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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騰世紀 第九章 江湖事 文 / 樓枯

    趙豐聞聽李久姝平安離去,心中放下了一塊石頭,他拉住少衝的手歎息道:「三哥如今是廢了,我的生意以後就全交給你啦。」少衝道:「你身子不便,生意我代你管幾日便是,怎敢要了你的?」趙豐笑罵道:「迂腐,我自願給的,又不是你搶的。本來我是打算把生意還給師父的,可是想到莊天應我又打消了主意,……唉,你以前是沒見過他,跟以前簡直就是兩個人。曉霞盼星星盼月亮……竟是這個結果……」

    聽趙豐發了一陣牢騷後,少衝辭出趙宅去穆府接謝麗華。穆全提著燈籠開了門,說謝麗華已在穆曉霞房裡歇下了,明日她自己回去。少衝便自回縣衙。[]

    二日,所拿幽冥教教徒披枷帶鎖遊街後,拉到菜市口斬首示眾。謝水清親自監斬。邵玉清暗中調集兵卒把守各處路口。縣衙捕快身著便衣混在人群中,監視可疑之人。蒙古國使者、迎賓使等大小官員數十人登上菜市口北側的百花樓觀看。午時三刻,大刀過處,二十八顆人頭滾落在地,劊子手將人頭一顆顆裝進匣子裡,送上百花樓請蒙古使者過目。

    謝水清弓著腰在百花樓下靜候樓上的動靜,此前他向迎賓團的副使送過幾箱珠寶,求其代為周旋,那副使滿口答應下來。但謝水清心裡仍七上八下的不踏實,這會兒工夫不停地在擦汗。一盞茶的工夫後,迎賓團的副使從樓上下來,不動聲色地將謝水清叫到了一邊。

    謝水清戰戰兢兢地問:「蒙古人的氣可消了?」副使嘿然笑道:「放心吧。你的珠寶和邵大人帶來的金磚一起砸過去,蒙古人就暈啦,他們這一暈,事情就妥啦。」謝水清聞言長舒了一口氣,千恩萬謝道:「下官能保住這條命,多虧曹大人周旋。下官已經備下酒宴,請曹大人務必賞臉。」副使一擺手:「吃飯就免了吧。公務在身,告辭啦。」謝水清恭恭敬敬地送走副使,狠擦了一把汗,轉身對少衝笑道:「官場險惡,於今才知道啊。」正搖頭歎息間,忽聽一陣鑼鼓聲,東街口處一陣大亂,一隊身著孝服的送葬隊伍迤邐而來,人數有上千之眾。

    一個衙役飛奔而至,喘著粗氣道:「稟報太爺,穆老英雄被人害了。」二人聞言大驚失色,少衝腿一軟,差點跌倒。謝水清急切問道:「幾時的事?兇手是誰?」衙役瞄了眼少衝,囁嚅難言:「他們說是莊天應和……和少夫人在穆府通姦,被穆老爺子撞見,二人於是殺人滅口……」

    少衝暴怒道:「簡直胡說八道!麗華豈會是這種人……」衙役不敢把話說絕,支吾道:「這只是肖天海一面之詞,想必是另有隱情。肖天海如今帶著上千洪湖弟子押著莊天應……過來了,說是要求見欽差大人,要請欽差大人為他主持公道。」

    謝水清氣的渾身發抖,已說不出話來。少衝強壓了怒氣說道:「真是豈有此理,洪湖縣發生命案,自然該由洪湖縣審理。哪有麻煩欽差大人的道理。去,把人都帶回衙門。」衙役面露驚恐之色:「他們都帶著傢伙……上千號人,誰敢去呀……?」

    少衝正要責罵,身後一個冷硬的聲音說道:「謝麗華涉案,你洪湖縣是不是該迴避一下啊?」說話的是邵玉清。涉案人員為自己至親骨肉時,審訊者按例需要迴避,此為大宋律法明文所定。謝水清和少衝自然不敢辯駁。

    邵玉清吩咐左右道:「把人帶回縣衙,有冤伸冤,有仇報仇,在大街上吵吵囔囔成何體統。」一個錦衣侍從問:「肖天海若是抗命不遵,該當如何?」邵玉清森然說道:「以反叛論處!」

    數十名錦衣侍衛與百十名軍卒直奔東街口,手拉手肩並肩,組成了一堵人牆。與其同時,數百名弓弩手攀爬到街口兩邊的樓上、屋頂上,張弓拉箭對準了洪湖派弟子。少衝的心頓時懸到了嗓子眼。此刻若是稍有閃失便會釀成激變,那對洪湖派將是天崩地陷之災。

    對峙良久,肖天海退卻了,一行洪湖弟子抬著穆英的棺槨押著莊天應和謝麗華折頭朝縣衙方向而去。

    謝水清被責令交出印信,回衙署等候發落。邵玉清瞥了眼少衝,說聲:「你跟我來。」少衝跟著他進了一間偏房。關了門,邵玉清問道:「見過蘇清河嗎?」少衝答:「去年在小平山見過一面。」邵玉清點點頭,從袖子中摸出一封書信交給少衝:「我們已經查明肖天海被蒙古人收買,眼下這個局就是他設的,目的是挑起宋蒙兩國爭鬥。蘇掌門如今正在鄂州。洪湖這個局能不能破解開,就看你有沒有本事請的動他啦。」少衝收藏好書信,轉身就要走。邵玉清冷笑道:「年輕人,我的話你就一點也不懷疑。肖天海可是你的師兄弟啊。」

    少衝道:「我更相信內子的品行。」

    僱船順江而下,忽聞玄龍、紅龍兩大幫派為爭奪水運生意,各自糾集了上千人截斷了大江。船主聞言,不願前行。少衝心急如焚,忽見一艘紅頭船慢慢駛來,船頭一個水手扯開嗓子喊:「洞庭水寨的大貨船。一路順風,船價三兩。」

    萬里長江上的大小幫派林立,各據一方,坐地生財。岳陽到鄂州這段江面上的客運生意由玄龍、紅龍兩大幫會霸佔。過境船隻不得在此招攬生意。不過眼下兩幫爭鬥正酣,無心經理生意,洞庭水寨的過境貨船見有機可乘,便私下招徠顧客撈些外快。乘坐洞庭水寨的船,安全自可無虞,只是三兩銀子的船費實在是高的離譜,不過少衝已經顧不了那麼多了,他趕忙交了三兩銀子上了船,卻才發現船上已是人滿為患。心裡在想,果然是人無橫財不富,這才是至理名言。

    天黑時,貨船停靠在江邊,岸上不遠處有三五家野店。眾船客皆上岸吃酒用飯,酒足飯飽後又去找村妓尋歡作樂。

    夜風拂面,江上點點漁火。少衝沿江漫步,陡然見到七八條大漢擦身而過,逕直往前面的樹林裡去了。幾人身形步伐都像是有武功在身的,去密林中只怕是別有所圖,少衝自不想去趟這趟渾水,待眾人過去後,便轉身往回走。剛走個三五步,迎面又過來一群人。領頭的是個五十出頭的紅臉大漢,身後兩個隨從抬著一個鼓鼓囊囊的麻袋,裡面似乎裝著一個人。

    少衝藏身在路邊樹叢中,眾人急著趕路並未察覺。三人剛進樹林,就聽得一聲慘叫,一個聲音怒斥道:「吃了熊心豹子膽了,敢槍洞庭水寨的生意。」一人嘿然冷笑:「魯成,識相的把人交出來,饒你不死。」少衝聽到「洞庭水寨」四個字,心中一凜:「原來他就是洞庭水寨二當家魯成,傳言此人功夫不錯,什麼人敢太歲頭上動土?罷了,江湖上的恩恩怨怨豈是我這等小人物能管得了的。」少衝撤身回船,倒頭便睡。一更天,出門尋樂子的人陸續回船,吵吵鬧鬧,亂了一陣。

    二更時,江面上突然起風,浪高數尺,拍打著船舷,啪啪作響。少衝睡夢中驚醒,渾身涼颼颼的。透窗看出去,灰濛濛的一片,江風掠過岸上的樹林,嗚嗚有聲。

    忽然,浪花裡一條小船,疾如飛箭,悄無聲息地靠近了大船。少衝疑是強盜,轉念又一想:洞庭水寨就是強盜頭子,誰還敢對他們下手?恰此時,有人扯著嗓子喊:「有強盜!有強盜!」喊聲一出,鑼聲又響,眾人紛紛湧出船艙去看熱鬧,小船見勢不妙,掉轉船頭逃之夭夭。

    眾人見狀都覺得失望,紛紛鼓噪,一時熱鬧非凡。忽又有人大叫:「打水鬼,快打水鬼!那裡有個水鬼。野,還是個女鬼。」四五個壯漢手持長竹竿飛奔而來。又有幾個大漢「撲通!」跳入水中,張開一張漁網向「水鬼」包抄過去。眾人正看的驚心,一灰髮老者團團作揖,朗聲笑道:「諸位,諸位,幾個小毛賊想偷盜船上貨物,多謝諸位幫襯,多謝了。各位請回艙去,若有個閃失,老漢可就對不起朋友啦。」他話說的客氣,身邊的幾個壯漢卻已凶神惡煞似地動手攆人了,眾人無奈只得回艙去。

    彼此又嚷了一陣子,各自睡去。

    少衝挪到板壁邊透過裂縫往外看,微弱的星光下,十幾個精壯大漢手持利刃守在甲板上,片刻之間,拖上來一張**的大網,網中蜷縮著個面容姣美的綠裙女子。女子已經是筋疲力竭,被眾人拖上甲板後,軟塌塌地躺著,任人擺佈。此刻,一艘小船靠了過來,船頭站著一個紅臉大漢,洞庭水寨二當家魯成。他的腳邊放著一個大麻袋。

    大船上放下了繩梯,魯成冷笑一聲,抓住麻袋口,雙腿一彎曲,騰空而起,足足有三丈多高,巨石般「咚」地落在了貨船甲板上,那小船已被他一腳蹬翻,兩名侍從皆落水中。

    魯成的地位顯然在灰髮老者之上,他把麻袋往甲板上一扔,甕聲甕氣地說道:「娘的,接這單狗屁生意,折了幾十個兄弟。真不知圖的是什麼。」灰髮老者陪笑道:「您就別發牢騷了,跟拭劍堂做生意,哪能有我們賺的?」魯成「嗯」了一聲,閃眼之間忽然發現了少衝,喝了聲:「哪兒有人窺探,捆起來。」少衝心驚膽寒,起身往外走,剛出船艙,便被一張漁網兜頭罩住,頓時拖翻在地。

    魯成陰沉著臉問:「閣下是哪條道上的?」

    少衝不言。紅臉大漢道:「不過是個無名之輩,丟進江裡餵魚罷。」

    少衝急中生智,叫道:「我乃拭劍堂邵大人的信使,誰敢動我?」魯成愕然無語,灰髮老者幾步上前從少衝身上搜出書信,交到了魯成手裡。魯成看了眼信封上的字跡,揮手示意將少衝放開,說道:「一場誤會,請不要介意。」

    少衝整了整衣裳,故作傲慢地說道:「派艘船送我過江,我有急事。」灰髮老者冷笑道:「黑燈瞎火的,誰敢渡江?我送你一條船,你自己去罷。」說完又用嘲弄的語氣問:「不知信使大人會划船嗎?」眾人轟然大笑。

    夜晚划小船橫渡長江,卻是凶險無比,少衝自幼在水邊長大,如何不懂這個道理?但他一心想脫身,也就顧不了那麼許多了。討了一條小船下了江,天黑風浪大,行出一里地,船便被風浪掀翻。少衝奮力向南岸泅渡,好容易進了江邊蘆葦蕩,忽聽得惡風不善,一根竹竿劈面打來,人在水中不比在岸上靈活,又恰逢此時游的筋疲力盡,躲閃不及,只能用腦門結結實實地受了這一竿。一時頭昏眼花,雙耳轟鳴。

    還未等他緩過神來,第二竿又橫掃過來,少衝心中甚惱,劈手抓住了竹竿,死命一拽,但聽「哎喲」一聲嬌呼,一個少女撲入水中。

    少衝一個猛子扎過去,抓住她的雙腳就往水中拽。那少女不識水性,猛然落水已經亂了方寸,被少衝拽入水中狠灌了一肚子水。少衝拖著那少女爬上了船。她就昏頭漲腦的趴在船舷上往外嘔水,少衝解下腰帶將她雙手背在身後捆的結結實實。

    折騰了半天,那少女才清醒過來,見自己雙手被捆,一個男子光著上身在漂洗衣服,急忙出聲警告道:「我是揚州孤梅山莊的紅袖。你敢胡來,定讓你死無葬身之地。」少衝沒有理會她,擰乾衣裳,抖了抖穿在身上,說道:「紅袖姑娘,我跟你無冤無仇,為何要暗算我?若不是我水性好,此刻豈不是已經餵了魚?」紅袖聽他談吐並不粗鄙,驚問道:「你不是洞庭水寨的人?」少衝不由一陣苦笑:「我若被你打死,真是千古奇冤。」

    紅袖知道自己認錯了人,撲哧一笑,紅著臉道:「是我認錯人了,我給你陪個不是,你放了我吧?」少衝道:「放你可以,但不許再生事。」紅袖道:「我又不會水性,在這條船上,你不用怕我。」少衝想了一想便給她鬆了綁。紅袖揉揉手腕,嘴角泛出一絲冷笑。少衝暗叫不好,慌忙往水裡跳,哪還來的及?

    一把泛著青光的長劍架在了他的脖子上,紅袖的臉上綻開了一朵花兒。少衝急紅了臉:「你,你怎能言而無信呢……」紅袖嘻嘻一笑道:「夫子曰『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看樣子你也讀過書,怎麼連這個也不懂?」少衝啞口無言。

    紅袖笑道:「我這個人其實是最講道理的,幫我做件事我就放了你。」少衝悶哼一聲道:「你有話就說,有……」後半句話沒說出來,紅袖的臉卻已經紅了,她冷著臉說道:「我有個同伴被洞庭水寨的人抓去了,他們防備的緊,我又不會水。你水性不錯,若肯幫我去探探虛實,我就放了你。」少衝冷哼一聲道:「去了是一死,不去也是一死,我何必要受你擺佈?」說罷閉目不言。

    紅袖咬了咬嘴唇,收回了劍,面若冷霜地說道:「那你走吧。」

    少衝原本只是想試探一下紅袖,沒想一不留神把話說僵了。紅袖已經把話說到這個份上,自己回過頭再說願意幫忙,豈不是自討沒趣?

    一陣烏雲將星月遮住,江上涼風陣陣。兩個人一個坐船頭,一個坐船尾,都憋著氣不說話。猛然,一里外的江面上火光沖天,慘叫聲驚天動地。紅袖見狀,噙著淚水道:「冤家你總算是來了!」她拿起了船槳,想划船趕過去,卻又喪氣地丟了下來。少衝搶過船槳,划著船迎著起火而去。離著還有半里地。紅袖在船頭點燃一根火箭,「嗖」地一聲飛上半空,一朵明亮的梅花在夜空中綻放,照得江面跟白晝一樣。

    落水之人猛然看見眼前有條小船,紛紛游過來。少衝大呼道:「往南遊,那裡水淺!」眾人哪裡肯聽?手腳快的已經爬上船舷,少衝揮舞竹篙一陣亂打,都趕了下去。

    正亂時,一個白衣少年拖著一個綠衣少女游了過來,紅袖欣喜萬端,先將綠衣少女接上船,又來拉白衣少年。少年縮回了手,笑道:「都擠上去,船非沉了不可。」紅袖飛腳把少衝踹到了水裡,伸手對白衣少年道:「這下船不會沉了。」少年忙扶穩少衝,苦笑道:「婢子無禮,兄台莫要見怪。」少衝也是哭笑不得。二人合力將船推入蘆葦蕩。紅袖跳上岸將船拉上淺灘,少年抱起了綠衣少女也上了岸。少衝也想上岸,卻被紅袖攔住,笑道:「大俠,你幫人幫到底,划船去把他們引開吧。」

    少年喝道:「紅袖,不得無禮!兄台幫了我們大忙,你不說一個謝字,怎麼還要趕人走?」紅袖道:「不是我趕他。你問問他自己,是不是急著趕路呢?」說完就冷眼盯著少衝,少衝強壓怒氣,對那少年說道:「在下是有事在身,告辭了。」少年緊步走向前,撥開紅袖,向少衝拱手致歉道:「在下孤梅山莊朱早,兄台厚意,容當後報。」少衝跟他通了姓名,推船下水,順江而下。

    黃昏時,武昌城裡下了一場大雨。掌燈時,雨停了,風也停了,城裡一片風清水冷。武昌城西有一座道觀,名叫烏青觀,雄踞山頭稱尊,俯瞰江河如帶。蘇清河每年春秋兩季都要到觀中住上幾天,論道說法。少衝兩次去見蘇清河都被門房擋住。第三次去又被攔回,正在無計可施,卻撞見了蘇清河身邊長隨劉早。此人常到洪湖走動,少衝和他也算熟悉。

    洪湖弟子近十萬,旁系別枝想見蘇清河一面絕非易事,若不打點好蘇清河身邊的人,讓你等個一年半載也不稀奇。為早日見到蘇清河,少不得不花些銀子買通他,於是上前招呼。劉早原本是皺著眉頭一臉憂色,見到少衝後,竟是雙眼冒光。拉住他的手問寒問暖,得知少衝求見蘇清河被堵,便道:「你這叫自討沒趣,若早來找我,何止於此?」少衝聞言大喜忙請劉早幫忙引薦。

    劉早眉頭微微一皺,說道:「掌門現在正在靜修,誰也不會見的。你且耐下性子來,我保證只要掌門見客,第一個人就是你。」話說到這個份上,少衝也無可奈何。劉早勾著少衝的肩,笑道:「多日不見,我請你喝兩杯去。」少衝哪有心思喝酒?但又不敢說不去,只得隨他進了一間酒樓。劉早拍出一錠銀子:「好酒好菜只管上。」少衝忙奪回了銀子,道:「這頓飯我請。」劉早笑道:「區區一頓酒我還請得起,兄弟之間何分你我?」

    少衝見他如此慇勤,料是有事求自己。果然,劉早歎了一聲,一朵愁雲飄上了臉。少衝見勢就問:「劉兄似有難言之隱,可有小弟幫忙之處?」劉早歎道:「實不相瞞,兄弟最近弄了一批白貨,本想轉手換點銀子使。誰知遇到雙龍打架,沒人敢出船。這要是砸在手裡,只怕是要血本無歸了。」

    少衝聞言倒是一驚,沒想到劉早敢在蘇清河眼皮子底下做販賣私鹽的勾當。若在平日少衝是不會幫這個忙的,但今日他別無選擇,於是拍著胸脯道:「劉兄只管放心,此事包在小弟身上了。」劉早大喜過望。

    昔日,少衝曾幫趙豐撈過一個姓唐的船運商人,此人就住在武昌,每次路過洪湖必進城拜謝。見少衝登門求助,二話不說就答應下來,派了自己的結義兄弟親自押船。劉早了了一樁心事,立即著手安排見面事宜。但蘇清河仍在閉關清修,少衝只能耐著性子等待。

    入夜之後,大街上人跡寥寥,少衝好靜,走走停停,消磨時光。忽見兩個少女相互攙扶著與他擦肩而過,其中一人便是自己在江上遇見的紅袖。她攙扶的那個少女,似乎受了很重的傷。少衝眉頭一皺,尾隨而去。二人鑽進了一條小巷,一轉眼就不見了人影。少衝正思退出,紅袖手持長劍斷了他的路。少衝道:「你不要誤會,我並無惡意。」這時藏在牆角的綠衣女子驚問道:「紅袖,你們認識麼?」

    紅袖撤了劍道:「見過一面。」頓了一下又道:「上次救你出來,他也幫過忙。」綠衣女子沒有說話,只是呻吟的聲音大了些。少衝道:「這位姑娘傷的很重,不知道有什麼可以效勞的地方。」

    紅袖冷笑道:「幾個小蟊賊我們還能對付,多謝大俠美意。請自便吧。」少衝見她又是一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臭臉,心中又悔又火,轉身正要走。猛聽巷口有人叫嚷:「仔細地搜,她們有人受傷跑不遠的!」二女聞言大驚。玉簫咬牙叫道:「欺人太甚,我跟他們拼了!」

    強掙著去拔劍,傷口撕裂,疼的冷汗直淋。紅袖扶住她埋怨道:「受了這麼重的傷,還逞什麼能?」豆大的汗珠佈滿了綠衣少女的額頭,她抓著紅袖的袖子道:「紅袖姐,我一直拿你的強,其實……我心裡,一直是把你當姐姐的。」紅袖一邊給她擦汗一邊寬慰她:「現在說這些做什麼?我們一定能熬過去的。」說話時,眼中已經噙滿了淚花。

    少衝道:「還沒到生死離別的時候,你們且藏好,我去殺掉他們。」紅袖感激地點點頭,少衝拔劍在手,甩開大步而去。很快,巷口就傳來兵刃的激烈撞擊聲。殺聲漸漸遠去,四周只剩蟲吟。

    綠衣少女終於支撐不住,她癱坐在地上,迸裂的傷口殷殷往外滲血。紅袖啜泣道:「姓張的手這麼黑,此仇不報誓不為人!」綠衣少女苦笑道:「還遑論什麼報仇?你我的性命如今都捏在一個無賴手裡。萬一……他賣了我們,紅袖姐,煩勞你先殺了我……」紅袖怔了一下,淚就下來了:「罷了,只要公子爺平安無事,你我死也無憾了。」綠衣少女慘白的臉上擠出一絲苦笑:「……我敢打賭……他很快就會忘了我們……」

    約一盞茶的工夫,少衝趕了回來,道:「全都打發了,姑娘的傷勢這麼重,我看還是找個郎中來瞧瞧吧。」紅袖柔聲說道:「郎中的醫術未必就比我高明。此事與你無關,你走吧,免得連累了你。」少衝笑道:「在下並非什麼英雄豪傑,若要我豁出性命救二位,怕也辦不到。不過舉手之勞就另當別論了。」紅袖沉默起來,晶亮的眼睛深情地望著綠衣少女:「玉簫,他也是一片好意……」綠衣少女歎息了一聲,終於低下了頭。

    少衝已經雇好了一條洪湖籍的客船,送二人上船後,又馬不停蹄地請來郎中為玉簫治傷,諸般安頓停妥,這才回客棧等信。

    二日一早,劉早喜滋滋地來找少衝,告訴他蘇清河將要回小平山,讓少衝雇條船跟在後面,他擇機安排二人見面。少衝大喜,趕到江邊正要升帆起錨,冷不防湧過來一群乞丐,嚷著要上船。船主解釋船已被人包租,不搭散客,眾丐不聽依舊吵鬧。

    少衝正窮於應付,劉早過來說道:「洪湖座船丐幫兄弟只管上,酒肉管夠,船錢分文不取。」眾丐大喜推開少衝上了船。少衝大惑不解,劉早苦笑著解釋道:「掌門剛跟趙九通拜了兄弟,面子上總得過得去吧,其實我也煩這些要飯的。」

    紅袖、玉簫兩個正在船頭下棋,猛然得一陣大亂,十幾個乞丐湧了過來。圍著二人擠眉弄眼,口中污穢之言汩湧而出。二女羞憤難當,玉簫拔劍嬌叱道:「你們找死。」揮劍便剁,交手只一合便被一個長老奪了劍去,眾丐哈哈大笑。那長老便當著眾人的面,將玉簫的劍折成兩段扔進了江裡。

    玉簫羞憤道:「與其受這些腌臢貨羞辱,莫若投江死了乾淨。」

    眾丐起哄道:「小娘子今日若不跳江死一回,就是狗娘養的。」紅袖拔劍恫嚇。七八個乞丐把頭伸過來,拍著髒兮兮的脖頸道:「大娘子若不砍下俺的頭顱,也是狗娘養的。」紅袖自知不是丐幫長老的對手,忍辱不發。少衝趕忙上前陪笑勸退眾丐,又將二人讓進自己的私房好生安慰。二人恨少衝對丐幫軟弱,將少衝堵在門外不讓進。

    江面上劃來一隻小船,劉早站在船頭向少衝招手示意。

    少衝於是隔著木門對二人說道:「我去去就回,看在我的面子上,萬不要再跟這些粗人計較。」說了三遍,紅袖才勉強應了一聲。

    少衝隨劉早來到蘇清河座船下,座船又高又大,宏麗而奢華。劉早向上喊話,於是探出一顆人頭,仔細盤問劉早的姓名來歷,劉早一一作答,神態異常恭敬不敢有絲毫怠慢。那人又問了少衝的來歷,少衝也一一回答了。查問完那人縮頭回去,少衝以為是去準備軟梯,誰知等了半晌不見動靜。少衝心裡窩著一團火:「我是頭回來的生人,盤問盤問倒也罷了。你們天天都見面,為何也要這般盤問?吃飽了撐的嗎。」劉早苦笑了一聲,壓著嗓子道:「莫發牢騷,這是掌門立下的規矩。」

    這時,一個臉膛黑紅,留著兩撇小鬍子的壯漢探出頭來,打量了少衝幾眼,冷冷地問道:「你就是李少衝?」劉早低聲提醒道:「這位是劉青烈師叔,脾氣不好,萬勿開罪他。」少衝整了整衣裳,恭恭敬敬地答道:「回劉師叔的話,晚輩正是李少衝。」劉青烈見他低眉順眼很是滿意,招呼隨從放下軟梯來。

    上船後,少衝又深施一禮,劉青烈冷哼一聲道:「行啦,自家人少來這一套。掌門在正廳,你進去吧。」劉青烈說完逕自去了。

    一個白白胖胖的中年人從廳中迎了出來,劉早又提醒:「這位是康青山師叔,山上的大總管。」少衝上前見禮。康青山拍拍少衝的肩,和藹地說道:「掌門剛剛發了一通脾氣,你答話時留著點神。」少衝心中惴惴不安。

    轉過幾道屏風,來到了一座金碧輝煌的大廳裡,一張紫檀木精雕山水屏風下,放著一把高高的太師椅,椅子上端坐一個中年人,白面微鬚的,若非雙目蘊含的精光逼人不敢直視,倒像是個儒雅風流的文士。

    少衝撩衣下拜,蘇清河示意康青山挽起他,笑問道:「你就是李少衝?怎麼看起來像個秀才?」少衝答道:「晚輩早年確實中過秀才。」蘇清河頷首笑道:「還真是個秀才吶。洪湖弟子十萬人,秀才可沒有幾個。棄文習武,快意江湖,也是人生一大樂事!我問你,願意給我當個文書麼?」

    洪湖弟子十萬,能給掌門做文書,那是多少人做夢都想的事。少衝萬沒想到蘇清河會要自己給他當文書,一時怔在那裡。

    蘇清河見他遲疑不答,便擺手笑道:「不著急,你回去想清楚再回我。現在你可以把邵玉清的信給我了。」少衝聞言錯愕失色,自己帶信來見蘇清河,跟誰也沒提起,蘇清河是如何知道的?當下也不敢多想,忙將信箋奉上。

    蘇清河拆開看過,眉頭竟是一皺。問:「邵玉清讓你帶什麼話了嗎?」少衝道:「邵大人請掌門移駕洪湖,說洪湖之事非掌門親自出面不能化解。」蘇清河點頭,忽問少衝:「想知道信裡寫了什麼嗎?」不容少衝拒絕便將信丟了過來。

    少衝心中突突亂跳,只恐邵玉清說了什麼對自己不利的話。撿起信來一看,額頭上都冒出冷汗來:這是一張白紙,並無一個字。檢查那信封確實是邵玉清交給自己的。少衝慌了手腳,只道是不小心被人掉了包,急的淚也流汗也下。蘇清河笑道:「你不必緊張,這封信本來就沒有一個字。事關洪湖派興衰榮辱,我這就趕過去,這次我就不留你吃飯啦。」

    少衝的心裡蕩起了一股春風,對蘇清河的敬仰之情油然而生。

    回到自己的船上,少衝只覺得空落無人,仔細一想,不覺心驚:那十幾個丐幫弟子竟蹤跡不見!少衝叫聲不好,忙來尋紅袖、玉簫。見二人平安無事這才放心。於是向船主打聽丐幫弟子的下落,船主皺著眉頭道:「不知怎麼的,一干人突然搶了我的小船往江北去了。」

    少衝得知是丐幫弟子有事自己走了,便也不放在心上,對船主說道:「他們打壞的、拿走的東西記在我的賬上,我照價賠給你。」

    船到嘉魚縣,少衝護送紅袖、玉簫二人下船,欲送二人進城,卻被紅袖婉拒了,見二人此時還對自己心存戒心,少衝也覺無奈,便贈了二人一些銀兩自回江邊,誰知只耽誤這片刻工夫,他雇的那條船竟不見了。此時渡口只有一條小船,一個漢子正在刷洗船艙。

    少衝丟過去一塊銀子道:「勞煩出回船,我有急事。」漢子撿起銀子掂了掂,又丟了回來,少衝驚道:「你嫌少?!」漢子笑道:「上面有話,三天內任何人不得渡客到洪湖,違令者投江餵魚。兄弟,你這銀子我無福消受啊。」少衝摸出一錠大銀丟過去,道:「這船我買了。」漢子一掂這銀子,知道這筆買賣不虧,便笑道:「好,船歸你了。江上風大浪大,多加小心。」

    船到江心,累的雙臂酸麻,少衝正想歇一口氣,忽有一條大船氣勢洶洶追了過來。少衝心中暗暗叫苦。大船漸近,船上站的人清晰可見,有一人朝少衝揮起手來。定睛一看,少衝放下心來,此人名叫龍彪,洪湖縣頭等的光棍,靠販私鹽為生。跟趙豐熟悉,少衝跟他也算是認識。

    龍彪的身後站著兩個青衣道士,一直冷著臉,似乎在監視龍彪。順著龍彪拋下的軟梯爬上船頭,一個道士攔住了少衝,喝問道:「你是什麼人?哪來的船。」龍彪陪笑道:「道長不要誤會,是自己人。昨日過江去向周幫主借人,誤了時辰,只好一個人回來。」少衝含混地點點頭,兩個道士沒有深究。龍彪勾著少衝的肩道:「九哥一定還沒吃飯,來來來,咱們一起喝一杯。」與少衝一起進了內艙。

    少衝低聲問:「他倆什麼人?是誰下的封江令?」龍彪壓低了聲音道:「他們是崆峒派弟子,奉命來監視我的。封江令是五大盟主下的。」少衝驚問道:「五大盟主竟到了洪湖?所為何來?」龍彪道:「江湖上有個叫張默山的人,你聽說過吧。」少衝點頭。

    張默山是江湖上新近崛起的一個傳奇人物,相傳是「隱外三仙」的親傳弟子。隱外三仙佔據中原十絕前三位已有二十餘年,德高望重,名滿天下。武林五大盟主與三人非親即故,交情非同一般。張默山有這份人脈,一腳踏入江湖便是聲名鵲起。

    龍彪歎了口氣道:「要說這世道就是這麼不公,那張默山出道江湖才幾天?做過什麼大事?可人家就能拿著五大盟主的令旗在江湖上呼風喚雨。他說蒙古密使和朝廷奸黨在洪湖密議南下侵宋之事。這是什麼屁話!蒙古人勾結朝廷敗類策劃陰謀會到洪湖來密會?這話說出去村夫村婦也不信,可就是有那麼多的人跟在他屁股後面往這跑!」

    龍彪喝了口酒繼續說道:「據說拭劍堂的一位郡主潛伏在洪湖,探知了此事。張默山想抓她出來審問。八大門派齊集洪湖,挖地三尺在找那位郡主。郡主是何等的身份?又是拭劍堂的人,去招惹她,豈非活得膩歪了?人都不是傻子,出力不討好的事誰去幹?這不連我這等蝦兵蟹將也抓來當差啦,還要派人看著,唉,苦啊……」

    不知為何,聽了龍彪這番話少衝心中忽隱隱不安起來。忙別過龍彪趕回洪湖,路過城東護城河時,兩個戴斗笠的漢子從樹蔭下迎上來,說道:「邵大人有請。」說罷不由分說將少衝推上了一輛馬車。

    一炷香的工夫後,少衝發現自己身處一座香煙繚繞的大堂內。香案上供著一副畫像,畫中人身穿金甲,面相寬厚,正是那位手握一桿盤龍棍打得天下三百軍州皆姓趙的太祖皇帝趙匡胤。邵玉清紫袍玉帶,跪在堂前默默禱告。

    兩名侍從抬過來一副案幾,案上一副筆墨、兩張白紙和一碗清水。

    邵玉清朝畫像拜了幾拜站起身來,說道:「去年臘月二十三,我在洪湖閒雲閣誘捕了梨花會的白無瑕,本意是拿她做籌碼跟梨花會談筆買賣。有些人認為有機可趁,要拿此事來整肅我。消息走漏後,蒙古人又誤認為我們跟梨花會瓜葛不清,於是他們的一群走狗便嘯聚洪湖,替主子打探真相。於是乎一件小事,越鬧越大,竟至不可收拾。」

    邵玉清轉過身來,用嘲弄的語氣說道:「莊天應被蒙古人收買,你的小嬌妻和岳丈則是拭劍堂的人,她下嫁於你就是為了查明閒雲閣的真相,雷顯聲是她趕走的,張二力也被她秘密綁架了。」

    少衝半響無言,他可以接受莊天應被蒙古人收買做了密探,但他不能接受自己最疼愛的妻子竟然是拭劍堂的密探,她下嫁自己只是為了利用自己查案。少衝想駁斥邵玉清說的都是謊言,但當他目光與邵玉清對視時,他不得不承認這一切都是真的。

    「好啦,沒時間傷心難過了,洪湖派已到了生死存亡的關頭。為今之計,只有你我聯起手來,才能化解這場災難。」

    少衝道:「在下位卑言輕,大人未免高看了。說到聯手大人為何不與掌門師叔聯手?」邵玉清呵呵一笑道:「蘇掌門的為人,你不清楚,邵某可清楚的很,我與他是相處不來的。」

    少衝歎了口氣道:「那你要我怎麼做?」

    邵玉清提筆塞給少衝:「我說你寫,要一字不差。洪湖人李少衝,辛丑年七月二十三日丑時三刻生。伏拜皇帝陛下:誓死效忠大皇帝陛下,禍福同當,生死不棄。有違此誓神鬼共棄。」少衝只寫了一半就放下了筆:「我已拜入洪湖派,豈可再投他門?」邵玉清道:「拭劍堂是聖天子的佩劍,大宋的官署,不是什麼江湖門派。入拭劍堂不會辱沒你的。」頓了一下,又公然威脅道:「你知道太多的秘密,兩條路隨你選,入我堂來,被我滅口,你自己掂量著辦吧。」

    少衝被他說的心亂如麻,提筆把剩下的誓詞寫完,邵玉清抓著他的手在上面按了個手印,將誓詞交給侍從收存,歡喜道:「從今日起你就是拭劍堂的人了,我堂撒在外面的差辦分為三類:一類隱伏在各級軍政官署中,稱做『紅子』。一類隱伏在各大門派和外國,人稱『黑子』。紅子、黑子歸屬特定的監衛,有職有權。還有一類我們稱之為『閒子』,無實際職掌,隱蔽待機而已。你是做紅子還是做黑子?」

    少衝道:「我只做閒子,否則寧可一死。」邵玉清被他噎的半晌無聲,許久才點頭應允:「一個月後你可以轉為閒子,不過現在你還得做幾天黑子。」少衝只得讓一步,說道:「請大人吩咐。」邵玉清道:「你把謝麗華平安護送出洪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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