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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騰世紀 第七章 乍暖還寒 文 / 樓枯

    洪湖,穆英府中,數十弟子列成兩排。穆英端坐太師椅上,少衝、穆曉霞侍立左右。院中兩人斗的正酣,使刀的是趙豐,用槍的是常規。趙豐眼下已經落了下風,正在苦苦支撐,不想腳下忽然一滑,頓時摔了個四腳朝天,惹得眾人一陣哄笑。趙豐撒手丟了刀,坐在地上呼呼直喘氣,連聲道:「我認輸,我認輸了。」常規收槍拉起了趙豐,打趣道:「三哥何必要讓小弟呢。」趙豐叫道:「誰讓你了!我這把年紀如何跟你們相比。」話一出口,四下又是一陣笑。趙豐偷偷看了穆英一眼,見他並沒有生氣,暗暗吐了吐舌頭退到了一旁。

    穆曉霞道:「爹,今天就到這兒吧?」穆英嗯了聲,卻並沒有起身的意思,他轉頭對李少衝說道:「你耍一趟五祖拳我看看。」少衝領命,結束衣裳,將剛剛學會的三十八路五祖拳一招一式耍開來,倒是有股子虎虎生風的氣勢。穆英一邊看一邊不住地點頭。穆曉霞故意說道:「他這路拳打得可沒常規好,可沒能給您老爭臉喲。」穆英笑道:「常規練了八年,他不過才練了三個月,怎可相提並論?」待少衝一路拳打完,穆英便一揮手喝了聲:「今天就到這,都散了吧。」說罷向少衝招了招手,便在穆曉霞的攙扶下進了後院。[]

    少衝正要跟過去,卻被趙豐拉住,悄悄地說道:「早點出來,杜老四他們來了,想請你吃個飯。」少衝聞言把眉頭一皺,勸道:「三哥,人肉生意咱們還是不要沾手,損陰德的。」趙豐嘿然一笑,道:「我也煩他們這種人。不過這人沒少孝敬咱們,這趟生意他是把身家都押上了,若不拉他一把他就死定了。」少衝沉吟片刻,道:「只此一回,下不為例。」

    趙豐連連點頭,心中卻頗不是滋味。僅僅一個月前李少衝還是自己的跟班,事事處處都聽自己的擺佈,可眨眼之間就掉了個。穆英現在是把他當半個兒子看,大小事情都要找他商量,對他的話幾乎是言聽計從。趙豐不敢想像倘若他再娶了穆曉霞,在洪湖自己還有立足之地嗎?

    常規在一旁皮笑肉不笑地看著他,趙豐厭惡地瞪了他一眼正想走開,常規卻迎面攔了過來:「三哥,這滋味不好受吧?」趙豐黑著臉沒有說話。常規似乎在自言自語:「一個女婿半個兒,再加上這半,可就是親兒子咯。」趙豐冷笑道:「老六,你少在這扯淡!老九能有今天是他憑自己的本事掙的,男子漢大丈夫何必學個娘們在人背後嚼舌根。」說完狠狠瞪了常規一眼,逕直而去。

    穆英愜意地靠在軟椅上由曉霞給他捏背,少衝換了件乾淨衣裳站在了門口,見父女二人在竊竊私語,便沒有做聲。穆曉霞看見了他,卻故意裝作不知,仍舊有一句每一句陪著穆英說話。穆英呵呵一笑,拍了拍穆曉霞的手道:「去吧。」穆曉霞道:「有了徒弟就不要女兒了,你總有一天會後悔的。」說罷便收了茶碗走了出去。出門之時少衝趕忙閃到一邊,弓腰低頭正眼也沒敢看她。

    穆英笑而不言,起身坐到了桌案後,對少衝說道:「把門關上。」少衝心知有機密事情商議,忙關了房門。穆英從抽屜裡拿出一份海捕文告遞給少衝道:「你看看這個。」少衝掃了一眼:茲有兇犯穆天鷹一名,身高八尺,年二十五六,湖湘口音,該犯劫殺朝廷出使北國使臣,著令各路府州縣軍民一體緝拿。

    少衝看完心中咯登一驚,問道:「師父懷疑這個穆天鷹就是二師兄?」穆英笑問道:「穆天鷹,穆天應,你不覺得就是一個人嗎?」少衝沉吟道:「此事有兩處疑點,其一,名字可以改,但口音不能改,二師兄祖籍川西,雖久居洪湖,口音還是川地口音。其二,兇犯殺的是北上的使節,使節北上是為大宋爭利的,二師兄怎麼會殺朝廷使節?這麼做豈不是要陷國家大義於不顧嗎?由此兩點,徒兒以為文中通緝的穆天鷹並不是二師兄。」

    穆英面露欣喜之色,卻又不以為然地笑道:「真是書生之見。誰說朝廷的使節就一定是為國爭利的?如今奸賊當道,賣國求榮的使節數不勝數。遇事不可一廂情願,要多動動腦子。」少衝點點頭,道:「師父想怎麼做?」穆英道:「你到鳳翔府你金師伯那打探一下。此事不要對外人提起,更不能讓曉霞知道,若有人問起你就說是去談筆生意。」少衝道:「弟子明白,請師父放心。」心中卻暗自歎息了一聲。

    穆天應本姓莊,是穆英的二弟子。天資聰穎,又勤苦好學,在穆英諸弟子中卓爾不群。穆英膝下無子,見他恭謹孝順遂將其收為義子。穆天應大穆曉霞四歲,二人日久生情,本來已經到了談婚論嫁的地步,卻不知何故穆天應竟一去不返,穆曉霞苦苦等了他七載,大好的年華都蹉跎在日日夜夜無休止的期盼中了。

    鳳翔地處宋蒙邊境,戰禍不斷,市面蕭條。鳳翔金刀門源出洛陽金刀門,是城中數得著的大戶,掌門金石德與穆英舊日曾有結拜之誼,少衝見到他後便執晚輩之禮,禮數周到神情恭敬。金石德心中喜歡,得知他此行的目的,便道:「據老夫所知,宋國使者確實是世兄所殺。事成之後,他便離開了鳳翔府。此時,他應該在快活林。小徒金岳在那裡經商,或許他知道世兄的下落。」

    少衝大喜,謝過金石德,連夜趕往快活林。

    興慶府以西,平涼府之北,有一片蔓延上千里的戈壁沙漠,在沙漠深處的一處綠洲上有一座城池,高牆深溝,固若金湯,城內商旅雲集,車水馬龍,一派繁華,這便是赫赫有名的快活林了。少衝隨一支商隊進城,因這裡的景象與江南的城鎮迥然不同,少衝一路看來竟是目瞪口呆。

    他正在城中閒走,忽聽前面有淨鑼開道,有人叫嚷「大當家巡街來了!」少衝知道眾人口中的「大當家」便是威名赫赫的隴西豪強馬千里,自己聞名已久,卻無緣親眼得見,今日倒可一了心願。少衝站在路旁靜靜地等候著。過不多時,只見大街上旌旗招展,一隊馬軍威風凜凜開了過來,數十甲士手持長矛緊隨其後,又有牌軍、旗軍、吹鼓手,浩浩蕩蕩的總有一兩百人。大隊人馬過後,十幾個衣著艷麗的侍女簇擁著一架飾滿鮮花的馬車緩緩而來。這馬車一來頓時人聲鼎沸,眾人都瘋魔一般湧了過去,圍著馬車又叫又跳,癲狂的無可名狀。

    少衝看了頗覺得滑稽,便問路人:「聽說大當家娶了九十多位姬妾,這是哪位,何德何能讓路人如此癲狂?」路人笑道:「一般姬妾哪有這等榮光?這是大當家最得寵的義女鈴兒姑娘。」剛說到這,只聽得眾人一陣尖叫,兩旁的路人都踮起了腳尖往裡看,只見一個十四五歲的美貌少女站在馬車旁與路人說話。

    論姿色那少女不過是中等偏上,但論氣質卻是優雅脫俗。眾人對這位大小姐都是敬若神明一般,男男女女都半跪在她身前,托著她的手,吻她的手背。那少女不僅是坦然受之,臉上還掛著淺淺的微笑。少衝暗歎:「真是十里不同天,江南人家的小姐可是萬萬不敢這樣的。」

    一個胖胖的年輕人走到少衝面前,將眼打量了他一陣出言問道:「兄台可是洪湖李少衝?」少衝也回眼打望了他,答道:「正是,請問閣下是?」年輕人笑道:「金刀門金岳,知李兄蒞臨快活林,特在此迎候。」少衝聽他言語幽默,神態可親,心中多了一份親近。金岳領著少衝來到自己經營的酒樓,樓高三層,有百十間客房,門前匾額上有當世名家手書「金玉閣」三個鎏金大字。

    金玉閣裝飾考究,菜式精細,穿堂小二也服錦衣。一切的一切都顯得奢華富貴。少衝暗驚道:「這一路走來,這樣的酒樓竟有數十家之多,且家家生意紅火。這快活究竟是何等去處,竟如此的藏龍臥虎!」

    金岳看破少衝的心思,面露得意之色道:「師兄不知,快活林乃是這濁世中的一處桃源勝地。這裡沒有王家律法、道德禮規,沒有江湖爭鬥、爾虞我詐,有的只是一派真我性情。這裡的酒樓、客棧、青樓、賭場數以百計,卻個個生意火爆。為何如此,乃是天下厭世的英雄都藏身於此了。」少衝暗歎可憐這樣一個去處,我在洪湖竟毫無所知,當真是孤陋寡聞。金岳看出他的尷尬,便又笑道:「快活林是富貴閒人們的安樂窩,般胸懷抱負之輩是不屑光顧這種地方的。」

    金岳引少衝到了二樓一處雅間,已經擺好了幾樣家常小菜。菜式精細且是地道的湖湘菜。金岳招呼道:「師兄嘗嘗店裡師傅做的南派菜餚地道否?」少衝夾起一塊糖醋鮮藕咬了一口,細細嚼過,連聲讚道:「做得好,洪湖城裡是無人能及。」金岳笑道:「師兄可知這位師傅是誰嗎?」少衝搖搖頭,金岳道:「鄂州黃鶴樓的張德海大師傅。」

    少衝驚道:「張師傅到了快活林?當年大內傳他進宮,他都推辭了,你花了多大價錢能請的動他?」金岳伸出三根手指:「每月三十兩銀子。」少衝搖頭歎道:「那他圖什麼呢?」金岳道:「圖這裡有知音。師兄請想,黃鶴樓雖達官貴人多如過江之鯽,但有幾人能真正欣賞一個廚子?這裡就不同了,這裡有人懂他的菜,欣賞他的技藝,打心底裡願意跟他結交。人生在世如此夫復何求?」

    少衝默默點頭,心裡卻想:「當真慚愧,似我等俗人只知以名利衡量一個人的成敗,實在是膚淺的緊。」

    喝了幾杯酒,少衝就問起穆天應的下落。金岳面露躊躇之色,久久不言,少衝再三追問,金岳這才告知穆師兄出了事,已被馬千里逐出了快活林。少衝問及緣由。金岳歎了一聲道:「真是一言難盡啊。此事說起來,真讓人難以啟口。穆師兄刺殺宋國使臣後便藏身在快活林,蒙古的探子尾隨而至。無奈之下,穆師兄求馬千里相助,此人倒也是俠義心腸,留穆師兄住在府中,蒙古探子見狀只得退去。誰知馬千里的一個寵妾心懷鬼胎,竟趁醉壞了穆師兄的一世英名。」

    少衝驚道:「這個女子膽子也夠大的,在馬千里眼皮子底下勾引男人,豈不是自尋死路?」金岳道:「誰說不是呢。此事不久就被馬千里察覺,他當場就辦了一場大歡喜宴堂會。」少衝不解何為大歡喜宴堂會,金岳解釋道:「大歡喜宴堂會,是馬千里用以懲罰對自己不忠的姬妾的。就是將不聽話的姬妾交由數百男子玩弄。若她命大不死,就放她一條生路,若是半途不堪凌辱死了,便一了百了。」

    少衝拍案道:「馬千里枉有英雄之名!此舉與禽獸何異?」金岳呵呵一笑,頗不以為然,又繼續說道:「那寵妾後來畏罪自殺,馬千里要殺穆師兄。我四處托人幫忙,可事關馬千里的顏面,白花花的銀子硬是燙的無人敢接。不想兩日後蒙古的刺馬營竟突然劫了獄。」

    少衝忙追問:「什麼是刺馬營?」金岳說:「這個刺馬營是個很神秘的組織,一兩句話也說不明白。類似臨安的拭劍堂,拭劍堂,師兄聽過吧?」少衝苦笑一聲,自言自語道:「這麼說,穆師兄已經不在人世了。」話說到這,二人都默然無語。枯坐良久,少衝忽自嘲道:「看來我這趟是要無功而返了。」

    二日一早,少衝辭別金岳回返洪湖。其時已是臘月,北國千里之地儘是一片銀白。這日路過秦州境內,官道上十幾個騎士簇擁著一輛馬車,由北向南趕路,開路的騎士嫌少衝的馬走的慢,便大聲吆喝讓道。

    少衝見他盛氣凌人的樣子心中十分氣惱,偏偏就是不讓。騎士大怒,撥馬上前去,劈頭就是一馬鞭。少衝大怒,眼見馬鞭飄到,伸手扯住鞭梢,用力一扯,那騎士坐立不穩頓時摔下馬去。眾人大驚,一起搶上來將少衝圍住,少衝絲毫不懼,臉上仍掛著冷笑。

    這時馬車前的一個老者喝了聲:「都退下。」聲音不算大,卻十分的威嚴,眾人聞言頓時退讓到兩邊。老者打量少衝一眼,問道:「你是什麼人?」少衝道:「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洪湖派李少衝。」老者冷哼一聲道:「原來是洪湖弟子,那你走吧。」眾人聞言,便退到一邊。

    少衝冷笑道:「諸位大恩,在下銘記在心,不如留個名號,改日也好登門拜謝。」老者笑道:「老夫於化龍,小兄弟有興趣的話,隨時可以來找我。」少衝沒有聽過於化龍的名頭,冷面說道:「改日一定拜訪。」眾人聞言一陣哈哈大笑。

    忽聞車中一女子說道:「念他年少無知,不要為難他了。」於化龍躬身道聲是,上前來給少衝接了骨,打了綁板。少衝的馬腿已經摔斷,眾人又送了他一匹馬,打發他上路。

    回到洪湖,已是臘月二十三,家家戶戶焚香獻糖送灶王爺上天奏好事。少衝興沖沖回到穆府,一進門,便有一人撞進自己懷裡,低頭一看,不覺樂了:撞自己的是穆曉霞的貼身丫鬟月兒,胖墩墩的,扎兩個小辮,甚是頑皮可愛。

    月兒抬頭見是少衝,甚是高興,叫道:「九叔你怎麼才回來,月兒都想死你了!」少衝捏了捏她的小臉道:「你是想我口袋裡的糖吧?好吃的芝麻糖有的是,不過你先告訴九叔,這麼急急忙忙的是不是又做錯了什麼事?」

    月兒骨碌骨碌眼說道:「也沒什麼事,就是走路不小心撞倒了一架梯子。」少衝不解道:「那也不是什麼大事,你急著跑做什麼?不對,你還有事瞞我。」月兒嘻嘻一笑,踮起腳尖湊近少衝的耳邊說道:「今早老爺叫我背書,我背不下來,他就罰我站,我趁他寫字偷偷跑了出來。常三在二道門牆頭拔草,我把他梯子撞倒了,他一著急雙手扒住牆,人就吊在那兒了,上不去下不來,就在那哭起來了。」

    少衝哈哈一笑,抱起了月兒,點著她的小腦門道:「那你就該把梯子扶起來啊,怎麼能跑了呢?」月兒叫道:「他那個人驢脾氣,還小心眼,我可不敢再去見他。」少衝道:「那你也不能總躲著不見面啊。好了,九叔陪你一起去向他認個錯,有我在,他不敢欺負你。」月兒鼓著嘴十分不情願,但被少衝抱著也沒辦法,走了一陣子,她忽問:「九叔,你帶的是什麼糖,給我兩塊好不好。」少衝不知有詐,放下她來抓糖,剛一鬆手,月兒哧溜一聲跑掉了。

    穆英見少衝回來大喜,拉少衝坐下,問:「去快活林見到人沒有?」少衝將來去經過,詳盡說了一遍,只將穆天應被馬千里關押的這一段隱過不說。穆英聽到少衝秦州遇險,一時有些哭笑不得:「當真是無知者無畏,你差點就把小命給丟了。」

    見少衝一臉懵懂,遂冷笑道:「你可知道於化龍是什麼人?」少衝茫然地搖搖頭,穆英道:「當今武林以劍為尊,名氣最大的有五家:東媚、西冷、北狂、南雅、中劍隱。名聲大未必就有真才實學。這五人中中劍隱劉知之、南雅段寧南實至名歸,算是一代宗師,其餘三人不過是徒有虛名,比之紫陽余百花、崑崙唐非池相去甚遠。除去劉、段、余、唐四家外,還有一位,名聲不大,卻是貨真價實的頂尖高手,就是你在秦州遇到的這個於化龍!人送綽號『鐵劍仙』。只是他為虎作倀,武林人氏刻意貶低他罷了。」

    少衝聞言臉色煞白,只覺得脊樑骨上涼風陣陣,額頭冷汗津津。穆英冷笑道:「現在知道後怕啦,行走江湖要萬分小心,幾句口舌之爭就足以丟掉性命!」少衝擦了一把冷汗,道:「謝師父教誨,弟子記住了。」

    肖天海手持一封公函匆匆進屋來,抬頭見到少衝,喜道:「你回來的正好,我正有件事要跟你商量。」說著將公函交給了穆英,說道:「開春後有支蒙古使團要途經洪湖,上面要各軍州府縣務必要加派人手彈壓地方,確保使團一路平安。哪裡出了紕漏,就問哪裡的罪。」

    少衝拍案罵道:「豈有此理!好一群沒骨氣的狗官。蒙古使團每次南下,**擄掠,無惡不作,沿途各軍州百姓怒不敢言,朝廷無能至此,只怕這趙氏江山坐不長了。」肖天海也搖頭歎息道:「誰說不是呢,大宋使臣在大漠被殺,不了了之,這邊便是傷一根毫毛也要株連九族,真是一副奴才嘴臉。」穆英沉吟片刻,道:「罵歸罵,真的要在洪湖縣出了紕漏,洪湖派絕脫不了干係。你們好好籌劃籌劃,務必萬無一失。」

    少衝應聲回縣衙銷了假,出門時卻撞見江超、小六、邵立三個在門口晃悠,這三人和另一個叫衛華的號稱「洪湖四大賭王」,爛賭成性。少衝低頭疾走,想避開三人,卻被小六一把扯住:「九哥哪裡去?」少衝道:「回去吃飯,晚上還要巡街。」小六道:「今晚過小年巡什麼街呀,走,一起摸兩把去。」少衝抖了抖錢袋笑道:「我是有名的月底空,你們誰借錢給我我就去。不過醜話說前頭,什麼時候能還,我可不敢說,我可是欠了一屁股債的。」三人聞言都咧了嘴,便再無人攔他。

    轉眼到了除夕,穆府裡貼春聯、擺桌椅、備晚宴,一片忙碌。剛過申時,忽聽得門外一片嘈雜聲,月兒和常六尖著嗓子來回地跑:「二爺回來啦,二爺回來啦。」但見一群人簇擁著一個二十七八歲,身材魁梧的青衣漢子由大門進來,逕直往穆英的內書房走去了,常規背著包袱伴在他身邊。

    少衝心中疑惑,見月兒蹦蹦跳跳走過來,攔住她問:「回來的人是誰呀?」月兒嘻嘻一笑道:「你還不認得呀,他就是小姐的夫婿呀。」少衝聞言心裡一咯登,暗道「原來他就是要找的穆師兄,看這樣子倒是常規從哪給接回來的。」想到自己空跑了一趟快活林,卻無寸功,少衝不免有些慚愧。

    此時門外有人招呼:「李大哥,忙什麼呢。」只見衙役張二力,一身簇新的公服,手持一張大紅請帖笑瞇瞇地走了進來,拱手道:「太爺請穆老爺赴宴。」按洪湖地方的慣例,每年除夕知縣都要宴請縣中頭面人物,既是答謝地方對自己施政的支持,也是團結地方宣化聖教的需要。少衝聞言不敢怠慢,領張二力來見穆英。

    內堂中人頭攢動,歡聲笑語。穆英見了少衝,便招手喊了過來,為他引薦道:「這是你的二師兄,穆天應。」少衝忙行禮,穆天應忙也還了禮,穆英又對穆天應說道:「月前他去快活林尋你,沒想到你卻到了秦州,若不是巧遇常規,這個年,你恐怕又要在外面過了。」

    穆天應聞聽少衝去了快活林,神色略微有些不自然,歎了一聲道:「我本來確實躲在快活林,不想遭人陷害被馬千里所猜忌,因此不得不離開快活林,避難秦州龍吟寺。可巧那天常規去進香遇上了。」常規打趣道:「這哪是巧遇呀?這是觀音大士托夢給我,說龍吟寺中有樁幾世孽緣要我去解,我是抱著慈悲度人的心才去的。」穆曉霞漚了常規一眼,她的眼圈紅紅的,還留有清晰的淚痕。

    少衝引進了張二力,穆英道:「請張老弟回稟太爺,穆英隨後便到。」又取出五兩銀贈了他。打發了張二力,穆英讓少衝回去換身新衣,隨自己一同赴宴。穆曉霞叮囑少衝:「萬不可讓他貪杯,我們都在家裡等你們。」

    洪湖知縣謝水清見穆英到來,親自迎到了門口。穆英謙道:「大人如此禮遇讓穆英惶恐了。」謝水清道:「尊兄乃是洪湖縣頭面人物,弟怎敢怠慢。」二人並肩往裡走,謝水清道:「聽聞尊兄失散多年的公子回來了,真是可喜可賀啊。」穆英不想他這麼快就得到了消息,倒是微微一怔,答道:「在外面折騰了幾年,沒有什麼名堂就自己回來了。難得大人掛念。」

    謝水清問道:「傳聞他本姓莊不姓穆,乃是尊兄的養子。」穆英驚道:「不錯,他確實姓莊,自幼無父無母,是我一手養大的。大人是不是聽到了什麼?」謝水清聞言一愕,哈哈一笑道:「尊兄不要誤會,弟是聽說他與曉霞姑娘情投意合,果真如此,弟想和尊兄結門親事。」

    穆英見他目視自己身側的李少衝,遂驚疑道:「大人是說頑徒?」謝水清笑著點點頭道:「弟有一女,名喚麗華,今年十六,尚待字閨中,不知可配得高足否?」穆英驚喜道:「頑徒何德何能,能得此造化?」看了少衝一眼,「沖兒,你意下如何?」少衝卻道:「洪湖派祖制有云『凡洪湖弟子不得與官宦人家沾親』弟子不敢違背祖制。」謝水清聞言愕然而驚。

    穆英低頭沉吟道:「大人勿慮,洪湖祖制確實有這一條。祖師爺開宗立派時,恰值吏治黑暗,民不聊生,因此有此訓示,但如今躬逢盛世,吏治清明,這個規矩也就可以改一改了。」謝水清道:「若是讓尊兄為難,弟的話只當沒說。」穆英笑道:「這樁婚事我替他做主了,待擇選良日便來下聘提親。」少衝聞言愕然無語。謝水清聞言大喜,當即將此事公之於眾。

    宴散回府,途中穆英見少衝悶悶不樂,笑道:「傻小子,師父前兩天見過麗華姑娘,天仙般的一個佳人,不然師父怎會替你做主。」少衝道:「弟子不是為了這個。弟子是想二師兄在蒙古人那兒一定吃了不少苦頭。」穆英暗自歎息了一聲。所謂常規在龍吟寺巧遇穆天應都是編出來的謊話。穆天應被囚秦州大牢,是掌門人蘇清河寫信告知穆英的,他又幫穆英托了人,費了千兩黃金才將穆天應贖了回來。

    穆天應的突然歸來,少衝和曉霞的婚事自然無疾而終。當初替他們撮合的是穆英,如今揮刀斬情絲的又是他,穆英心裡覺得有些愧疚,這也是他肯破祖制,答應少衝與謝麗華這樁婚事的重要原因。穆英暗暗下了決心,李少衝和謝麗華的這樁婚事一定要辦的風風光光。

    正月一過,穆英先為穆天應、穆曉霞辦了婚事,又忙著為少衝操辦婚禮。他先是出重金將穆府東側的一座宅子買下,裝飾一新,贈與少衝作新房。

    二月初八日,少衝騎馬戴花迎謝麗華過門。禮成席散,少衝帶著幾分醉意進了洞房,在此之前他並未見過謝麗華的面。紅燭映襯下,少衝掀開新人的蓋頭,一個十五六歲女子含羞地抬起頭來,紅艷艷的臉頰映著紅紅的燭光,混若天仙下凡一般。少衝只看了一眼,人就癡了,僵在那裡動不了。謝麗華淺淺一笑,起身倒了兩杯酒,遞給少衝一杯,說道:「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喝了這杯合巹酒,你我就是夫妻了。日後我盡婦道相夫教子,你也不可嫌棄我粗陋留情在外。」

    少衝接酒在手,仍覺得眼前一切都是虛幻的,心事重重地問:「在下何德何能,能得姑娘垂青……」謝麗華伸出芊芊玉指堵在少衝唇上,玉臂勾住少衝的臂彎,柔聲說道:「都進了洞房,你還要說這些?**一刻值千金,莫要耽誤了。」催促少衝共飲了合巹酒。

    謝麗華站在少衝面前,輕輕拉開腰間絲帶,揭開貼身的粉紅色抹胸,一對小巧圓潤的**便跳了出來,一股沁人心脾的幽香頓時瀰散開來。少衝只覺咽口生澀,渾渾噩噩的如在夢中一般。謝麗華眉眼生情,將少衝的手捉起來放在自己的胸乳上慢慢地搓揉著。少衝這才意識到自己身在人間並非夢中,一時熱血激湧,忙不迭地將謝麗華抱上了床……

    一夜征伐,戈不歇。

    東方泛白時少衝筋疲力竭昏昏睡去。待他醒來,謝麗華已穿戴整齊,靜靜地坐在床頭看著自己。少衝撐著身體坐起來,只覺身體乏空,頭暈目眩。謝麗華笑道:「將軍一夜討賊,太累,讓新媳婦來服侍你。」說罷慢慢站起身來,走到外間端了一盆洗臉水進來。少衝見她行動不便,便光腳下床來接盆。謝麗華不肯給他,含笑道:「夫妻人倫早定,我是你的妻,侍奉你是理所應當的。」少衝道:「罷了,規矩都是人定的,到我這裡就沒了。」接過了銅盆,擰了一把熱巾遞給謝麗華,忽問道:「我一覺醒來,只覺得渾身都散了架一樣,你就不累嗎?」

    她紅著臉道:「似你這般癡蠻,豈能不累?你累,我累,只怕連床也累。」少衝哈哈一笑,攬著謝麗華腰,歪著頭低聲地問:「都說女人喜歡蠻野點的男子,你為何不喜歡?」謝麗華咬著嘴唇含羞不語。少衝故意追問,謝麗華便捂著面不答。此時,窗外丫鬟問:「新人們可起來了?時辰快到了,該往西府問安了。」少衝應了聲「就去」,忙給謝麗華解釋道:「這是本地的規矩,辰時要見長輩獻茶。」又探頭來問:「你身子骨吃得消嗎?」

    謝麗華含羞推了他一把,兩人手拉著手出了門……

    穆府門前兩個小廝用大竹竿挑著一丈長的炮仗守在路口,少衝夫婦一出門,頓時「辟辟啪啪」燃放起來。穆天應成婚後,已恢復了原姓莊,此時與穆曉霞、肖天海、常規等人迎候在大門口。穆曉霞上前一步,扶住謝麗華,也不知在她耳邊說了句什麼,羞得謝麗華滿臉通紅。

    正堂內奉茶已畢。穆英道:「你們成家立業,做師父的沒有什麼好送的。這是鴻賓樓的房契,權當我的一點心意吧。」少衝大是感動,推櫃不敢收。肖天海勸道:「古人說成家立業,你如今為朝廷效命,薪俸微薄,養自己尚難,如何又能照顧得弟妹周全?鴻賓樓雖價值萬金,但比起這份師徒情分,又算得了什麼,你還是收下吧。」話說到這個份上,少衝也只能拜受了。

    謝麗華道:「謝謝老爺子的賞賜。麗華有一個不情之請,不知該不該說。」穆英笑道:「你嫁給沖兒,就是我的半個女兒,有話直說無妨。」謝麗華道:「麗華自幼無母,是父親含辛茹苦將我養大,養育之恩,麗華不能不報。父親體弱多病,身邊不可沒個知冷知熱的人。懇請老爺子容麗華搬回縣衙,早晚稍盡孝道。他日父親任滿離去,麗華再回府來報答老爺子對我夫妻的提攜之恩。麗華年輕,不懂人情世故,說的不對,老爺子不要生氣。」

    穆英忙讓穆曉霞扶起謝麗華,感歎道:「難得你有這份孝心,老夫如何能不成全你?」回過對少衝說道:「你也搬過去,好好跟著謝大人辦差,將來也是個前程。」謝麗華突然說出這番話來,讓少衝頗為驚訝。如今穆英也開了口,他也只得先答應了下來。

    回屋之後,少衝和衣躺在床上,一言不發。謝麗華站在一旁叉手胸前垂首不敢動。少衝越想越氣,陡然坐起身,責問道:「師父待我恩重如山,你讓我一成家就往外搬,我這心裡是何滋味?又讓師兄弟們怎麼看我?」謝麗華囁嚅道:「這事全怪我,我原來也沒想要說這些。可,看到他們一家子和和美美的,忽然想到父親孤身一人,心裡一酸就說了出來……你心裡不痛快,就打我幾下出出氣吧。」少衝看她可憐兮兮的樣子,心頓時就軟了。他拉過謝麗華的手,安慰道:「算了,這件事不說了。下次有什麼事,要先跟我商量一下,別自作主張。」謝麗華抹著淚鄭重地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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