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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騰世紀 第八章 煙鎖重籠 文 / 樓枯

    冬去春來,正是煙花三月的時節。少衝告假十日攜謝麗華回鄉祭掃祖墳。這日假滿回城,進城門時見前面有兩個身穿皮棉襖,腰別彎刀的胡人,大搖大擺走在大街上,身後一對小廝抬著一口大木箱。少衝心中生疑,向巡街的衙役小林和王權使了個眼色,二人會意張牙舞爪地上前盤問了一陣子,見無異狀,這才放行。

    胡人去後,少衝問王權:「巡的這麼緊,城裡出了什麼大案嗎?」王權道:「昨晚東街生了一場大火,折了我們四個弟兄。」少衝訝然追問,王權道:「東街閒雲閣讓一把火給燒啦,江超、邵立、小六和衛華全死裡面啦。」少衝驚問道:「可查出是什麼人幹的嗎?」王權搖了搖頭:「火像是從廚房燒起來的,他們四個躲在二樓的密室裡賭錢,外面起火都不知道,火勢一大,想走也走不了了,活活讓煙給嗆死了。」少衝默然點頭,江超、邵立等人常在東街閒雲閣賭錢,衙中的衙役多半都知道,卻不想禍從天降,竟遭了這場火災。[搜索最新更新盡在]

    回了縣衙,少衝安頓了謝麗華忙換上公服趕到了閒雲閣,原本高大巍峨的一座酒樓,只剩下一堆殘磚爛瓦。兩個留守衙役迎了過來。少衝問:「有什麼眉目嗎?」一個衙役搖搖頭道:「人都燒焦了。什麼也沒查到。看來是場無妄之災。」另一個笑道:「我看也是,不過也有傳聞說他們四個是在這看到了什麼不該看的東西,讓人滅了口。」少衝撲哧一笑:「四個賭鬼在酒樓裡能看到什麼?還能看到有人謀朝篡位?」二人聞言哈哈大笑。

    晚飯時,謝水清問少衝:「城裡昨晚生了一場大火你知道嗎?」少衝道:「知道,我已去現場看過。」謝水清點點頭道:「你看是天災還是**?」少衝搖搖頭道:「無跡可查。這四個人平日除了賭錢還算本分,應該不是仇殺。」謝水清又問:「外面風傳他們是看到了什麼不該看的東西,讓人滅了口。你怎麼看?」

    少衝笑道:「市井之言未必可信。」謝麗華插嘴道:「就是,四個賭鬼能看到什麼?就算是窺見強盜分贓,他們也不敢對衙門捕快下手吧?」謝水清嗤地一笑,道:「你懂什麼,世道人心險惡,想不到的事多著呢。」說到這,謝水清又交代少衝:「此事我已呈報了京城巡檢司,他們已答應派人過來,你跟著跑跑腿就是了,萬不可自作主張。」謝麗華吃吃笑道:「知道啦,你女婿精明著呢。」

    回屋後,少衝有些悶悶不樂,謝麗華摟著他的脖子問:「李郎,何事不快呢?」少衝歎了一聲道:「去年臘月二十三,江超他們還拉著我去賭錢,誰知一轉眼三人竟都沒了。」謝麗華聞言拍了少衝一把掌,冷著臉道:「我知道你心裡為何不快了,他們不在了,沒人陪你賭錢了是不是?」

    少衝道:「你都想哪去了,他們統共就找過我那一次,我還沒去。」謝麗華冷了臉扭頭就走,少衝忙攔腰將她抱住,心知若不把事講清,她又要纏個沒完,便把那晚的事《《》》了一遍。謝麗華這才轉憂為喜,又好奇地問:「他們玩什麼東西非要四個人?」少衝解釋道:「是洪湖人玩的一種骨牌,名叫『對花』,非四個人不可。」謝麗華甜甜一笑,把頭貼在少衝胸前,又問:「你沒去,那他們豈不是玩不成了麼?」

    少衝打了個哈欠道:「那也未必,衙裡還有張二力呢,他們可以去找他呀。我困了,咱們睡吧。」謝麗華忽然叫道:「你騙人,衙門裡還有別的人。」少衝嚇了一跳,仔細想了想茫然道:「沒別的人啊,你說還有什麼人?」謝麗華嘻嘻一笑道:「還有你的丈人呀。」少衝捏著她的鼻子,笑罵道:「借他們個膽也不敢去。」謝麗華道:「那會兒我還在雲水老家呢,而且差點就嫁給侯家公子了。」

    少衝打了個長長的哈欠,抱起謝麗華道:「走吧侯夫人,咱們該歇息了……」話剛說完就被謝麗華狠狠地捏了一把。

    兩日後,京城巡檢司派捕頭雷顯聲到洪湖縣查辦閒雲閣失火一案。一大早少衝就趕到南門迎候,左右不見人影,正納悶,一個衙役飛奔而來,說雷顯聲已經到了火場。少衝匆忙趕過去,只見一個二十七八歲的黑臉漢子正趴在廢墟裡查勘現場,他的身旁放著一個鐵皮箱子,刷子、剪子、鑷子、鉗子塞得滿滿當當。雷顯聲全神貫注,不時地從泥土中挑起一塊碎布、幾根頭髮絲,他把這些東西都仔細放進一個紙袋中。

    少衝沒有打攪他,侯在旁邊靜靜地等著,雷顯聲忙了一陣子,站起身拍拍身上的土,對少衝說道:「幾乎是一點痕跡也沒留下。走,去看看屍體。」到了停屍間,離著幾丈遠就有一股令人作嘔的屍臭傳來,少衝急忙摀住口鼻,但那臭氣依舊一股股地往鼻子裡鑽。雷顯聲戴上皮手套,仔細翻看著四具屍體。他這一翻動,一股臭浪滾滾而來。少衝捂嘴跑出門外嘔吐起來,吐的黃疸都出來才勉強止住。雷顯聲一邊翻看著屍體,一邊笑著說:「干一行愛一行,老弟可不像是吃這碗飯的。」

    少衝聞聽個「吃」字,腹中又翻騰起來,捂著嘴憋得臉色發青。雷顯聲脫了手套走到門外,拍了少衝一把,笑道:「聽我一句勸,還是早改行吧。」

    當晚謝水清設晚宴款待雷顯聲,酒過三巡,謝水清道:「過幾天蒙古的使者就要到洪湖縣了。洪湖地方民風悍烈,雖說道上朋友都給下官幾份薄面。可難保那些流民遊俠不鬧出點事,下官這些天真是寢食難安吶。雷捕頭是大行家,一定要幫下官渡過這一關。」

    雷顯聲道:「在洪湖只要洪湖派願意幫忙,任他是條龍也翻不起浪花的。」謝水清拍拍少衝道:「不瞞捕頭,小婿就是洪湖派穆英雄的高足。洪湖弟子會給下官幾分面子的。」雷顯聲道:「那縣尊大人是擔心閒雲閣之案背後另有蹊蹺?不會的,他們果真是衝著蒙古使者來的,就不會如此惹人耳目了。」

    謝水清大喜道:「看來雷捕頭已經有了眉目,京城巡檢司果然名不虛傳!」雷顯聲道:「不是雷某誇口,十天之內此案定水落石出。」謝水清擊桌叫好,吩咐少衝道:「傳我的話,衙中捕快衙役皆聽候雷捕頭調遣,不得有誤。」少衝應下。雷顯聲道:「事不宜遲,雷某今晚就想叨擾衙中兄弟。」轉身對少衝道:「老弟,相煩把弟兄們都叫過來,我有話問。」

    少衝目視謝水清,謝水清道:「按雷捕頭的吩咐辦。」少衝當下不敢怠慢,將衙役捕快都叫到衙中等候訊問。雷顯聲借用縣尉正堂,拿著名冊,按名點人,由少衝將人一個個帶進來問話。問的話又極其簡單,不過是姓甚名誰,多大年紀,幾時當差,平日喜好,與江超四人親疏關係,四人出事前所言所行,問完之後,就讓退到西跨院等候。

    到天明,衙役捕快三十二人全部問完。雷顯聲忽問道:「張二力今日為何沒來?」少衝答道:「他老母病了,告假兩天回鄉探病去了。」雷顯聲沉吟片刻,便道:「你回頭給我找個人帶路,我去看看這個張二力。」見少衝面露驚訝,遂解釋道:「要想破案就不能放過任何蛛絲馬跡。老弟你還是換個行當吧,吃這碗飯費力不討好。」

    正在這時,少衝忽然看見謝麗華氣咻咻走了過來,忙迎出去問:「你來做什麼?」謝麗華把腰一叉,指著正堂罵道:「我夫君犯了什麼罪,你扣著他一夜不讓回去?若有證據你就拿人,若是沒有證據你就不要纏著他!」

    少衝嚇了一跳,忙勸道:「大人也是為了查案,不可這麼放肆。快回家去。」謝麗華掙脫了少衝的手,跳著腳道:「什麼狗屁京城巡檢司,這裡的事不要你管。」少衝恐她再說出什麼過格的話,忙拉著她出了院子。到了無人之處,氣急敗壞地責問道:「你這是做什麼,沒頭沒腦的跑來撒什麼瘋?」謝麗華包著一眼淚,撅著嘴道:「人家不是擔心你有事嗎。」眼看她要哭,少衝心就軟了,安慰道:「別哭了,是我性子躁了些,罷了,今日也不睡了,陪你出去走走吧。」

    謝麗華聞言轉憂為喜,拉著少衝跳道:「要不咱們去瞧瞧穆姐姐吧,好些日子沒見她了。」少衝聽她提到穆曉霞,訕訕一笑:「你真不介意我見她?」謝麗華抿唇笑道:「我才不怕呢,我的李郎可不是那種花心人。」

    少衝捏了捏謝麗華柔嫩的面龐,喟然一歎道:「此生有君相伴,無遺憾了。」

    二人買些禮品來到穆府,門前冷冷清清的,開門的是個十七八歲的陌生少年。見了少衝夫婦,笑道:「給九爺和夫人磕頭,老爺可惦記你們了。」謝麗華上上下下將他打量了一番,問:「我怎麼沒見過你呢?」少年答道:「回夫人的話,小的名叫穆全,原是嘉魚商舖幫辦,最近才回來。」謝麗華道:「那多半是老爺子賞識你機敏能幹。」取了一錠銀子道:「這個算見面禮吧。」往他手裡一塞,故意手一滑,銀子漏了下去。

    穆全出手如電,一把抄在手中,從容道了聲謝賞。少衝微微一驚,謝麗華眨眨眼,冷笑一聲:「好身手啊。」穆全剛才無意間露了一手,此時心中正有些後悔,還未來得及解釋,身後傳來莊天應的咳嗽聲。少衝正要上前招呼,謝麗華搶先一步道:「李郎今日不當差,咱們一起來瞧瞧老爺子。」莊天應面色有些不自然,輕咳了一聲道:「父親昨夜作畫到天明,剛剛才睡下。」

    謝麗華又道:「那我瞧瞧穆姐姐去。」正要走,卻被莊天應給攔住了,咧嘴苦笑道:「弟妹還是別去了,她剛剛跟我吵了一架。」轉身問少衝道:「九弟,你說我是不是不該回來?」少衝驚道:「二師兄怎能這麼想?這裡是你的家呀。」

    莊天應歎息一聲道:「我一回來,天海就搬走了,老三和常規也不來了,你和弟妹又住在衙裡。這裡突然變得冷冷清清,連看了幾十年的大門的八爺也說走就走了。曉霞為這跟我吵了好幾次。」少衝勸慰道:「兄弟們都已成家立業,各有各的生意,哪能像小時候一樣整天湊在一起?習慣了就好了。」

    挨到正午,穆英依舊未醒。莊天應留飯,謝麗華不肯,少衝便托口有事辭別出來。回去的路上,謝麗華滿臉不悅,少衝勸她道:「二師兄在牢裡待時間太久了,不免有些怪癖,過些日子就會好起來的。」謝麗華道:「你凡事都往好的想,我看他古里古怪的,心裡一定有鬼。」正午時分,謝麗華到廚房炒了幾個菜,開了一罈好酒與少衝對飲。菜美酒醇,少衝不知不覺醉了,不久就做了一個怪夢:

    自己被兩個戴鐵面具的人押著行走在一條漆黑悠長的地道中,地上鋪著石板,濕漉漉的冰冷刺骨。一間密室裡點著一盞油燈,一張桌案後端坐著一個帶著金面具的人,目光陰冷可怖。少衝禁不住打了個寒戰。

    「你就是李少衝?」金面人陰森森地問道,「去年臘月二十三,你在閒雲閣裡看到了什麼?聽到了什麼?」金面人說話的聲音不大,卻有讓人難以抗拒的魔力。

    「我沒去過閒雲閣。」少衝如實回答。

    金面人拍案喝道:「胡說!衛華做了你的替死鬼,他的冤魂已經將你告了下來,你真的願意下十八層地獄嗎?」

    「我確實沒有去過,我有證人,你可以去問。」

    「撒謊!」金面人大吼一聲,掌心裡頓時多出一條燃燒著火焰的皮鞭,他獰笑道:「給你最後一次機會,說不說實話。」少衝吼道:「我確實不在場,你要我說什麼?」金面人一聲嚎叫,揮鞭抽向自己,一股濃煙騰空而起,自己渾身火起,瞬間湮沒在飛灰煙火之中……

    少衝大叫一聲從夢中醒來,竟是滿頭的熱汗,謝麗華一臉驚愕地守在近旁。少衝擦了把汗,自嘲道:「原來是場夢,嚇死了。」謝麗華道:「做了什麼虧心事呀,招惹了那家姑娘,讓人追殺呢?」少衝聽她這話酸溜溜的,忙將夢中情形說了一遍。謝麗華遞給他一碗茶,認真地問道:「那晚你究竟去了沒有呢?」少衝道:「沒去,我跟他們幾個不是一路人。」謝麗華這才放下心來,鬆了口氣。

    晚飯時,謝水清忽然提到雷顯聲不告而別,少衝聞言煞是驚愕。飯後謝麗華問少衝:「莫不是我罵了他兩句,懷恨走了?」少衝道:「又胡說,他是久居官場之人,豈能連這點氣也受不了?想必是另有要事吧。」

    飯後回屋,少衝正在看書,謝麗華心事重重地走了進來。少衝笑道:「何事惹我娘子愁眉不展?」謝麗華怏怏不快道:「京城來了封密函,說有人要刺殺蒙古使者,挑起兩國征戰,要沿途州縣嚴查可疑之人。父親正為此事焦心,我卻半點忙也幫不上……」少衝溫言安慰道:「使者果真死在了洪湖,對誰也沒有好處。此事師父早有交代,洪湖弟子會全力相助的。」謝麗華聞言這才轉憂為喜。

    四月初三,蒙古使者到了洪湖縣,禮部迎賓使先期趕到洪湖佈置了迎賓館,內外一干侍衛、僕從都是自臨安而來,州縣捕快只在外圍巡視。一連幾日,少衝衣不解帶刀不離身,不敢稍有鬆懈。這日夜,少衝巡視街面時,在回春堂藥店門口撞見了穆曉霞,數日不見穆曉霞臉色憔悴了許多,見了少衝勉強擠出了一絲笑。少衝道:「買藥讓穆全來就是了,何必自己跑呢。」穆曉霞道:「左右也是閒著,出來走走,透透氣。」站了一會,都覺得無話。穆曉霞便道:「我回去了,晚上天涼,多加件衣服。」

    少衝要送穆曉霞回府卻被她婉拒了,轉過一條街,迎面有三個蒙古人勾肩搭背,搖搖晃晃地闖過來,望見穆曉霞倒像看見一塊金子相似,大呼小叫地逼了過來。

    穆曉霞被逼到了牆角,幾個醉漢污言穢語,肆意調戲。穆曉霞丟了藥盒,拔出防身短劍。三人見狀哈哈大笑,絲毫不理會。穆曉霞挨有人靠近,突然起腳踹翻一個。眾人又驚又怒,一時也不敢上前,正僵持間,街角一陣亂嚷,七八個醉漢搖搖晃晃撞了過來,為首的正是趙豐。

    穆曉霞急叫道:「三哥快救我!」趙豐見勢大驚,酒頓時醒了一半,嚷了聲:「兄弟們操傢伙救人!」腰下一摸空空無物,這才想起出來喝酒並沒帶兵器。蒙古人雖有兵器但見他人多心中也有懼意,兩幫人隔空叫罵,誰也沒敢先動手。這時少衝帶著幾個捕快趕了過來。

    原來他與穆曉霞分別後,心裡到底有些放心不下,於是半途又叫上王權、張鳳二人趕了回來。少衝拔出腰刀分開人群,喝責趙豐等人:「吃了雄心豹子膽啦,這是友邦使者,誰敢無禮?都給我帶回衙門去。」趙豐知道他的用意,乖乖從命。

    三個蒙古兵正樂的哈哈大笑,忽見少衝要帶走穆曉霞頓時就變了臉,攔住穆曉霞不放,趙豐勃然大怒飛腳踹倒一人。蒙古人揮刀便砍,兩邊頓時亂成一團。趙豐這邊人雖多,但醉的更狠,手裡又沒有兵器,一時竟落了下風。趙豐肩頭、肋下兩處掛紅,一時險象環生。穆曉霞見少衝還在一邊解勸,急喝道:「李少衝,你再不動手,三哥就沒命了。」少衝聞言把牙一咬,喝聲:「亮傢伙,出了人命,我頂著。」王權、張鳳早已按耐不住,得令舉刀亂砍,三個蒙古醉漢,頓時斃命。

    一陣夜風拂來,少衝打了個寒戰,對趙豐道:「三哥帶師姐回府,這裡交給我。」趙豐點頭,囑咐道:「你自己要小心點。」眾人自去。少衝對王權、張鳳二人道:「韃子公然調戲民女,咱們氣不過才出手教訓,今晚的事都算在我的頭上,你們綁我回去交差吧。」王權道:「殺人我也有份,怎能讓你一個人頂。」張鳳道:「要是去自首,準保沒命。咱們還是逃吧。」少衝苦笑道:「跑的掉和尚跑不了廟,都有家有室的,能逃到哪去?兩位兄弟不要爭了,我去投案,或許還能保住一條命。你們去了必死無疑。」

    話音未落,只聽一人喝道:「真是糊塗!」但見肖天海、穆曉霞、常規三人匆忙趕了過來。肖天海道:「你殺的是蒙古人,誰敢包庇你?去投案,只能是死路一條,不光你性命不保,還要連累到整個洪湖派。」常規也勸:「大哥說的對,九弟,你還是走吧。」

    少衝道:「不,我不能走。我這一走豈不是等於承認自己就是兇手。」肖天海笑道:「你放心吧,你一走,地方官府會想盡辦法為你開脫,也會想盡辦法封住特使的嘴。」穆曉霞含著淚催促道:「聽大師兄的話,快點走吧。麗華有我們照顧,你就放心吧。」

    常規將一包銀子塞給少衝,笑道:「找個地方躲兩天,別太委屈自己。」少衝別過三人,打馬狂奔,晨曦初露時,已是人困馬乏,找了間路邊小店歇腳。人剛坐穩,就聽得門外雞飛狗跳,一群軍士張牙舞爪地撲了過來,搶了幾張桌子嚷著要店主上飯。少衝急起身從後門走,忽見衙役小林身著青衣小帽追了過來。小林也是洪湖派弟子,在穆英的十九個乾兒子中排行十三,與少衝私交不錯。

    少衝驚問道:「你怎麼來了?」小林苦笑道:「我還要問你呢?你既然要跑為何不走遠點?等著人來抓麼?」少衝心裡暗驚,這一夜馬不停蹄地跑,他們怎麼就追上來了?洪湖城外水旱道路數十條,為何偏偏就追我這一條?小林見少衝看自己的目光有些異樣,苦笑道:「你別瞎猜了,有人向衙門告發了你和三哥。三哥被抓了回去,曉霞姐不放心,讓我來追你,催你快點走。」

    少衝問道:「三哥他沒事吧?」小林哀歎了一聲道:「京裡來的那幫人手真黑,三哥受了不少苦,肖大哥已經撒下兄弟令,城外的弟兄正往城裡趕。」少衝聞言頭皮亂炸,洪湖派的兄弟令類似於江湖上的救急英雄帖,是危急時刻用來邀請同門助拳的。肖天海生性謹慎,不到萬不得已他是不會撒出兄弟令的,洪湖派弟子號稱十萬人,僅在洪湖縣境內就不下數千人。這麼多人聚集在洪湖城,實在是凶險萬端的事。

    少衝說道:「此事因我而起,還是我回去把罪頂下來吧。」小林勸道:「此刻回去,只有死路一條。」少衝慨然道:「死我一個總勝過死許多人好。」話未落音只聽得「嗤」地一聲冷笑,二人大驚忙四下尋找,找來找去卻不見人影,最後在小院西南角的葡萄架下的石桌上發現了一卷古書,一碗大葉茶。茶水尚溫,人應該剛走不遠。

    回到洪湖縣東門時已近正午,路上行人寥寥,路邊的樹蔭下孤零零地停著一輛馬車,見二人到來,馬車上跳下兩個健壯大漢,箭步向前架住了少衝,一人按住了少衝的酸麻穴和啞穴,讓他既動不得也無法出聲。小林見勢不妙,拔刀在手挽了個架勢來救人,卻被趕車的車伕兜頭一鞭子打昏在地。

    馬車在城東一處僻靜的庭院前停了下來。趕車漢子張望四下無人,這才敲開院門,兩名大漢夾著少衝進了院子。來到第二進,青磚鋪地的小院中,擺著一張文案,一名四十出頭的白面文士正在揮毫寫字。兩個漢子押著少衝屏息侯在一旁。待那文士寫完最後一筆,用了印,丟了筆,才敢上前回話。

    文士示意解開少衝的穴道,問:「鄙人邵玉清,請問蒙古使者是你殺的麼?」少衝心中嵯訝,一時沒敢答話。旁邊大漢喝道:「邵大人是專任欽差,問你話為何不答。」另一個漢子見少衝還站著,朝他腿彎上就踹了一腳。少衝單膝跪地,身板卻還挺的筆直。邵玉清揮手打發了兩個漢子,問少衝:「這個殘局你看如何收拾啊?」少衝道:「一人做事一人當,大人治我的罪便是。」

    邵玉清哼了一聲,敲著桌子道:「這可是滅九族的大罪!你有罪,你的師門也受牽連。洪湖派是名門大派,在地方上做過不少好事。你殺人是出於義憤,邵某豈能黑白不分。」少衝忙道:「請大人指條明路。」邵玉清微微一笑,問道:「你們做捕快的,平日遇到破不了的案子如何向上面交代啊?」少衝低頭不言。抓不到真兇就花錢找個『木頭樁』頂罪,這是做好捕快的不二法門。少衝豈能不知?只是他曾深受其害,不願為,不想說罷了。

    邵玉清循循誘導:「你有今天,是何人的栽培之恩?不願連累別人,就忍心看著自己的師門遭罪麼?」頓了一下,他又說:「你知道趙豐為何被拿嗎?是有人向官府通風報信。讓這種人頂罪,你總該安心了吧?」

    少衝凜然一驚,問:「此人是誰?」邵玉清從牙縫裡擠出一個名字:「黃老成。」少衝不覺大驚失色。黃老成是鴻賓樓的大老闆,先前就有交往,穆英將鴻賓樓轉送自己後,交往更密。此人江湖義氣深重,他的妹子曾拜趙豐為義兄,這麼一個人怎麼會是背後告密的小人?少衝心念一動,就被邵玉清識破了。

    邵玉清的目光威嚴地逼視過來:「黃老成是幽冥教的人,拿他一條命換整個洪湖派的清白,你有什麼好猶豫的?」少衝額頭冷汗直冒,事已至此他已無路可退,只得咬牙說道:「李少衝聽大人的吩咐。」

    邵玉清讚了聲好,從袖中取出一枚玉質令牌,道:「拿我令牌,調集兵馬,查封鴻賓樓。」少衝接過令牌,心中疑惑,道:「調兵要虎符金令,大人這個?」邵玉「嗤」地一聲冷笑道:「你不必多疑。」一個黑瘦漢子陪著少衝來到城西駐軍大營,統兵官見到玉令頓時色變,弓身問道:「大人要多少人?」黑瘦漢子道:「調三百軍卒,隨李大人辦差。」統兵官唯唯應諾,挑了三百健壯兵士,入城將鴻賓樓圍得水洩不透。

    黃老成賠笑上前道:「九爺,您這是做什麼?小店裡可沒藏賊啊。」少衝硬著頭皮道:「有沒有搜了才知道。」有兵卒拋根繩索套住了黃老成。黃老成臉上的笑容陡然消失,他雙臂一運力「啪」地一聲將繩索掙斷,一擰腰縱身上了屋頂,大笑道:「你洪湖派幾時也投靠了拭劍堂,甘做朝廷鷹犬,豈不讓江湖英雄恥笑。」眾士卒張弓放箭。黃老成無心戀戰,身形一閃,向南逃去。

    少衝喝令眾軍進樓搜查。兵卒奉命將裡裡外外翻了個遍,竟是一無所獲。少衝心中生疑。恰此時,邵玉清青衣小帽走了過來,左右看了看,指著後院中的一座假山道:「砸開。」眾人揮錘乒乒乓乓一陣亂砸。忽然有人大叫:「下面有個洞。」眾人上前一看,果然有條用青磚修築的暗道,暗道的出口原本就隱藏在假山中。

    士卒沖洞裡大喊:「黃老成已死,你們出來認罪,既往不咎。不然灌水啦。」喊了幾遍,洞裡毫無響動。邵玉清使個眼色,二十幾個士卒輪番上陣,往洞裡灌了數十桶水,裡面就有人告饒道:「別再倒水了,我們降了。」只見老老少少、男男女女爬出來二十多人,多半都是酒樓裡的賬房夥計以及他們的家眷。少衝不覺目瞪口呆。邵玉清笑道:「這回你該相信了吧。」

    十幾個兵卒進洞搜查,不多久,搬出來幾捆兵器、幾箱金銀等物品,又有一個火盆,裡面灰燼尚熱。邵玉清喝令將眾人統統打入死牢,明日午時在菜市口斬首示眾。幽冥教被朝廷定為邪教,教徒一挨捕獲當即斬首,少衝哪敢多言。

    還回縣衙,見謝麗華平安無事,遂放下心來。謝麗華只當少衝外出公幹,並未多問什麼。謝水清心裡卻一清二楚,他支開謝麗華,對少衝說道:「為防生變,洪湖縣四周屯駐了數千官兵,如今劍拔弩張,只怕要釀成大禍。如今已查出真兇,還是請穆英雄發句話讓肖天海把人散了吧。」少衝覺得有理,起身回穆府,謝麗華粘了上來,不肯放手。少衝也不忍捨棄她,便帶著她一起來到了穆府。

    穆府中冷冷清清的,竟見不到一個人影。穆全見了少衝神色有些慌張,連忙說道:「九爺稍候,我去稟報。」謝麗華笑道:「你稟報什麼,我們又不是外人。」逕直闖進內院。

    莊天應聞聲迎了出來,穆全臉色灰白,結結巴巴道:「小的……攔不住。」莊天應怒斥道:「糊塗!讓你攔著外人,怎麼連自家人也攔?」忙又解釋道:「這兩天城裡亂,我怕惹是非,讓他攔著點不相干的人,誰知這狗才竟連自家人也不認了。」少衝問道:「三哥回來了嗎?」莊天應答:「天黑時就回來了,曉霞剛熬了湯藥送過去。」

    多日不見,穆英清瘦許多,少衝看了一陣心酸。莊天應道:「這回虧得小弟機靈讓幽冥教背了這黑鍋,否則真不知該如何收場。」少衝歎道:「這其是欽差邵大人的主意。弟子是被他利用而已。」穆英笑道:「那也要謝謝人家。幽冥教是邪魔外道,事關正邪之爭,這盆髒水潑也就潑了。」謝麗華似懂非懂,憨笑總著問:「老爺子,您說的話我怎麼越聽越糊塗。什麼幽冥教,誰欠誰的賬啦?」

    穆英笑道:「不懂就對了。這些亂七八糟的事,一時半會可是說不清的。趙豐傷的不輕,你們去看看他吧。叫他安心養傷,不要再出去亂跑。」見穆英不肯解釋,謝麗華略顯得有些失望,她用肘碰了碰少衝道:「父親讓你問大哥那邊的事,你怎麼忘了呀。」

    少衝確實給忘了,被她這麼一提醒,不禁有些面紅耳赤。穆英責備道:「若非麗華,你險些誤了大事。」他思忖片刻,轉頭對莊天應說道:「這樣,你傳我的話,先讓城外的人回去。城裡的人分撥走,不要操之過急。免得生出什麼亂子。」

    趙豐因拒捕被官軍打斷一條腿,躺在床上不能動。少衝流淚道:「是我連累了你。」趙豐笑道:「干你屁事,運氣不濟罷了。」一激動,牽動了傷口,疼的哎喲直叫。謝麗華上前為他輕輕按摩,趙豐痛的滿臉都是豆大的汗珠,嘴上還在誇:「老九,娶了麗華,真是你八輩子修來的好福氣……」

    謝麗華憨憨一笑,坦然受了。

    穆曉霞被晾在一旁,頗為尷尬,便要辭行。少衝道:「我送送你。」穆曉霞看了眼謝麗華,搖頭婉拒了。謝麗華挽著她的手臂道:「曉霞姐,我跟你去。」伴著穆曉霞一道離開了趙宅。趙豐忽捂面而泣。少衝道:「三哥怪我不該害黃老成麼?」趙豐道:「是我瞎了眼,竟跟幽冥教的妖人攀親結友,若不是你機靈,只怕要連累洪湖上千弟兄。我是百死難贖其罪啊。」少衝安慰道:「三哥不必自責,幽冥教行事詭秘,確實是防不勝防。」

    喝退屋中的僕奴,趙豐坐起身來,低聲對少衝說:「其實黃老成的真名叫李久銘,是幽冥教荊湖總舵的洪湖分舵主,我早就知道他是幽冥教的人。」少衝愕然一驚,急道:「三哥好糊塗,幽冥教乃是中原武林大敵,人人避之不及,你怎麼能和他們交往?若是傳出去,這還得了。」趙豐道:「說來你不信,其實他們跟普通人並無兩樣,做生意時重義守信,強過那些所謂的名門正派。」少衝冷了臉道:「好了,三哥。這話到我這為止,今後再也不要提起。這是掉腦袋的事,要連累很多人的。」

    趙豐歎了口氣道:「也就是你,其他的人我絕不會開這個口的。三哥求你一件事,你一定要答應。」少衝見他說的鄭重,就點了點頭。

    「李久銘有個妹子叫李久姝,小名叫李久姝,拜我做義兄,其實她早就跟了我,現在正懷著我的骨肉。你也知道,你三嫂一直沒能幫我生個一男半女的。老九,你一定要設法把她送走。三哥如今廢了,只當求你了。」說著就要下跪,少衝急忙抱住道:「你我兄弟不必如此,此事包在我身上便是。」

    趙豐大喜,交代道:「我在後街置辦了一所宅子。屋裡有一條地道直通碼頭。你讓她去嘉魚縣找老秦。他欠我一份天大的人情,會照顧好她的。」趙豐又從枕頭下摸出一包銀子:「告訴她,等事情過去了,我去接她。」少衝應下來,按趙豐所指來到後街,翻牆進宅,身子剛一落地,一柄冷颼颼的長劍便抵在了他的脖頸上,出手之人正是李九銘,他繳了少衝的佩刀。

    這時一個十七八歲的美艷少婦端著燈燭走了過來,冷冷地問少衝:「三哥待你不薄,你為何要趕盡殺絕?」

    少衝道:「你們誤會了,是三哥讓我來送你們走的。」

    李久姝聞言甚是驚喜,哽咽道:「真是他讓你來的?他自己為何沒來?」李九銘卻冷冷地說道:「別上了他的當。」昔日的好友,突然之間反目為仇。少衝無奈地歎了一聲:「三哥重傷在身,出不了門。洪湖已是是非之地,兩位還是盡早離開。」李久姝泣道:「他不走,我也不走。他不知道我懷了他的骨肉嗎?」李久銘收了劍,安慰道:「你不走,只會讓他更擔心。」問少衝:「城裡戒備森嚴,你怎麼送我們出城?」

    少衝走入柴房內,扯下一幅破舊的年畫,一按牆壁,轟隆隆地一陣響,牆壁上陡然裂開一道暗門。李九銘兄妹面面相覷,吃驚非小。少衝道:「這是三哥用來運送私貨的密道,直通城外碼頭。船我已經安排好,你們到嘉魚後,去城西的福源客棧找老秦幫忙,他會安頓好你們。記住三哥不去接你們,你們萬萬不可自己回來。」

    李久姝默默接過包裹銀兩,已是淚流滿面。少衝對李久銘說道:「他日貴派要報仇只管找我李少衝一人便是,與洪湖其他人無涉。」李久銘面無表情地說道:「這筆帳我們會記在拭劍堂的頭上。」說完就挽著淚眼婆娑的李久姝走進了密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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