了,一會兒就該回來了。師姐有什麼吩咐,等他回來我讓他去回您。」陳兆麗道:「我只是隨便問問。老黃這個人性子孤僻,你們還相處的來吧。若是合不來,就搬回迎賓館。你是素君的兄弟,有些規矩是可以為你破一破的。」

    少衝道:「多謝師姐掛心。老黃人除了有些悶,人卻是好人。」陳兆麗呵呵一笑:「那就好,你忙吧,我走了。」陳兆麗的背影很快消失在淅淅瀝瀝的夜雨中,少衝望了眼那混沌不清的山林,不禁為老黃擔心起來。

    用過晚飯,起了風,草棚裡點不住油燈,少衝放下草蓆做的門簾,躺在床上默習素君教過的劍法。風不停地由縫隙裡灌進來,冷颼颼的,被褥又薄又濕,少衝連打了好幾個寒顫。草棚外忽傳來一陣雜亂的腳步聲,一個紅裙少女一手撐著油傘一手提著氣死風燈,在風雨中深一腳淺一腳跌跌撞撞走過來。少衝忙撐傘迎出,扶著她進了草棚。

    紅裙少女擦了把臉上的雨水,脆生生道:「我奉六師叔之命,請李師叔回迎賓館居住。」說完這話,就來幫少衝收拾行李。少衝疑惑道:「我住的好好的,為何要回迎賓館?」紅裙少女道:「這雨也不知幾時能停,您是貴客,住在這裡不妥當。」少衝眉頭一皺,搖頭說道:「你說實話,到底是為了什麼?」

    紅裙少女遲疑了一下,答道:「巡夜人在東屏山下找到一具男屍,是墜崖死的,血肉模糊,辨不出是誰。不過有老奴說這屍身有些像住這兒的老黃……六師叔怕您忌諱,所以派我來接您回去住。」

    少衝聞言眼圈就濕了。紅裙少女只當他是悲悼老黃,就說好話來安慰他。許久,少衝歎了一聲,拭去眼角淚水,收拾行李隨少女回迎賓館,剛安頓好,素君和楊秀便趕來探望,見他悶悶不樂,也以為是為老黃之死悲傷,便都安慰了幾句。少衝問起老黃死因,楊秀言陳兆麗已讓余已己等人去調查,少衝聞言便不吭聲。

    楊秀又道:「前些天,小枝去小平山公幹。見到了曉霞姑娘,她如今一切都好,要你不必掛心,安心在山上學點東西。本來她還捎了一封信給你,可惜讓小枝粗心給丟了,她怕你責怪,求我們來替她說情。」

    少衝笑道:「信丟了就丟了,心意傳到就是了。看來我還要在山上多留一段時日。又要給幾位姐姐添許多麻煩。」楊秀笑道:「這是什麼話,你是將來咱們韋掌門的兄弟,想巴結還來不及呢!」素君羞紅了臉道:「這些沒頭沒腦的話,休要再提。」又正色對少衝說道:「你也要收收心,別誤了自己的前程。」

    少衝聽她話中有話,正想追問,楊秀用肘拐了他一下,笑道:「你七姐是說,山上的花花草草鮮妍動人,可有許多是長刺帶毒的,你莫看花了眼扎傷了手。」少衝知道她們在警告什麼,心裡憤懣地想:既然心裡都清楚,為何不思變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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