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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騰世紀 第六章 義無雙 文 / 樓枯

    洪湖地處魚米之鄉,水路交通便利,城中大街兩邊擠滿了攤販,行人摩肩接踵,擁擠異常。顧楓發現自己騎馬行走反而不及步行來得快,於是兩邊打量著想尋一家客棧先將馬匹寄存了。

    「顧師叔!等等我!」顧楓忽然聽到有人在叫自己,他回頭一看,只見一個黑瘦的縣衙捕快在人群中踮著腳衝自己招手,顧楓暗想:「穆師兄是有幾個弟子是在公門當差,可那幾個人我都認識,這個人卻是誰?」於是問道:「差爺,是叫在下嗎?」[搜索最新更新盡在]

    那捕快哈哈大笑道:「顧師叔,一個月不見,怎麼就忘了我?」顧楓聽他聲音甚是耳熟,心下更是驚奇,再仔細一看,不覺笑出聲來:那捕快就是自己不久前認識的窮書生李少衝!

    李少衝費了很大勁才分開人群,走到顧楓面前。顧楓將他上下打量了一遍,一月不見,李少衝比原先黑瘦了許多,但精氣神卻是不錯。顧楓笑道:「幾日不見,李兄難道就準備棄文從武了嗎?」李少衝笑道「我也沒想到,昔日的窮酸書生竟能搖身一變,成了衙門緝捕盜賊的捕快?少衝能有今日全賴顧師叔提攜。」

    顧楓驚問道:「你說什麼?你叫我師叔?難道穆師兄收你為徒了?」李少衝點了點頭,答道:「正是,我如今也是洪湖派的弟子了。」顧楓哈哈大笑,拍著李少衝的肩說道:「看來我們兩個是前世注定的緣分,如何相見,如何相知老天早已安排好了。」話鋒一轉,顧楓歎了口氣,「不過江湖路也並非通天坦途,其中的艱辛非言語所能窮盡。我當日舉薦你來洪湖,可並未想到你會改弦更張改走這條路啊。」

    李少衝歎道:「人生如夢,亦幻亦真,心中有夢,哪裡都是路。官場江湖本就是一家嘛。」顧楓點點頭,道:「你既然有此一悟,我也就不說什麼了。好了,李捕頭,你我還是快找個地方躲躲吧。」李少衝笑問:「師叔是躲趙三哥他們嗎?」顧楓苦著臉搖了搖頭,說道:「想必你已經領教了這裡的烈烈酒風,我是來一次醉一次,真是苦不堪言,所以還是躲開的好。」頓了一下又說,「你一口一個師叔,聽的我好不習慣,我看還是兄弟相稱吧。」李少衝道:「我既已是洪湖弟子,論輩分本該如此,又豈敢造次。」顧楓略一思量,便點了點頭道:「也罷,同門面前,你叫也叫得,其他時候你我還是以兄弟相稱,你看如何?」少衝聞言也不再爭。

    二人在街邊的醉月樓要了一間包房,叫了幾個酒菜,二人對坐飲酒。幾杯酒下肚,顧楓歎道:「穆師兄十幾年前就金盆洗手了,這回為你破例,當真是難得的很。」李少衝道:「說起來也是機緣巧合。我剛到洪湖時,師父見我身體單薄,讓我跟著三哥在碼頭上算算賬,看看東西。一天夜裡,三哥出去辦事,幾個無賴喝醉了酒來碼頭上鬧事,我上前跟他們理論,話不投機就動起手來。我原先什麼武功也沒練過,可那晚動起手來,竟如有神助一般,四五個大漢竟稀里糊塗被我打翻在地。穆師姐誇我有悟性,是塊練武的好材料,就慫恿師父收我為徒。師父那天興致很好,多喝了幾杯酒,醉了,一高興就收下了我。」

    顧楓笑道:「這哪是神在助你,你是沾了肉頭和尚的光。」李少衝驚喜道:「果然是麻姑湯之效!我也一直疑心是這個原因,自從泡過那藥以後,我總覺得全身有使不完的氣力,精氣神也比先前好多了。」顧楓道:「這是你的造化。穆師兄綽號『混江龍』,不光水中功夫了得,酒量更是驚人。趙豐他們幾個就是加起來也未必喝的過他,他是怕人笑他不守江湖規矩,所以才托辭醉酒。穆師兄的劍法修為在江湖上也是排的上號的,你好好用功將來成就不會在我之下。」

    李少衝道:「我還不敢想那麼遠的事,眼下只是每日打熬力氣,練些基本功,白天在衙門裡當班,晚上跟三哥招呼江湖上往來的朋友。不知不覺就過了一個多月。前兩日肖大哥隨師父去嘉魚,行前特意交代,若你到了城中,務必留你住上幾天,他有事要跟你商量。」顧楓笑道:「他不過是要找個機會跟我喝酒罷了,不必理他。我要到西域去遊歷,若不是想來看看你,就不進城來了。洪湖的酒風太烈,想想都心有餘悸啊。」

    話未落音,忽聽門口有人哈哈大笑,只見一個凸肚挺胸的大漢推門闖了進來,望定顧楓撩衣便拜,說道:「趙豐給小師叔磕頭。」顧楓扶起他道:「趙瘋子,你幾時也學得斯文起來啦。」趙豐笑道:「這都虧了咱們的秀才師弟,所謂『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看連我這樣的粗人都變得斯文起來啦!」顧楓笑道:「我看你這是假斯文,你教他武功倒也罷了,可不能把你那些烏七八糟的東西也傳給了他。」

    趙豐笑道:「小師叔不知道,我就是想教,還未必教的了呢,不光那些雜七雜八的不學,就是教的武功中有錯,他都能看的出來。」顧楓驚道:「還有這等事情?」

    趙豐道:「您還不知道我嗎?小時候貪玩,底子不紮實,許多招式都是一知半解的,原先連我自己都不知道,結果一教他,他一眼就能指出破綻來。因為這曉霞還疑心他是帶藝投師呢,暗中試探了他好幾次,結果還真是個地地道道的書生,呵呵,小師叔你說這事怪不怪?」

    顧楓道:「這也沒什麼奇怪的,世間萬物都有相通之理,他雖對武學知之甚少,但是中過秀才,見識高過一般人,學起武功來自然是事半功倍。」趙豐笑道:「小師叔這話甚是有道理,師父常誇小師叔悟性高,非洪湖派一般弟子可比,這多半是與小師叔讀書多有關係。似我這般人只能教一學一,再練上三輩子也就這樣了。」

    顧楓道:「尺有所長,寸有所短。洪湖派各家哪個有穆師兄富足?這裡面你趙豐可是功不可沒啊。」趙豐聽了這話甚是得意。穆英一脈人口不及小平山十分之一,資財卻相差無幾,穆英固然善於經營,趙豐也確實功不可沒。

    三人正說些閒話,樓下忽鞭炮齊鳴、鑼鼓喧天。趙豐起身道:「小師叔難得回洪湖一趟,雖然師父和大哥都不在,不過咱們兄弟還是要侍候的你沒話說,我已在家中備好了酒席,小師叔快請吧。」

    顧楓情知推不掉,只得隨趙豐下樓來。樓外街邊侯著百十人,人人穿紅戴綠,簇擁在顧楓周圍,一路吹吹打打來到東大街穆英府上。穆英之女穆曉霞與穆英的六弟子常規早已等候在門外,看見顧楓乘馬到來,便命人放起了鞭炮。

    眾人進府入宴,席間觥籌交錯熱鬧非凡。穆英弟子五虎、五彪、十孩兒,輪番上陣,饒是顧楓久經戰陣,也不免一敗塗地,鏖戰至掌燈時分,只能被眾人抬著離席,穆曉霞、李少衝隨行照料。趙豐前來探視顧楓,穆曉霞埋怨道:「小師叔難得來一趟,你們非要將他灌醉。這酒喝多了究竟有什麼好處?」趙豐嘿嘿憨笑並不搭腔,等穆曉霞出門取水,忙招呼李少衝:「快走,晚了就走不了了。」少衝見顧楓沉醉不醒不忍離去,趙豐笑道:「你師姐最會照顧人了,你在這反倒礙手礙腳。」扯著李少衝出了穆府。

    二人穿街過巷,來到了一條僻靜的小巷裡,在一座不起眼的宅院前停下,趙豐在門上敲了三下,院門開了一條縫,一股幽香鑽了出來,一個描眉畫眼、風姿綽約的婦人探出頭來,問趙豐:「三爺怎麼才來?客人們可都等急了。」趙豐道:「有些事耽擱了。」那婦人讓了二人進來,栓好了門,卻將李少衝打量了一遍,嘖嘖有聲道:「這位就是三爺的小老弟?長相蠻秀氣的嘛?」趙豐道:「桂姐,我這老弟可是練童子功的,你可不許打他的壞主意。」婦人冷笑道:「這話好熬人,沒您點頭,我哪敢呢。」說著話又將少衝打量了一遍,嘴裡眼裡都是笑。

    這時,正房裡走出三個人:為首的是一個三十出頭的妖艷婦人,這是趙豐的相好花三娘,她左手邊是個三十多歲的錦衣黑瘦漢子,右手是個三十出頭的生意人,長的白白淨淨的,雙目炯炯有神。趙豐道:「給二位引薦一下,這是我的小師弟李少衝,原先是中過秀才的,如今是師父面前的大紅人,日後我不在縣裡你們有事儘管找他。」少衝與二人拱手做禮。趙豐指著黑瘦漢子說著:「這位是九江的吳天棟大哥,做竹木生意,順便也販些私貨。這位是前街鴻賓樓的黃老成黃大哥。日後多向兩位大哥請教。」二人連聲說不敢。

    吳天棟取下手上的玉扳指送給少衝道:「初次見面,這個小玩意權當見面禮。」李少衝目視趙豐,趙豐道:「吳大哥給的東西你就收下吧。」少衝這才敢接過來。吳天棟取出一個黃油紙包,說道:「三哥,兄弟這回給你帶了一點小玩意,上好的福壽膏,你嘗嘗味道如何。」趙豐聞言不由得雙眼發亮,忙將紙包打開,裡面是一塊黑方磚,他用指甲摳下一小塊,放在鼻子前嗅了嗅,點頭道:「不錯,是上等貨。」吳天棟笑道:「三哥點上火試試,別有風味。」趙豐連聲說好,花三娘忙取來一根二尺長的黑色竹管。

    少衝不明白那是什麼物件,正想湊上前看個究竟,花三娘一把推開了他,笑道:「九弟,煩你幫我叫蘭兒過來,我有些事吩咐她。」蘭兒是花三娘的隨身丫鬟,李少衝見過她幾面。少衝心中有些不快,怏怏走出門來。月光如水般灑在庭院中,牆角的桂花樹暗香撲鼻。花三娘這小院子,從外面看並不起眼,裡面卻別有洞天,除了迎門的三間正房外,還有東西兩個跨院,大大小小有三四十間房。她和趙豐住在東跨院,廚娘桂姐和丫鬟蘭兒則住在西跨院。此外在正房後面還有一個小花園。花園裡的荷花塘裡養了不少魚,趙豐帶少衝來這釣過幾回魚。

    少衝剛剛走出正房大門,就看見廚娘桂姐站在西跨院門前向自己招手,桂姐今年二十七八,體態豐潤,頗有些姿色。李少衝走過去問道:「姐姐見到蘭兒姑娘了嗎?」桂姐笑道:「小爺,這麼晚了你要找蘭兒姑娘做什麼?」少衝答道:「不是我找她,是三娘找她有事吩咐。」桂姐笑道:「她已經睡了,你自己去叫她吧。」少衝聞言紅著臉說道:「勞煩姐姐幫忙叫一聲。」桂姐笑道:「不是姐姐不幫你,昨兒我跟她吵了一架,她現在還記恨著我呢。我這會去叫她,豈不是自己找罵?小爺你去,她就是一肚子火也斷不敢跟你發的。」少衝聽了這話也覺得有理,便要桂姐引路,跟著她進了西跨院。

    桂姐指著一間黑黢黢的房間道:「她就在裡面。」少衝吃了一驚道:「姐姐帶錯路了吧,這是柴房怎麼能住人呢?」桂姐聞言突然黑下臉來,冷笑一聲道:「誰說不能住人,我就住在裡面。」說罷在少衝身後猛地一推,少衝猝不及防一頭撞進屋去。但覺眼前一黑,腳下一滑,「撲通」一聲跌坐在一堆枯草上。他剛要起身,桂姐迎面撲了過來,將他壓在地上。少衝大驚道:「你要做什麼?」桂姐嘿嘿笑道:「孤男寡女,半夜三更在黑屋子裡,你說能做什麼?」說著便扯少衝衣服,少衝怒道:「你再動手,我不客氣啦!」

    桂姐笑道:「你動手啊,小屁孩,敢動我?你敢動手,我就喊出來,讓大夥兒都瞧瞧穆老爺子調教出的好徒弟是個什麼貨色。」

    少衝被她一唬,氣勢頓消,暗道:「她若真的捅出去,不光自己聲名掃地,還要連累三哥,更壞了師父在江湖上的名頭。」他這一猶豫,桂姐已經感覺到了,她冷笑一聲道:「好兄弟,活這麼大還沒嘗過做男人的滋味吧?姐姐今晚就讓你嘗嘗滋味。」說著話,她向少衝臉上吹了一口氣。

    少衝到底年輕,又未經人事,被她這麼一撩撥,一時心神蕩漾。婦人見火候到了,一把扯開胸衣,托著**貼在少衝臉上,只搓揉兩下,少衝再也不能自抑,翻身將婦人壓在身下,一時胸有千丈火焰,雄心萬丈高,在婦人身上胡衝亂撞,婦人格格笑道:「別急,姐姐來幫你。」便自開了城門,少衝來不及多想,引著千軍萬馬一擁而入。情到妙處,婦人哼了起來。

    少衝嚇了一跳,忙停下來問道:「弄疼姐姐啦?」桂姐笑道:「傻弟弟,姐姐不疼,姐姐高興還來不及呢。」少衝心下狐疑,再動作時,輕柔了許多,婦人又慢慢引導他,不過一盞茶的工夫,少衝已經摸到訣竅,一時喜不自勝。婦人得了妙處,喘息更濃,忽而雙臂一箍少衝的腰,少衝正覺欲死欲仙,被她這一摟,再難把持,只覺得全身的精氣噴湧而出,九條魂魄,倒有八條被抽去,身子一軟,重重地趴在桂姐的身上……

    東天剛剛泛白,顧楓悠悠醒來,忽見穆曉霞伏在桌案上正睡的香甜,心知她守了自己一夜,心下十分感動。顧楓輕手輕腳下床來,取了件薄毯蓋在穆曉霞身上,穆曉霞十**歲年紀,人長的纖巧溫婉,顧楓望著她心中卻想起了羅婉秋,頓時針扎似的一陣難受。

    常規從角門疾步走進院來,顧楓輕步搶到門外向他使個眼色示意不要吵醒穆曉霞。常規便站在原地沒有動彈,輕聲說道:「小師叔昨晚醉的厲害,曉霞不放心一直守在您身邊,勸了好幾次都不肯離去。」

    顧楓不覺感慨道:「真難為她了。天應還沒有消息嗎?」常規搖了搖頭,忽又說道:「前些日子聽人說在鳳翔府見過他,不知是真是假。唉,他這一走,最可憐的就是曉霞了,這日子真不知幾時是個頭。」

    二人說話聲音雖然已經壓的很低,但仍驚醒了穆曉霞。常規見她走過來,便說了聲:「我去叫她們送熱水來。」借個緣故走開了。顧楓道:「昨晚我醉的太厲害,難為你了。」穆曉霞笑道:「你現在才知道自己醉了,昨晚可死都不肯承認呢。」她看見顧楓的衣擺有些鄒巴巴的,便彎下腰伸手拉平了。因為離的近,顧楓分明看見穆曉霞的耳鬢間生出幾絲白髮,心裡不由的一陣酸楚。兩人正說話時,趙豐大步趕進來,笑問道:「小師叔昨夜睡得可好?早飯已經備好了,快入席吧。」穆曉霞道:「還是拿進來吃吧,大清早的別又喝酒。」趙豐笑道:「放心吧,這頓飯,我是按照你昨晚說的菜譜,請城裡報恩寺的和尚做的,都是素食。」顧楓笑道:「早飯喝一碗粥就行了,請外面的和尚做什麼呢?」趙豐笑道:「小師叔您就別客氣啦,這也是曉霞的一番心意。」顧楓心裡又是一陣感激。

    用過早飯顧楓便要告辭,眾人苦留不住,只得送他出城。李少衝一路送到城外五里橋,顧楓道:「送君千里,終須一別,你回去吧。曉霞是個苦命人,平素多關照著點。」少衝點頭,問道:「這一去何時才能再見?」顧楓道:「短者一兩年,長著三五載,你我有緣,定會再見的。」上馬揚鞭,絕塵而去。

    肅州城外,百里風沙地。

    天剛擦黑城門就關閉了。顧楓錯了時辰,趕到城外時城門已經關閉,任他說盡了好話,城上士卒也不肯通融。不得已他只得找了一個避風處,燃起一堆篝火,將隨身攜帶的牛肉挑在劍上烤,不過片刻,便肉香四溢。顧楓取出酒囊,喝一口酒,吃一口肉,倒也怡然自得。

    夜色中傳來一陣馬鈴響,一匹瘦馬馱著一個年輕人由北往南而來,看見顧楓用松紋古劍烤肉,便笑道:「兄台用這等寶物來烤肉,豈非暴殄天物!」顧楓見他穿的雖是胡裝,口音卻是個漢人,便邀道:「兄台不介意,一起喝一杯如何?」年輕人叫聲「多謝」便跳下馬來,在顧楓對面坐了下來。

    他解下腰間的酒囊,仰脖子喝了一口酒,問顧楓:「此乃虎狼出沒之地,兄台坐的如此安穩,這份膽識倒是令人欽佩啊。」顧楓笑了笑沒有答話,將烤好的肉分給他一半。年輕人也不客氣,頓時大嚼起來。藉著火光,顧楓將他打量了一番:年紀與自己相仿,面龐黝黑清瘦,大眼濃眉,相貌堂堂,舉手投足之間自有一派英武灑脫之氣。年輕人吃完肉將手拍了拍,說道:「肅州馬上就要成為一座死城,兄台還是速速離開,告辭了!」

    顧楓苦笑道:「此地打殺了幾百年,不知這一回又是誰打誰?總不會是大宋官軍打過來了吧。」年輕人笑道:「岳武穆當年也沒到過此地,你我今生只怕是看不到趙家鐵騎到此了。」說著話年輕人上了馬,撥轉馬頭往東,忽又說道:「這一回是隴西快活林,殺人不眨眼的馬千里,老兄還是早走為妙。」

    馬千里是隴西三十八家盜匪的總瓢把子,縱橫隴西二十餘年,全無敵手。他一手創建的快活林東西三十餘里,南北四十里,人口過十萬,是隴西數一數二的熱鬧去處。蒙古人多次欲收歸囊中,皆為他挫敗。

    年輕人前腳走後,顧楓也忙上馬離去,誰知只走了四五里地,突然電閃雷鳴,狂風大作,粗砂打在臉上如刀割一般疼。座下馬受驚撅下顧楓逃去無蹤。顧楓滑進一條溝澗躲避風沙,更妙的是溝底一側的石壁上正好有一個可以藏身的山洞。

    狂風施虐了整整兩個時辰,二更時分風停了下來,一輪明月掛在天空。顧楓正要出洞,忽聽洞口一個人罵罵咧咧道:「這鬼天,這鬼風,呸!呸!我說二哥,咱們這麼找來找去都七年了,毛也沒有見到一根,這世上究竟有沒有火精?」另一人道:「倘若沒有,誰肯出這麼大的價錢?反正有銀子賺,你就少抱怨兩句吧。」先前那個道:「隴西這麼大,找一把劍,還不是大海裡撈針?唉,要是找不到,咱們堂堂甘隴六雄臉往哪擱。咦,二哥,這裡有個山洞,咱們進去歇歇吧。」

    顧楓聽得二人進了山洞,心中暗急:「甘隴六雄向來行事詭異,他們若是知道我偷聽了他們說話,必然跟我糾纏不清。」環視山洞,只見西北洞壁有一個凹洞,正好容一人藏身,便攀援而上藏住身形。

    顧楓剛藏好身,便見一胖一瘦兩個漢子走了進來,那黑矮胖子外號羊肚兒,六雄中排行第四,懷裡抱著一把鬼頭刀。瘦高個兒臉色青白,名叫杜仲,六雄中排名第二。二人找了塊寬敞地兒坐下來,羊肚兒撣撣頭上的沙土,拿出酒囊仰脖子灌了兩口酒,把皮囊遞給杜仲,冷笑道:「趙大官人出這麼大的價錢,難道得到這火精真能保住他江山。」杜仲沒有答話,他將這山洞打量了一番,沒見發現什麼異樣,這才放下心來。他慢慢地喝了一口酒,說道:「這話你以後少說,若讓大哥聽去了,少不了又要囉嗦。」

    「嗨,這破地方鬼都沒有一個,就咱倆說話怎會傳到大哥那?」杜仲道:「咱們拿人錢財給人辦事,盡心盡力辦便是。至於那東西能不能保佑大宋江山千秋萬代,關你我什麼事呢。」羊肚兒唉聲歎氣道:「為了這三萬兩銀子,咱們兄弟在這風沙地裡泡了七年,實在有些不值,我都快逼出病了。」

    杜仲道:「色字頭上一把刀,你呀早晚要栽在女人身上。」他把酒囊遞還給羊肚兒,取出別在腰間的一桿旱煙袋開始裝煙絲。羊肚兒不以為然地說道:「像你我這般刀口上討飯吃的,今晚睡下,明早不知道能不能起來,還顧那許多?」杜仲取出火媒子一邊吹火,一邊說道:「你睡女人也就罷了,何必睡一個殺一個呢,這不損陰德嗎。」羊肚兒道:「了不起少活二十年!你我壞事做絕,等老的動不了啦,還不是被人殺?與其如此,不如早死早投胎。」杜仲抽了口煙,只覺得渾身舒暢,聽了羊肚兒這話,笑了笑沒有答話。羊肚兒打了個哈欠抱著鬼頭刀合眼睡了。

    這時洞口傳來一個少女欣喜的聲音:「快看!這個有個山洞,咱們就在這兒歇一晚吧。」羊肚兒聞聲,便如貓兒聞見魚腥一般,頓時兩眼放光,「蹭」地跳起身衝出洞去。只聽得洞口一陣尖叫,羊肚兒腋下夾著兩個少女興沖沖地趕回來。一個十**歲的綠裙少女,還有一個七八歲的小女孩。杜仲捋鬚笑道:「這真是羊入虎口,哼,今晚你就傷天害理吧。」羊肚兒大方地說道:「二哥你也開開葷,兄弟讓你先干。」杜仲道拍了拍手中的煙桿:「我有他就行了。」羊肚兒道:「那可不成,好兄弟有福同享,你菩薩心腸,好,這個大的給你。」

    杜仲撇著嘴說道:「老四,做人不能太絕,她這麼小,你也忍心?」羊肚兒聞言一愕,點點頭道:「好,我聽二哥的。」說罷,將小女孩往地上一丟,扯過鬼頭刀便要砍。綠裙少女眼眉一挑,冷笑道:「不知死活的東西,你可知道我家主人是誰?若是傷了她一根毫毛,你們就是躲到天涯海角也逃不過一死。」羊肚兒一愣,按刀問道:「你主人是誰?」少女冷笑一聲道:「說出來嚇死你,我家主人便是崑崙派掌門人唐非池。」羊肚兒倒吸了一口涼氣,驚問道:「果真是他?」少女冷笑道:「我何必騙你。」杜仲撚鬚笑道:「四弟這到嘴的羊你怕是吃不成了。」

    羊肚兒臉色由黑變白,又由白變黑,瞬間變了三次。綠裙少女心中正在得意,羊肚兒忽而嘿嘿一陣冷笑,伸手摸了摸小女孩的頭,說道:「小妹妹你不要怕,你家主人和我是好朋友,剛才是大水沖了龍王廟,一家人不認一家人了。」小女孩聞言脆生生地說道:「唐非池是我父親。」

    「哦!」羊肚兒和杜仲同是一驚,杜仲跳起身來,將那個小女孩仔細打量了一番,問道:「那麼葉秀是你母親拉?」小女孩點點頭。杜仲和羊肚兒對視一眼,羊肚兒突然獸性大作,他一把扯住綠裙少女叫道:「那讓你四爺爺嘗嘗崑崙派調教出來的貨色。」少女嚇得魂飛魄散,雙手抓住腰帶抵死不從,羊肚兒狠狠地扇了綠裙少女兩記耳光,喝罵道:「賤貨,你裝什麼蒜!陪得唐非池就陪不得老子嗎?」少女被他打得口鼻流血,頭也昏昏沉沉的,羊肚兒趁機將她按倒在地扯開了衣裳。

    小女孩嚇得哇哇大哭,眼看綠裙少女被辱,一咬牙衝上前去扯著羊肚兒的胳膊便打,羊肚兒陰火中燒,拎起那小女孩狠命地朝石壁上摜去。

    甘隴六雄都是外家拳高手,羊肚兒慣使一把四十六斤重的鬼頭刀,臂力尤為驚人,他這狠命地一摜,該有多少力氣?杜仲料那小女孩必成一堆肉醬,心有不忍,便念了聲「阿彌陀佛」就閉上了雙眼。

    「啊!」小姑娘眼看性命不保,忽然洞壁上飄下來一條黑影,穩穩地將小女孩接在手中。羊肚兒臉色一黑,丟開綠裙少女,橫刀在手喝問道:「什麼人鬼鬼祟祟的?」杜仲忙也扯出雙銅錘,冷聲問道:「朋友怎麼稱呼。」

    顧楓冷笑道:「萍水相逢,不留姓名也罷。兩位都是江湖上響噹噹的人物,何必跟這兩個小女子過不去呢?」羊肚兒冷笑道:「你算哪根蔥,敢管老子的閒事?」他將手中鬼頭刀一抖,咧嘴笑道:「這刀三天沒喝人血了,小子拿頭來。」大喝一聲,奔向顧楓。

    顧楓將小女孩往地上一放,安慰她道:「小妹妹別怕,看哥哥是怎麼打走壞人的。」挺劍來斗羊肚兒,只不過拆了三五招,一旁觀戰的杜仲便叫道:「四弟快退下!」羊肚兒原本看顧楓年輕並未將他放在眼裡,哪知一交手,心中就暗暗叫苦,這個年輕人劍法凌厲老道,功力似乎遠在自己之上。此時聽杜仲這麼一喊,忙虛晃一招撤回身來,暗中對杜仲說道:「這小子好厲害。」杜仲哈哈笑道:「四弟,咱們是有眼不識泰山,怎麼和大名鼎鼎的仁義劍動起手來了?」說時眼角眉毛一挑,羊肚兒會意,忙收了鬼頭刀,拱手說道:「誤會!誤會!顧大俠,這都是誤會!」

    顧楓見二人認出自己,言語之間又極恭敬,一時倒不好下手,便按劍道:「二位既然認識顧楓,就請看在顧某的薄面上,放了她二人吧。」杜仲笑道:「那是自然,早知顧大俠在此,我們兄弟再多幾個膽子也不敢造次啊。」說著忙扶起了綠襖少女,躬身賠禮道:「杜仲罪該萬死,請姑娘寬宥則個。」綠裙少女冷哼了一聲沒有搭理他,羊肚兒忙從懷裡掏出一把珠寶往綠裙少女手裡塞,卻被綠裙少女劈手打落在地。羊肚兒並不惱,忙又抓出一把送到小女孩面前。

    小女孩心懷恐懼直往顧楓身後躲藏。顧楓笑道:「小妹妹不要怕,他們不是壞人。」小女孩將信將疑,她這一愣神的工夫,羊肚兒突然橫刀推向顧楓脖頸,顧楓大驚忙使了個千斤墜避過這一刀,羊肚兒趁他分神之際,將那小女孩往杜仲懷裡一推,自己又勒住綠裙少女的脖子,將她挾持在手中。

    顧楓情知中計,又惱又恨,怒斥二人道:「真是卑鄙小人!」杜仲冷笑道:「顧楓,枉你自稱什麼仁義劍,連兵不厭詐的道理都不懂嗎?」顧楓冷笑道:「那又如何,顧某說句大話,你放了她二人一了百了,如若不然,顧某定讓你二人抱憾終身。」杜仲喝道:「你說的輕巧,放了她們,我倆還有命嗎?除非你能擔保唐非池不追究此事。」

    顧楓冷哼一聲道:「你這不是強人所難嗎?唐掌門乃世外高人,我豈能做的了他的主?」羊肚兒狂笑道:「那你還囉嗦什麼?我數三聲,你不走我就先殺她!一……二……」羊肚兒的三字還沒有出口,只聽「嘶」地一聲疾響,羊肚兒突然渾身一顫,就如中邪一般,目光呆滯,一動不能動,手中鬼頭刀「噹」一聲掉落在地,繼而他面如灰土,身軀如枯木般轟然倒地。

    小女孩驚喜地叫了聲「姥姥!」使勁一掙,竟然掙脫了杜仲的手,飛快地向洞口跑去。杜仲嘴唇抖動兩下,顫聲道:「真的是,崑崙,余……余姥姥嗎!」崑崙派原在八大門派之列,但自十八年前掌門唐非池娶葉秀為妻後,便漸漸淡出中原武林,從此再也不問江湖是非。杜仲說的這位余姥姥,是葉秀的養母。世人除了知道她姓余以外,還知道她源自西隱一脈,武功早已超凡入聖,加之世人對西隱一脈固有的敬畏之心,也就不難理解杜仲此時心中的驚恐了。

    顧楓往洞口望了一眼,只見一個四旬左右的婦人,拄一根梨花木枴杖,帶著那小女孩緩緩地走了進來,在她的腰間掛著一個紫玉葫蘆,葫蘆紫紅髮亮,與傳說中余姥姥用來裝神藥的紫玉瓶一般無二。杜仲見到余姥姥,面如灰土,雙膝一軟跪倒在地,再也不敢抬頭。

    顧楓心下暗驚:「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崑崙山余姥姥,她今年該有七十多了啊,怎麼看起來只有四十出頭?傳說中西隱一脈個個都是不老神仙,難道也是真的?」

    余姥姥朝顧楓點了點頭,對小女孩說道:「乖乖,大哥哥救了你,你不該謝謝人家嗎?」小女孩聞言撲閃著亮晶晶的眼睛,拱手說道:「唐菲謝謝大哥哥救命之恩。大恩不言謝,唐菲,嗯,以後一定相報。」她說的脆聲脆氣,又十分真誠,顧楓摸了摸她的臉蛋,說道:「大哥哥沒用,當不起你這個謝字。」

    唐菲聞言眉頭一皺,忙回頭看了看余姥姥。余姥姥呵呵一笑,將唐菲拉回自己身邊,卻對顧楓說道:「少俠不必客氣,若非你挺身相助,菲兒已經毀在這兩個敗類的手裡了。」說到這,余姥姥臉上的笑容頓時消散無蹤,她瞥了一眼杜仲,冷冷地說道:「還要我親自動手嗎?」杜仲忙顫聲道:「不敢勞煩姥姥動……動手……」顫顫巍巍地拿起鬼頭刀放在了自己的脖頸上。

    小女孩嚇得「哇」地一聲哭了起來,抓著余姥姥的手道:「姥姥不要殺他們了。」余姥姥將她摟在懷裡寬慰道:「好了,乖乖不怕,我們不殺啦。」

    杜仲聞言如遇大赦一般,伏地叩頭道:「多謝姥姥不殺之恩,多謝姥姥不殺之恩。」余姥姥冷哼了一聲:「若不是怕嚇著我孫女,今日定取你性命。你記住,日後若讓我再撞到害人,定讓你死無葬身之地!」杜仲顫巍巍道:「杜仲對天發誓,今生今世吃齋念佛,再不做一件歹事!」說罷連叩了十幾個響頭,扶起了羊肚兒,急匆匆地逃命去了。

    余姥姥望著二人匆忙奔逃的背影,竟是搖頭一歎,苦笑道:「所謂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我這一念之仁只怕竟是放虎歸山呢。」顧楓笑道:「人皆有向善之心,前輩以仁德之心待他,就是木石也該幡然悔悟了吧。」余姥姥聞言微微一笑,將顧楓打量一番,問道:「看你武功路數,似乎與洪湖賀通海有些淵源?」顧楓躬身答道:「那是晚輩的師祖。」

    余姥姥笑道:「想不到在這竟能遇到故人之後,若是我猜的不錯,你就是江湖上人稱『仁義劍』的顧楓。」顧楓恭恭敬敬地回道:「正是晚輩。」余姥姥嗯了一聲,道:「這般說來,你我還是有緣了。」見顧楓不解其意,笑著解釋道:「晉州白眉子與我情同姐妹。此次我去晉州,她說起君山之事,言語間對你多有誇讚,說你不光俠肝義膽,還是塊練武的奇材。」顧楓聞言暗喜,嘴上卻謙道:「白前輩謬讚了。」

    「嗯——」余姥姥搖了搖頭,「以她那麼心高氣傲的人,可不是隨隨便便肯誇人的。剛才我也看了你的武功,年紀輕輕的有這般成就確也難得。」

    顧楓歎道:「自師祖仙逝後,晚輩不得明師指點。這幾年總覺得長進不大,長此下去,唉……真不知道如何是好。」余姥姥笑道:「年紀輕輕,何來氣歎?你師祖當年曾三上崑崙,自言大有收穫。你何不也傚法他三上崑崙山,說不定也有所助益呢?」

    顧楓聞言又驚又喜:自己也有意上崑崙山拜師求教,正苦無人引薦,如今余姥姥便開口相邀,這等機緣是幾世修來的?倘若能得名師點撥,何愁三年之後不能揚名天下?忙道:「能上仙山,聞聽仙音,幾世之福?晚輩拜謝了。」

    余姥姥聞言而笑,唐菲也在笑,顧楓正不解何意,忽然身後有人輕輕地咳嗽了聲。顧楓打了個寒顫,卻見星光下沙丘上站著四個人:一位身材高大,面目清奇的道士,一位體態矮小,白髮蒼白老者,一對三十多歲的年青夫婦。

    這四人何時站到自己身後,顧楓是渾然不覺,心中窘迫至極。余姥姥呵呵一笑對年長的道長說道:「他就是通海兄的關門弟子,姓顧,名叫顧楓。」老道點點頭,哦了一聲,歎道:「真實時光荏苒,連通海兄的徒孫都長大成人了。」蒼頭老者驚奇地問顧楓:「洪湖派到你這應該是青(清)字輩了吧,為何你的名字裡無有輩分呢?」

    顧楓答道:「因家父名諱中有個『青』字,故改稱『顧楓』。」

    余姥姥又為顧楓一一引薦,原來四人都是西隱一脈名宿。老道名號松古連清,蒼頭老者名介未休,年青夫婦正是崑崙派掌門唐非池和妻子葉秀。

    介未休歎道:「我與賀老祖的那盤未了之棋看來要著落在顧賢弟身上啦。」關於這盤棋的傳聞,顧楓也略有耳聞:昔日賀通海初上崑崙時,曾與介未休在曲池山莊後山的三陽廳對弈一局,三天三夜未分勝負,後賀通海有事下山,介未休便將棋封起來,其後賀通海又兩上崑崙,仍舊未能分出勝負。這局殘棋至今還擺在曲池山莊後山的三陽廳中。

    顧楓暗道:「師祖琴劍書畫都號稱當世一流,唯獨棋技臭不可聞。這位介先生與他交手三次未能勝出,可見棋藝也是平庸的很。但他提起此事時竟是滿臉紅光,毫不遮掩心中的鬥志,如此灑脫倒也難得。只是他稱自己為賢弟,這個卻是萬萬不敢當。介未休卻不以為然:「西隱一脈都是稱兄道弟的,你不必太驚怪。」顧楓聽過啞然失聲。這時,余姥姥說道:「西隱一脈講求的是師法自然,介先生又何必太執著呢?」

    葉秀將顧楓拉到一邊,低聲說道:「無瑕妹妹身體已經大好了,她托我帶句口信給你:『三年後黃山之巔,有緣再相見』。」顧楓苦笑道:「三年?為何非要等三年?」葉秀道:「她畢竟不能像你我這樣來去自由,三年說長也長說短也短,你正好安下心來研修劍法,三年後揚名黃山,既可見到她,又得好前程,豈不是兩全其美?」

    顧楓苦笑一聲答應下來。就此,他將一腔心思放在研習劍法上,只等著三年後與白無瑕在黃山相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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