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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騰世紀 第十章 情緣孽 文 / 樓枯

    蘇清河先少衝一日進的洪湖城,他先是誘捕了肖天海,繼而又驅散了聚集在城中的穆英弟子。少衝入堂見禮已畢,說道:「晚輩有事想單獨稟報掌門。」眾人退下,少衝見劉青烈仍在一旁,仍舊不說,劉青烈瞪了少衝一眼恨恨而去。

    蘇清河笑道:「你現在可以說了。」[]

    少衝道:「莊天應離開快活林後被蒙古人秘密逮捕,他熬刑不過已經變節投靠了蒙古人。此次他回洪湖就是受蒙古人指使來刺探洪湖派的虛實。」蘇清河冷笑道:「這是邵玉清告訴你的?你就相信了?」少衝道:「是真是假,想必掌門心中早有決斷。」

    蘇清河道:「曉霞待你不薄,你忍心讓她下半輩子守寡麼?」少衝道:「事關道義,她是不會怪我的。」頓了下又道:「倘若師姐不肯諒解,我以死謝罪罷了。」蘇清河點點頭,道:「穆師兄總算是沒看錯你,我答應你嚴懲莊天應。說罷,還有什麼事?」

    少衝道:「請掌門放謝麗華一馬。」蘇清河道:「你如今已知道她的身份,為何還要跟她攪在一起?江湖各派雲集洪湖,放走了她豈非要與天下人為敵?」

    少衝辯道:「謝麗華是當今謝太后的內侄,她若在洪湖有所閃失,謝太后定會遷怒下來。洪湖派復興在望,八大門派早視我為眼中釘。縱然把她交給張默山,也難消各派對我的敵視。與其兩頭為難,不如借此與拭劍堂修好。晚輩斗膽請命護送謝麗華離開洪湖,若不幸被人識破,晚輩自行了斷,絕不連累到洪湖派。」

    蘇清河聽完,久久沉默不言,終於一聲未吭出門而去。少衝正愕然詫異,忽見桌案上放著一塊玉質令牌。他心裡陡然明白過來,蘇清河是默准自己所請了。

    謝麗華被關入洪湖縣大牢後,謝水清秘密將她營救出來。謝水清和謝麗華一樣都是拭劍堂的干辦,所謂父女關係也是假的。這些天二人一直隱伏在城西的一處小院。少衝拿到蘇清河的令牌後,在邵玉清的指引下來到小院。

    多日不見,謝麗華的容顏並無多少改變,謝水清重新梳妝了一番,倒像是年輕了十歲。彼此見面都添了許多尷尬。少衝深吸了一口氣,拿出兩套道袍說道:「煩請二位扮成洪湖弟子,我送你們出去。」又見謝水清呵護著謝麗華,妒意暗生,說道:「洪湖弟子不留鬍鬚,謝大人還是把鬍子剃掉吧。」

    謝水清笑道:「只要能送麗華出去,不要說剃掉鬍子,就是刺瞎一隻眼。我也做的來。」少衝淡淡地說道:「若真是弄成獨眼龍,一定不會惹人注意。」謝水清把臉一冷,森然說道:「這有何難。」單指用力,硬生生地摳出了左眼珠。

    謝麗華流著淚埋怨謝水清太魯莽,謝水清忍著劇痛,大笑道:「只要你能平安脫險,瞎一隻眼值得很吶!」

    少衝雇了一輛馬車帶著二人出城,行了三五里棄車步行,又向東行了二里地,到了一處丐幫弟子把守的關口,關卡內豎一根木樁,上面掛著一隻銅鑼,一個小乞丐手持棒槌就守在銅鑼前,隨時準備敲鑼報警。少衝走上前去,取出令牌道:「洪湖派弟子,有事公幹。」

    丐幫當家人冷笑道:「胡說,洪湖派在西,你為何往東?定是奸細,快敲鑼報警!」謝水清聞言色變。少衝也學著他的腔調道:「丐幫在南,為何你在洪湖?定然也是奸細。」丐幫當家人哈哈笑道:「開個玩笑,兄弟不要見怪。請。」

    謝水清暗暗鬆了口氣,心中頗有些慚愧,丐幫弟子原來是在詐自己,若不是少衝沉得住氣,還真露出了馬腳。

    走了三里地又是一關。守關的是洪湖派榮清泉,他查看了令牌,又看了看謝水清和謝麗華,問道:「他們不是洪湖派弟子吧?」少衝笑道:「無名小輩,師叔自然不認得。」榮清泉將那塊令牌在手中把玩了一圈,丟還給少衝:「我這關好過,前面是紫陽宮的關口,楊秀可是個精明人。」少衝知道他是在提醒自己,拱手謝過。

    楊秀把守的關口是一座小木橋,見了少衝,倒還認得,拉了兩句閒話。少衝道:「我的一位同門受了重傷,劉師叔命我送他去鄂州求杜神醫醫治。」楊秀看了眼謝水清道:「既是外傷何不去求點蒼派的一飛道長,他就在洪湖啊。」少衝面露難色道:「姑娘有所不知,一飛道長與劉師叔有些不合,故此……」

    楊秀笑道:「我也粗通醫術,可否讓我看看。」說著就走到了謝水清身邊,少衝心中暗笑:「若然是個精細的人,幸好謝水清是真傷,否則真讓她看出破綻來。」楊秀仔細查看了謝水清的傷口,說道:「傷的好重,我這點道行怕是幫不了他,不敢耽誤你們了。」少衝心裡放下一塊石頭。

    又走了三里地,不見有人跟蹤,三人都鬆了口氣。此時晨曦初露,朝霞滿天。少衝的心中卻是異常沉重,明知謝麗華是在利用自己,但猝然分別心裡仍是十分不忍。謝水清脫下道袍,忽然拔出了長劍。少衝沉靜地問道:「你以為我會出賣你們?」

    謝水清冷笑道:「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謝麗華張開雙臂攔在少衝面前,說道:「我不許你傷害他。」謝水清冷笑一聲道:「楊秀已經識破了你我的身份。她是怕誤傷李少衝才沒有動手,留著他我們誰也回不了臨安。」

    謝麗華冷著臉道:「我說放了他。」謝水清恨恨地瞪了少衝一眼,還劍歸鞘。謝麗華慢慢地轉過身來,少衝正期待著她能說些什麼,忽覺腦後惡風襲來,雙眼朦朧中看到謝麗華一步三回去投東而去。

    少衝醒來時發現自己已經回到了穆府,床邊守護的是小平山弟子。榮清泉代蘇清河來探視少衝,告訴少衝蘇清河已決定把洪湖產業交給趙豐、常規打理,而帶少衝和穆曉霞回小平山。少衝聞言愕然無語。

    榮清泉笑道:「曉霞青春年少,掌門有意將她嫁與你為妻。你難道還嫌棄她不成?」少衝搖頭道:「師父待我恩重如山,弟子百死難報。我只是怕曉霞嫌棄我……」

    榮清泉哼了一聲道:「你如今是洪湖派的大功臣,掌門也要重用你,她有什麼好嫌棄你的?再說她嫌不嫌棄你,你自己心裡沒有數嗎?」少衝這才露出一絲喜色。

    少衝身體稍愈就來見蘇清河,蘇清河扶他坐下跟他對面說話,剛說兩句話,劉青烈忽然興沖沖地闖進來,說道:「肖天海終於肯認了,他果然是個幽冥鬼子。」蘇清河笑道:「清泉用遍十八般酷刑,他都不肯招,你用的什麼辦法?」劉青烈笑道:「掌門不知,這個肖天海竟然是個孝子,一聽說我要到鄉下把他老娘請來,他立刻就認了。」

    少衝苦笑著問道:「不是說幽冥教無父無母的嗎?」

    劉青烈不屑地哼了一聲:「人無父無母難道從石頭縫蹦出來的嗎?」蘇清河卻笑著對少衝說道:「肖天海是為一己之私,才投靠的幽冥邪教,與那些地道的幽冥教徒還是有所區別的,這並沒有什麼奇怪的嘛。」少衝默然無言。

    穆英的靈堂內,穆曉霞、趙豐等人披麻戴孝跪在一旁垂淚,少衝念及往事頓時淚流滿面,放聲痛哭起來。蘇清河一行也行了禮。禮畢,蘇清河把衣袖一甩喝了聲:「帶肖天海。」眾人起身份列兩旁,靈堂霎時變成了公堂。

    肖天海五花大綁地被推了進來,臉色蒼白,腳步虛空,站在那一言不發。

    劉青烈喝道:「見了掌門,為何不跪?」強行按著他下跪,蘇清河道:「肖天海,你雖投在穆師兄門下,卻從未在小平山祖師爺面前磕過頭。你不認我這個掌門我也不怪你。」肖天海睜開眼,冷哼一聲,神情甚是倨傲。

    「可你欺師滅祖我卻不能不管!」蘇清河拍案吼道。肖天海打了一個激靈,仍咬牙硬挺:「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我早說過師父之死與我無關。」蘇清河嘿嘿冷笑:「本座會讓你死的明明白白。叫月兒。」

    月兒一身素白走上靈堂,陡然見了肖天海,猛撲過去連抓帶咬,肖天海避讓不及,臉上赫然添了幾道血痕。眾人強行拉開月兒。蘇清河撫慰了兩句,道:「你把四月初三晚上所見所聞一一道來,可不能亂說啊。」

    月兒半晌才止住氣,說道:「那日晚飯後我和九兒打了一架,他吃了虧就叫他兄弟一起打我,我鬥不過他哥倆呀。只好躲進了老爺的書櫃裡。」蘇清河打斷她的話:「穆府這麼大,你為何要躲進書櫃裡呀?」月兒答道:「府裡只有老爺書房他倆不敢進。」蘇清河點點頭,示意月兒繼續說下去。

    「我藏進去一盞茶的工夫。老爺和這個禽獸就一邊吵一邊推門進來,老爺非常生氣,拍著桌子說:『我說不能就是不能!』這個禽獸也拍著桌子說:『你不答應,我讓你穆府上下雞犬不寧。』老爺氣的直咳嗽,這時候門外有人問:『再不動手,人就走了。』這禽獸就威逼老爺說:『我最後問你一句,人你拿是不拿?』接著老爺就一聲慘叫。

    「我從櫃縫裡看見老爺躺在血窩裡,掙了幾下就不動了。這禽獸出門去說是姑爺和九嫂子合謀殺了老爺,然後府裡就亂起來,我趁機從櫃子裡溜了出來,把這事告訴了小姐,小姐聽完後就傻了,她叮囑我千萬不能亂說出去,要等掌門來為我們做主……」

    月兒說到這,嗚嗚咽咽泣不成聲。少衝跳起來,揪住肖天海當面便是幾拳,打的肖天海鼻血長流。肖天海絲毫不避只是大笑。

    忽聽門外有人喊:「小姐昏過去了。」原來穆曉霞聽聞穆英慘死經過,支持不住昏死過去。眾人七手八腳將她抬下去救治。肖天海冷笑道:「蘇清河,你指使一個孩童來誣陷我,我不服,我不服!」蘇清河冷笑道:「童言無忌,才能句句是真。素日你說大宋朝將完,你要投奔北國去,趨利避害嘛也是人之常情。但你不該違背道義勾結幽冥教,更不該欺師滅祖!是非黑白、忠孝仁義你都忘了嗎?」

    肖天海冷笑道:「休要跟我說什麼是非黑白、忠孝仁義,勝者為王敗者寇,要殺要剮悉聽尊便。」蘇清河霍地起身,指著肖天海的鼻子大罵道:「欺師滅祖,勾結邪教,蘇某還殺不得你嗎?」回身問少衝:「依本派門規,肖天海該如何處置?」

    少衝道:「欺師滅祖者,死罪;勾結邪教者,死罪;兩罪並罰,當刑杖而死。」蘇清河喝道:「那你還等什麼?」少衝憤然而起。劉青烈喝了一聲:「準備行刑!」左右搬過來一個條凳,把肖天海緊緊地按倒在凳子上。

    肖天海大叫:「可憐洪湖十萬弟子將死無葬身之地啦!」劉青烈大怒,喝令少衝:「打!」少衝操起大棒便捶,肖天海回頭冷笑:「李少衝,你打死了我,穆英的家產和女兒也不是你的,哈哈……」

    劉青烈見少衝手軟無力,遂奪了他的棒往死裡狠打。只七八棒,肖天海便七竅往外滲血,臀部血肉模糊,聲音低沉難辨。二十棒後肖天海已經昏迷,打了五十棒,終於將他結果。劉青烈氣喘吁吁丟了棒子,掣出匕首割了肖天海腦袋,血淋淋地擺在了穆英靈位前。

    蘇清河領眾人祭拜,禮畢,蘇清河接過敬香插在香爐中,眼看著肖天海的頭顱口鼻流血、面目猙獰,不由地冷笑了一聲。不想那頭顱突然雙目睜開,嘴角露出一絲詭異的笑。蘇清河頓時魂飛魄散,哎喲一聲慘叫,身子往後栽倒。眾人忙急救起來詢問緣由。蘇清河定了定神,指著肖天海的頭顱道:「念他曾是洪湖弟子,給他一副棺材,找塊地方埋了。」

    劉青烈捧上一碗熱茶,蘇清河揭開碗蓋吹了一口,猛然手一抖,茶碗「啪」地跌碎在地上,劉青烈閃身過來問道:「怎麼啦?掌門?」蘇清河怒斥道:「為何消遣我?茶水怎麼是血紅色的?」劉青烈仔細看了地上的殘茶,心中頓生疑惑:黃橙橙的茶水,哪來什麼血紅色?遂安慰道:「掌門日夜操勞,早點歇著吧。」蘇清河此刻也靜下心來,望著打碎的茶碗歎了口氣道:「你們也累了,都早點歇著吧。」

    眾人都依言退去,唯有劉青烈沒走,屋中人盡,劉青烈悄悄問蘇清河道:「想是肖天海的陰魂覺得委屈在這搗鬼,要不請幾個和尚來做場法事?」蘇清河冷笑道:「糊塗,我道家的事怎能要他佛家來管?區區一個肖天海能奈我何?」

    劉青烈咧嘴笑了笑,又稟道:「有一件棘手的事情請掌門示下:孤梅山莊的兩個婢女被丐幫追殺,阮師弟在嘉魚撞見,就帶到了洪湖,該如何處置?」蘇清河哼了一聲道:「人都已經拿了,還回我做什麼?」劉青烈賠笑道:「她們帶著一個捲筒,據說裡面裝著一幅藏寶圖。」蘇清河冷笑道:「你們都見到啦?」劉青烈搖搖頭,道:「捲筒上裝著機關,沒有密鑰,強行開啟的話,裡面的東西便毀了,所以還沒有打開。掌門您看要不要……」

    蘇清河道:「以朱子虛的精明,豈會把一副藏寶圖交給兩個婢女保管。你們就不要費這個神了。」劉青烈道:「這兩人可不是一般的奴婢。」蘇清河不以為然道:「有什麼不一般的?不過是兩個得寵些的玩物嘛,年老色衰時,一樣要去洗衣刷桶的。朱早要是有情有義,豈能丟下她們讓你們抓?」劉青烈小心問道:「那朱早那邊如何回復?」蘇清河頓了頓,道:「讓李少衝去辦這件事。」

    少衝來探視穆曉霞,月兒張開雙臂攔在門口不讓進。少衝摸撫著她的小腦袋問道:「小鬼,你攔著我做甚?」月兒惡狠狠地推開少衝的手,氣鼓鼓地問:「老爺生前待你如何?姑娘又待你如何?」少衝被嗆的臉皮發紅,勉強笑問道:「誰得罪你啦,說話這麼凶呢?」月兒氣的渾身發抖:「老爺真瞎了眼,養了你這個白眼狼。」說完便光地關了院門。

    少衝聞言揪然變色,呆立在那半晌無言。莊天應因通敵之嫌,被少衝舉報後,已被蘇清河按家法打入大牢,本來洪湖弟子通敵者按律當死,蘇清河卻網開一面只判他圈禁二十年。

    「呵呵,好大的脾氣呀。」身後傳來了一聲笑,少衝忙轉身,卻見劉青烈在兩個隨從的陪同下走了過來。少衝彎腰見禮,劉青烈歎道:「雖說脾氣壞了些,卻也難能可貴。只苦了你做了好事卻被人誤解。」少衝不覺搖頭苦笑了一聲,劉青烈話鋒一轉又道:「清者自清嘛,總有她明白的那一天。眼下有件要緊的事要你去辦。」少衝恭恭敬敬說道:「請師叔吩咐。」

    劉青烈哈哈一笑道:「也不是什麼大事。孤梅山莊的兩個侍女被仇家追殺,因在洪湖地盤上,所以就被你阮師叔接了過來。掌門要你護送她們回揚州去。」少衝聞言暗驚道:「這莫不是紅袖、玉簫兩位姑娘?」

    劉青烈見他沉吟不決,遂笑道:「不要相信那些傳言,朱子虛是人不是魔。這裡面本也沒什麼誤會,你去不會有事的。」說完將一封書信交到少衝手裡,又叮囑道:「辦完事後,你不要忙著回來。八月十五日黃山論劍,屆時江湖上少年英傑會齊聚黃山光明頂,掌門也會過去,你也跟著去長長見識。」少衝聞言大喜。

    紅袖、玉簫自那日與少衝在嘉魚分別後,幾經輾轉最後落入洪湖派手中,二人此刻正被軟禁在城西的一座深宅裡。

    少衝來訪時,恰逢玉簫在跟送茶的丫鬟發脾氣,陡然見了少衝更是氣不打一處來,把能想到的難聽話一股腦向少衝潑來。少衝早已做好了挨罵的準備,至始至終都笑嘻嘻的。玉簫罵累了,坐在椅子上呼呼喘氣。少衝捧過一杯茶道:「姑娘潤潤嗓子,歇足了氣再罵。」玉簫回嗔作喜,撲哧一笑,盤膝坐在椅子上,對少衝說:「你這個人臉皮夠厚,卻不夠聰明。別人都躲了,你為何湊上來討罵?」

    少衝懇切地說:「我有罪,當日在嘉魚若是勸二位不要下船,姑娘就不會有這頓氣了,該罵我的,我自己來領受。」玉簫把這話咂摸了一番,冷笑道:「休把自己說成跟聖人似的。穆老英雄不在了,在蘇清河那討飯吃不易吧?」紅袖聞言忙道:「公子誠心來給你賠不是,你扯這麼遠做什麼?」又對少衝說道,「玉簫她脾氣不好,又有傷在身,公子多擔待。」

    玉簫冷笑了一聲道:「這有什麼不能說的?三歲小兒也能看得出是怎麼回事?他蘇某人要真是個正人君子就不會把你玩軟禁在這了。」氣氛顯得有些尷尬,少衝正容說道:「這幾日洪湖地界並不太平,玉簫姑娘有傷在身,只怕打擾了養傷,所以才出此下策。不妥之處,在下給姑娘賠罪了。」說完深深施了一禮。

    玉簫咕噥了一句:「剛剛才說兩句人話,現在又是謊話連篇了。」紅袖忍不住打斷玉簫的牢騷,說道:「多謝貴派這些天的關照,玉簫傷勢已癒,不知貴派幾時能放我們回揚州?」少衝答道:「二位來洪湖,是洪湖派的榮幸,敝派上下都希望二位能多住幾日,不過兩位若無心留戀,敝派隨時恭送二位回山莊。」

    紅袖略感有些意外,與玉簫對了個眼色,答道:「送就不必了,還怕我們不認識回去的路嗎?」少衝賠笑道:「在下絕無此意。此去揚州山高水遠,二位千金之軀,多有不便之處。在下願鞍馬前後以贖前番過失,請二位姑娘成全。」紅袖愕然一驚道:「你要送我們回揚州……」玉簫忙打斷她的話道:「人家一番好意,姐姐又何必拒人於千里之外呢?」紅袖沉默許久才默默地點了點頭。

    起初,玉簫見少衝武功低微,舉止俗氣,言語間多有輕慢,不過終究是少年心性,不知不覺間心中芥蒂全無,日益熟識起來。這一日,三人走在一處大山中,峰巒疊翠,奇峰怪石,似乎永遠也走不到盡頭,恰值酷夏,驕陽似火,一路行來人人汗流浹背,悶喘不過氣來。

    少衝讓二女留在樹蔭下休息,自己到山澗中去取泉水,在回來的路上,迎面撞見一個身壯如鐵、面黑如炭、唇肥口闊的赤腳僧人,項下掛著一串黑鐵骷髏鑄成的念珠,正走的熱氣騰騰,忽見了少衝手中的水壺,劈手奪過來,仰著脖子猛灌一通,又把剩餘的水澆在頭上,打了個哈哈將空壺丟還少衝,邁步仍向前走。

    少衝被他弄的目瞪口呆,又見他面相兇惡一時沒敢招惹,那僧人突然轉身來丟過一錠銀子,道:「算做水錢吧。」說罷仍往前走。玉簫在樹下見著少衝的水被搶,又見他不敢吭聲,罵了句「真窩囊」,一路衝下山道擋住了僧人的去路。原本離得遠,她並不覺得這僧人怎樣,待到眼前才覺得這僧人面相兇惡、壯如鐵塔,心裡有些發毛,一時低頭不敢說話。

    赤腳僧忽見一個美妙女子攔住了去路,雙眼頓時放光,和藹地問道:「小妹妹你擋我路做什麼?」玉簫被他這目光一逼,心中凜然一驚,忙垂首退到了路邊。赤腳僧哈哈一笑,揚長而去。玉簫覺得心中委屈,一股無名火騰地升起,回頭看見少衝責罵道:「叫你去打個水,怎讓豬給舔了壺?」

    那僧人走出不過三五步遠,聞聽這話留住了腳,沉聲問道:「姑娘是在罵和尚嗎?」玉簫冷哼一聲道:「是又怎樣?誰讓你喝我的水?」手中長劍陡然出鞘,一抹寒光朝赤腳僧脖頸纏去,正是孤梅山莊獨門絕技「聽音劍法」。

    赤腳僧一縮頭,堪堪避開這一劍,腳尖一挑,一枚石子跳躍起來,正中玉簫的手腕,玉簫但覺半身僵麻,手腳再也動彈不得。赤腳僧一把摟住玉簫的細腰,在她臉蛋上狠親了一口,道:「小淫婦,你可知道我是誰?」玉簫羞憤難當,怒斥道:「我管你是誰!你膽敢放肆,定要你死無葬身之地。」

    紅袖倒是有些見識,她一眼認出這僧人正是臭名昭著的黑鐵佛,傳言此人平生以人肉為食,以人血解渴。且他從不烹飪烤熟吃熟食,抓到人一概生撕活剝趁熱吃。他平生最愛的食物名叫「活心跳」。做法是把人抓來,先恐嚇他,讓他的心因恐懼而突突亂跳,此時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撕開人的胸膛,攫取人心。彼時人心尚怦怦亂跳。

    紅袖哭喪著臉哀求道:「大師莫要為難她,她雖糊塗卻並非惡人。」黑鐵佛聞言,丟開了玉簫,忽一轉身到了紅袖面前,一把扯開她的衣領,望著白玉般的脖頸一時饞的直流口水。紅袖嚇得渾身發軟,大氣也出不來一口。

    黑鐵佛舉手便制住了二人,少衝自知武功不及他萬一。於是躬身施禮道:「二位姑娘是孤梅山莊朱莊主座下弟子,請大師莫傷了和氣。」

    「和氣?」黑鐵佛嘿然一聲冷笑,「我跟朱子虛曾有八拜之交,吃他幾個姬妾傷不了和氣的。」黑鐵佛用糙如鐵棒的手指在紅袖的臉上劃拉了一陣,忽然張開大嘴往紅袖耳朵咬來,紅袖尖聲大叫起來。少衝見勸阻已無用,便拔劍刺來。

    黑鐵佛彈指擊飛了少衝手中長劍,右手食指微微彎曲指向了少衝眉心。「嘶」地一聲疾響,一物迎著少才臉頰破空而來。少衝悚然而驚,想躲已經來不及。在這電光石火的一剎那,一條身影鬼魅般地站在了少衝面前,手中的拂塵幻化成一張千絲織成的網一樣,輕輕地兜住了一枚小鋼珠。少衝平安無事,赤腳僧的臉卻陰沉的可怕。

    出手救少衝的是一個布衣道姑,年齡在五旬開外,花白頭髮,面容慈祥。紅袖、玉簫二人見狀喜極而泣,呼喊道:「余師伯救命!」赤腳僧丟開紅袖,道:「原來是余真人,這麼說今日非以死相搏不能脫身了。」道姑搖頭歎道:「癩狗總難改得了吃屎,我再放過你,上天也不容了。」黑鐵佛沒做任何辯解,只是默默地解下了脖頸上的黑鐵念珠,揭開扣環,一抖,嘶嘶有聲,竟變成一根鐵鞭。

    黑鐵佛圍著道姑遊走了好幾圈,手中的鐵鞭「嗚」「嗚」地揮動著,似乎隨時都能以雷霆萬鈞之勢絞殺身材嬌小的灰髮道姑。少衝開始變的焦灼不安,這個灰髮道姑姓甚名誰?為何要救自己?跟黑鐵佛有何怨仇,為何一見面就要生死相搏?

    紅袖拍了少衝一把,安慰他道:「余師伯名列中原十絕,一定能贏的。再說,十年前,余師伯曾經勝過他。」

    少衝心中一震,原來這位道姑就是名滿天下的紫陽宮掌門余百花!余百花名列中原十絕第六位,她所創的紫陽劍法早已名揚天下,有她在此,自己還有什麼好擔心的?少衝心情大好,但只看了一眼黑鐵佛,心不由地又懸了起來,黑鐵佛不光面相怪異,武功路數也十分詭吊。十年前能勝過他,此刻還能應付的來嗎?

    轉眼之間,黑鐵佛已繞著余百花遊走了七八圈,但仍不敢輕舉妄動。反觀余百花,身材雖嬌小,威嚴卻如嵩岳,凜然不可侵犯。走了十八圈,黑鐵佛突然頌了聲佛號,立住身形,余百花一橫拂塵。二人一言不發,斗在一處。

    少衝看得眼花繚亂,根本看不清二人的招式,勉強看了一陣已是頭疼欲裂,一陣陣的噁心。二人鬥了盞茶功夫,黑鐵佛驀然一吼,一串鐵念珠陡然間散開,幾十顆鐵珠子,編織成一道嚴密的網,直奔余百花而去。

    少衝看的心驚,有心出聲示警,卻是張不開嘴。眼見那幾十顆鐵珠子編織的網就要罩住余百花,驀然間,一道白光驀然出手,直奔黑鐵佛而去。但見火星四濺,叮叮叮一陣亂響之後,黑鐵佛的九十六顆鐵珠盡數被打落。

    原來緊要之際,余百花把手中拂塵當做暗器射向黑鐵佛,趁勢拔出背上長劍,舞起一張劍網,化解了黑鐵佛的致命一擊。而自己的拂塵則被黑鐵佛拿住。二人身形立著不動。少衝一時倒無法判斷誰勝誰負。

    余百花笑道:「到底讓你練成了骷髏鞭,可喜可賀啊。」黑鐵佛搖了搖頭,歎道:「可惜仍勝不了你的紫陽劍法。」少衝心裡落下了一塊石頭,暗道:「傳言她劍法已達化境,確實不虛啊。這黑鐵佛能和她打成平手,也是了得。」

    黑鐵佛哼了一聲,道:「既然勝不了你,這兩個人就歸你了。」說完話轉身就要走,這一回頭,驀然心驚:一個面黃如金、瘦如骷髏的高大僧人正靜靜地站在他身後。黑鐵佛怒道:「枯骨僧,大白天的也出來嚇人嗎。」瘦僧人冷冷地說道:「有人出十萬兩白銀買余百花的人頭,你若幫我一把,我分你五萬兩。」

    黑鐵佛哼了一聲:「胡言亂語,跟你這個骷髏鬼聯手,豈不壞了我的名頭。」枯骨僧道:「殺了余百花,紫陽山上的女人都是你的,你想怎麼吃,就怎麼吃。如何?」黑鐵佛憤然道:「我想吃肉,自會去找,用不著你操心。」言罷大步而去。

    至始至終余百花一言不發,她在閉目凝神。與黑鐵佛拚鬥了一場,內力自然大有折損,這枯骨僧武功不在黑鐵佛之下,她必須全力以赴。枯骨僧陰沉沉地盯著紫陽,黑鐵禪杖上的鐵環咄咄亂響。少衝一動不敢動,心頭像壓上了千斤巨石,已不堪重負。

    忽然枯骨僧哼了一聲,竟轉身走了。眾人又驚又喜,玉簫、紅袖急忙圍上來,余百花笑罵紅袖二人:「你們真是一氣胡鬧,為了什麼藏寶圖竟惹得朱莊主親自出馬。看到時候怎麼懲處你們。」玉簫驚呼道:「天吶莊主也下山了?」紅袖暗中捏了玉簫一把,丟了個眼色過去,玉簫猛然驚出一身冷汗。

    枯骨僧號稱「西域第一高手」,武功極高,平生殺人如麻,但入中原來先敗木青,後敗劉知之,又被金百川打傷,因此對中原十絕他還是心存一份懼意。紫陽這番話就是說給他聽的。紫陽與黑鐵佛一番拚鬥損傷了不少內力,加之又要關照紅袖、少衝三人,未戰已處於不利地位,這場拚鬥自然是不打最好。

    枯骨僧此刻就藏身在近處樹林中,見紫陽與眾人談笑風生,一副有恃無恐的樣子,竟不敢輕舉妄動。天色將晚,四人笑聲更濃,不多時紫陽起身,扶著玉簫,少衝扶著紅袖,慢慢向前走,過不多久,到了一處破敗的山神廟。紫陽帶著紅袖、玉簫進去了,留李少衝一人在外面巡守。

    夜色漸濃,四周的山蟲鳴叫起來,又有蚊蠅盤旋在半空,少衝在野外拔了些艾草,用火烤了,送給三人驅蚊。見紫陽盤腿端坐,閉目凝神,頭上升騰起一層薄霧。少衝心中驚恐,正想靠近看,卻被玉簫攔住了,冷著臉說道:「叫你在外面守著,進來做什麼?」

    少衝指了指地上的艾草道:「夜晚蚊蟲多,我怕……」玉簫道:「幾個蚊蠅算什麼,難道比枯骨僧更厲害?」

    少衝不敢說話,轉身正要走,紫陽低聲喚道:「你回來。」少衝忙轉身,紫陽頭上的薄霧已經散去,臉色蠟黃。少衝吃了一驚道:「前輩是受傷了嗎?」紫陽道:「是與黑鐵佛比武,傷了不少真氣,一時不能復原。」玉簫跳著腳叫:「真人!」紫陽擺手笑道:「大家如今在一條船上,有什麼好隱瞞的。枯骨僧是衝著我來的。你們各自逃命去吧。」

    紅袖垂淚道:「是我們連累了真人。」紫陽笑道:「與你什麼相干?他是藍天和請來對付我的。」紅袖垂淚道:「難道就一點辦法也沒有了嗎?」紫陽搖了搖頭道:「枯骨僧白天沒動手,是擔心黑鐵佛沒有走遠。等他弄清黑鐵佛已走,就該動手了。我即使不受內傷也未必是他的對手,何況又損傷了真元。這一劫怕是躲不過了。」二女聞言變色垂淚。

    少衝卻道:「我有一計或可一試。」

    玉簫一把扯住他道:「休要多言,有什麼計快說來。」少衝將心中所想一說,玉簫苦笑道:「就這計策,也能退敵?他可是枯骨僧,你當是街頭潑皮嗎?」少衝道:「若是潑皮未必能騙得了人家,換成枯骨僧倒可一試。」玉簫也沒了主意,紫陽卻讚許地笑了笑道:「這倒是條好計,可以一試。」

    一更時分,濃雲遮住星月,四下一片死寂。少衝出後門向山林摸去,忽然一條身影枯葉般飄落在他的面前,陰冷地笑道:「想走麼?」少衝回頭急叫:「真人快走!」只見一條身影,由正門飛身而出。枯骨僧揮手打出一串鐵蓮子,喝了聲:「誰也走不了!」那條身影見勢不妙,翻身又退回了山神廟。

    枯骨僧陰測測地笑了起來:「余百花,你死期到了!」貼身追入廟中,山神廟中漆黑一片,枯骨僧深恐遭暗算,加了倍的小心。不想自己剛一落腳,就覺腳底板一麻,似被什麼東西紮了一下,當即不敢再動。火煤子一亮,廟中點起了兩盞火把,映的昏黑的殿堂裡明晃晃的一片,竟是插滿了鋼針。

    紫陽真人盤膝坐在神像前,氣定神閒,紅袖卻穿著她的道袍持劍站在身側。

    枯骨僧嘿然冷笑道:「余百花,你竟用這種下三濫的把戲,就不怕天下人笑話麼?」玉簫笑道:「你枯骨僧做的事也不光明正大的嘛。」枯骨僧恨恨道:「大不了廢了這條腿不要,也要取爾等性命。」

    紅袖道:「那樣也好,雖然廢了一條腿,卻也換來十萬兩白銀。夠你後半輩子吃喝了。」枯骨僧聞言一愕。少衝道:「區區十萬兩白銀,就賣了自己一條腿,值得嗎?」枯骨僧黑臉不答,少衝道:「還有一刻鐘毒性就要發作,你現在走還來得及。」

    枯骨僧驀然哈哈大笑道:「原來你在耍我。」他欺身到了紫陽面前,揮杖便砸。紫陽猛然將眼一睜,精光四射,他騰身而起,手中長劍幻化成一道劍圈,兜頭蓋臉地罩過來。枯骨僧本料她跟黑鐵佛拚鬥時,已受了內傷,誰知一劍刺出,內力卻無比渾厚,運劍如流水,並無半點凝滯之處。

    枯骨僧措手不及,一時險象環生,好在他功力精純,急忙抽身而退。少衝大叫道:「大家一起上,纏住他!」紅袖、玉簫拔劍加入戰團。枯骨僧心中驚慌起來,他急著脫身,揮手一掌劈向少衝,少衝躲閃不及,肩上中了一掌,胸腹之中翻江倒海般難受,枯骨僧趁勢竄到廟外,三縱兩縱便不見了蹤影。

    眾人還假意要追,紫陽喝了聲:「窮寇莫追,小心有詐!」玉簫恨恨道:「可惜還是讓他走了,都怪李少衝自作聰明,根本就不該把實情告訴他。」少衝辯解道:「就算我不說,我也遲早會知道,是你的毒藥藥性太烈了。」紅袖說道:「都少說兩句,咱們用鋼針暗算他,到底也不是什麼光明正大之舉。」玉簫又嚷道:「是他先趁人之危的嘛。若是單打獨鬥,他豈是真人的對手?」

    說著話眾人都進了山神廟,紫陽身子一歪,幾乎跌倒。紅袖忙扶住,關切地問:「真人您沒事吧。」紫陽苦笑道:「你們再多說兩句,我就頂不住了。」問少衝道:「你的傷怎麼樣?」少衝被枯骨僧一掌打斷了鎖骨,剛才強撐著才說了幾句話,此時豆大的汗珠往下直滾,咬著牙說道:「我還能挺得住。」說完,竟一頭昏死過去。

    紫陽點住他幾處穴道,正要動手包紮,忽按劍喝道:「什麼人!」但見七八道身影摸入破廟,乃是是韋素君、朱早、楊秀、黃梅、陳南雁五人。紫陽笑罵道:「個個都改屬貓了,提著腳走路,嚇了我一大跳。」韋素君垂淚道:「差點就見不到師父了。」

    紫陽啐了她一口,道:「你這張嘴,半天不說話,一張嘴就要噎死個人。哪裡就見不到我了?」說完在素君額頭上狠狠地戳了一指,素君頓時破涕為笑。黃梅見了少衝,驚訝地叫道:「他怎麼也在這?」紫陽笑罵道:「又一驚一乍的,你認識他麼?」黃梅道:「他就是弟子跟您說過的岳陽救人的李少衝。」

    紫陽點頭道:「原來是他,有勇、有謀、有擔當,倒是個難得的後生。」黃梅摟著紫陽的肩道:「難得師父往死裡誇一個人,不如您收他做弟子吧。」楊秀道:「瞧這人瘋勁又來了,他是洪湖弟子,怎麼能投在師父門下。這叫欺師滅祖!你這不是害他嗎?」紫陽笑道:「洪湖劍法乃當世一絕,請他到山上來你們一起切磋切磋武藝,也是好事。」

    紫陽又問素君:「你們怎麼來了?」素君答道:「我們在紅石谷見到師父留下的暗號就趕了過來。枯骨僧真是被藍天和請來的?」紫陽點點頭,喟歎一聲道:「他終究還是沒忘這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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